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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劫

Synopsis

by Leyi [天龙八部]同人

他又在诵经。

我听他诵了整整七十年的佛经,要说不厌烦那是假的,但他一日不念,身子便不得劲儿,便也由得他了。

他也怕我烦躁。便今日法华经、明日金刚经、后日杂阿含经,日日不同的翻新花样。却不知于我而言,他诵念的是哪部经书其实全无分别——反正听个两句,我那眼皮便要止不住的打架,而后哈欠连天,不等他将经书翻页,便睡得昏天黑地了。

唔,这么说也不太对。除了新觅得的古本经书,他极少捧着经书念给我听。

一来这样便不好握持佛珠,二来则是我时而使坏,搓细了哈欠声去撩他。他经不起我撩,却又舍不得放下书,便会好生为难。

那副窘迫的样子,却也是极有趣的。

一如我二人相识的那天一般。

 

那年我才十七岁。

爱逗狼弄鹰,好弯弓揽月,驰骋大漠千里,饮马沙洲幽潭,夜宿草毡雾榻,晨会暮星穿云。

可是爹爹他喜好汉学,整日价逼着我读书写字,作画吟诗……那叫一个气闷。初时我尚能勉强应付,到得后来,只捧起书便犯困,提起笔便神游。

实在捱不过了,我便只好整日假寐装睡,要不就是闭门称病,只挑爹爹理政的日子偷溜出去逍遥。

不曾想,这却成了我一生的冤孽。

那一日,我听闻朝中无事,爹爹又已多日未曾与我照面,遂料定他午后必来。便谎称染了风寒,教随侍的女官早早关了宫门躲灾。

哪知我前脚刚脱了鞋袜上床,装模做样的闭了会儿眼皮,房门口便起了响动。

我只道是爹爹来了,自然不敢睁眼,更暗暗提了提被褥,把脸遮严实了,免得露出破绽。

谁曾想来人比爹爹还横,一声不出,推门就进。我还在寻思,莫不是爹爹终究看穿了我的套路,前来兴师问罪?谁知便只这么一晃念,下一瞬我只觉背上一麻,好似被一根铁棍猛戳了一下,便当场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一丝不挂,身处一片冷彻心扉的黑暗之中。

 

诵经声忽然停了。

“你醒了。”他悄声问道。

我晓得是我忆起往事,乱了呼吸教他听了出来,便睁开眼冲他笑笑。

“早便醒了。”

“那你为何不唤我。”

“人家听你诵经,诵得那般虔敬恳切,不忍扰你,你却反来怪我。”我横他一眼道。

“我哪敢怪你,你可好些了么?”他一边分说,一边忙将手探入被窝,搭我脉象。

我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开。

“还有甚么好问的。我说不动话,你再念经给我听罢,我欢喜听你念经。”

“好。”他应了一声,又开始诵经,只念了两句,便被我叫住。

“不要这个,”我说,“念你当年花一千两银子买的那部——天地交征阴阳欢喜经给我听罢。”

他先是一怔,继而莞尔道:“你又忘了,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那是个后生用几部梵文古经七拼八凑杜撰出来的,算不得正经经书。”

“我没忘,”我说,“但凡是你说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忘,我就是想听些不怎么正经的。”

我是真的记得。

即便是我与他初遇那一日的事也历历在目。

 

我记得那日我混混沌沌地醒来,但觉身上赤条条地不着寸缕,所在之处黑暗冰冷,寒气直入芒背,立时便乱了方寸。暗想:完了完了,我任性贪玩,欺骗爹爹,殊为不孝,果然这便被小鬼勾了魂魄,下到这冰山地狱了。

我幼时曾听教我理法的先生说过,这冰山地狱的刑期是一百二十八万年,坐不够数便不能转世投胎。那时只当神怪故事来听,还觉甚是有趣,如今却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恨不能回到书堂之中,央先生教我将四书五经多抄上几遍。

我越想越是悲苦,正泫然欲泣间,忽觉有一只手摸了过来,一把按在我腿上。

这要是换在平日,我早就一个耳刮子甩过去了。

但在那一刻,我却是又惊又喜,险些便失声哭了出来。

那只手掌粗粝厚实,好似一把锉子,剌得皮肉生疼;却是温的热的,那暖暖的人气缓缓沁入肌肤,教我知道我仍好好地活着。

唔……或许说“好好的”是有些高兴过头了……

但既然我还活着,那一切便又都有了指望。

那时我心念电转,只片刻间便平静了下来,终于忍住了没有出声。

当务之急,得先弄清出了什么状况。

“前辈,你……你怎么了?”一个男人的语声忽而响起。慌张而怯懦,倒是流利的汉语,只是绝无半分男子气概。

可他叫我前辈……却又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又成了什么劳什子的前辈了?

我心中疑窦丛生,但又不及细想,只好装作刚刚醒转,随口应了声道:“我……我在什么地方啊?怎地这般冷?”

一边问,我一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原来我是躺在那男人的胸前,只不过他先前始终静躺着不动,我的头发又隔绝了他的体温,故而才一无所觉。

那男人似是吓了一跳,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姑祖奶奶!”我心中暗气,神智却又清醒了几分,暗自寻思:这人先是叫我前辈,这会儿又问我是谁,行事如此颠三倒四,看来将我掳来此处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武功想必极高,能随意出入我大夏皇宫,如履平地,方才我当是被他点了穴道。

只是这绑匪真是好没道理,竟是不分男女不论贵贱,抓来了便剥得光不哧溜地堆在一起……这是打算做腌肉了还是怎地?

一想到指不定会被人活剐了吃了,我又不免有些害怕,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那男子靠了过去。

“我……我……好冷,你又是谁?”

现下形势不明,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先装下柔弱,盼能探听出些有用的讯息。

我大夏尚武,自小便有人教我习练武艺。但我所识的那许多所谓武林高手,与这神秘“绑匪”的手段一相比较,便只是些废物点心了。

别的不说,单是点穴一项,我就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隔着被子还能点穴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胆寒。

此等高手潜入我大夏皇宫,究竟意欲何为?他将我掳到此处,究竟又有何企图?他将我剥光了扔在这男人的怀里,是巧合亦或是刻意为之?这男子和那“绑匪”又有何渊源?

这许许多多的疑问,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一时间直如坠五里雾中,茫无头绪。正踌躇间,脑海中忽而蹦出一个苍老女子声音,阴恻恻地言道:“你已身中剧毒,若想活命,不得声张,只准听我吩咐。如若不然,不消片刻,你便要气血逆流,爆体而亡。”

“传音入秘!”

原来这“绑匪”就在左近!

我心下大惊,只因我曾听皇祖奶奶说过,一个人的内功若是足够精深,便可以内力将所说话语送入另一人的耳中,旁人即是靠在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那日皇祖奶奶还亲自向我试演过一番。我彼时年幼,不太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直至后来自己开始修习内功,方知此举是多么不易。

“难不成这传音之人的功力竟可与皇祖奶奶比肩?”

我心中惊骇莫名,正待出声相询,冷不防身前那男人却又毛手毛脚了起来;他一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揽上了我腰间,似是要将我抱住。而那声音则像是同他说好了的一般,又接着道:“你若明白了,便转过身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但不许你说话。”

我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但此刻形格势禁,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先行拖延。

我依那人所言,伸手勾了两勾,便搂住了那男人的脖颈,而后暗自运功,查探身体有无异状。

这不运功还不打紧,这才甫一调动真气,便觉胸口好似有一团火焰骤然炸裂,灼热无匹,继而向着四肢百骸不断流窜,整个人便如烧着了一般,不禁低哼了一声。

那人似是觉察到了我的举动,嘿嘿冷笑一声,又传音道:“小丫头胆子不小,还敢不信姥姥?你听好了,我方才擒你之时,顺手喂了你一颗‘万轮挺尸丹’。此丹传自西域,服后一个时辰之内须与男子交合,其毒性自解。如若不然,便要气血逆流,爆体而亡。现下你命已在顷刻,眼前这男人,便是你唯一的指望。是生是死,便看你是要脸还是要命了。”

那“姥姥”语速极快,背书也似地一口气说完,我直愣了好半晌,才明白了她这话里的意思。

她竟是要我即刻同这男人交合!

“你……你是何人,为何要如此害我?”

我又暗自运气,但觉体内那股燥热不减反增,直烧得我脑仁儿生疼,心知那“姥姥”当非虚言恐吓,心中悲愤莫名,不由轻声问道。

那“姥姥”冷哼一声道:“你还要啰嗦?信不信姥姥这便出手将你毙了?姥姥便是喜欢害人,何需甚么缘由?我好心劝你,小姑娘你莫要自误,你眼前这人向来自命清高,禅定功夫更是了得。此时也是着了姥姥的道儿,神志不清,才会动了欲念。你若再多话,惊醒了他,再想投怀送抱,便没这么容易了。”

“这……”

教她这么一吓,我再不敢作声。只是我大夏虽是民风剽悍,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极淡。可要我堂堂一国公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委身于一个陌生男人,却也不是轻易便做得出来的。

这一时间没了主意,我便只得僵在那里,身子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便挂在了那男人身上。

谁知那男人立时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你……”

竟是将我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你你你个大头鬼啊……”我心中悲愤,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装作昏昏沉沉地道:“我好冷,可是心里又好热。”

心中却想:那老贼婆虽然奸恶,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此事须得当机立断。我听这男子口音,年纪似也不大,反正若不是他,我多半也要嫁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若是人品尚可,我便从了他又何妨?总胜过守着个半老头子,亦或是哪个贪恋乳母的纨绔子弟,郁郁一生的强吧?再说我大夏向有抢亲的习俗。传闻景宗祖爷爷的母亲卫慕双羊,便被六谷部的头人抢过,还生了个儿子厮铎督乜,跟景宗爷爷打了几十年的仗。到得后来连景宗祖爷爷他自己的妃子细封思梦,也被这同母异父的弟弟抢去做了王妃……从古至今,女人便不过是一件货物。哪个有力气,便来抢了去。即便是公主皇后,也不过就是贵价一些的货物罢了,我又何必自恃身份,枉送了……性命?

这边厢我仍在天人交战,那男人却已按捺不住,双臂一紧将我抱在怀里。

“咦咦咦?不是清高孤傲嘛?不是禅定功夫深不可测嘛?你再让我多纠结一阵儿啊大侠!”

我在心中暗自哀号,却是有口难言,索性将心一横,照着他呼气的方向转首便吻了过去。

四唇相接的那一瞬,一股子浓烈的红烧肘子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竟连口都不漱!真是够了!”

亲都亲了,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我一狠心,干脆连舌头都伸了过去。

“叫你不漱口!叫你不漱口!姑奶奶这就把你的舌头绞断,用你的血来去去腥味儿!”

而那男人似是也被我激发了野性,双臂愈箍愈紧,继而如游蛇一般来回抚按,直将我勒得险些儿便背过气去。

“岂有此理!劲儿大了不起啊!今日定要叫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那一刻,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似被煮沸了一般;澎湃汹涌、狂暴激越、时而崩流足底,时而倒灌脑门!甚么礼义廉耻,甚么贤良淑德,统统被冲得一干二净,涓滴无存!

没错!本公主今天便是要叫你涓滴无存!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我心中的恨意便再也无法抑制。毫无半分犹疑,我探手便向他下体狠狠抓去!

谁知……

他竟还穿着裤子……

那也就罢了,最最教人不可思议的是……

我的手居然还被弹开了……

弹开了……开了……了……

这人居然只用那话儿便化解了我拼尽全力的一击!

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无尽的绝望悲恸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一刻我只觉万念俱灰,只想抱头痛哭……

有这等神器你该去勾栏显摆啊大侠!来这里欺负我一个黄花大姑娘算什么英雄啊呜呜呜……

罢了罢了我还是算了,爆体而亡总胜过被奸淫至死啊……

然而,就在我颓丧欲死之际,他却悄悄地站了起来。

好似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般巍峨,仿佛一柄破土而出的利剑般气贯长虹!

激昂的剑气撕裂了他的衣衫,擦着我的身子四散纷落。

下一刻,那柄剑便插入了鞘中。

疼痛自然在所难免。

疼得好似整个人被从中间劈开,却也正因如此,我胸中的那团野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呼啸着咆哮着向下冲去。

恍惚间,我觉着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马背上。

闭着眼,破开迷乱的暴风向前飞驰……风声呜咽,潺潺溪水在马蹄践淙淙流淌,溅起的水花落在我的脚踝上,是一阵痒痒的清凉;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缕淡淡的烽火在摇曳,远得好似天幕上落下的星,淡得仿佛苍穹流下的泪。

我便这么向着它跑啊,跑啊……却总也无法靠得更近一些。

“我得更快一些。”

“再要快,就只有飞了。”

“那就飞吧!”

于是我缓缓地举起双臂,在黑暗中展开了黑色的羽翼。凛冽的山风托起了我的身子,将我像一只纸鸢般吹向远方。

我在虚无中飞旋着、浮沉着、游荡着、徘徊着;时而像鱼、时而像鸟、时而像云、时而像雨。

我笑出了声,我痛出了泪,我握住了那颗坠落的星,可再摊开手时,它却在转瞬间化作火星四散。

沦为灰烬……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看不见的手掌,混没发觉我的剑已离我而去。直至他大叫一声,猛然跳起,我才遽然憬悟,慌忙地将他一把抱住。

“别……别离开我。”我央求道。

便只因为这一句话,终使得其后的寂寞相思,重逢欢悦,乃至数十年如一日的相守相伴,都如酩酊大醉后的一盏清茶,有了别样的意味。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也仍在我身边。

只是我心中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你不必再耗费真力救我了。我这是寿数尽了,又不是得了什么病。”我拍拍他按在我脉门上的手,笑着对他说道。

“你若是走了,我还要真力何用。”他淡淡应道,仍自将真力源源不绝地灌注过来。我无力反驳,也就只得由着他。

“这会儿你倒把佛经全都忘了。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怎么一句都不说了?”我轻轻一叹。

“渡人容易渡己难,还是不说了罢。”他摇摇头,憨憨地笑了起来。

他自是知道我最爱看他憨笑的样子。

谁说我家相公丑了?我家相公笑起来的样子,可是俊得很哪……

只可惜,此后我便再也看不到了吧……

不过,算了……

“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佛前听经七十载,便了却此生,我也该无憾了。”我低声对自己说。

“你又糊涂了,你忘了自己嫌瞧着碍眼,早将那几尊都佛像请了出去。”他苦笑着道。

“不,我不糊涂。”我摇摇头,勉力向他笑笑,“我说的佛是你,你,便是我的佛。”

话出口的那一刻,眼前的光影渐渐黯淡了下去,连他的面目也再看不真切,只隐约见他嘴角抽动,无声地嗫嚅。

我知道他嘴笨,越是这等时刻,越是说不出话来,便探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如当日,在我说了那句话之后,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紧紧的,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一般。

 

1:本文主角为天龙八部中人物虚竹与银川公主

2:景宗——李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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