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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opsis

大学新鲜人

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父亲送给三井一辆黑色积架跑车作礼物。

准备得太过停当,三井只能假装不知道是父亲的捐款让他进入那所大学。反正得失心这种东西,在重考的一年已经消耗殆尽,他的人生并不需要成绩单来支撑,只要接受父亲的好意,顺理成章。

今后的一切,大概也都会这样的顺理成章。

三井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开着那辆车上下学。大学里车位不足,他常常占据教授的车位,被抗议的时候就笑嘻嘻的致歉,然而决不挪开。托了这辆车的福,他在学校很快成了名人。一个星期之后,就有人来找他说:“有没有兴趣一起来飚车,今天晚上?”

三井无意钻研飚车技巧,只是喜欢速度而已。很快他成了飚车党的一员,常常跟队伍一起在深夜登上郊外的某座山,在山路上呼啸而下。偶尔会有别的队伍来挑战,于是大家比赛,远处可以看到山道上蜿蜒下来的一路车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会有些厌烦,本来就是没有耐心的人,不自觉的会把车开得越来越快。终于在某次险些冲出山道之后心有余悸,慢慢退出了飚车的组织。

但是大学生活这样无聊,飚车族时代日夜颠倒的生物钟也还没有调节过来。一个人呆在公寓里,睡大头觉也好打游戏也好看漫画也好,总是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在缺课三分之二的情况下迎来第一次小考,抱了三天佛脚,凭着小聪明竟然也过关了。父亲知道了考试的结果,打电话来褒扬了一番。于是三井越发觉得上课与否根本没有关系,连续一个礼拜,都只是开着车在市内兜风。常常会有女孩子来兜搭他,因为车子或者因为他的长相。三井并不是个私生活严谨的人,不过他对女人一向挑剔得厉害,所以那辆车跟了他三个月,还是没有载过女人。

死党们都觉得这不可思议。

三井并不觉得自己有降低标准以满足他人期待的义务,而且他很不耐烦女孩子们,觉得女人都愚蠢任性又短视。如果不是柔软身体、芬芳红唇和抱起来的甜美滋味,女人这种生物,根本没有什么在世界上存续的必要性。高中时代的某些学妹,比如篮球社的前后两个经理算是例外;到东京来之后,在酒吧、舞厅和各色派对看到的大多数女人绝不例外。

三井认为自己并不聪明,所以他觉得一个像样的女孩子至少不应该比他笨。可是最近三个月见到的女孩子,没有在见面一分钟之内被他贴上笨蛋标签的,似乎只有两个;这两位小姐彼此相亲相爱,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他也根本不想探究蕾丝边的生活秘辛。所以上大学以来虽然身边一直不缺少女人,却既没有女的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这样的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在各色的社团交了五花八门的朋友,第一个学期就把所有大学生活里应该经历的新鲜事全部试过三遍。当觉得逃课实在很没意思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听听课,但是总是起不来,每次都需要狂飚去学校。虽然有飚车的经验,也不能保证不出错。于是在那年冬天第一个下雪的早晨,因为没来得及换胎抓地力不足,拐弯的时候撞上了旁边的四驱车。

那是他高中毕业后,第一次与藤真的重逢。

 

 

三井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藤真的那个笑容。那个时候他们都是热血的篮球少年,在国中的校际联赛相遇。双方都是核心后卫,不可避免的对位,三井第一次遇到跟得上自己步伐的家伙。某次三井依靠诡异的变向明明已经晃倒了藤真,却被柔韧性惊人的对手飞快的找回平衡追回来掏掉了手里的球。藤真因为那个极度伸长手臂的动作终于摔倒在地,惊愕的三井没有去追球低头看向顽强的对手,正好看到他淡樱色的双唇微微勾出一道优美弧线,露出一个极力想要抑制的笑容。

那个时候三井就觉得,这家伙一定会成为神奈川前三的后卫。

他只是没有想到,后来他自己再也不是。

同样都是受过伤,为什么这家伙就可以完全不受影响呢——后来三井终于忍不住向藤真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前翔阳4号只是微笑着向着阳光扬起下巴,让他看下颚一处已经淡到难以分辨的疤痕。但是那个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像索吻,所以三井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因此并没有问出来。

他能够聊以自慰的只是,在篮球场遇到的时候,从来没有输给过藤真所在的球队。可是三井也明白,在篮球以外的任何地方,他与藤真的距离都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那个似乎永远微笑着的翔阳4号交朋友的可能性。

那年冬天的小小车祸无疑让他们缩短了这个距离。两个年轻人因为修车时的交道迅速熟识起来,三井甚至发现他和藤真念几乎相同的科系,虽然藤真念的是一流的国立大学,而且并没有重考。来回借了几次笔记之后三井发现自己和藤真居然变成了不错的朋友。这也许出自三井本人的努力,因为要让借笔记成为一个像样的借口他的旷课次数下降得厉害;也许出自藤真的默许,因为三井要求见面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虽然不管三井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那些时候他们到底都是为了什么理由见面。

而且藤真通常很少说话,大多数时间只是在咖啡馆透窗而入的阳光下安静的看着他,偶尔露出暧昧的笑容。每当三井追问他笑容含义的时候藤真就笑出来顾左右而言他,轻易就把话题岔开去。这样想起来,藤真下定决心不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三井好像从来没能追问出答案。

包括最后那个问题,“为什么要离开”。

但三井那个时候还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是继续无忧无虑无聊无责任的大学生活,每天琢磨给自己找点什么新乐子。最近比较有趣的活动是从前在飚车党认识的某个朋友介绍的,三对三的黑市篮球赛。如果下注的人足够多,胜出的一方每人可以分到两万日元。

只是小数目,但三井觉得很刺激。去玩黑市篮球的人技术都不错,但大多数是街球出身,动作华而不实,三井经常在他们炫技的运球之后断球然后简单冷静的跳投,看着对手目瞪口呆的表情,咧开嘴,露出牙齿微笑。

而且,在这种场合,可以享受暌违数年的,成为球队核心,担负起成败责任的感觉。

飚车是一项很花钱的爱好,所以三井的飚车党朋友们越来越频繁的邀三井去帮忙,比赛的范围也渐渐不限于组织好的赌球,有的时候会在公园或者其它什么地方,看到有玩球的年轻人就上去邀战。胜负的赌注双方会事先讲好,但总体而言,有渐渐上升的趋势。

三井明白他这些朋友在干什么,但觉得无所谓。不管赌注是多少他都没有拿过一块钱,他关心的只是有球打和有球赢而已。不管是在哪里的场地,遇到怎样的对手,他都只是持球、突破、上篮,或者持球、晃动、跳投而已。三井所需要考虑的全部就只是在上述两种可能中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这种事他一向胜任愉快,不需要花费时间力气,而且通常都是正确的。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直赢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其实风和日丽天气晴好。他们开着车在城里兜风,沿着多摩川闲晃,向路边的每一个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女孩子吹口哨。经过一个篮球场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说嘿看那几个小子玩得很热闹啊,然后大家就把车子停在场边一起狂按喇叭,笑嘻嘻的跳出去,向人家挑战。

对方是三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家伙,很能跳,显然在一起打过很久的球,传切娴熟,跑位精确。虽然命中率不怎么样,篮下技术也一般,可是总是被对方拉出空档来上篮,还是很窝火。而且小鬼们体力实在充沛,防守时死缠烂打令人头疼。三井这一边一向只靠他一个人打球,被包夹之后队友持球没有太多进攻手段,几乎需要三井一个打三个。他其实觉得这样很有趣,打下去也不错,但非常不喜欢最后输掉的结局。末了掏出钱包来点钞票给人家,对方接过钱,迟疑一下说:“你找几个会打球的伙伴我们再打过吧。像今天这么打,实在没意思。”

三井当然也觉得没意思。基本上他不是一个习惯于失败的男人,尤其不习惯于输给自己不认同的对手。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八岁,眼睛里的世界简单明了,失败就等于弱者,而他不承认自己是弱者。所以他也很干脆的说:“好啊,这个周末,还在这里见。”

所以他去找藤真。

那是他第一次去藤真的大学。和自己念的学校完全不同,校园里古旧的建筑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泛出沉着的苍青色,外墙上凋零的藤蔓类植物萧瑟而安静,路上来来去去的学生也不是自己见惯的那种年轻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连三井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慌张,站在十字路口左顾右盼不知道应该向谁问路。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涩谷系的家伙才如释重负,上去一把抓住问人家文学院在哪里。在那个挂面头小子的指示下三井穿过了大半个校园去到文学院的图书馆,那是一座U字形的建筑,堆满落叶的中庭沉静肃穆,他站在那里正想给藤真打电话,却看到后者在右边的长廊里匆匆走过,和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说着话,没有发现他。

三井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出声打招呼。他只是站在那里目送藤真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然后发呆了几秒钟,才拔腿追了过去。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自己穿着新买的原年限量版VC3,在图书馆的长廊里迅捷的奔跑,古旧的青石地板在脚下退去,眼前是明晃晃的阳光。记忆里这些画面如此清晰,光影流动如同一段完美的默片,然而没有声音。然后他跑到拐角,走廊在藤真消失的方向变得阴暗。他一时不能适应,站在那里眨着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看清藤真和他的同学,两个年轻人正在幽暗静默的走廊里旁若无人的拥吻。藤真应该是看到他了,似乎在微笑,在同伴的背后举起手向他致意,可是两个人并没有分开。

三井被这样意外的画面震慑住了一小会儿,一直等到藤真轻轻推开同伴,才长长吁出胸中憋了许久的那口气。

然后他听到藤真温和的说:“对不起,学长,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藤真抬起眼睛向他望过来,脸上带着暧昧不明的微笑。三井在藤真这样的笑容下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忽然迈出一步,在那个年轻人问“为什么”的时候,轻轻咳嗽一声,慢慢开口。

“他当然要拒绝你,因为,已经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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