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棒

 

那一年，春色匆匆。

 

城外一带土丘，是片乱葬岗，绕过荒草、蔓藤、乱坟和尸骨，地势忽然低陷，陷进一番意料之外的人声与酒气，歌舞喧哗。

 

一座酒馆。

 

对江湖人来说，这酒馆非同寻常。

 

这里有寻常人做梦也梦不到的最醇最烈的酒、最美最骚的女子、最撩人最放荡的歌舞；以及江湖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安宁和自在。

 

进了这酒馆，寻仇使气、恩怨纠葛，乃至官府缉拿、江湖追杀便都被挡在了门外，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买一杯酒。

 

只要长夜未尽。

 

那一夜，波斯、大食和身毒的舞娘已经起舞。她们柔软的腰肢与赤裸的腹肌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涂着寇丹、画着金莲的脚踩过一张又一张桌子，踩翻了客人们的酒盏，踩过一阵阵猥亵的轰笑与一串串下流的喧闹。有人追逐着她们的双脚，想要握在手里，却被轻巧地跳脱；还有人跳上桌子，想要把她们搂进怀里，却被踢下桌去；而当她们抬腿踢人的时候，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和尖锐的口哨。

 

她们都只是普通的舞娘，但那些身怀绝技的客人，却心甘情愿地被她们躲开或踢倒，没有人敢太放肆，因为这里每一个女人都有价钱，而这价钱却并非每个酒客都支付得起。

 

那一夜，那个人仍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他常来，从不点灯，只是喝酒，喝得很多，从来不醉。偶尔有人掌灯走过他身边，在墙上映出一点模糊的侧影，转眼灯火就被弹熄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在意，酒馆中有的是或落寞或落魄的江湖人，他也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直到那一夜，那忽然出现的绝美的女子，来到他身旁。

 

那一夜，一个红衣女子走进酒馆。

 

喧闹的酒馆忽然安静下来，舞娘们垂下了轻纱与飘带，客人们停止了轰笑和吵闹，就连房梁上懒洋洋俯视着的人也忽然直起身，而摇曳的烛光和模糊的灯火，刹那间似乎亮了许多。

 

黑发盈肩，红衣胜血，灯光淡淡地照在她脸上，漆黑的眼睛亮若星辰，满屋妖娆的女子，似乎都在这一个刹那黯然失色。

 

走到灯光最亮的地方，人们便看清了她已经不再年轻，眉梢眼角略有些憔悴，步履间没有半点会武功的迹象，显然不是江湖中人，红色大氅上溅着斑斑点点的污迹——外面下了点雨，满地泥泞。

 

但那最初的惊艳并未因这样的瑕疵而褪色，当她静静地环顾周遭，每一个人都仿佛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作了片刻停留，那目光中有一抹隐隐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随后，她看到了角落中他的身影，便微微地笑了。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笑里的温柔与妩媚，一种静静地、不动声色的风情流溢，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仿佛繁花飘落的芬芳，花开如梦，雪落无痕。

 

她朝他走过去，站定，轻轻地说：“久违了，将军。”

 

“哐啷——”一声，房梁上的人推刀出鞘。

 

冷冷的刀光映着冷冷的脸，冷冷的眼睛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女子，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这把刀已经很久不曾出鞘了。

 

只有红衣女子全然不以为意，她自顾拿过一盏灯，放在他的桌上。

 

灯光照亮了这小小的角落，人们便看清了这两张脸，一张宛若天人，一张状如罗刹。

 

缓缓地，天人俯下身来，亲吻了罗刹狰狞的脸。

 

她说：“将军，十二年了，别来无恙？”

 

忽然之间，所有的灯火一起熄灭。

 

黑暗中，有人问：“你是谁？”

 

有人回答：“我的名字是莫耶。”

 

灯火再次点亮的时候，两人都已不知去向。

 

很久之后，人们还会说起那一夜，被称作“将军”的面目狰狞的男子，与名为“莫耶”的美丽女子离奇的相遇，以及随后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但那一夜，就连身在酒店的人们，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一夜还没有结束。

 

仿佛魔法一般，郊外寒酸破败的客栈里一间最不起眼的客房，不知何时、被谁收拾得奢华无比，足以安置最负盛名的妓女或是最尊贵的夫人。丝织的壁毯遮住了污渍斑斑的墙壁，波斯地毡盖住了凸凹不平的地板，浓熏的龙涎香驱散了污秽的味道，高烧的红烛映红了紫檀木大床上半垂的绡帐。银绡帐里，绣被鸳衾、珠围翠绕；床前，名为“莫耶”的女子，解开了织锦长袍。

 

柔弱纤细的身体，因为不再年轻而略有松弛，却恰恰有一种年轻女子所难以企及的妖娆与舒适，正如陈年的好酒，旧日的名曲，以及开到最盛时边缘略微憔悴卷曲的花。皮肤的颜色仿佛牛乳，质地犹如绸缎，美人成熟而尚未迟暮之前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即使他曾品鉴过从京城到荒漠上中下等各色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极品。

 

夜雨轻寒，美人在怀总胜过孤衾独眠，曾经的他，在女人面前从不犹豫，还未等她的长袍褪下肩头，他就已把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拥进怀中，压倒在身下。

 

她的肌肤腻不留手，她的腰肢不堪一握，她的双唇如风中飘动的花瓣，她的长发如深水中滑动的水草，她的身体柔韧、纤弱、敏感而炽热，把他最深最强烈的欲望淋漓尽致地勾引出来，化作无休无止的发泄，而她则默默地承受着，直到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哭泣。

 

像一滴冰凉的水，滴进他滚烫的欲望中，他把这哭泣的女人默默按在心口。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搂住了一些久违的、无法言喻的东西。

 

“疼吗？”

 

“不，我很欢喜。”

 

她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脸，他的伤疤，他想要侧过脸去，但她不让。

 

“别细看，吓人。”

 

“不，我不怕。”

 

她吻着他的伤疤：“请让我，从此伺候将军。”

 

这句话在他的嘴边模糊了，她双唇的深处有一种微苦的甜味，舔过初硎的宝剑的锋刃就能尝到这种味道；而当战场上第一具尸体倒下的时候，刹那间弥漫整个战场的，也是这样的甜味。他久久地吮吸着，仿佛吮吸着某些久违了的气息，甚至某些记忆……残破的院落、焦黑的土墙，一棵橘树开满了白色的花，花的味道混着血腥和尸臭，浮动在夜色里，树下，一排排一层层的尸体，都是他的同袍。

 

所有的细节历历在目，但回忆却已尘封多年，他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告诉自己：什么也不用再想、什么也不用再说、什么也不用再做，你已经是一个死人……然而这个女人却在用最离奇又最自然的方式，唤醒那个已经死去的被埋葬的他……尽管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她再一次地撩拨他，呼唤他，用更放荡更猥亵的姿态，她的脸与嘴唇染上了热烈的绯红，她的眼睛因为愉悦与疼痛蒙上了一层雾气，却更加黑得惊人，她的指甲掐进他背后的肌肤，她的舌头探索着他的喉咙，她的全身都融化在了他身上，而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低声地咆哮起来……

 

风穿透窗棂与帷幕，只剩下幽幽的一丝，仿佛有人在暗中轻轻地呼吸，烛光在风中扭曲，照亮了更加扭曲的纠缠的人影，直到夜深更阑。

 

异样的冰冷让他惊醒过来，身边的女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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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神原茜同学接招——

 

亲爱的小茜：我选了你似乎不擅长的古风和武侠……咔咔咔……当然，如果你能运用你科普工作者（神棍）的优势，脑洞大开扭转乾坤，不管是虚拟现实还是外星入侵，我会更加兴奋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