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 情人节

喻文州走出地铁的时候，刚好碰见有个男孩子怀抱着一大束玫瑰，向一个女孩子表白。
他怔了怔，才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糟糕……
差不多是同时，手机上进来王杰希的短信。
——抱歉，订不到位子了，介意到我家里来吃饭吗？
他微微勾起嘴角，想了一会儿对方是不是故意。不过故意也没关系，他反而会觉得高兴。
但是回复还是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发送出去。谁叫他是手残呢，慢一点理所当然。
接到对方已打开短信提醒的同时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告白现场，玫瑰和表白似乎都被拒绝了，男孩子看起来无法接受，有点激动地对女孩子说着什么。喻文州停下来观察了片刻，微微蹙起眉毛。
那个年轻人要么太年轻，要么太愚蠢，更有可能两者皆然。情人节只是一个表白的好理由，但绝非是不能拒绝表白的原因。
掏钱买礼物然后人家必须无条件接受，这样的交易不叫做求爱，叫做买春。
女孩子越来越困窘，路人却开始一起有节奏地鼓掌，齐声叫着“接受他，接受他”，看起来情绪高涨，好像自己面对的并非两个活人的人生，而是一出戏剧。看电视长大的一代，喻文州想，还不如在游戏里学习人际关系呢。
至少都明白和自己打交道的是活生生的人。
风有点冷，北方的室外温度他始终没法适应。喻文州竖起大衣领子，遗憾地走过闹剧现场。不是他不想出手帮那个女孩子，荣耀联赛的冠名赞助商广告就在地铁站外竖着呢，B市版本的广告把王杰希放在了最打眼的位置，那也架不住上面就有个喻文州朝镜头摆出招牌微笑，真要在这里来上一出英雄救美，只会后患无穷。
因为蓝雨的队长现在明明应该在G市，知道他来了这里的人只有王杰希，连黄少天都以为他是趁休息日回父母家了。
电话响起来，王杰希问他到了哪里。喻文州看看周围的地标，回答他：“打上车的话，十五分钟到你家。”
对方显然相当诧异，喻文州勾起嘴角，挂断电话。
因为太早抵达机场而改签了早一班飞机这种事……虽然王杰希无疑可以通过时间推测出来，但绝不能由自己招认。
太……丢人了。

其实他之前只去过王杰希家里一次。
去年夏天的国家队首次集训，中间正好碰上魔术师的生日，全队去他家庆祝了一番。全程是坐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车”，但是荣耀职业选手跟普通人的不同就在于，任何地图只要走过一遍，就绝不会迷路。
虽然独自在B市苍凉灰白的冬日穿行，看到的风景和夏天的晴艳几乎也就是两个城市了。
王杰希看来对他很有信心，一直没有再打电话来。喻文州指挥着出租车在他那个小区里曲折前行，顺利抵达楼下。楼门口有个抱着花束的年轻人正对着对讲机吵架，好像是女孩子使小性子不肯开门。但是又迟迟没有结束对话，可见只是在等待某句话而已。
情人节真是太麻烦了。
喻文州反正也没有行李，站在旁边含笑等着他们吵完。小伙子瞥了他一眼，倒是脸红了，匆匆凑到对讲机前压低声音道歉。楼门马上开了，小伙子侧身闪入，伸手帮喻文州推了一下门。
“抱歉。”
“多谢。”
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但显然怀里的花束妨碍了他的思考，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进了电梯。喻文州等着他先按楼层，自己随即按下了王杰希家的上两层楼。等待对方出了电梯之后，才改按了正确的数字。
王杰希来开门的时候神情几乎是惊讶的。
“我正想着应该去接你一下——”
“门口的保安恰巧是个蓝雨黑。”
王杰希挑了挑眉毛。喻文州补充：“所以他认得我。”
屋子里很暖和。也许有点太暖和了，从寒冷干燥的室外进来一时无法适应。喻文州脱掉大衣挂起来，微笑着说：“抱歉到早了，一起去买食材吗？”
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儿，才摇摇头。
“不，已经买好了。”

从王杰希提议在家吃饭开始，喻文州就非常好奇他会做什么菜。
因为他怎么都没法设想王杰希做菜的样子。
职业选手的手指是他们吃饭的家伙，无比金贵，王杰希这样的大神手指上恐怕挂着8位数保险，就算是职业生涯末年不用那么小心在意了吧，动刀子这种事儿基本还是严禁的。喻文州偶尔也会下厨煲点东西，但通常都要请食堂的大厨帮忙改好刀，他负责食材的搭配和火候就好。王杰希对微草的重要性比起他对蓝雨只高不低，以那个人近乎严苛的自我控制，喻文州真的不太相信他会下厨。
但是进厨房看看就明白了，流理台上摆着的各种食材都是超市预处理好的半成品，按照菜谱流程下个锅即可。虽然喻文州仍然很怀疑最后成品的味道，至少在理论上，一顿安全——既不会烧掉厨房，也不会吃坏肚子——的晚餐，是可能的。
王杰希无疑也是在临阵磨枪，平板电脑上打开着食谱app。喻文州凑到他身后看了一眼，笑着问：“一起？”
“哪有过生日的寿星自己下厨的。”王杰希说，“本来应该我过去才对的。让你大老远飞过来已经是我不对了。”
“今天不是过生日。”喻文州笑吟吟地说，“今天是情人节。”
关于做菜，菜谱告诉你的是技能的内容、顺序和施放时间。喻文州觉得就凭自己和王杰希，要按部就班把这些已经准备好的菜做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做出这个计划的王杰希当然也这么想。
他们错了。

“乐观一点说，今天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么。”王杰希说，“至少我们直观地验证了食物的主要成分是碳水化合物这回事。”
喻文州摘下围裙，看着桌子上一盘盘黑乎乎的东西乐不可支。
“我觉得盘子看起来比菜好吃多了。”
然后他发现王杰希又在看着他。用他刚来时站在玄关那会儿的眼神。
“……怎么了？”
回答的声音很轻。
“我觉得……你看起来最好吃。”
于是喻文州绕过桌子，亲了亲他那弄巧成拙的恋人。
“同感。不过……我午饭就没吃啊杰希大神，既然是过生日，来煮个面吧。”
煮面他们还是会的，虽然王杰希家里只搜出来一包意大利面。煮熟了捞起来，打开肉酱罐头加两片奶酪热过浇在上面。两只盘子各自是蓝雨蓝和微草绿，颜色准得不行，喻文州看得直笑：“亏你从哪里找来。”
“用心找总是找得到的。”王杰希说，“生日快乐。”
他多年顶尖大神、冠军队长，说一不二惯了，神情稍微郑重一点就显得无比严肃。喻文州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按说也早就看惯的，但只有最近这几个月开始才觉得这副模样实在可爱，特别是跟今天这么个烂摊子相互衬映，哎呀简直太好玩儿了。
“嗯。”他说，“情人节快乐。我有点后悔没带束花过来了。”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知道那其实是不可能的，喻文州来找王杰希，保安就算是蓝雨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喻文州带着束玫瑰在情人节来找王杰希，这就必须是要偷拍爆料去八卦周刊的事儿，哪怕为此丢工作也在所不惜。
但是……人家笑眯眯地等着他接招，总得让他看看谁才是真的魔术师。
他放下筷子，微笑一下。
“稍等。”
喻文州于是就放下筷子，乖乖坐着等他。过片刻王杰希从厨房出来，双手都背在背后，走到面前才忽然一笑，伸出手来。
魔术师掌心躺了两朵小小的玫瑰。
橙色的玫瑰，花瓣看起来润泽而娇艳。只是用胡萝卜匆匆做成的花朵，不过在这个人的手里，看上去好像就增加了很多美感。
喻文州轻轻把它拈起来，放在盘子的侧边，满意地端详了一下。
“真不错。”
“不涉及温度变化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办法的。”王杰希说，“不然就只有寒冰弹和熔岩烧瓶两种技能了。”
他轻轻吻了一下恋人，回到桌子对面。面其实不怎么好吃，不过两个人都饿了。很快各自吃完，面面相觑了一秒钟，忽然忍不住同时笑了。
“对不起啊，弄得这样狼狈。”
“不会，”喻文州说，“会是个永生难忘的情人节。”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放松身体，轻微的倦意好像温暖的潮水一般涌上来，懒洋洋地觉得格外舒服。听到对面的人站起来，走到自己身后，温暖的手掌盖上眼睛。
“很累吗？”
“不，很放心。”
“真会说话。”
“因为手不行啊。”他在恋人的手掌下微笑，“只有在你这里什么都不用管，就算狼狈……好像也很好玩儿。再说，有魔术师陪着狼狈，我与有荣焉才对。”
于是亲吻落下来，指尖划过喉结，探进衣领。
“其实我有准备生日礼物……”
“唔……明天再说。”
“今天先过情人节？”
“今天先过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