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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晔大概也没真心想要逼问出个什么结果，那样太没技术含量了。刚才那句话问出来，每个人的反应各不一样，对八卦业界资深人士来说，素材已经足够。反正他的兴趣也只是从捕风捉影中看出草蛇灰线，并没有那个时间精力来掘人隐私。叶小倾明白那位学长的本事：内存超大的摄影机记忆，可以在一瞬间把大堆各不相关的细节塞到脑子里再原样拿出来，分毫不差——有这本事的在这屋子里大概也不止方之晔一个，某人、某人和某某人都绝不会比他差。卓頠很快就把方之晔摁回椅子里，顺手满上一杯啤酒。阿八似笑非笑地晃过来，抓住之晔喝了一杯。

“来，反目成仇的前女友敬自以为没被看出来暗恋的蹩脚朋友。”

整间店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是非常短的时间，随之而来的喧闹几乎是刻意的。费尚文首先大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方之晔的肩膀——真的很用力，旁边的龙非一瞬间露出了僵硬的表情，可见看起来就很痛：“恭喜。一个人的素质是从朋友看出来的，魅力是从情敌看出来的。这么看起来你两样都不错么，快点喝了，我也要跟你喝一杯。”

方之晔赶紧把那杯酒一仰而尽，喝得太快还稍微呛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是欣赏这祝酒词，倒更像是怕再挨几下铁砂掌。

阿八笑眯眯地替他拍拍背顺气，向小费扬了扬下巴。

“刚才那句话需要修正哟。一个人的素质是从朋友看出来的没错，不过魅力嘛——”转动眼珠看了看卓頠，“应该是从追求者比较能看出来吧。”

小费挠挠头，一脸无辜地答：“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两者都看不出来。”

旁边的万俟嗤一声笑出来：“特别是素质。”

苏樱笑嘻嘻地看着当年的旻苍名产相声二人组，向万俟打了个“滚过去”的手势。后者乖乖收拾餐具坐到了古小枫旁边，阿八学姊的餐具则是卓頠起身去取的。龙小非刚好站在那位子旁边，很自然地顺手照顾她坐进椅子。阿八微笑着道了谢，回身向叶小倾勾了勾手指。

“好了，你就一次性地过来喝吧。”

小费哼了一声：“在那158句之前都是自行发挥的，卓頠5句，方之晔7句——啊，唯一的公约数是一。该怎么办呢？一句一杯么？”

“……学长！我会死的！”

“喝挂了就不用担心明天令尊的招亲了哟。”

小倾呆住了。这提议倒真的很诱惑，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明珠。后者正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跟苏霨小声交谈。和这边的惊涛骇浪比起来，那一桌简直就是平静的小港湾。小倾羡慕地多看了两眼，才摇摇头：“不，明早我有事，而且要开车。”

龙小非现在完全在状况外，但还是很义气地出头：“怎么了？我帮他喝。”

“明早你也有事。”方之晔说，“考生请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且其实我改台词也改得很高兴哟，所以就免费了。这回不用伤脑筋了，5句一杯，你可以跟卓頠喝一杯，然后跟费尚文喝31杯。”

小费露出类似牙痛的表情，瞪了朋友一眼。“真无趣。”

“不会哟，不管是从情敌还是追求者来看我都超～有魅力的。”

阿八笑得打跌，卓頠摇摇头，拿着杯子站起来。

“行了。一起喝一杯吧，为今晚的演出。”

大家都站了起来。小费还小声嘟哝着“那谁来陪我喝醉……”，小倾苦笑着不敢搭腔，冰山美人学长喝掉手里的酒，难得含笑回答：“我。”

“咦？真的么？我灌醉你之后可不可以拿去卖掉？”

“费尚文，”方之晔说，“你念的是法学院，不是商学院。”

“啊，没所谓。反正我已经被叶师嘲笑了，说今晚的演出其实跟法学院没关系，权当是给商学院社会实践了。”表情是在微笑，声音却像是在磨牙，“所以继续再实践一把也不错，赚印象分失败，只好赚钱凑合。”

“不，其实你也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方之晔说，“——不要这么委屈地看着我，我对人科动物没有同情心。话说你觉得让龙小非明天去应征怎么样？”

“不怎么样。稳死的。”

“不见得哟。如果攻略得当的话。”

“我劝你不要低估叶师的推理能力。尤其是……”

小费转动眼珠，没有说下去。大家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小倾倒上一杯酒，向大家致意一下，一口干掉。和往常一样，唯一跟不上思路的就只有龙小非，同样和往常一样，小朋友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毫不介意地跟着喝了一杯。

“学长，谢谢你。”小倾说，“今天都有……？”

小费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右手在胸前胡乱地画了一个圈。

那表示这一桌子的人都在内，还包括隔壁桌的万俟彰和古枫。

“你怎么知道的？”

“苏霨学长。”

简明得像是猜谜的对答，即便是被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也可以随意狡辩。小费笑出声来，喝掉了小倾敬的那杯酒。

“好吧，来开会。虽然龙小非明天不去应征，也得弄一个攻略出来。”

“诶？不用吧，不会有很多人对那奖品感兴趣……”

“冲着你的话，也许没有。”费尚文一点儿也没客气，铁口直断，“但是令尊亲自在他那间传说中的办公室里面试，就有很多了——方之晔，你赌30个还是50个？”

方之晔大笑着点了点头。“50个。赌一杯As Your Wish的咖啡。”

小费撇撇嘴，表示对那咖啡敬谢不敏。“所以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大概会有一大堆人去向教授本人表达仰慕之情——不要笑，绝大多数不是因为真的仰慕，是因为想要封好的推荐信。秩序会很乱。我才不会让叶师被一帮猪头骚扰，我要去帮忙。明天打算一起行动的人举手——我就知道有你，方之晔。”

娃娃脸的恶魔露出人畜无害的招牌微笑，歪着头说：“是啊，很久没有整过人了。”

那天晚上叶小倾最后还是被扛回去的。这已经是第二次，喝醉了之后被小朋友像扛一袋大米一样扛回宿舍。不过这一次脑子里其实还是清楚的，趴在桌子上听到自己电话响，手机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圈儿谁都没敢接，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知道不是老爸就是老妈，多半是老爸。

啊啊啊，不行，不接他电话我会死的……

但要是这个世界会让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也就不会把心想事成当成是祝福了。他心里虽然很明白自己必须起来，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也想过要开口求救，张开嘴喊了半天，发现一点儿声音也出不来，彻底被魇住了，甚至茫然了一下，心想：啊，真好原来这电话是在做梦。

但其实真的不是在做梦，因为电话铃声终于停了，有人客气地说：“叶伯父您好，我是苏霨。叶小倾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话需要转告吗？”

苏霨学长真是人生茫茫苦海之照世明灯。

小倾已经不记得后来那位学长又说了些什么，几乎是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他就睡死了过去。半夜渴醒了，起来上洗手间兼找水喝。这才发现原来睡在自己铺上，寝具都被收走了，光板床随便铺了条床单。之所以没被硌到是因为自己裹着大衣，外加旁边还有人挤着。龙小非睡得很浅，小倾刚起来他就醒了，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嗓子沙哑。

“没事，你睡吧。”

龙非显然不放心，坚持要跟他一起进洗手间。看到小倾不是抱着马桶狂吐才松了口气，说：“你酒品倒挺好。”

“……我到底啥时候倒的？”

“你那31杯喝掉三分之二的时候。”

“哦？31杯的三分之二是多少？”

“……滚蛋。”

小倾无声地大笑起来，打开水龙头洗手。想着这时候宿舍里肯定没开水，打算低头就着水龙头喝点儿。龙非伸手挡住，小声说：“有水。”

他们俩蹑手蹑脚出去，窗台上果然码了一排矿泉水瓶子。一小半已经空了，看来之前有人先起来。小倾一边咕嘟咕嘟灌水一边打量着房间，横七竖八睡了一屋子人，凡能下脚处都打着地铺，刚才自己没踩到谁真是奇迹。踮起脚瞧了一眼上铺，竟然也睡着两个人。那么窄的地方能睡下两个大男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一边流冷汗一边问龙非：“为什么都睡这儿了？没别的房间了么？”

龙非挠挠头：“别的房间的床垫好像都被拖这儿来了。十几号人呢。”

“……全喝挂了？”

“反正我看结帐的时候老板好像快哭了。”龙非说，“没都挂。而且肯定有人是装的。”他说完这句话警觉地扭头来看小倾的表情，加重语气补充：“看到醉鬼的时候我认得出来。”

“嗯。谁是装的？”

龙非抬手指指上铺。小倾差点当场笑出来，幸好还明白小命要紧，拉着龙非扑回床板上去。动作大了点儿，双层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上铺的人因此烦躁地转侧了一下，方之晔凉凉地说：“叶小倾，我听到了。”

“……我什么都没说！”

之晔哼了一声。“你们俩少折腾了，老实点睡觉。给你上了7点的闹钟，没几个钟头了。”

“咦？学长你怎么知道我该几点起来？”

“我当然知道。”方之晔打了个呵欠，含糊地说，“因为卓頠也要去机场，同一个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