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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选择

Synopsis

落雁 吟游诗人说,神的时代落幕后,世界陷入了黑暗。愚蠢的人类一面在泥潭里挣扎,一面臆测、揣度着神的生活。然而即使是如此蠢钝的人类,也依旧有渴望,有向往,有热情。折翅的雁也在奋力追上雁群,孤独的天鹅也羡慕并肩飞行的同伴。远望神退回神界,护佑着世界似乎平静无波,愚蠢的人类呐,要认真去搅动属于神的平静吗?

打开电脑,一个接一个的视频从嘉熙的手上流过。从仓木之前的波波娃开始,一路看下来,到双女王退役后整整十年的“群雄逐鹿”再到古韵飞接棒褚清黎连续霸榜,直到如今四面合围皮耶塔,嘉熙的眼前晃过的是一个又一个拼尽全力流血流汗也要努力比赛的前辈。她长叹一声,揉揉酸胀的眼睛,关上了电脑。

过去她以为这就是花滑的全部,后来她才知道世界比她想象得大得多。可她总也跟不上大浪潮的脚步,只按自己的步调想走到哪里便走到哪里。而今年,当她看到“花滑从未脱离过奥运”的定论后,钝感如她,也差点掀了桌子。

官方发言,辟谣去年弥漫了一整年的论调:“花滑是自冬奥会成立伊始便作为重头项目存在的,不管谁提出‘退出奥运’都是不负责任的谣言。去年世锦赛排名也将和往常一样作为冬奥名额的重要参考。”

好吧,好吧。嘉熙气笑了。果然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遭殃。去年世锦赛大家都作为“新的开始”选择适合自己的新方向,现在却发现被坑得极惨。比如中国队听说已经上诉国际滑联,要求必须赔给自己两到三个名额了。

太可笑了!这就是“转型职业第一年的阵痛”吗?嘉熙甚至没有兴趣去深究这次又是谁出了手,她只知道叶菲姆女士这一仗大约是败得颇为惨烈。“她想扩大人口,难道奥运会的出圈机会不是最大的吗?”嘉熙倒在转椅里摇着自己,突然想到这件事。

刘指导的这间办公室其实并不大,可能是因为米什卡的迷你办公室太小了,衬得这里十分宽大,坐在转椅里一圈一圈摇晃,连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对于清殿下和叶菲姆女士的争执,嘉熙始终想不通:“真的不能结合一下吗?就那么势成水火?打架打得天下皆知,选手教练全遭殃,图什么啊!”她毫不负责地想着。

开着的窗外传来一阵阵抛跳衔接的吆喝声和刘指导的骂声:“崔锦城你再他妈手软一次试试!我给你调单人组自己崩去!别连累别人。”

当年巴伦也是手软。嘉熙仰头在转椅里微笑着,突然意识到手臂已经很久没疼过了。转椅像她温暖的小床包裹着她昏昏欲睡,听见米什卡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赵嘉熙那混蛋玩意儿呢?”跟着便是他皮鞋踩上铁梯特有的节奏。嘉熙睁开眼,瞧见气势汹汹的米教练很想冲上来抓她的衣领咒骂,但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跟OMG签约?你知不知道这样就算电影红了你都不会红!”

“不知道。”嘉熙笑了,“不过这点我跟安东尼的意见一致,我俩都认为我实在不适合签约他的公司。”

“为什么?”

“因为他说朋友不可以有商务往来,那样就很难做朋友了。我本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事的,没想到他也当我是朋友了!”

“你……你俩……”米什卡气呼呼把自己墩在沙发里,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夫人给我打电话也是这么说,她都气疯了,问我:你这小狐狸精到底修炼了多久,2000年有没有?”

这个称号跟着嘉熙太久了,她甚至毫不介意,还有心情给米什卡解释:“安东尼可不是莫董,他有很强的艺术直觉,我总感觉他做经纪公司浪费了,应该去搞艺术品投资,肯定又开心又赚钱。”

“那你先把自己搞成艺术品再说这话。”

转椅里的人一合掌:“虽然但是,我想通了。职业赛嘛,我有份工作能养我到退休就得了。你以后也别折腾了,50多岁的人了,该享受人生了。”

50!整50!没有多’!”米什卡直接弹跳起来。嘉熙终于能抓住他的痛脚一击制胜,开心得仰头大笑起来。

那之后,她被禁止私自走进刘指导的办公室了。

“讨厌!”她站在清晨无人的冰场上仰头瞧着窗台:那里照例倚着米什卡——他竟然刮掉了大胡子,剪短了头发。清隽的脸庞露出来,嘉熙刚瞧见时差点以为是陌生人闯进冰场,吓到尖声大叫。还好,米什卡一开口,她便认出了他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不至于!看我现在几岁?”

嘉熙笑弯了腰,十分配合地捧场:“25,不对,18不能再少了,成年了!”

“嗤!”米什卡转身下了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的冰鞋,下来推开挡板便上了冰。一串华丽的舞步飞过嘉熙眼前。

嘉熙瞧着他活力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破坏一下这美好的氛围:“你不让我去办公室玩儿,是不是嫉妒我有朋友?”她自己也不知道玩笑里有几分真。

对方活动开身体,才慢悠悠回答:“现在冰场学生多了,不像过去,就那几个人都知根知底的。人一多嘴就杂,你这名声在外……”

嘉熙抢话:“我又不在乎他们说我什么。”

“谁管你啊!我是心疼老刘。人家可一辈子没沾过是非。”

“得!”这一点嘉熙没脾气。刘指导是她转了这些俱乐部以来最喜欢的一任教练,何况还有刘璐这个闺蜜也是她很珍惜的朋友。“但,你跑来干嘛?”

“教你啊!”米教练抬腿转了一圈,“这个赛季用吉赛尔吧。你很适合古典风。”

嘉熙快跪下了:“我要跳摇滚!我要跳阿列克谢的摇滚!”她一转念:“你说现在我是老板了对不对?听我的,跳摇滚。”

米什卡不急不慌,打开音响放出鬼王的音乐,开始在冰场上舒缓滑行。“有个词很适合你,鉴于你可能会打我,我就不说了。但你看,表达吉赛尔的不幸,抓住观众的心,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他向前滑着,音乐自动转入了吉赛尔的主题,抬腿做出舒展的燕式,他俯身向下,一手几乎摸到脚尖,再缓缓抬起上半身。没有了头发和胡子的遮挡,他脸上的愁容如雪,扑梭梭一片一片砸在嘉熙的心上,好疼。

她近乎哭出来,想过去抱住可怜的吉赛尔,告诉他不要伤心。沉浸在他带来的哀伤里,直到他收了音乐,青蛙一样蹦到她面前:“呱?你怎么了?”嘉熙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这人哪里是16岁的少女鬼魂,甚至是一位50岁的大叔。

你当年怎么才拿到第六?”她由衷感到不解。

“没什么。”米什卡又转了两圈,“我一个三周选手,能拿到第六已经很开心了。”

是的,因为那正是一个新时期迅速开启的年代。所有无法跟上时代脚步的选手都会被第一时间抛弃掉。因为褚清黎的出现,四周跳从偶尔出现的“天才跳跃”变成了争胜法门,因为古韵飞的少年感,女性特征从此被摒除在夺冠可能之外。

他们是罪人吗?嘉熙仰望着女王的海报,突然有种酸涩的情绪蔓延开:可是,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又在哪里呢?“明明他们只是发挥所长。”她叹气。

米什卡也站在她身边看过去,“对。他们只是发挥所长。只是恰好,被别人看到了所谓‘捷径’。”

“这和他们没关系。”

“所以我从不抱怨这一点。”

庸人无法理解前人是怎样用自己蹚过荆棘,只好盯着他们手里的利斧说:“这就是他们到达彼方的关键。”于是每个人都开始磨刀,忘记了出发,还要抱怨“都怪他们的刀太锋利,害我只能把刀磨得更锋利些、再锋利些。”并举刀砍向同伴。

“我想通了。”米什卡瞧着她圆嘟嘟的侧脸感慨:“我跟安东尼聊了聊,也许你们年轻人是对的。”

“所以你把胡子都剃了?”

米什卡噗嗤笑出来,习惯性摸摸下巴,手指扑了个空。

“你为什么带我去见两位女士?”

“因为她们想见你。作为你的雇员,我必须给老板提供选择。”

“古……欣欣跟他们很熟吗?”

你居然开始打听她的事了。”

那天,米什卡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嘉熙滑着米什卡的新编舞,像他那样凝眉远顾,愁容紧锁。米什卡瞧着,也同样紧锁了眉头。不等他说,嘉熙自己摔了外套:“不对!这样跳不对。”

“确实不对。”米什卡很欣赏嘉熙的直觉,她甚至不愿意多去等待一刻验证直觉的准确性,因为那就是准确的。

嘉熙又再打开身体,试图去探知吉赛尔的痛苦,但她再次失败了。米什卡试图启发她:“想想这些年你受的折磨,想想那些让你痛苦的人。”

“痛苦个鬼!”嘉熙把长袖训练服也扔到一边,只穿着贴身短T又再滑了一遍:“我以为我挺理解的。可是真滑起来我发现不对,这些年谁给我的痛苦能让我死了还要痛苦一整幕?”

“那鬼王岂不是很自作多情?”

“鬼王多好啊!公爵应该受到惩罚。但这跟吉赛尔也一样没关系……”

“这孩子……”米什卡的嘴角开始浮现笑意。和那些一路埋头训练的小女孩不同,因为太过出挑反而挣扎了数个赛季的嘉熙几乎时刻都处在痛苦之中。但,“就没什么人让你感到憎恶?想在死后也一起拉下水的那种——卖掉你的汉娜?只想拿你挣钱的夫人?或者,莫澜?清殿下?”

“他们从头也没正眼看过我。说真的,不爱你的人怎么会伤害到你?”

噢哟!怎么突然这么言情?”米什卡笑,又进了一步:“那么,明舜?”

“何必呢!”嘉熙撒娇。她明显看到教练眼睛里闪过一丝热情。没有毛发的遮挡,米教练连表情也很难掩盖了。她叹气:“公爵又不爱吉赛尔。”

“那倒不好说。”

“何必呢!”嘉熙撒娇的口气都更软弱无力了。

教练笑了笑,决定认真听取她的想法:“所以你想怎么处理?”

仿佛是为了摆脱刚才的话题,嘉熙再次提出:“让我跳阿列克谢的摇滚曲目。”

他大笑点头:“你选吉赛尔,我选鬼王。下个月我早上会过来。”

 

嘉熙背着冰鞋包漫步在浓荫下。训练时一身透汗还没消退,夏日湿热的空气又再黏上来一层暑气。她热得脱掉了一切可以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包上,只穿了吊带背心,撒腿凉裤,头发全部紧紧绑在头顶,依然顶不住汗水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好热!”她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员本身的新陈代谢过高还是青春期少女特有的体质,她只想像狗一样张开嘴摊出舌头大口呼吸。

路上偶有行人会因她的光彩撇她两眼,但都礼貌地匆匆离去。“真好。”嘉熙心底有些庆幸的喜悦。虽然网上各种风起云涌,她似乎是世界的中心,必须承受过多的辱骂与赞美。但回到三次元的现实中,没有人认出她,她如同每一间学校里走出的女孩一样,轻轻松松徜徉在大街上。

女王曾经一直在星奇训练,她是否也可以这样毫无负担地走在这条林荫道下?古韵飞快到青年组了才转行进花滑,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在多年称霸的同时还可以让对手们成为她的朋友,甚至忠诚地在她死后依然维护着她,甚至在嘉熙的潜意识里,她们还执行着某种承诺。而她自己,自幼几乎生长在冰场上,可她的朋友在哪里?

仿佛是信马由缰,她再抬头时已站在了明舜家楼下。她已经有半年没有明舜的消息了,去问候一下他家人应该不算太突兀吧?

明舜的母亲已经行走如常,她热络地招呼着嘉熙,逗她:“这俩月也不来家坐坐。明舜得罪你啦?”

“这俩月?”为什么是这俩月?

不需要解说,明舜拎着早点进了家门,迎头差点撞上她。两人尴尬错身关好门。爸爸知趣地忙拎起早点,推着还在戴防晒手套的妈妈说:“我们上班去了。你俩聊。”

瞧着嘉熙一头一脸的汗水,明舜略显尴尬,又和上次一样忙着开窗通风,讪讪解释:“马上都不在家了,空调也没开。”

“不用麻烦了……”嘉熙其实才是措手不及的那个,“我以为你在拉贝堤……”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拿花滑做职业,还是踏实念书比较好。”

嘉熙震惊了:“可你是世界级别的顶尖选手啊!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啊!”

大四了,好歹得毕业……”明舜避开了她的目光,“哦对了,你下个赛季的选曲定了吗?”典型的没话找话。

嘉熙只能顺口答音:“米教练让我跳吉赛尔,但我还是想跳阿列克谢的摇滚歌。”

“别挑战自己了,你很适合古典风。”他居然笑了。

嘉熙想靠近他,抬脚踢到地上一个长条包袋,里面滚出半新不旧的头盔、护具、击球杆……她忙蹲下来收拾,听见明舜解释:“这是我小时候打冰球的装备,收拾出来准备送给亲戚家小孩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他的过去、经历、为什么来滑冰。

好在明舜一向知道她的木讷,索性直接告诉她:“我小时候打过两年冰球,太瘦了,实在抗不过。也努力吃了也努力练了,教练还是建议我转花滑。”

嘉熙忍不住把话题拉回来:“你回来小乐队怎么说?难道看着你浪费天赋?”她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实际状况,不敢直问。

“她功课不错,圣马丁的导师还希望她过去读研,她也已经申请上了。”他故作轻松,但“失败者”的颓唐笼罩全身。

拉贝堤最擅长操作各大俱乐部的“失败者”,让他们找到自己在赛场的定位,生活还是可以很滋润的。为什么明舜已经走到了那里,却还要回来重新开始?除非……

“拉贝堤不跟你签约了?”为什么?因为他“旷工”了世锦赛?虽然因为这样,墨西哥选手保利诺才得到站上赛场的机会。

“没什么,人生不转回行才无聊对不对?”

“不对!你明明有机会捅破人体极限的天花板。”

“谢啦!我去年世锦没成绩,今年也不可能让我去打名额赛,奥运是去不成了。其他比赛……糊口而已。还能打几年?到时候打不动了怎么办?”他颓然躺倒,身体弯成一只细长的虾,眼见着整个人消沉下去。在嘉熙面前,他无法强撑。

尽管在训练场上女孩无数次观察他,和他探讨对身体肌肉的运用,但此刻她第一次冲动地想了解对方的身体。伸手抚上他的肩头,依然板结硬实:他从未放弃过训练。从肩至腰,再曲折向上,她忍不住感叹:“你的身体是为花滑而生的……”明舜浑身一震,突然紧紧按住了她的手。

刚打开的空调受不得屋内蒸腾的湿热,愤怒地吹出最强劲的风声。明舜只穿着洗得极薄的棉质T恤,黏湿贴背,在冷风下不免缩得更紧些。他指尖的力度有点大,抓得嘉熙一阵轻微刺痛。于是她坐上他床头,帮他盖好被单。这是“职业赛带来的行业震动”离她最近的一次。

一个月后,米什卡带着新编舞才走进星奇,嘉熙便揪着他衣领拽他进了办公室。时值周末,短短几步路,年轻的教练、学员和楼上的妈妈们无不啧啧感叹,口哨声连连。

米什卡笑嘻嘻的,想开玩笑说:“你急什么?”但奇怪的是,在嘉熙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姑娘面前,他随口胡说八道的毛病总能瞬间治愈,改口问:“怎么了?”

嘉熙顺手摔上了门:“好了,今天算我私闯办公室,明天早上我自己加三组体能受罚!”

“到底怎么了?”

“让明舜参赛。”

“哇哦!”米什卡听到要求反而放松下来,整整衣服往沙发里一墩,二郎腿一翘,开始哼哼哈哈:“他随时可以参赛啊!以他的世界排名,每场比赛都会邀请他。”

“我是说奥运。他去年世锦没成绩,但你肯定有办法。”

米大能耐两手一摊:“他可以雇佣我嘛!”

你说我是老板,我雇佣你。”

“小姐!你这支出让我怎么入账啊?”大管家也开始撒娇。

“当初你们怎么资助的我来着?反正我不管,今年业余组有抢名额的雾迪杯,明舜一定抢得到。”

“世锦赛整个中国队都没成绩,雾迪杯最多抢一个,抢回来的也是名额,具体谁去还要看队内协调……”

明舜有办法。嘉熙坚定地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霸道总裁一点。她内心十分笃定,只要给明舜一个入场机会,他自己会把握得住。

米教练笑了:“让他去打业余组,太欺负人了吧?名声并不好听,万一奥运没出成绩,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他承担得起。”

“我说了,最多只有一个奥运名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

“我已经gap两年了,再不回去读书要被开除了。”她终于垂下眼眸,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追赶三冠女王的机会,但她依然坚定地告诉米什卡:“明舜不留在冰场上太可惜了。”

忠实的雇员点点头,站起来走到老板身边,递给她手机看:“明舜参赛的这一笔加班费我就先预支了。另外……”他摊开巨大的屏幕,“你们俩这事,我本来没打算往下压,‘奥运冠军清晨离开情人家,神仙CP世纪大复合’多好的大标题!既然现在你真心要帮他,这事就不能公开了——公关费我直接提了啊。”

看着手机上自己走出明舜家楼门口的照片,嘉熙的脸刷的红了:“不是那么回事……”

我知道。别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有区别吗?”

“这次的事,别告诉他,行吗?”

教练点点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赵嘉熙休赛一年出国读书”的消息给了冰迷们无限的遐想空间:“读书?呵呵!综艺电影不少拍,都一年没正经比赛了,这就是退役先导吧?”

而与此同时,另一件八卦更挑动大家的神经:“听说主教练被喊下课了。大概奥运前换人不吉利,据说明年就撤。”

很多时候,“据说”的威力并不亚于“实证”。主教练的各种“徇私”往事突然便开始跃然网上:伊美佳为什么一直没能参加世锦赛?宋宇刚怎么就去了奥运?陆明舜忽然回归国家队,是不是主教练扛不住糟烂的成绩,连亲手赶出门的弃徒也要请回来?

被架在火上先蒸后烤剔骨削肉的主教练终于站出来接受了奥运会“战前访谈”。他不断强调明舜是如何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是如何希望从头开始先攻克业余组。至于去年的世锦赛成绩,那不过是因为“有人不负责任的缺席造成的”。

“的确,不负责任。”嘉熙欣赏着主教练的表演,拍了拍肩膀上莱奥诺尔的头。她回到康纳尔的时候,曾经的同学莱奥诺尔已经连续获得了两年的奖学金,成了高她两届的学姐。但幸好两人依然一见如故,叽叽呱呱便聊到了一起,就像昨天还在一起上学那样自然。

这半年来,嘉熙刻意不去关注任何花滑相关的新闻,认真告诉自己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没想到莱奥诺尔还是把八卦塞到了她眼前:“你回中国的时候也是这个主教练教你吧?”

对!”嘉熙心情不错,“特别严格,要不是他拼命练我,我体能不可能跟得上,动作也不可能这么精准。你知道我这个人啦,得过且过。”

“啧!你还真是不记仇。”

嘉熙哈哈大笑起来:“你都听说什么八卦了?没那么多事儿。”

不单是莱奥诺尔,奥运前全校认识她的同学都围绕在她身边。身在对“运动”异常重视的美国大学,嘉熙没办法逃开同学们的热情“问候”,她忽然想起米什卡说过的:“你们只是关心八卦,那可是别人的人生啊!”

二月,米什卡打电话过来问她去不去奥运给明舜加油。她笑起来:“别折腾我了。”

“年底,年底你给我等着。两年没正经比赛了,下个赛季我折腾不死你!”他咬牙切齿,笑意穿过电话浮现在嘉熙眼前。

半个月后,嘉熙同样带着笑意接进了明舜的电话:“恭喜啊!预赛第一,明天最后一个出场,加油!”

谢谢啊!”明舜的声音充满斗志,却没别的话了。

你特意打个电话来就为了说这几个字啊?”

不然呢?明舜嘿嘿笑了一阵,仿佛刚刚回魂一样忙着说:“哦对了!我见到了主席女士,她问我: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先念书,你加油!”

明舜没让任何人失望。曾经以顶级跳跃难度驰骋赛场的明舜,突然化身成被鬼王施了魔咒的公爵,平转、大跳、细碎的刀齿步……他用尽全身的爆发力在鬼王的手中舞蹈至死。

解说略显疑惑,评论也很难找到切实的入手点,只能夸赞他“不但在新规则下游刃有余完成了表演,甚至还突破了自己‘只会跳跃’的一贯印象”,但都对他这次的选题无从剖析。

虽然也曾经有男选手选择歌剧舞剧中“渣男”的片段,但基本都为了表现男主角的潇洒不羁、风流倜傥,让选手以“多情公子”形象迅速圈粉。没有人会专门挑战一个被指责、鞭笞、折磨的男主——并且罪有应得。尽管步伐与跳跃的难度极大,但这样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判处凌迟一般刑罚的男主身上,评论完全夸不出口。

皮耶塔的粉丝们更是一拥而上,愤怒地指责他“本色演出”,“渣男只懂渣男的心”。而对他们心尖尖上的皮耶塔只能屈居第二更是给予了最大的同情和愤慨。尽管皮耶塔赛后记者会盛赞冠军实至名归,粉丝们却以更大的声浪淹没了评论。

嘉熙嘬着牙花子,忍不住骂出了人生中第二句脏话:“妈的,邪教!”皮耶塔的粉丝太疯狂了,梅兰妮甚至公开在采访里痛骂明舜是以肮脏的手段抢走偶像的金牌。这在始终维持着表面上一团和气的从业人员内部也是头一次。

但不论如何,赛后记者们第一时间便包围了新科冠军和主教练。主教练激动地不断强调:“我们早已经走入花滑强国之列,梯队建设更是稳扎稳打——除了那次意外,我们已经是连续第五次夺得奥运冠军,不管规则如何变化,我们永远都以最强的实力应战……”明舜站在一旁,赔笑时显得心不在焉。

“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或者“即便论全方位的能力,女选手也不可能和男选手抗衡。”这些争论永远都不会止息,随着新规下第一位男选手夺得奥运冠军,倒是有一个声音悄悄流行起来:“花滑也许是更适合亚洲人的运动。开始是双人,跟着是冰舞,现在是单人,甚至连新入选奥运项目的队列也正被亚洲人垄断。这半个世纪以来,亚洲人逐渐统治了这项运动。但如果我们让非裔大量参与进来,会不会带给这项运动更多惊喜呢?”

这一年,嘉熙每天骑车穿梭在校园里,除了上课便是去冰场健身房。即便如此,她回到星奇时体脂还是飙升了10%。她笑着和米什卡讨饶:“我错了,学校趴体太诱人了,我今天开始健康饮食。”

米什卡绷着脸,像一个真正的教练一样教训她:“能控制自己才是运动员最重要的必修课。你看明舜什么时候放弃过身体管理?”嘉熙眨巴眨巴眼睛,恍惚了一下,总觉得他应该戴副眼镜,手里再拎根小教鞭。

奥运后,明舜像还债似的拼命接拍广告,两个月后又突然官宣从国家队“毕业”,“我已经长大了,应该离开温暖舒适的大家庭独自生存了。”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忍不住让人怀疑他去年回归国家队时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现在,他正在楼下的冰场做着适应性训练,而嘉熙正在楼上和米什卡激烈争辩:“什么合同?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签什么合同!”

你没选安东尼,那我当然默认你选了汉娜。米什卡露出无辜的表情。

嘉熙气坏了:“为什么我就必须得在他们俩中间选一个?”

啊……“这倒是打到了米什卡的盲区,“合作嘛,你总得选个合作伙伴……”

“那我选明舜。”嘉熙偷偷朝窗外瞄了一眼。

“不要恋爱脑。”

呸呸呸!”这件事嘉熙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难道以后一百年都是他们两波在打架?就不能让我们有个踏踏实实滑冰的时候吗?我看明舜也是这么想的。这跟……没关系!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说的也是……”

嘉熙才不信他如此轻易就被说服,但目前她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合同都签了,我以后怎么办?”

不怕。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嘉熙瘪着嘴沉默下来,她还是不理解这种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押进去的赌约合同,怎么会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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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落雁
  • 状态:连载中
  • 类型:原创-小说
  • tag:
  • 发布时间:2023-02-21 11: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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