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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胎][击坠之王队]中国时间:大地与星辰 (完)

Synopsis

by 青铮

四、斗转星移

较之太阳和月亮,星星似乎离我们更为遥远,要观察、了解和掌握它们的运行规律,也似乎更为困难。但正如明代大思想家顾炎武所说,中国古代,似乎人人都是天文学家,“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天’,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后世文人学士,有问之茫然不知者矣”。
很不幸,我就属于那“问之茫然不知”的后世文科生,面对通过对星辰运行规律来掌握时节年岁的先人们,真的是五体投地的叹服。这里还是要强调一点,虽然在我们的叙述中,似乎有一个从日到月,从月到星的脉络,但在实际历史进程中却不可能有这样清晰的时间线,对日影的测量,对月相的掌握,和对斗转星移的观察,在历法完善发展的过程中并没有时间先后,也没有轻重缓急的分别。正如《尚书》中的记载,“(羲和)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又如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日月星辰,都在其中。
在前面提到的古老历书《夏小正》中,就用北斗七星斗柄的指向来标示月份,正月是“斗柄县在下”,六月是“初昏斗柄正在上”,就仿佛是夜空中标示季节的时钟的指针。此外还有辰参、织女、大火等星星,以其明灭移动来辅助确定季节与时令。
当然,《夏小正》中对星象的记载还是十分简单的,当时还没有四季和节气的概念。还有学者认为,书中缺少对十一月、十二月物候天象的描述,并不是原文散失了,而是当时一年就只有十个月。
之后人们经过长期的观测,逐渐发展出二十八宿的划分,即将虚拟的太阳在天空中运行一周的路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黄道(因为实际上是地球围绕太阳运行一周,所以黄道其实应该理解为运行的地球在天空中投影的轨迹)附近的二十八组恒星,作为观测太阳及其他五星运行的“坐标”,这就是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不仅是观测日月和五星位置的“坐标”,它们中的有些本身也是被观测的对象,用于确定岁时和季节。比如正月里初昏时刻,参宿应该在正南方,而如果出现在正南方的是心宿,则表明是夏季五月。
依据二十八宿,人们将黄道附近的一周天划分为二十八个区域。但这些区域是不均等的,在观象授时的过程中,显然不是那么好用。所以又有一种与之完全不同的黄道“划片儿”的方法,将黄道按照从西到东的方位,等分为十二个区域,叫作“十二次”,也叫“十二星次”。
说到这里,一定有读者朋友会联想到黄道十二宫。没错,东西方的智慧在这里殊途同归,黄道十二宫也是将黄道从西到东等分为十二个区域,用以观测标示日月五星的运行。只不过由于地理位置的不同,黄道十二宫和十二次并不重合,界限稍有差异。
但是与生动具象的黄道十二宫名称不同,十二次的命名那是相当的佶屈聱牙,分别是:星纪、玄枵、陬觜、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据说这些奇怪的名字,都是来自区域内的星宿,比如“大火”区有氐、房、心、尾四个星宿,而“大火”就是心宿的外号。
划分出十二次之后,就可以根据太阳在十二次中的位置,划分出季节、月份和节气了。
事实上,二十四节气具体时间的确定,一直以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一个回归年等分成二十四份,每“份”十五天稍微多一点,就是两个节气之间的时间间隔,这样确定节气的法子叫“平气法”。
另一种法子叫“定气法”,是将黄道均分为二十四个区域——其实就是把每个星次再平分成两个区域,太阳每“走过”一个区域,就到达一个节气。比如太阳在星纪的中央,就是冬至,在玄枵的中央,就是大寒。
因为地球绕太阳运转的轨道是椭圆形,所以其投影在黄道上移动的速度也不均匀,尽管区域是均分的,但太阳“走过”的时间却不一致,每一个节气的时间长短也就不一样。冬至前后,地球位于近日点,显得运行较快,一个节气可能不到十五天;夏至前后则相反,一个节气可能长达十六天还要多。
早在隋唐时期,就出现了“定气法”。很显然,它比“平气法”更能如实反映节令变化,而且可以随时根据天象来发现和调整误差。今天我们确定二十四节气,用的就是“定气法”。这正是基于对星空的观测和探索。
除了用来确定时令季节之外,古人划分十二次,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纪年。
生活在今天的我们,可能感觉不到纪年的重要性,然而它确实曾困扰过我们的祖先。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能够把曾经发生过的事记录下来,传承下去,从而使得知识、经验、智慧能够不断积累,代代传承。而要做好记录,就要能够对长期的时间线有一个清晰的划分和记录,并能够为所有人理解。
这和游牧渔猎生活中用草木枯荣纪岁,用挂在仓库里的鱼头和鱼心数年月,是完全不同的范畴。尤其是在大规模的群体中,如何“无中生有”的制造出大家都能理解,并方便使用的纪年,是很重要,也很棘手的事情。
现今全世界通用的纪年方法,是以一个标志性事件,即耶稣诞生作为为“元点”,将人类文明的时间轴分为“公元前”和“公元后”,每隔一年差一个数。
好在如今距离“公元”这个“锚点”只有两千多年,公元2017年这个说法还不算突兀繁复。设若人类文明真能够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那么到了公元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年,写起来或是说起来,不知会不会太累赘麻烦。
到那个时候,人类会发展出怎样的纪年法,似乎也轮不到现在的我们操心。我们只说在公元纪年法出现之前,我们的祖先们如何解决纪年这个难题的。
不同的古代文明发展出不同的解决之道,古代希腊人以四年一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纪年,说到某事,就说发生在“第几届奥运会后的第几年”。
古代犹太人稍微简单点,他们以公元前3761年10月7日下午11时11 ⅓分为“元”,作为纪年的起始点,传说这是上帝完成创世的时刻,因此他们的纪年法被称为“创世纪元”。
而精通天文的玛雅人更是惊悚,他们采用二十进制,一个“世纪”是四百年,具体纪年法无比复杂,请原谅我实在是没法弄懂。
至于我们中国人,采用的是干支纪年法,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两两结合,六十年为一个轮回,称为一个“甲子”,再辅以朝代和年号,就能清晰地标注出时间长河中每一事件和人物所在的坐标。
而干支纪年法的前身,就是基于黄道十二次的划分而产生的“星岁纪年法”。
星岁纪年法中的“星”,指的是“岁星”,也就是木星,古人很早就发现,木星每十二年绕天一周,每一年经过一个星次,于是就用“岁在某某”来纪年,这个某某就是星次名,比如“岁在星纪”、“岁在大火”,等等。
后来人们又将天干地支的概念与十二星次对应起来,用十二地支配十二星次。但不知为何,没有按照从西到东的方位来搭配,而是反过来从东到西轮转,星纪为丑,玄枵为子,依次类推。——可能是因为干支最早是用来在一天之中纪时的,而太阳东升西落,使得人们习惯于使用从东到西的顺序。
总之,这样一来,岁星的运行轨道就与之正好相反,纪时显得很是别扭。于是当时的天文和历法工作者们又假想出一个叫作“太岁”的虚拟天体。这就是“星岁纪年法”中的“岁”,又称“岁阴”或“太阴”。
“太岁”与木星的运行方向相反,沿着十二星次,按照十二时辰的方位顺序,从东向西旋转,每年经过一个星次,每十二年沿黄道走一圈。所以说到某一年,就说“太岁在子”,或“太岁在丑”。
就这样,一个“星”和一个“岁”,一个真实的天体和一个虚拟的天体,沿着相反的方向在天空中划圆,每十二年“相遇”一次,就这样一圈又一圈纪录着时间的流逝,年轮的扩展。
说实话,这确实是一种非常神秘美丽的意象,但与此同时,也是一种十分复杂麻烦的意象,要理解它,很是需要一点想象力和理性思维的。必须再次为祖先们的智慧点赞。
似乎是还嫌不够乱,为了方便记忆——或者说为了故弄玄虚,不方便记忆,人们还为这十二个太岁年分别取了名。而这些名字比十二星次之名还要诘屈聱牙、晦涩莫测。
至此我必须认输,实在不知怎样才能表达清楚,所以只好用一张表格来为大家标示一下太岁年名和太岁、岁星所在星次的关系——

 

这种纪年法至迟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很成熟了,《离骚》中屈原自报生日的那句“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很显然就是用的星岁纪年。
可是星岁纪年不仅诘屈聱牙,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那就是木星绕天一周所用的时间,其实并不是人们以为的十二年,而是11.86年。所以采用星岁纪年法,每隔83年就会出现一年的误差,纸面上的纪年和观测天象得出的纪年不吻合。
这种误差,叫作“超辰”,西汉末年的学者刘歆提出一个解决办法,把每144年实际记作145年。
但事实上这个问题已经不成其为问题了,因为人们已经开始采用更为抽象的干支纪年。
干支作为周期循环的标记代号,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并用来纪日了。“甲乙丙丁”、“子丑寅卯”这些字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古时星辰的名字,有人说是人体各个部分的象形。郭沫若老先生还说“甲乙丙丁”表示鱼身上的各个部位,而“子丑寅卯”表示各种武器。
至于为何会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也有各种理论。最早时天干称为“十日”,而地支称为“十二辰”,到东汉时,才最终确定了天干地支的说法。
但是将这一周期循环符号运用于星岁纪年时,最初并不是用“甲乙丙丁”和“子丑寅卯”。而是不嫌麻烦的在十二太岁年的名字之外,又弄出了十个“岁阳”,相应地把十二太岁年名又叫作十二“岁阴”。
不出所料,这十个岁阳名和太岁年的名字一样古怪、别扭和拗口。我们还是用一张表格来看看它们和天干的对应关系吧——

 

按照这种“十岁阳”配“十二岁阴”来纪年,名称两两组合,形成六十个年名,以“阏逢摄提格”为第一年,“旃蒙单阏”为第二年,依次类推,六十年周而复始。《史记》记载自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就开始用这样的年名称来纪年。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年名,人民群众是不可能朗朗上口,欣然接受的,音难读,字难写,又长又拗口不说,如果遇到什么“彊梧大荒落”、“玄黓困敦”之类的年份,会不会太丧气了,看上去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
所以到了东汉初年,就放弃了这些古怪的字眼,改为简单又好写,大家喜闻乐见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汉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中国开始正式使用干支纪年,六十年一个轮回,称为青龙一周。

从那时开始,直至今天,这条时间线从未间断过。
历史的长河奔流向前,花开叶落,斗转星移,日影轮回,月相盈亏,朝代更迭,世事变迁……有过繁华盛世,也有过战乱荒年;有过浅吟低唱的风雅岁月,也有过慷慨悲歌的危难时刻;有过丰饶之季,也有过艰难之时……然而这样一条简简单单清清楚楚的时间线从未中断过,六十年一轮回,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像极了根植在我们文明深处的一种精神,质朴、踏实而坚韧,又仿佛源于我们文化深处的力量和智慧,敬天时、守本份,却又自有主张,豁达圆融。
这就是中国人与时间的故事,先人们如何创立属于中华民族的时序观念和规则,也是他们留给我们每个人的,无形的,而又无比珍贵的一份文化遗产,泽被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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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F1赛事-世界观、暖胎及绕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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