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苏沐秋知道自己很强。

这是荣耀联赛的第一年。苏沐秋几乎熟悉每一个职业选手，出现在转播和报道中的每一个ID他都曾经在游戏里或多或少交过手。在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他是荣耀里除了“那个周泽楷”之外最强的神枪手。联赛第一个赛季快要结束的现在，他还是荣耀最强的神枪手。

而且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个周泽楷”，有的只是不远处那个才第一天接触荣耀的少年，虽然容貌和天赋都同样惊人，并且显然对荣耀一见钟情。

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苏沐秋自己当初也是对荣耀一见钟情。

他上线把角色开到竞技场，小朋友们已经开好房间，房间名三年二班。原本这是个令人爆笑的名字，不过苏沐秋本人没机会念完初中，一时体会不到其中的笑点。进房间之后先被传送上了看台，擂台上两个角色正在PK，苏沐秋一眼望过去简直全身都是破绽，也懒得多看，操作着角色蹭到看台上另一个神枪手身边，问人家：“荣耀很好玩吧。”

耳机里过了几秒钟才传来轻轻一声嗯。

原来周泽楷从小就不喜欢说话。

苏沐秋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不过口气还是若无其事：“最近好像全市都在玩儿神枪手，其实别的职业也很好玩儿的。”

依然过了好几秒钟，这一次声音里微微带了笑意。

“你也是呀。”

“我不一样啊，我厉害。”苏沐秋说，“我不玩儿神枪手，是神枪手的损失呢。你信不信？”

他问完最后这四个字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话多了点，容易令人警惕。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警惕也好，那样这个世界的周泽楷说不定就会远离自己，不用在他的记忆里露出那种疲倦的表情。

苏沐秋拒绝思考那样的话谁来教自己荣耀这个问题。那不是初中肄业的年轻人所能考虑的复杂程度。他只知道对结果不满意的话就要去改变原因，以及自己希望这个男孩一生满足又快乐。

那感觉跟对叶修又不一样。叶修是并肩奋斗的伙伴，他会期待叶修能够实现当初他们共同的梦想。站在荣耀之巅什么的，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完成，想一想也觉得很赞。但周泽楷……他们还从未试过站在同样的高度，需要慢慢试探才能明白如何平等相处。

或者也许根本不要相处。

但那真的太难了。苏沐秋听着耳机里轻轻的笑声，握紧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马上跳起来。可能真的有点晚，在一个个崩坏的世界间辗转的时候他总是靠着对那个人的美好回忆支撑着自己，拖到现在，已经不能自已，太过喜欢。

“不信。”

“不信是吧，等下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苏沐秋说，“一对一显不出我的本事，你们两个三个的一起上。”

他那个时候正在手速的巅峰，即便是职业联盟里也很少有人能比他更快，擂台上刚跳出荣耀两个大字他就抢了进去，飞速设定了挑战条件。小朋友里一半发出惊叹，另一半发出嘘声。反正今天的网吧里是没法安静了，苏沐秋干脆也不去多想，笑嘻嘻地说：“怎么，不服气？要是今天我全都赢下来，你们请哥吃点啥？”

没人开口回答他。因为过生日的主角这时已经进入擂台，头顶冒出一个文字泡。里面倒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表情图标。

那是一个蛋糕。

苏沐秋当然吃到了那个蛋糕。

以他的水准对付一群初学者小P孩，别说一个打三个，就是像某个世界里的叶修以后那样一个打三十个也难度不大。职业联赛这也打了快一年，小朋友们不见得有多会打，看还是挺会看的，很快也都判断出了差距，秋哥秋哥的叫得更为亲热。苏沐秋心想老子替你们担着可能丢工作的干系呢，应得也十分坦然。把所有小孩全都修理两遍也没花多少时间，打完小朋友们立刻在屏幕外围拢上来，各种拍马屁套磁，只剩周泽楷在外圈团团转。苏沐秋一眼没看住再看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心里咯噔一下。好在很快又看到他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纸盒子，是附近蛋糕房的出品。

“请你。”

苏沐秋看了他半天。

“谢谢。”

他捧着那个纸杯蛋糕，小口小口吃完。其实是他早已经吃腻的味道，因为苏沐秋在下决心来网吧打工之前，有那么几周的打工就是在这间蛋糕房。薪水不高，图的是包吃住，包吃的很大一部分就是每天晚上十点以后的蛋糕。但是这只蛋糕是从周泽楷手里接过来的，意义不同，虽然还是过分的甜，却令人无比愉快。小朋友们狗腿地奉上自动贩卖机咖啡，苏沐秋一边吃东西一边教育他们：“以后不要来网吧了。”

“咦？秋哥你不爱我们了——”

“来也不要成群结队的来。不许穿校服。”

“哦哦哦！”

“我要看月考成绩单。成绩下滑的不许来，游戏里我也见一次打一次。”

他轰走了哀嚎的小鬼们，利落地关掉那一片机器，打扫地面和桌面。忙完这一切之后一抬头，发现还剩一个小鬼站在门口，孤零零一个人，身上的校服已经换成了私服外套。

苏沐秋不懂那件大衣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周泽楷穿什么都真好看。

但他确实有点怕周泽楷会不会突然掏出张成绩单来。

幸好人家没有，只是在他走近时微笑一下，开口说：“第一名。”

“……你简直是荣耀玩家里的一股清流。”

“上机。”

“喂我刚表扬过你呢！”

周泽楷歪着头思考一下，露出个诧异又无辜的神色，好像不能相信有人会拒绝自己。苏沐秋觉得自己看错他了，这小子绝对非常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而且善于利用这一点。

简直太善于了。

“……来吧。”

只有一个人的话，风险没那么大。苏沐秋把人安排在温暖又接近新风机的地方，自己继续猫在前台干打金的活儿。手里的单子需要单刷副本隐藏，全神贯注地工作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周泽楷趴在前台外看着他，大概已经看了几分钟了。

“……怎么？”

“加好友。”

“我有五百个马甲号呢！怎么加！”

“QQ。”

苏沐秋摸摸下巴，不确定他是谋定后动还是脑子真的快成这样。他倾向于认为是后者，因为曾经在跟他对战中的周泽楷就是真的反应速度超凡脱俗，不管他之前花多少时间挖空心思设计战术，统统一击破之，绝无二话。其实苏沐秋本人的脑子当然也非常快，一定要拒绝小朋友的话瞬间也可以拿出N条理由，但是他只是瞪了人家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