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棒

 

“哎呀呀呀……是黄公子啊！我最喜欢黄公子这条线了……不行不行看了多少遍还是看一次笑一次啊哈哈哈哈……”

 

手下两个辅助技师，看到扭转类时线用的是“黄公子”程序作逻辑缓冲回路，一等通讯切断，就奔过来求围观，不务正业地对着屏幕激动地嚷嚷：“黄公子！黄公子！黄公子好帅！黄公子好拽！黄公子好好笑！！！”一边笑得眼泪飞溅。

 

这个时空也是疯了，黄公子这种缓冲程序拟态存在都能有粉丝。

 

还有这两个辅助技师，明明只是人工智能，却笑得那么花枝招展，还那么花痴、那么八卦，眼睛都快变成粉红果冻了——不是形容。

 

还有这个缓冲程序，虽然兼容性强、各种情况逻辑上都能顺利自洽、回路也简单，而且损耗几乎可以不计，但剧情实在是太过夸张恶俗。居然还是年度最受好评缓冲程序。高高在上的导师们，品味也实在是不敢恭维……

 

刚刚侥幸扭转类时线重启实验程序的研究员，在心里默默吐槽。

 

感知到他的怨念，辅助技师安慰道：“好了啦，最重要的是免费呀！免费程序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业界良心啦——不过据说会出现这么奇葩的剧情，完全是阿列克赛导师的恶趣味。”

 

“说起来，导师们的恶趣味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你还没见过神原导师新设计的缓冲程序剧情吧，我听说啊……”

 

话题又跑偏了……

 

年轻的研究员显然还没有学会在实验室树立自己的权威，他叹了口气，转向实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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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短暂的停顿后，绝色的美人在柔软华美的锦衾间缓缓膝行过来，含笑道：“就从……为您梳头开始，如何？”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封存的记忆，在黑暗中潜行了太久，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闪着模糊的微光……烈日、黄沙、流淌着奶与蜜的金色的河流、橄榄树荫、狮子骨头制成的梳子、百合花一样的手，纤长的手指抚弄着他虬结的头发，甜蜜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哼着歌……

 

“他的头就像最纯的金子，他的头发浓密垂下，黑如乌鸦……他的双臂犹如青铜，缀满宝石，他的双腿好像大理石，放置在黄金的宝座上……我要把印记烙在他心上，把记号刻在他的手臂，因为妒忌如坟墓一样残忍，爱情比死亡更坚强……”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前……又是多远的地方，三千里之外，还是五千里之外……那个女人是她吗？还是她的姐妹？或者只是相似——她们都那么相似……沙仑的玫瑰，幽谷里的百合、长满没药和乳香的山丘上吹来的风……而那时候的自己，年轻、完整、骄傲、充满勇气、一无所知……直到那个午后，歌声与花香里的午后，她美丽的双手抚弄着他的头发，那么轻柔、充满爱意，轻轻地、轻轻地，指尖在发丝间摩挲，一寸一寸的潜行，然后，无比准确地，掐断了意识连接线。

 

她微笑着，对着阳光张开手指，美丽的手指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仿佛半透明，风吹过，几根断发飘散在风中，她的笑声就像风中的花瓣……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黑暗。

 

没有天堂。

 

没有地狱。

 

没有神明。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感觉。

 

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

 

就连时间，对他而言都已消失，没有一分一秒继续流逝，于是一瞬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几乎是永恒。

 

只一个瞬间，监控程序就重新搜索到了他，但在黑暗中，那一个瞬间，对他来说就是永恒。

 

没有人知道，在黑暗中他残存着的是什么，但确实有什么残存着……直到永恒黑暗的尽头，有谁在喊一个名字，……Samson……Samson……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混乱的句子此起彼伏……

 

“……找到了找到了，我去！什么时候感染的……”

 

“这种低级错误……”

 

“……要命，碳基的链接我不擅长啊……重做一个都没有这么麻烦……”

 

“我擦……这报告要怎么写啊……”

 

“救命视觉链接我真的恢复不了了……

 

“那就算了，有空再慢慢校正，先把这段程序跑完，反正记忆部分要删除的……”

 

仍然是黑暗，但时间开始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有什么在他脑后潜行，细细的、密密的、悉悉索索的，轻轻伸进他的头颅深处，慢慢探寻，一点一点延展，忽然之间，所有的意识和感知都回来了。

 

但黑暗没有散去。

 

他们说，非利士人挖去了他的眼睛，把他囚禁在地牢里。

 

……黑暗中，有谁在对他说话，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那么洪亮又那么温柔：“你是琐拉人马挪亚的儿子……你是侍奉我的拿细耳……你是士师参孙……我曾经祝福你的诞生，告诫你不可饮酒，不可剃发……我曾赐予你无尽的神力，徒手杀死狮子，用一根驴骨击杀一千五百人，统治以色列二十年……然而你做了什么，参孙，你做了什么……”

 

他们说，在非利士人的地牢里，他听到了上帝的声音。

 

于是他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犯下的所有罪孽，杀戮、骄奢、淫逸、饮酒，迷恋异族的女子……上帝便使他被割去的头发重新长出，失去的力量随之恢复。

 

然后，上帝告诉他，你要去做一件事。

 

他们说，在上帝的指引下，他无所畏惧，走向自己注定的、悲壮而惨烈的结局。

 

只有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在他耳边的声音，如此宏大又如此温柔的声音，并不是上帝的声音。

 

那声音在他耳边讲述的故事，并不是他真正的人生。

 

他不是琐拉人马挪亚的儿子，不是耶和华的拿细耳，不是犹太人的士师参孙……他是别的什么人，虽然他不知道，但一定是别的什么人。

 

甚至那声音引导着的他的结局，也不是他的结局……

 

一层一层的记忆封印在他的意识里，正如一道又一道伤痕覆盖在他的皮肤上，有什么，有谁，在拨弄、扭曲、涂改、篡夺、蹂躏他的人生，一次，又一次，几千年，几万里，比坟墓更残忍，比死亡更坚强，永不止息……但他从未忘记。

 

他并不能时时想起，但从未、从未真正忘记。

 

绝色的美人在柔软华美的锦衾间缓缓膝行过来，含笑道：“就从……为您梳头开始如何？”

 

如此相似的情形，如此相似的容颜……幽谷的百合，沙仑的玫瑰，长满没药和乳香的山丘上吹来的风，清晨阳光穿过窗格，照亮了她的手，手指染着金色的光晕，仿佛半透明，手边放着一只象牙梳子……

 

他们甚至都懒得改一下情节。

 

他笑了，轻蔑而嘲弄地笑了起来，不再理睬眼前的女人，而是转过脸，冷冷地看着某个地方，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我操！又来了！病毒！病毒！快快快……”年轻的研究员惊跳起来，“我操！我操！我操！我操他大爷的！！”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看到屏幕中的那张脸，狰狞而冷酷的脸，就仿佛知道他在屏幕外一样，冷冷地看着他，轻蔑而嘲弄。

 

他惊得打翻了手边的石槭树汁，“我勒个大去！谁他妈的就没删记忆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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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作者：神原茜。

 

亲爱的小茜：我可是有在填坑啊——至于边填边挖，我觉得不算啦……

 

提示：非利士人的神名为大衮，人身鱼尾，海洋中来的什么的……算啦，我也不知道在说啥，脱缰的野狗已经腾云驾雾上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