×

登录

          
          
          

上 假名

Synopsis

其实我还米看完炎之蜃气楼,因为我不懂日文。 谢谢翻译的人们。


“我看见三郎殿下的鬼魂。那似乎不是怨灵,黑暗中的三郎殿下有着如生前一样出类拔萃的美貌,怨灵不会有这样平静的神情。”那个男人俯下身子,卑微地低下头颅:“但我后来又不确定起来,那真的是三郎殿下吗?还是哪儿的鬼神窥破了我对旧主公的思念,所以捉弄我这个卑下的人,来以此取乐?死去的人在成佛以前,出现在活人面前的是他死前的年龄和面容。但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三郎殿下,并不是他应有的现在的模样。那张脸是十五岁时的三郎殿下,如同人们言语上的春天已到,白雪却还没有消融之交,像经历寒霜过后的枝条一样,带着凛冽与青涩,又吐露着艳丽之美。”

 

“最开始我不以为意,认为那大约是因为听到旧主的死讯,自己过于悲痛的心情而导致的错乱。然而在之后的几天里,当我的妻子在傍晚点燃了熏香,我看见他在白梅的香气中沉默地与我们一同看着庭院的树丛,灰蓝的暮色把他的脸剪出一个隐蔽的影子。当我半夜中惊醒,我看到他站在半开的拉门外,他的脚趾像白色的玉石,却在月光之下呈现出细微的伤痕。十五岁的三郎殿下的脚上并没有那些伤。他越来越憔悴,面容却一直高傲而优雅。”

 

直江信纲垂着眼睛,冷淡地打量着伏拜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嘴里的三郎殿下是不久前结束的御馆之乱的败者,上杉景虎。在胜利者面前陈述自己对败者的忠诚,他似乎应该是个顽固的愚忠者。然而这个人并没有一张忠诚的脸。他垂下的眼帘的姿态,看似谦恭,但更像是为了掩藏眼中时不时浮现的狡诈。虽然表示臣服地俯下头,然而贴着地面的手指却不敬的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嘴角偶尔会因为痛苦而抽动,但是那样的痛苦,并不是是因为失去了主公、失去了自己可以奉献的目标的痛苦。那更像一种被更加晦暗的、阴郁的事情而折磨的痛苦。因为直江一直自傲于自己的识人能力,他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有着一副算计的五官,并非他言语中所表现的那样是一位憨厚的忠义之士。

 

“所以,你这个北条家的旧家臣来上杉家,是打算向你失败的主公殉死吗?”

 

那个男人再次深深地低下头,用他装作虔诚的声音不急不慢地说:“虽说三郎殿下是我昔日的主公,然而我不过是一个因为错事被驱逐出北条家的野狗。我如果有一颗赤诚的心,就应当在三郎殿下有难的时候,召集随从去鲛尾城,以舍身的信念帮助他,在他战败的时候一同自尽。”


“然而身为旧臣的我,也不过是守于乡下的一块田地,于乱世中苟且于做一个田舍翁。既然我用被主公舍弃作为借口,来逃避为主公赴死的责任。这样的我,怎敢模仿那些真正的义士,来玷污那些献给三郎殿下的,完全而无私的忠义呢?”

 

“所以我实在不能理解,我这样一个的人,说是卑劣也好,说是冷酷也好,身为家臣的时候,有着被主人驱逐的耻辱。身为平民的时候,也没有值得敬重的气节。为何在我的主公死去的一段时日后,我会在自己家中不断地看到三郎殿下的身影?”

 

“那一定不是真实的三郎殿下。但是大人,如果他是我的自责所造出来的幻象,为什么他的眼神是如此真实?他的眼神并不是指责,不,三郎殿下甚至并没有看我。他只是像在雾中的人,等待着阳光驱散浓雾,为他在丛林中显出一条道路,他在等待一个指引他的人。可是这样的三郎殿下,为何会出现在一个数年前就背叛北条家的旧家臣中?难道我当年被驱赶的怨恨至今仍未平息?然而我沉积的愤怒,为何却造出这样一个三郎殿下?”

 

说到这儿,眼前那个男人用暗哑的声音说:“所以大人,我此行冒死前来敌人的所在,并向您请求拜祭三郎殿下,不是为了亡者的安宁,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能通过对死者的拜祭,来找出我心中的杂念。一个人有了伤口,才会被感染,从而感到痛苦,即使它再微小,哪怕眼睛看不到,也给了邪魔侵入的机会。也许在死者的坟墓面前,我能发现我的伤口在什么地方。即使心中三郎殿下的鬼魂不会因此完全消失,那至少也会减轻对我的折磨。”

 

这番自私自利的话让直江反而觉得比之前那些恭敬的话更为真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的头颅,已经被我们妥善地埋葬起来。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埋葬的地址……”

 

“啊,是这样吗?”那个男人像是意料之中地喃喃自语:“也是呢,败者大将确切的坟墓所在,总会给败者一个聚集愤怒的机会。”

 

直江接着说:“但是他的爱刀吉祥丸,如今在这里供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你拜祭一番。”

 

那个男人马上说着感激不尽的话,但是在直江的眼中,那不过是一番作态罢了,他之前袒露的真诚与丑恶,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隐藏起来。甚至连他之前所袒露的丑态,现在回想起来,未免不是另一种作态。

 

就像直江信纲对上杉景虎的印象。他只与景虎有过数面之交,隔着人群见到的那位号称关东第一美少年的人,的确有着符合这个名称一样夺目的美丽容貌,然而对直江来说,在一群不拘小节的武将之中,景虎这种端正优雅的姿态,颇有造作之嫌。

 

“空有美貌而无内涵”。当时直江是这样评价景虎,因此景虎的美貌,对于他来说,也成了一种用于展示的作态。就像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忠诚与感激,也像是一种造作的姿态。

 

北条家的人,都只虚有形式吗?直江想着。他看着随从要将那个男人带去山下供养的寺庙,一种胜利者的自豪让他站了起来。充满了尊荣与回忆的名刀,同时也是战败者屈辱的证明。他走到佛堂时,看见那个男人拜伏在吉祥丸面前,从那个男人狡诈的眼睛里流下来泪水,他如干枯的叶子一样扑落在地上,然后像一只濒死的蝉那样发出暗哑的呜咽声。

 

然而那样的痛苦依旧不是忠诚。直江冷静地在旁边看着,忠诚的人流下的眼泪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参杂了那么多其他的感情。那样的丑态啊。虽然那个人没有大哭大喊,却依旧给直江一种丑陋之感。那不是为主公流下的纯洁之泪,那样痛苦,像一个弱者失去了一个可以侮辱奸淫的更加弱小的对象,因为欺软怕硬而得意,再因为卑劣与不可告人的理由而流泪,流泪的面容却勾勒出绝望的狂喜,像是被禁锢多年的僧侣第一次破戒,他因为情欲而从单调的将来中被解放出来,但同时也没有了神明。

 

“我这么思念的…………却无法再实现……”

 

那个男人哭了一会儿,站起来拭干了眼泪,然后向直江恭敬有礼地请求告退。这个相貌原本狡猾而算计的男人,此时脸上呈现出一种殉道者的冷淡。直江在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微微佝偻着背,一举一动都像一个乡下耕者,完全看不出他曾经身为武士的荣光。现在他的背更加佝偻,好像背负着什么似的,脸上却奇怪地显出一股神气来。过了一天,直江的侍从来向他汇报,说这个男人在一处荒僻之处自尽了。

 

“但奇怪的是…………”侍从难得露出了吞吞吐吐的神情:“这个人自尽的方式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连转述都感到羞耻一般,侍从说:“是切掉自己的男根,痛苦地狂叫而死呢。”

 

直江皱了皱眉,这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体面的自杀方式。他那个时候也查到一件事情,这个男人在拜访自己时用的是假名。虽然是北条的家臣,却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名字,难道是在求见之前,就已经定下了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自杀的主意吗?然而无论怎样,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上杉景胜的名字。这个男人的真名与假名,实在不是重要的事情。对于被驱逐的家臣,他们同战败的大将一样,徒劳的挣扎,不过是胜利者眼中的丑态,即使是怨憎与眼泪,都只是用于装饰胜利者刀鞘上的花纹。直江作为战胜者的一方,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和那位容姿美丽的少年一起,用过去的尘土覆盖住了。

 

全部留言

请登录评论!

暂无评论

全部留言()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