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夫妇

立太子妃旨意颁下， 缮国公世子夫人先哭了个发昏章十一，缮国公世子也抱怨说：“不该让大郎说那些白话。”缮国公道：“皇上明明是为了保住刘家，可惜了我的孙女。也罢，周王若能安稳一世，亦不失一个王妃的身份。” 国公夫人大骂道：“老狗！贼老獾儿叨的！贼老天杀的！贼该割一万刀子的！平白撺掇我的孙女去选甚太子妃，葬送了她一辈子！贼猪油蒙了心的！信着你那嘴，连天遍地的白话！你是个外戚，朝堂之事与你腿相干？我女儿日后少不了一个太后位，你承恩公作的不耐烦了，你还想做甚？” 每日嚷骂。

缮国公无奈，只得向世子、世子妃道：“孙女儿大婚所备甚繁，你们两个好生备办，休要失了咱家体面。” 世子夫人是个温顺的人，心里虽然怨公公，口里不敢言声，红着眼圈应了。倒是朱窈娘劝自己的母亲道：“母亲不要太过伤心。自古穷通有定，想必我命中本该如此。且周王与我年纪相当，听说性极聪敏，不失为良配。何况女儿嫁了人，若要过日子好，就当把从前事都要抛开，不然，每日想”我当如何，当如何“，好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世子夫人见女儿达观，略略宽心，于是紧着备办嫁妆，又往山阴侯家打听太子妃的嫁妆数目，务不能超过。

再说刘家，天降一个大馅饼砸中头顶，刘侯爷懵了许久，侯夫人、侯太夫人亦皆忘形。刘侯爷还算明白人，教训女儿说：“原说你嫁去周王府，凭你姑母的身份，日后日子想必平顺。谁知陛下赏了偌大恩典。你做了太子妃，日后便是国母，从此要把你那些娇气都收起来。妇人之德，卑弱第一。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这都是你的本分。夫主面上，须敬顺，须婉从。你是正妃，御下需秉持公心，待妾妃应该温柔慈和，万万不可妒嫉！太子的两个良娣，一个是承恩公府的姑娘，你薄待她，太后岂能容你？一个是重臣之女， 她的好歹关乎朝堂，不可轻忽。”

刘侯爷说的固是好话，但刘三娘年纪小，又在姑母身边听了一耳朵的奇思妙想，口虽应了，心中不以为然。侯夫人、侯太夫人恨不能把那些调教妾室，羁縻夫主的手段通通灌到她脑子里。

钦天监择定吉日，礼部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之礼。临期，皇帝遣慎首辅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至山阴侯府授册。太子妃冠服齐整，跪拜如仪，接了册宝。 皇太子临轩醮戒，然后乘白龙马，仪仗执烛鼓乐前导至门前。然后皇太子奠雁升阶，太子妃父母命戒，然后迎归。至东宫降辂，太子良娣陆氏、郭氏跪迎。夫妇行合卺礼。调和阴阳，不表。

次日，夫妇共谒奉先殿，后依次拜见皇帝、皇后、太后、皇贵妃、贵妃以及各宫嫔主以上皇妃。然后太子妃升座，王妃、公主及外命妇皆来朝拜。

此时周王妃已归，同在诸王妃列中跪拜，太子妃想着：“她样样皆比我好，如今在我下头。”心里得意，脸上就露出来。周王妃倒没说什么，长安公主甚是不忿，下头领筵时便嘀咕了一句：“也忒高兴的极了。” 被长宁听见，问：“姐姐说什么？” 长安笑道：“哎呀，今天好高兴嘛。” 长宁微动嘴角，默默无言。

长安见她大腹便便，随口问：“几个月了？辛苦不辛苦？” 长宁道：“ 七个月了。姐姐，我还好的。” 长安心疼妹妹，便命一个宫女取一个软垫来给妹妹靠着腰，长宁低声谢过姐姐，眼中已有泪光，怕人看见，悄悄抹了。 长安扭着头看周王妃，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可惜。”　

皇贵妃对朱窈娘其实倒是满意的。见小夫妻两个颇有些躞蹀情深的样子，高高兴兴的对周王说：“你跟你媳妇好好的过日子。夫妻和睦，家宅兴旺嘛。”　周王夫妇皆红着脸应了。

皇后娶了个不得已的儿媳妇，心里甚是嘀嘀咕咕，是日皇太子夫妻来拜见时，面上不显，口里却堂皇正大的教训了好些。皇太子是厚道人，委婉劝太子妃道：“母后心中柔善，只口中略严厉些。皆因她是国母，不好不摆出个端肃的样子来。你为人子媳，也不要与长辈计较。”　

太子妃道：“母后教训的是，妾焉敢计较。”

太子对正妻甚是体贴，一连三月独宠专房，陆良娣认为理所当然，郭良娣年纪尚小，还不在意这些事情，一时东宫妻妾和睦，皇后也渐渐放心。只是那周王府里，狄侧妃美貌无双，周王原与她有情，一日两，两日三，不觉就渐渐露出一个偏宠妾妃的模样来。皇贵妃虽然自己与皇帝你侬我侬，轮到儿子身上就不高兴，与周王说：“你也对你媳妇好些，至少要一碗水端平吧。”　

周王每常母亲说说就好些，落后又故态复萌。周王妃不露声色，对两个侧妃皆以礼待之，家中尚属平静。缮国公家略有不满，周王妃道：“王爷少年人流荡心性，不碍事。何况狄表妹也不是别人。”　委婉解释一番，缮国公家只得罢休。

黛芳虽然娶了儿媳妇，两个儿媳妇都不是自己的，也没有婆婆谱子好摆，且两个媳妇也不往她面前来。每日只看着幼子幼女过日子。

一日，郑夫人入宫，先往长秋宫拜见皇后，太子妃正在一边伺候。郑夫人先与皇后行礼，皇后连忙命免礼，次向太子妃跪拜。太子妃大落落的坐着，见她拜见也就受了。郑夫人辞下去，皇后蹙眉向太子妃道：“那是张贵妃的母亲。”　太子妃楞了一会儿，道：“虽是张贵妃母亲，也是外命妇。”　皇后道：“张贵妃好歹也是太子生母，论理她是太子外家长辈，你当以殊礼待之。”　　太子妃不服气道：“娘娘才是太子正经的母亲呢。”　皇后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郑夫人到了长春宫，一五一十与女儿说了，又道：“常言说，子孝不如媳孝。太子固然纯孝，有这么个媳妇，娘娘日后如何是好。”　黛芳哼了一声，道：“又不是我的儿子，人家婆婆调教人家儿媳，与我什么相干？”　笑指东配殿道：“我有这么个大儿子，日后出宫就藩，我就跟着去做老封君。将来我儿的媳妇由我挑个可意的，我的日子只有好。”　又指西配殿道：“别看寿康小。孩子风吹就长，没几年就要选驸马，我的事儿多着呢。我没的闲疯了与她计较？”　郑夫人揣度贵妃口气不大好，无奈叹息，归家若有撼焉。因与张大夫说了。

张大夫咕哝道：“做娘娘有甚好？没的生了两个外孙都是别人的。当初不是长房多嘴，咱还一家一块的团着过来。”郑夫人“呸”　道：“休胡说！看人听去了。”　张大夫满肚子不快活，郑夫人叫丫头打发他睡了。

后来太子听说此事，甚是埋怨太子妃。太子妃强说：“太子既以皇后为母，就当孝顺皇后。诸子认嫡母为尊礼之当然，谁家把妾的娘家当亲戚。”太子着这一气，差点要揍她，勉强忍了，一脚踹翻桌子，大声骂道：“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我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我，是由着为人子媳轻蔑的吗？况我母亲也是堂堂贵妃。 贵妃的娘家不算亲戚，难道皇贵妃的娘家是亲戚 ？”

太子妃被太子揭挑着骂这么一通，气得哭着找皇贵妃诉委屈，皇贵妃虽也不高兴太子揭她短，也说太子妃：“生母就是生母，许你妾长妾短的说人家？贵妃是妾，你姑妈我难道不是个妾？”说得太子妃无言以对。

太子因与太子妃尚气，常常往两个良娣那里去。陆良娣纯善，又秉承家教，细微之处亦服侍得十分妥帖，比太子妃的粗疏大不相同。太子往日不喜欢这唯唯诺诺的性子，如今被辣着了，突然发现白米粥是应当吃的，于是常常的吃那白粥。

太子妃多了一句嘴，把个丈夫丢了，心里也十分悔恨。听了山阴侯夫人的指教，做出些低声下气的模样来，百般挽回。太子毕竟夫妻情深，因此渐渐复旧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