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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虽然是冬天冲冷水澡的勇者，也只烧到了三十八度而已。”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冷冰冰的说，“听说，你今天下午还吹了好一阵子冷风？”

“……抱歉。”

“不用对我抱歉，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就让我工作量超出的。”今天刚和他们共进晚餐的医生似笑非笑的说，“叶小倾同学，我记得你好像念的也是医学院。你应该向你的智商说抱歉，不是我。”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压低声音。“另外，要不要我来帮你检查一下不当裂伤？”

小倾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在一秒钟之内冲到了脸上。医生观察着他的神色，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笑容。

“不然的话，换别人也可以。不过今晚除了我之外，值班的都是女生哦。”

“……拜托。请。多谢。”

也许是回答得太过干脆，医生笑出声来，探出头去说：“手套。”那个漂亮的护士进来送器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小倾自己多心，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光里，遗憾多于同情。

伤得不算厉害，略微上了药就算处理完毕。医生好像有点意外的样子说“哎呀，原来犬类行为也有不靠本能的”。小倾虽然想反驳，不过老实说他自己也觉得意外，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狠话可以甩出来。莫名其妙的搞到这么惨烈多少有点觉得丢脸，所以听到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从医院走廊那一头过来的时候，也苦笑着做好了心理建设。

果然小休一过来就揪着他的领子，沉着脸问：“你这是在搞什么飞机？”

倘若用“不小心感冒而已”这样的句子来搪塞，一定会挨揍。所以只是低着头道歉，烧没有退头有点昏，让小休摇到高兴之后才抬起眼睛来看看她，果然下一秒钟就被放开了。

“自己也还只是小鬼，逞什么强照顾人。”

“……小鬼呢？”

“我轰他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爬起来背公式，不能让考生睡眠不足。”笑吟吟的把一根指头竖在鼻尖前，左右摇晃一下，“明天早上的事有人操心，你就不用管了。”

“哦？是某位教导了暗黑攻略的学长良心发现，还是他不小心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你手上？”

“啧啧啧，反正发着烧，可爱一点会怎样。病人就应该多睡觉，不要动那么多苦肉计啊美人计啊之类的脑筋。”

互相将了一军的两姐弟暂时辞穷，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面面相觑。有护士过来说：“叶小倾同学是吧？到这边打点滴——”声音戛然而止。小倾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好像很眼熟的样子。刚刚陪了一个笑脸想问“对不起我们在那里见过”，对方已经捂住脸跑开了。

小倾有点迟钝的望着护士小姐的背影，茫然不知首尾。小休却已经吃吃笑出来，拍拍老弟的肩膀，丝毫没有紧迫感的说：“哎呀呀，原来也会让女孩子脸色大变了呀，真是小看了你。”小倾哭笑不得正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得罪过这么一个女孩子，今晚信是有缘的医生又已经晃了过来，手里拉着的，正是刚才那个跑开的护士。

“哟，还真是失敬了，电车之狼。”

关于电车骚扰事件的误会，看来已经解开了。女孩子看着小倾的眼神虽然尴尬，却没有敌意。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拼命扭绞护士服的衣角。老实说对叶小倾而言，女生这副样子是看惯的，倘若不是被凶巴巴扇了一记耳光，大概不容易记得住她那张脸。

但现在当然记得住。

他现在的精力、心情和创意都不足以做出什么精彩的反应，只是条件反射的微笑。医生看看在病中控制不住生物电的患者，再看看小护士快要被拧烂的衣角，施施然伸手把小休从椅子上拎起来，小休居然也乖乖让他拎。看在烧得昏昏沉沉的小倾眼里，大脑自动贴上“我在做梦”标签，觉得这个梦真有趣，嘴角不由自主露出浅淡微笑。

小护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声说：“能自己走吗？床位就在那边。”

好像只要医生不在旁边，她就不敢正眼看小倾。应该是紧张，扎针的时候嘴角抿得紧紧，手势犹豫。第一下没有找到血管，拘谨的不停道歉，重新找好了位置消毒了再来一针，却又把血管扎透了。手忙脚乱之下，之后的几针果然也不得要领，终于一针扎进了动脉，鲜血回流进来。她拔出针管匆匆止血，低着头说：“我去请别的护士来。”

小倾看看自己好像吸毒者的手臂，苦笑着一把拉住她。

“没关系，不是就只差一点点了么。”看看她的胸牌，“实习护士朱慧文小姐……反正这种事练得多了就好了，那当然是找我这种经练的比较好。”

女孩终于抬起眼睛，不置信的打量他。小倾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滥好人。但把一个女孩子搞哭是很麻烦的事，与其放她去换了班躲在不知道哪里哭，还不如未雨绸缪先哄一哄。

问题在于，有的女孩子，是在有人安慰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软弱的。

幸好虽然哭了出来，动作倒不那么僵硬了，接下来的一针终于成功。她替小倾盖好被子道过晚安退出去，在门口犹豫一下，又回来说：“还没跟你说，上次对不起……还有，这次，谢谢你。”好像生怕被听清，说得又轻又快，说完就向门口飞跑，砰一声带上门。小倾看着那扇发出巨响的门苦笑，心里很明白她刚才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

刚过新年就运兼华盖桃花，过两天一定要去找个神棍想办法转转运才行。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这种事情，叶小倾陌生得很——当然这并不是说色狼他就当得很熟——趴在诊疗床上被医生检查那里，也是平生第一次。这个夜晚真是新鲜劲爆，有若干条的人生纪录就此改写。不过当然最精彩的还是，下周开始的期末考试，这样看来，绝对无法保持从小学以来的全A纪录。

小倾忍不住对着天花板微笑，当初虽然很漂亮的甩狠话自以为只要及格就好，原来内心深处，还是没有放弃过全A的念头。果然要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真正的想法才会从面具底下浮上来。龙小非是很重要，可是更重要的，原来还是自己成为医生的梦想。

因为放弃了梦想的叶小倾，不是龙非要的那个叶小倾——更因为，那是他自己无法接受的一个叶小倾。对方愿意不愿意是一回事，一个人有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那是另一回事。

因为药物的作用小倾很快就睡着了。夜里醒了找水喝，惊讶的发现小休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正想稍微感动一下，小休伸手取咖啡，抬头白他一眼：“不要自作多情，我也要期末考试。”

但是要把病房当作通宵自习室，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何况额头上的毛巾凉凉的刚换不久，睡衣也换过了，不是之前被汗水打湿那一身。虽然小休大马金刀的远远坐着没有动，可是手边床头柜上就有一杯温水放着，伸直手臂刚刚够得到的距离，温度也刚刚好。小倾记忆里的那个叶小休从来就没有这么温柔过，吓得他举着杯子狐疑了半天，以为是哪个外星人钻进了老姊这副大好皮囊。小休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扶一扶阅读用眼镜，闲闲说：“嘘，我现在在cos你的女朋友。不然的话，那位小姐那边，会有后患。”

小倾下意识看看门口。小休坐得八风不动哧一声笑出来，虽然举起书本挡着脸，表情却可想而知。过了好久才用古怪的声线说：“医生说了，要住院。我办过手续了，天亮就去帮你申请缓考。妈妈那边我会瞒着她。照顾宠物之前，倘若不能先做好自我管理的话，会被剥夺权利的哟。”

“……请不要自作主张。我会按时去考试的。”

“啧啧啧，看，逞强就是死小孩的商标。出院之后再过一个周末就是考试，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几个教授都是本校名捕，捞到赤字我可不会帮你在老妈面前打掩护。”

小倾失笑，看看手表，早上四点钟。花了三秒钟下决断，然后一声不吭的拔掉点滴针头，跳下床，穿着医院的室内用拖鞋就向外走。小休冷眼看着，并没有履行大多数肥皂剧里身为老姊的使命，反而优哉游哉的再喝了一口咖啡。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一分钟的读秒时间刚刚过去，房间门被打开，医生架着患者进来，毫不温柔的把小倾扔回床上。小休摘下眼镜揉揉眉心，轻轻打了个呵欠说：“要是打了脸，我可不会放过你。”

医生淡淡答：“你那看男人只看脸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

“咦？不要一副很熟的样子哦。我这边cos女朋友的名额已经满了，再多会穿帮。”

“不劳费心。挡箭牌的话，我现在手上这个很合用。”

小休笑。“用食物来拐小女生，亏你想得出来。肯这么用心的话，自己去找一个真的女朋友如何？”

钟胤终于抬起眼睛，冷冷看了笑得兴高采烈的里之女王一眼。幸好小倾那个时候还没有醒，不然看到小休笑得戛然而止的那个表情，想必会忍笑到内伤。

“这种话，等你有本事用食物拐人的时候再说吧。”明明穿着白袍，却仿佛随时可以融入阴影里消失不见的医生拍了拍手，懒洋洋的说，“把好好一个小孩迫害到要从医院逃走，你究竟干了什么？”

对一个T大医学院的学生来说，缓考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医学院在关于学分的规则上向来自成一格，申请缓考的学生即便考到满分，也只能在成绩单上记下一个C。钟胤当然明白这一点，小休却没有留意。可是以小孩现在的样子，要去考医学院那个变态的试，虽然小休一向相信自己的弟弟在这种事情上无所不能，也还是不能不担心的。

好在，“临时恶补这种事，我倒是恰好认识一个超级擅长的学弟。就算是这一拳的赔礼吧，早上我会叫他来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