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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看着电视，周泽楷看着他。

他原本有些担心苏沐秋的反应——他曾经看到过他因为叶秋的遭遇而失态的模样，不希望那种样子在父母面前表露出来。但苏沐秋表现得非常安静。他静静的看着电视，神态茫然而专注，好像放空了脑子里的其他思绪，全身心投入在眼前的直播上，想要把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记在脑子里。周围的一切都不曾影响到他，服务生上手巾，上菜，分汤羹，苏沐秋完全不曾觉察，周妈妈试着招呼了他一声，被丈夫和儿子同时摇头阻止了。

周泽楷有点意外，看了一眼父亲。周先生含笑朝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们都知道苏沐秋是个有故事和秘密，并且无法把故事和秘密全都告诉他们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他，这样就好了。

苏沐秋直到发布会转播结束过后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桌子上摆满了一筷未动的菜肴，另外三个人坐得端端正正看着他。他大吃一惊，连声道歉。周妈妈端详着他的神态，轻声问：“是朋友吗？”

“……对。不过他也不记得我了。”苏沐秋撒了个谎，“他不是个会引咎隐退的人，这件事……太离奇了。”

周泽楷附和了一句：“对。”

于是席上有了话题，大家也开始动筷子。一顿饭吃到一半，周爸爸已经替叶修谋划了七八种反击的手段，周妈妈也已经设计出五六种东山再起的路线。苏沐秋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感激地点点头。倒是周泽楷直说了一句：“前辈不会。”

如果他是个会想要反击的人，就不会如此悄无声息直接退役了。

“不会反击。”苏沐秋说，“但一定会复出的。”

周泽楷慎重地点点头。

来到第八赛季，他已经是无可争议的枪王，单挑的战绩稳稳站在联盟top3，和他胜率相当的只有魔术师和斗神。那也是他一直在潜心研究的对手，联盟里不会有太多人比他更明白叶秋的状态。叶秋根本不需要退役，嘉世的处理方式违背常理，背后必然有更多未曾宣之于口的原因。

“孙翔……”

“没看过。”周泽楷说，“应该不差。”

说话这么积极，对他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事。苏沐秋点点头没有说话，从桌子底下伸手去摸摸他的膝盖。手指被反过来轻轻捏住，他微微有些脸红，掩饰着低头喝了口汤。周泽楷摸了摸他的手心才放开他，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那顿饭结束得有点晚，出来的时候是下午茶时分，外面的店堂里坐着稀稀落落一些食客。四个人分了四个去处，周爸爸和周妈妈各自有工作，周泽楷回战队，只有苏沐秋要回家。等车的时候苏沐秋觉得脸颊上一凉，转头四顾，发现风里夹杂着飘飘荡荡的雪粒，几乎在落地前就融化了。

S市离H市这样近，那边恐怕也下雪了吧。

叶修和沐橙……怎样了呢？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出门的时候关掉了暖气，这时候还需要慢慢等它热起来。他习惯性地坐到电脑前，开机之后打开装账号卡的盒子。靠近周边的一侧是几张新卡，为了今天新开的第十区准备的。倘若周泽楷昨晚不在家，大概他早就已经开始在新区玩耍了。

但现在……

他深深叹了口气，随手拿了张卡插进读卡器。新卡的第一次登录例行需要注册，苏沐秋输入了三个字，却被系统驳回了。

“君莫笑”这个id，已经被占用。

苏沐秋微微一震，在椅子里坐直身体。他歪着头想了想，用“碧水东流”四个字注册成功，随即把账号记在本子上——这是必须的功课，哪个id，在哪个区，跟哪些大人物打过交道，在哪个公会卧底，结过什么仇，谁欠自己人情，自己又欠谁的，全部都需要分得清清楚楚，一旦搭乱线就可能导致顺藤摸瓜式的全部穿帮。角色登录新手村，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到有趣的阶段，即便是像苏沐秋这般热爱荣耀也无法全心投入，只能百无聊赖地排着队领任务，顺便搜了一下君莫笑这个id。角色不在线，好友申请开着，他鬼使神差地点了添加好友，回过神来又赶紧删掉了。

虽然不见得是他……

他上来得实在太晚，距离新区开放已经十几个小时，新手村所有副本首杀和隐藏Boss首杀都已经尘埃落定。拉开公告面板扫一眼纪录，赫然一大半都挂着君莫笑的名字。再一看世界频道，嚯，有人在刷屏。

“君莫笑无耻之徒……”

苏沐秋半张着嘴巴看完那行字在世界频道滚动完毕，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他放松身体瘫倒在椅子上，之前心中的愤怒、忐忑和忧虑全部化为乌有，笑得乐不可支，好像刚刚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的确是最有趣的事啊，叶修还在。

叶修……没有变。

他交出了一叶之秋，却把君莫笑带在身边。对，虽然那是个一区的号，但五级以下的空号是可以转区的。那么，千机伞……

苏沐秋想起那个曾经夭折的梦想。荣耀推出职业觉醒任务之后，散人无法继续升级，原本的那把千机伞被他拆成了材料，一部分用在了却邪和吞日上。但装备箱里有一把备份的小伞，只有五级，一直没有花费材料升上去，也就没有被拆掉。

当初神之领域刚刚推出的时候，苏沐秋就想过，要是千机伞还在的话，散人应该就可以到神之领域升级了。但那个时候他的稀有材料都用来赚生活费了，而且千机伞太过吸引眼球，一旦被叶修察觉就会惹来灾难，所以只是白想了想，连最初级的白板伞都没有动手制作。到了现在，倒是要由叶修来从头开始了。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从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17岁，现在他已经25了。从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气呵成，现在却要在中间微微迟疑一下，才能继续说完了。

但又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