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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之歌

Synopsis

99年到03年之间,零星写下的一些小片段



 

  最近,我常常想起俄国画家弗罗贝尔。

  他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的狂人,毕生致力于表现一个形象:天魔——被逐出天庭的叛逆的精灵。

  他用一种独特的,像蓝,像紫,又像红的色调,极力去描摹它的高贵和邪恶,孤独和自由,在压抑偾懑中闪出冷洌纯粹的光。他画它,几乎是只画它,从最初的高距山巅,到最后一幅倒地垂死,天魔始终用仇恨的眼睛,冷冷地轻蔑地看着这世界。很难说它究竟是胜利了还是失败了——就像很难说它的创造者是疯子还是天才,但是我们可以想象到他的灵魂,被天魔迷住的灵魂,他的热情与忧郁,怀疑与执着,驱使他用一生的时间,去表现那恶的天使。也许,他认为,他是它的同类。  

  然而,还有另一个弗罗贝尔。

  在弗罗贝尔早期的创作中,有一幅《波斯地毯前的小姑娘》,却是一件优美精纯的作品,细致、复杂,富于装饰性,色彩与光线都有点炫耀技巧之感,但整幅画是恬静而抒情的,若明若暗的调子,含着淡淡的轻愁,小姑娘的大眼睛里,有迷茫也有梦想,就像一支旋律简单的歌。

  这种旋律,精美、单纯、宁静,在弗罗贝尔不停地画着天魔的形象,越来越陷进那个阴惨苦闷,徒然地寻找着出路的世界中时,它就像一缕天光,最后又闪亮了一次:弗罗贝尔画出了他最有名的杰作——《天鹅公主》。

  十三年前波斯地毯前的小姑娘长大了,依然是那种恬静抒情的调子,色彩丰富优美,青春的甜蜜妩媚中含着淡淡的忧愁和幻想,精美、单纯、宁静,像一支旋律简单的歌。那是他留给俄罗斯的最美的杰作。

  整个过程就像是一篇寓言:征服世界的征服者被征服了;恶的精灵拜倒在童话女主角的脚下。弗罗贝尔曾创造出蔑视一切的痛苦的灵魂,而最终响彻他心灵的,是一曲单纯优美的歌。这其中,的确含有某种象征意味。

  据西方的说法,天鹅垂死的绝唱乃是最美的声音,整个世界都静静聆听。《天鹅公主》不是弗罗贝尔最后的作品,但是弗罗贝尔最美的一幅画,是他清醒意识的最后一次表白,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精神失常,到死也没有恢复。

  天魔最终攫取了他,然而他已经唱过了最后一支歌,天鹅的绝唱。

  不知为什么,到此我又想到了贝多芬,一个更伟大的、无可争议的天才,在音乐界,他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上帝。罗曼罗兰这样说:“他分赠我们的是一股勇气,一种奋斗的欢乐,一种感到与神同在的醉意,自然的深邃的力。”勇气、欢乐、醉意、力,这就是贝多芬的精神,让我们为他的音乐感动甚至战栗的原因。然而还有另一个贝多芬。

  贝多芬著名的《命运交响乐》的创作曾经中断过一阵子,他另起炉灶,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写成了《第四交响乐》,因为那时,他和丹兰士订婚了。

  《第四交响乐》是一件精纯可爱的作品,有一种温柔与梦幻的情调,引子从小调转向大调,进入主题,欢快,到温柔,到热烈的愉悦。几乎没有贝多芬常有的悲壮气息,反而调和着前代大师温和的风格,海顿、莫扎特……一点罗曼蒂克的风雅,渊源于爱情的难得的妥协精神——贝多芬生命中最平静幸福的日子的产物。

  这种平静幸福却是转瞬即逝的,婚约破裂了,不幸依次降临,命运一次又一次

  狂敲他的门,但是《第四交响乐》中美好的影响一直保存着。直到逝世前四个月,贝多芬完成了他最后一件完整的作品——《F大调四重奏》。

  付雷这样描述这件作品:“天真、巧妙,充满着幻想与爱娇,年代久远的海顿似乎复活了一刹那:最后一朵蔷薇,在萎谢之前又开放了一次……”那是一种平复了哀痛后动人的微笑,单纯而肃穆,虔诚而和平,而这一缕恬静的歌声,不久也蒙胧入梦了,转入奔放的乐思与大胆的和声。贝多芬最后的作品,与《第四交响乐》何其相似,只是更高,更远,更清明——就像波斯地毯前的小姑娘,长成了天鹅公主。

  他曾经到达过那种境界,将自然的威力与原始的犷野合而为一,创造出一个荷马史诗般壮观的世界,然而他留下的最后一个音符,却是那样的轻快,响彻他心灵的最后一支歌,却是一支单纯、和平而清明的歌。

  这就是天鹅之歌,也许只有伟大的天才,才能留下这样的绝唱,但整个世界都静静地聆听,感受着他们用力换来的美,用斗争换来的和平,用痛苦换来的欢乐,用绝望换来的希望。

    “倘若我常常听到它,

    我的勇气将永不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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