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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很受欢迎的冰山美人学长显然既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完全没有好奇，笔直的向小倾走过来，皱着眉问：“有没有看见方之晔？”

然后等了三秒钟，看了看店里每一个人的表情，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等等。学长，之晔学长他怎么了？”

卓頠低头看看表，回过头来，难得的露出烦躁表情。

“那个家伙，今天早上没去考试。现在不在宿舍里，手机也关了。”

“呃，那么，女朋友……”

“女朋友正在赶过来。”

小倾挠挠头，对卓頠的焦急有点不能理解。按照他的经验，方之晔这个人是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卓頠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好像冷笑了一下，推开门。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一瞬间小倾以为他会对电话发脾气，可是卓頠接听的时候，语气却意外的温柔平和，简直不像是他本人。

“宁思？你到了啊……下车了？我看见你了。看马路这边，有一家咖啡店……对，As Your Wish。你过来吧，先吃点东西商量一下。”

小倾一时有点不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回头看看小镜。那位无疑堪称校内八卦集散地之一的学姊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悄悄说：“方之晔的女朋友……当然，我们更习惯把她叫做，方之晔的报应。”

令人意外的是，传说中“方之晔的报应”，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女孩子。圆圆脸蛋圆圆眼睛，因为脸颊总是鼓鼓的看起来永远带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神态。算不上特别漂亮，站在卓頠和丁小镜身边尤其如此；身上的红色大衣，也是去年常见的款式。小倾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两秒钟甚至有些失望，方之晔的女朋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应该更为精彩，才符合人们的合理预期。

丁小镜同学请客的午餐，是简单的总汇三明治和咖啡。店长本人的手艺好像比那个打工的要好很多，而且还附赠了试作的蘑菇浓汤给大家喝。小小的店堂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几个人自然而然的坐到一桌。小倾对自己为何卷入人家的作战会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卓頠既然没有表示异议，他自己也好奇得很，所以只是老老实实坐着吃东西，兼偷偷打量各位学长姊的表情。

毕竟要看到丁小镜露出郑重神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这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卓頠的开场白是，“但我需要各位帮忙。你们都是未来的医生，我提前相信各位的职业操守。那么，简单来说，方之晔这个家伙，是患者。”

小倾有点茫然，那位学长除了疑似患有“不整人就要死”的绝症之外，一直都万分健康的样子。小镜却皱着眉咬了一口三明治，说：“果然……他的抑郁症，看来又发作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不过他国中时的那次发作，就是因为家里养的那只波利去世，这次目击旺财的事，受到冲击又再复发，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倾“啊”了一声，开始明白卓頠为什么让他坐到这一桌来。大概是脸上的后悔太过明显，卓頠看了看他，说：“这件事连之昱也不知道，只是凑巧罢了，不是你的错。”语气刻意冷冰冰的轻描淡写，多少有些欲盖弥彰。小镜伸手握住小倾的手，说：“那就大家分头去找吧。方之晔的行为模式，卓頠你应该最清楚了。列一个清单出来按图索骥，应该很快。”

卓頠喝光自己的那杯咖啡，放下杯子，哼了一声。

“方之晔的行为模式？勉强说来，用‘没有模式’几个字，比较可以概括。”

话是这么说，这顿午饭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还是讨论出了最有可能的几个地方。小倾本来想跟去帮忙，被小镜指着鼻子说“给我去打针”，鉴于一桌子人里没有半句声援，他只好抓起外套出门。临出去时几乎和飞奔进来的苏樱撞个正着，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方之晔学长的人缘之好。

当然，只要想想某人的恶作剧得到了多少人的迁就和纵容，就会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中午的电车很顺，书包里正好带了教科书，路上的时间没有浪费。虽然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在医院值班的钟胤嘲笑“你怎么又来了”，也只是用微笑就对付了过去。打针的护士是老手，几乎没有觉得痛就完成了。因为听小倾解释说是救助流浪猫时被抓伤的，夸他是好孩子的时候附赠了拥抱和亲吻。小倾苦笑着表示了感谢，走出诊疗室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手间洗掉了脸颊上的口红。

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小镜。

“学姊，怎么样了？”

“啊，号外号外，在古籍阅览室最里面的书架旁边找到了一具木乃伊。”

“那么说……”

“暂时没事了。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顺路拐去你那好朋友家？我们已经跟斯诚说好了，要借用他们家那只黄金猎犬。单靠宁思一个人的α波，好像已经不够用了。”

生物电这种东西，叶小倾是不相信的。其实连抑郁症这种东西，虽然小倾自己是医学院学生，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到底他是一个严格的实证派，认为只有解剖学上的原因才可靠。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好学生，因为他不排斥理念相悖的存在。但说到要怎么帮助一个抑郁症患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当这个患者是自己朋友的时候。

小倾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那个娃娃脸恶魔当成朋友的。应该不是从搬进宿舍的第一天，那家伙笑嘻嘻站在门口对他说欢迎，然后在五分钟后陷害他当上楼层长开始；想来也不是从第一次拿到校报，看到主编大人评价今年新鲜人“好大一堆生气勃勃的玩具，至少在体力上比去年优胜”开始。但是他的确已经习惯了那一只黑手的存在，并且确定如果方之晔不再是方之晔，自己会相当、十分、非常的不高兴。

那么，这也就够了吧。

坐电车去斯诚家，斯诚当然不在，陆家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伯母正在跟姊妹喝茶，笑眯眯的包了一盒点心让他带去学校“跟大家一起分享”。上次的黄金猎犬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里只有那只格罗安达而已。教养很好的狗狗，闻了一会儿他的手就乖乖的在腿边蹭来蹭去。两位伯母笑逐颜开的说哎呀它和你还真是有缘份，小倾因为不清楚斯诚是怎么跟家里交代的，只好什么也不说，只是报以暧昧的微笑。

反正对付伯母们的话，只要用微笑和乖巧，差不多也就够了。

因为带了狗狗，就不方便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好在离学校不是很远，慢跑过去也没有关系。这身行头不是很像跑步的样子，长大衣有点累赘，狗狗乖巧的放慢步子，还不时的回头看看他。看的次数多了之后小倾终于郁闷起来，苦笑着嘟哝：“比你家主人跑得慢是不是？看我的。”

如果在此前有人告诉叶小倾，他会跟一只狗狗赌气，想来不光是他本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死也不会信的。可是他现在却真的停下来，脱掉大衣，把包包带子收短斜背到背上，再小心的把大衣绑到包上，原地蹦了几下，确定不会晃得太厉害。

“好，Let’s go~”

狗狗撒腿跑了出去。小倾跟上。一直保持着充分运动量的少年，奔跑起来的样子分外的轻盈漂亮。从午后无人的商店街一直冲过去的时候，无聊的欧巴桑们纷纷从玻璃拉门后出来围观，虽然无疑没有明白状况，却清一色的握紧拳头，替他打气。

“加油，少年人，不要输给一只狗！”

小倾高举右手比了一个V字手势表示绝无问题，又再加快步子。狗狗好像已经有点累，偶尔伸着舌头喘气。再跑一段校门在望，小倾更是觉得手里的绳子松了下来。刚刚有点得意，旁边有人嘲讽的说：“哟，叶小倾，真是英明神武万夫莫敌呀，连一只狗你也要赢了再说。”

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超过三个。而且那声音小倾当然一听就知道是谁，渐渐放慢步子带着狗狗停下来，调匀呼吸，回过头苦笑一下。

“亲爱的老姊，你还真闲……打扮成这个样子在这个时间出来晃悠，莫非是约会？”

所谓的“这个样子”，当然和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最大的分别是裙子的长度，小倾已经不记得姐姐什么时候穿过长达膝上三公分的裙子，而且千鸟格的淑女可爱花纹，和相对于小休平日习惯而言堪称沉闷的纯色毛袜和长靴，也和心目中的“那个老姊”相去甚远。小倾狐疑的打量着姊姊，刚才的确是玩笑，现在却认真的开始了推理。不得了，指甲油和唇膏都是粉色，清纯素淡的妆面，老老实实的酒红色樽领毛衣，老老实实的灰色外套。全身上下除了格外精致之外没有半点打眼的地方，这对那个不焦点毋宁死的叶小休而言不可想象。所以虽然老姊全身上下从发梢到指甲尖都在露出“谁揭穿我谁就死定了”的表情，小倾依然露出大大的微笑，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了上去。

要论起武力，小休当然不是弟弟的对手。小声的惊叫了一下，还得注意自己的音量。在弟弟耳边咬牙切齿说“放开”的时候，唇型也好像是在微笑着。小倾在肚子里忍住闷笑，偏偏用力抱紧，怎么也不放开。脚边的狗狗仰起头叫了两声，像是在帮他打气。小倾把鼻尖埋进老姊的头发里，抬起眼睛，向小休身后的那个男人露出狡猾的笑容。

回答他的是快门的声音。

在现如今的时代，依然使用旧式相机的男人。很高，几乎比小倾还要高，黧黑的精悍脸庞上表情似笑非笑，在这样的天气只穿着半旧的抓绒外套，和打扮精致的小休根本不搭调。连拍了三张之后抬头看看冬日的暖阳，放下相机微笑了一下。

“完美。”

小倾怔了怔，因而错过了老姊的最后通牒。

“叫——你——放——开！”

显然已经不爽到了无法用演技控制的程度，长靴的高跟用力踩在小倾的脚面上，然后提起膝盖，毫不介意走光的危险用力一撞。小倾闷哼了一声放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还要分神用力拉住愤怒狂吠着想要扑上去的格罗安达。小休拍拍手，得意的笑容露出一半就石化在嘴角，无疑终于想起了自己今天cos淑女的理由。虽然真的被撞得很痛，小倾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戴着怀柔面具的女王陛下恶狠狠的瞪着弟弟，直到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走吧。电影要迟到了哦。”

小休迟疑着转过头，看了看过于不动声色，仿佛根本无视方才一幕的男人。

“虽然我想大概会很痛，不过她刚才其实没撞对部位……所以你应该没有表现的这么严重才对。年轻人演技太好，会让人信不过哟。”这句话是对小倾说的，“那么，这个家伙，我带走了。托你的福，拍到了很漂亮的照片哪。”没有理会小休的迟疑，一把拉起她的手，扬长而去。

小倾慢慢直起腰，蹲下去安抚狗狗，然后望着那两个人钻进出租车的身影，苦笑着行了个不够标准的军礼以示敬意。

“……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