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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荒野之月

Synopsis

一個知音與知己的故事。



        梅雨季節,天氣很不穩定,襲滅天來倒也不急,反正雨不可能下到天荒地老,總有一天會放晴。很久以前,曾經他會在春天的時候特別煩躁不安,隨著他的自主控制力愈來愈強,已經漸漸不受時序變換影響。身為世上某個物種僅存的一個,許多天性本能都變得沒有必要。他窩在專屬辦公室裡悶頭工作,對於新遊戲而言,人物設定事關重大,不管是基本設定還是圖像設定,沒修改到滿意他是不會輕易放過關的,與其說是負責任,不如說是他個性偏執的緣故。有時候他算好說話,有時候他會卯起來變得很機車,一切看他心情而定。但不見得是心情好的時候比較好說話,反而有可能是心情平穩之下特別有工作情緒,結果要求更加嚴格。

        「老大。」進來的不是兼任他雜工的冷醉,而是臭著臉的月漩渦。

        「幹嘛?」襲滅天來挑眉問,這小子擺這種臉給他看是啥意思?

        月漩渦把旁邊的一張椅子拉過來逕自坐下,翻開手上的素描本,握好鉛筆,開口說:

        「你心目中的琴師到底長什麼樣子?你說,我畫。」被退件N次的動畫組終於受不了,乾脆學警察根據目擊者描述畫出嫌犯肖像的做法,直接來問襲滅天來他腦子裡想的琴師形象到底是啥款。

        「臉型這樣?」

        「顴骨那邊順一點,臉沒那麼長。」

        月漩渦握著鉛筆按照襲滅天來的指示重描。

        「你說眉毛不是細長型的?濃眉?」

        「算吧!直眉,尾端有點上揚。兩邊的眉頭不要太靠近。」

        「瞇瞇眼?」

        「對。」

        月漩渦用鉛筆畫上去。

        「不是這樣,眼尾再長一點,看起來很悠哉,不是下垂。」

        月漩渦緊閉著嘴用橡皮擦擦掉重畫。從臉型到五官一樣樣塗塗改改,每隔一會兒就把簿子轉過來給襲滅天來仔細鑑定一下,好不容易終於搞定,天都黑了。

        月漩渦看了看素描簿上最終完成的人像,抬起眉來好似很不爽地瞪了襲滅天來一眼。

        「幹嘛?」襲滅天來回瞪,有時他覺得月漩渦這小子也是個異類,搞不好也是什麼奇怪的物種,雖然他並不覺得會跟他是同類,這世上既然有狼人,就有可能有其他不同的X人,這個X可能是各種其他的動物。如果說月漩渦私下會變成一隻大蝙蝠,他也不會覺得太意外。

        「沒事。確定的話我們就照這樣做了,造型設計好再給你看。」月漩渦板著臉說。

        「嗯。」

        月漩渦起身剛要走出去,又回頭問:「對了,老大,琴師服裝的顏色你有沒有什麼偏好?」

        襲滅天來想了想:「紫色。」

        「知道了。」月漩渦酷酷地離開,還是先問清楚得好,不然又莫名其妙被打回票,他們老大不曉得發什麼神經,對琴師的圖像設定異常偏執。另方面風流子那邊在努力構思古琴減字譜學習系統的初步模型,作為遊戲中的密碼體系,到時可以在遊戲中學習減字譜的辨識以及用法,不啻為一種額外的樂趣。

        週五那天,下午下了場大雨之後天氣開始好轉。埋首於繁忙工作的襲滅天來沒注意窗外的天色已暗,也沒留意到雨已經停了。同事陸陸續續下班,一如以往的每個週五,最後只剩下襲滅天來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襲滅天來忽然注意到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時間時,是差三分鐘九點,不知道這是不是身體裡面某種神秘的生物時鐘起了作用,才去堵了幾次人,就養成習慣了嗎?真是的!他哼了一聲,正打算繼續工作,驀地發覺窗外夜空中有月亮。

        他停了半秒鐘,站起身來,打開窗戶,好幾天不見的月亮色澤有點昏黃,比半月滿一點,呈檸檬形,算不上天清月朗,散雲像灰色薄紗般偶爾籠罩住月光,別有朦朧的美感。夜晚的城市中,有微涼的風陣陣吹來。這種天候適合彈琴否?他馬上想到這個問題。沒跟蒼說好,那傢伙一定是時間一到就下課走人的吧!是說現在衝去堵人來得及嗎?念頭一起,他考慮的時間沒超過兩秒鐘,便決定捨棄打電話此一途徑,矯捷地抓了門禁卡直接衝出公司,從安全梯往樓下奔去。

        他猛然用力推開安全門時,把一樓的警衛嚇了一大跳。他照例不理睬警衛怪異的眼光,抬頭望向唯一運轉的電梯上方的樓層顯示,赫然發現電梯正從16變成17,然後停在他們公司那一層。

        難道是……

        襲滅天來想了想,雖然體力精力都綽綽有餘,但他還是放棄爬安全梯,而走過去按了電梯的往上按鍵。電梯從十七樓下來,一路順暢沒有中途停下就這麼來到一樓。襲滅天來進去電梯車廂,按了十七樓的按鈕。他很少搭電梯,基本上他討厭狹窄的密閉空間,所以不管是什麼樣的天氣,他開車都會打開車窗,但也不到像是幽閉恐懼症患者那樣會產生焦慮的地步。

        電梯穩定往上爬升,這棟屋齡還新的大樓電梯速度算快的,而且相當平穩,如果是那種晃動厲害的電梯車廂,會讓他更加排斥,在他屬於野性的本質中,對於踩在平穩的地上是有那麼點點的執著。

        不算是非常意外的,電梯門一打開,他就看到了蒼。揹著琴袋的蒼就站在他們公司門口,對他露出一絲清淡的微笑。明明心底是產生了那麼點類似高興的情緒,而且本來也在考慮要不要去找對方的,可是襲滅天來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跑來做什麼?」

        蒼對他的態度倒不以為意,淡淡說:

       「你一直都沒把你說的書帶來,我想一定是忘了,乾脆直接來跟你拿好了。」

        「啥書?」

        「你不是說有什麼攻略本的?」

        「你真要看?」襲滅天來早就忘記這件事了,因為當初他認為蒼說想看只是禮貌上的敷衍而已,並沒有很當一回事。看來雖然彼此都有想找對方的念頭,動機卻是完全不一樣。

        「我可以進去嗎?還是你要拿出來給我?」蒼問。

        襲滅天來掙扎了兩秒鐘,終於還是板著臉用門禁卡刷過感應器,推開玻璃大門,彆扭地說:「進來吧!」

        作主人的很彆扭,當客人的倒是很坦然,蒼沒怎麼客套地就跟他進來了,一路稍稍環顧打量他們公司毫無景緻可言的環境,不過並沒有說出任何評語就是了。襲滅天來把蒼帶到自己辦公室,這是他在這裡工作以來,他的專屬辦公室第一次有客來訪。他指指大書櫃,說:

        「都在那裡,你自己挑好了。」襲滅天來用稍嫌僵硬的語氣說完,重新在電腦前面坐下,打算把手上工作未完成的尾巴做個了結。

        「好,謝謝。」蒼點點頭,逕自走到書櫃前,打量裡面排列得頗有系統的文件夾與書籍,然後從眼睛平視正對的那層抽出一本設定集,站在那裡靜靜翻閱。除了輕輕翻動書頁的細碎聲響,蒼什麼聲音也沒發出,可襲滅天來就是沒辦法定下心來繼續工作,他不習慣做自己的事情時有人在他的領域,即使這只是工作的場所,不是他家。算了,也別死撐了,他動手把電腦關掉。

        「你要下班了?」蒼轉頭瞥向他。

        「嗯。」

        「我借這兩本。」蒼把手上兩本厚厚的書舉起來朝他晃了一下,一本是設定集,一本是攻略本。蒼看了看他,說:「你不急著回去的話,要不要去喝個東西?」

        「不要。」

        「唔。」蒼稍稍落下眼簾。

        「我要帶你去上次說的地方。」

        蒼抬起眼來,微感意外:「現在?」他一直以為所謂的荒野之約,會在某個週末的白晝實踐,他從沒想過會是在這七晚八晚的時間要跑去荒郊野外彈琴。

        正如所述,在無人的郊外彈琴這個計畫,蒼一直以為會是白天的活動,但從頭到尾襲滅天來想的就是晚上,對襲滅天來來說,現在這時間還算太早了。要不是考慮蒼是人類,習性跟他不同,不然最好是萬籟俱靜、很深很深的三更半夜。

        「現在。去不去?」

        蒼靜靜看著他好一會兒,眼神跟上次那種眼神很近似,然後蒼輕輕點頭,淡淡說了聲:「好。」

        蒼又說:「你有沒有提袋讓我裝這兩本書?不好拿。」

        「坐我車你管它好不好拿?」

        「說得也是。」蒼淡淡笑了,也許襲滅天來不能領會,但他這抹微笑自有其涵義。之前他從不讓他的「學生」送他回家,他這人對於「家」有種莫名的堅持與執著。雖然襲滅天來不是他學生,原本他也沒想過會讓襲滅天來送到家,但週二那場大雨似乎讓破例變成自然而然。

        相對來說,這對襲滅天來更是破例,從他破天荒第一次讓一個人類搭他的車開始,很多破例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一個接一個發生。

        不用說開,他們會一直一直破例下去,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狀況,但他們各自清楚自己的改變,並且無意阻止。

        襲滅天來關燈關門啟動保全,跟蒼一起離開他們公司,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去。

        電梯門關上,蒼拿起設定集翻閱,襲滅天來注視著變動的LED數字,忽然感到蒼的氣息清晰無比,忽然覺得,蒼活生生的血肉,滋味一定非常非常鮮美……

        他心底倏地一震,對自己這個突乎其來的念頭感到訝異,他生平第一次產生想吃人的渴望,對象居然是……

        蒼?

        他陷入沉思,這是他骨子裡的獵食慾望碰巧覺醒?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為了立刻撫平精神上的擺盪,襲滅天來實質上往電梯車廂角落稍稍移動了一小步。

        「嗯?」蒼抬眼看他。這個看似漫不經心的傢伙,注意力倒是常常很敏銳。

        襲滅天來搖搖頭,緊閉著嘴。平淡的回應與方才強烈的嗜血渴念,異樣矛盾的違和,就像靈魂裡的狼性與此時此刻人形表象的落差。

        我剛剛……忽然想要以尖銳的狼牙撕開你的喉嚨、以利爪剝扯你的皮膚,想要吮飲泊泊冒湧的血,吞嚥活生生還會跳動的肉……想要滿足……不能說的慾望。

        ……一輩子不能說真話的寂寞。

        他忽然憶起戒神老者的話。他是狼人,對蒼而言的非我族類……神經病!他打斷自己的思緒,在心底暗罵自己,不管他是什麼,蒼是什麼,反正他們之間的連繫就是古琴,只是古琴,別的沒必要去想那麼多。

        他是什麼,與蒼無關。

        電梯門打開,襲滅天來走出電梯車廂,大步往自己的車子走去,用遙控器開了車門鎖,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把車窗打開。蒼慢吞吞地走過來,拉開後車門,把手裡的書放下,然後把琴袋四平八穩地在後座上安頓好。

        「你不想喝東西,可是我有點想。」蒼上車的時候這麼說。

        與狼人接近猛獸的食性不同,就襲滅天來所知,人類的飲食習性似乎跟猿猴比較接近,喜歡把各式各樣的食物飲料分散在一天中的許多時段吃喝,像他們公司裡的同事,吃了早餐午餐,下午還常常喜歡派個人去這裡那裡買小吃,或是打電話叫外送,什麼鹹酥雞、炸雞排、滷味、肉圓、甜不辣、大腸麵線那些氣味重得不得了的東西,或是豆花、粉圓、燒仙草這類甜湯,再不然就是飲料配蛋糕,然後晚上又要吃晚餐,聽說有人還吃宵夜。還有人在這些餐點之間的空檔吃些魷魚絲、乾泡麵、洋芋片、豌豆酥、豆干之類的零嘴。他沒看過蒼吃東西,不過他想起每次他到古琴協會,蒼總是要泡杯茶,沒事就拿起來喝兩口,喝完還會拿去回沖。

        「所以?」

        「等會兒經過便利商店停一下,我去買個茶。」

        大樓附近就有家便利商店,襲滅天來把車子停在旁邊,蒼去買喝的,下車前蒼問他有沒有需要幫他買什麼。

        「沒。」

        蒼點點頭,走進便利商店選飲料。襲滅天來看到蒼結帳時在講手機,大概是跟家人說會晚點回去。蒼拎著一瓶寶特瓶裝的冷泡烏龍茶上車,襲滅天來不以為然地瞥了上面印著一片飛舞茶葉的瓶裝茶一眼。比起蒼自己用茶葉泡的茶,他對這種大量生產、化學材料包裝的人工飲料更沒有好感。不過反正又不是他要喝的,關他什麼事。蒼沒有馬上扭開瓶蓋喝,只是放在座椅旁邊,經過一個轉彎時,寶特瓶倒了,於是蒼又把瓶子扶起來。襲滅天來按開汽車音響操作面板下方那個從來沒用過的飲料置架,說:

        「放這裡好了。是說買了為什麼不趕快喝掉?」

        蒼看了他一眼,淡淡說:「現在太冰了。一次灌下去這麼大一瓶茶,那是牛飲吧?茶就是要慢慢喝,即使是這種瓶裝茶。」

        襲滅天來低低咋了下舌,這種慢吞吞分段飲食的喜好跟他不搭,他沒興趣了解。

        車子一路往郊區行駛,離開了城市,逐漸把週末夜的喧囂拋在後面,襲滅天來把車子轉上一條山路,行經的建築物愈來愈稀疏,車輛也愈來愈少。越過一個山頭繼續前進,連路燈都沒有了,只有路旁的反光標誌,車燈打過去時反照出上面的箭頭,指示山路彎曲的方向。襲滅天來沒有刻意減速,他常在深夜裡開車行駛山路,在山裡駕駛他很熟練,而且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很多遍,哪裡要怎麼彎,哪裡又是險升坡或是險降坡他都已經瞭如指掌。

        蒼坐在旁邊很安靜,偶爾在比較平緩的路段拿起瓶子喝兩口冷茶。車窗外傳來夜晚山區獨有的聲音,一些零星的鳥啼蛙叫蟲鳴。拂入的風溫度與市區明顯不同,帶著清新的涼意。之後,車子駛入路面十分顛簸的產業道路,茂密的枝葉摩擦車身,甚至掃到車窗裡面來,四周一片幽暗,除了車燈投射的光之外沒有其他照明。襲滅天來往前開了一段,然後靠邊停了下來。

        「到了?」

        「接下來的路沒辦法開車。」襲滅天來說著,打開車門下去。

        蒼沒有多問什麼,跟著下車,把手裡的茶扔給他,叫他幫忙拿一下,然後從後座抱出琴袋揹在身上。車子一熄火,所有的人工照明都沒有了,只剩下天上微明的星月。

        「這邊。」襲滅天來往旁邊樹林間的隙縫鑽進去,往上坡走,蒼隨後走進這條幾乎不能算路的山徑,然後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跟著走。

        「怎樣?」襲滅天來回頭,他第一個直覺反應,是認為蒼反悔了。

        「太暗,我看不到路。」蒼淡淡說。

        樹林間的山徑,連天空都被樹木交錯的枝葉擋住,方才在產業道路還有薄薄的天體光芒,這裡幾乎是完全沒有任何光線。他一下子忘了蒼是人類,不可能有他這樣優異的夜視能力。看來下次應該帶支手電筒。蒼掏出手機,藉由手機的冷光當作照明,但當然效果相當有限。

        「我來揹琴。」襲滅天來伸出手說。

        「嗯。」蒼把琴袋從身上拿下來,交給他。

        這條被他走出來的路,對他這個狼人來說輕而易舉,但對人類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走的,經過一個特別陡的樹根處,他從高處彆扭地伸手拉了蒼一把。把蒼那屬於琴師的手握在手裡的感覺很奇妙,蒼的手指很有力,手掌細緻、指腹有薄繭,他感覺得到透過皮膚傳來的微微脈動以及與他相仿的溫度。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碰觸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表面上與他相仿的肢體型態,裡面流著完全不一樣的血。

        蒼爬上來時,有那麼一瞬,蒼柔軟的髮梢輕輕擦過他的鼻尖,因肢體運動而升高的體溫讓血肉的氣味更加鮮明,他幾乎能想像鮮美的溫熱血液如何在蒼軀體裡的血管中流動。心神一晃的同時,他鬆開蒼的手。蒼是他的琴師,不是食物。就算不為避免麻煩,他也不可能只為滿足口腹之欲而犧牲自己執著的喜好。

        他們繼續往上爬,穿過了斜坡的樹林,眼前豁然開朗,黑色的樹影就像是往左右拉開的布幕在視野中退去,一片砂礫坪頂一下子展開,再過幾天就將盈滿的月亮高掛天空,毫無遮擋,淡金色的冷冷光輝鋪灑在整片荒地,把砂礫都染上了光的顏色。襲滅天來回頭,看到夜色中蒼的眼裡微微閃動光采,他認得出那是一種用眼睛來傳達的笑意,比勾起的嘴角、文字鋪陳的言語都更貼切更直接地表達了心中的喜悅。

        蒼喜歡這個地方,不需要用任何話語確認。

        「我的茶。」

        襲滅天來把瓶子扔還給蒼,蒼慢慢喝了幾口茶,在荒地繞了一圈,打量四周的環境。一邊望去是更高的山,另一邊是山崖,從山崖瞭望,是夜裡黑漆漆一片的海。站在這裡,吹拂的風似乎也捎來一點點遙遠的海潮聲。

        「我看書上說,彈古琴也可以盤腿而坐,然後架在腿上彈?」

        「嗯,古人出遊撫琴,常是如此。」

        「音色聽起來應該有差吧?」

        蒼看了他一眼,微笑說:「聽琴是你的事,等會兒你告訴我你覺得有沒有差別。」

        襲滅天來把琴袋遞過去,蒼蹲下身來把琴袋平放在地上,慢慢拉開拉鍊,掀開琴袋,打開琴箱的蓋子,小心而溫柔地把古琴捧出來。蒼選了個面對山崖的位置,盤腿坐下,把古琴架在腿上,上緊之前為了收琴而稍微放鬆的琴絃,挑指試彈了幾個音。蒼的調絃棒似乎是專用於怒滄琴,這張琴沒見蒼用過調絃棒。他一直都沒問這張琴的名字,不過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蒼想提起的時候自然會說。

        零落的琴音在開闊的空間散開,沒有反射的回音,顯得比較單薄,卻也顯得更加空靈飄邈。襲滅天來走過去,在蒼的斜前方站定。古琴的聲音本來就小,現在琴架在蒼腿上,也許是人體吸收了部份共鳴振盪,使得琴音聽起來變得更微弱,他不能離蒼太遠,否則即使以他敏銳的聽覺,仍會漏掉些許極低微的泛音、顫絃的餘韻以及琴人指尖擦過琴絃的聲音。

        蒼停下手,閉目靜坐了一會兒,然後睜眼,重新彈起一首他不曾聽過的琴曲,不像流水那麼溫潤,相對來說比較強烈一點。他覺得琴擺在蒼腿上,似乎稍稍限制了蒼雙手的自由動作。

        「這首曲子,名叫『高山』,經常與『流水』相提並論。」蒼口氣淡淡地說出簡短的介紹,沒有多說什麼別的。

        高山流水,都是屬於一個知音傳奇的琴曲。

        襲滅天來沒有開口,他隱約明白蒼想傳達什麼。

        ——多麼歡喜,在人海中遇見你。

        蒼沒有繼續說什麼,手指撥動,輕撫琴絃,彈奏起他鍾愛的「天波」。月光下,琴人的一舉一動與韻律吻合。空靈的琴音、朦朧的月光、模糊的山影、斷續的夜風、寧靜的琴人手舞,勾勒出非僅屬於聽覺的美,如此清淡,卻又如此深蝕入魂。

        「下次要想辦法弄張琴桌來。」聽完「天波」,又沉默了片刻之後,襲滅天來這麼說。

        蒼笑出聲音:「果然有差,是吧?」

        「還有,下次帶你的古董琴來。」

        蒼抿嘴笑了笑,要他把瓶子遞過來,然後扭開瓶蓋喝了兩口冷茶。

        還有,下次記得去買個他這輩子從來沒用過的手電筒帶著,襲滅天來心想。下次、下次……他們還會有很多很多下次。

        蒼把瓶子放一旁,調整一下琴絃,彈起一曲「春江花月夜」,灰色薄雲掩去了月亮,只露出微明的冷輝。曲過半,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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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狼人與琴師
  • 状态:完结
  • 类型:同人-同人
  • tag:
  • 发布时间:2016-12-16 22:00:18
原作标题:

霹靂

原作简介:

布袋戲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