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FIN

　　显然钟胤不需要担心自家的防火安全，因为他那个厨房堪称铜墙铁壁，基本上是按照军火试验室的规格来改建的，里面怎么爆多半都不会有事。方之晔一开始以为这么夸张的消防安全意识是为了外面那座200年的宅子，后来才发现宅子算和九牛放在一起的那根毛，宅子里的东西才是人类文明的瑰宝。哪怕有朝一日地球人类灭绝得干干净净，只要这一屋子东西保存好了，人类就依然屹立于银河系文明之林，不至于被其他智慧星球瞧不起。
　　他其实还是没有取得厨房资格准入，被赶出去坐在客厅继续打瞌睡。奇怪的是这种季节这种天气，外面一整个院子里都是花花草草，四面窗户都支着却居然没有半只蚊子。空气中时有时无地浮动着玫瑰和玉簪的香味，无比适合埋头痛睡，可惜他睡了没多久就被谢大少揪着耳朵拎起来。大少爷就是大少爷，笑得露出一整排雪白的牙齿，施施然地说：“方小晔，如此花月良宵——”
　　“……呃？”
　　“在三缺一的时候睡觉是死罪喔。”
　　方之晔终于醒了，悚然回头，屋子里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了一张麻将桌子。有个虽然从来没见过，但是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美人儿姐姐用黑道老大的姿势坐在藤椅上，瞧着他似笑非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一只大号的古小枫。
　　区别只是古小枫通常比较喜欢蹲在椅子上，乍一看常常让人错以为是只金丝小猴子。
　　他原本以为第三个人很快会出现，谁知道自己刚坐下那两位就开始洗牌。国粹方之晔不那么熟，数数还是没问题的，沉住气直到掷出骰子来才问谢景文：“三缺一……”谢大少笑嘻嘻地指指自己和对面的大小姐：“三，”再指指方之晔：“……缺一。”
　　——难怪万俟和古小枫都特地发短信过来叮嘱：见怪不怪，随遇而安。
　　看来谢大少是把美人儿姐姐算成了两个人，掷骰子掷两次，面前摆着两方牌。奇怪的是这位小姐打牌的风格好像也是两个人，左手和右手打出来的牌泾渭分明，天上地下。如果卓頠在的话大概会判定面前这位罹患重度DID，不过方之晔只是适时喂了下家几张牌，笑得天真无邪地问人家：“请教二位姐姐芳名？”
　　谢景文对他露出可疑的笑容，那意思好像是小子你真上道。美人儿姐姐打出一张牌，慢慢转过头来，眸光如霜如雪，时间好像也因此冻结了片刻，直到她睁大眼睛凝视他——毋宁说凝视他身后一公分的空间——好一阵子，才忽然飞快地微笑了一下，说：“我妹妹叫祁若。据说是纳兰容若的若。”
　　她继续打出另一张牌。方之晔乖巧地说：“祁容姐姐好。”谢景文向他递过来一个“你真上道”的笑容，祁容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放下手时已经笑得阳光灿烂，探过身子来伸手揉了揉方之晔的头顶，回答：“方小弟好。”
　　倘若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万俟彰，这时候就应该目瞪口呆，然后跳起来奔出去看月亮。当然方小弟也目瞪口呆了一下，因为不但这冰火两重天的表情对比太过强烈，而且似乎连发色和肤色都有微妙的变化。谢景文看了看他，给的解释哪怕是益智节目真人秀新科冠军方之晔听来也不知所云：“哦，今天月全食。”
　　方之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推倒自己面前的牌，作为报复。
　　“和了。”
　　
　　不管现在这位祁小姐是姐姐还是妹妹，好像都相当乐见谢大少倒点小霉，拍着桌子前仰后合地笑了好一阵子。然后她忽然起身站到方之晔身后，弯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喂，方小弟。”
　　方之晔僵了一下，依稀感觉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背上划过，然后身体就忽然失去了力气，放松下来。真的是彻底、完全的放松，软绵绵的连根指头都没法靠自己的力量抬起来，眼睁睁看着美人儿姐姐伸手下去，把自己的双腿捞起来摆布成莲花坐的架势；双手也是一样，连手指的姿势都细细考究过，结了个他叫不出名字的手印。他低头骇异地看着自己的腿，弯曲成从来没敢想象过的样子，可是奇怪的是，居然一点也不痛。
　　而且身体好像忽然变得轻盈起来，虽然还是不听自己使唤，可是那种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奇妙感觉令他暂时抛开了对自身处境的惊疑。不，不是失重。失重的状态下内脏的位置会发生漂移，令人不适。现在的他灵台清明、心境宁定，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神经元，都没有传回不适的信号。
　　就好像纯粹只是在调戏重力而已。
　　他听从耳边的那个声音，闭上了眼睛。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泼泼的游走，明明紧紧合着眼帘，却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华丽景象。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又好奇又好胜，集中精力追着那一点游走的光芒，简直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美人儿姐姐笑着说：“成啦。”眼前豁然开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跳了起来。
　　他这时候气息充盈，虽然没留神砰一声撞在麻将桌上，居然也没觉得痛。祁小姐轻轻笑着收回抵在他后心的那只手，刚才撞到的膝盖立刻痛起来。方之晔大吃一惊，呆呆看着那块逐渐浮起来的瘀青。不过他也只呆了一秒钟，立刻就转过头去，笑眯眯地说：“神仙姐姐，你好厉害。”
　　神仙姐姐笑眯眯地答他：“方小弟，你很有慧根喔。”
　　很有慧根的方小弟乖乖地任她捏了半天脸颊，心里稍微腹诽了一下不愧是那两位大少爷的朋友。紧接着额角微微一疼，一枚骰子落到地上，滴溜溜转个不休。谢大少还保持着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坐姿，吹了吹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地说：“方小晔，她不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女、朋友。”
　　方之晔简直都来不及深究“我们的”和“女朋友”之间的违和感，钟胤就挑帘子进来了。两位大少爷的目光稍微交会了一下，钟胤点了点头。
　　“阿若辛苦了。”
　　金茶色头发的大号古小枫在脸颊旁比了个V字手势。钟胤看了看桌子上的牌，慢慢地笑了。
　　“打麻将啊……谁是赢家？”
　　谢景文指了指方之晔。
　　“哦。谁是输家？”
　　谢大少用同一根手指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忽然笑了。
　　“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我总是能赢你，所以不能输给别人么？”
　　“你没有‘总是’能赢我，你只是总共跟我打了一盘，碰巧赢了而已。”钟胤说，“不过既然你是输家，等一下要洗碗。”
　　他没有等待谢景文的回应，勾了勾手指表示夜宵好了，径自出去。祁若兴高采烈地推了一把方之晔，跟在钟胤身后出去。方之晔想起那句“今天月全食”，在廊下抬头看了一眼。血红色的月亮边缘已经渐渐生出光芒，森然悬在静寂无声的万物众生之上。
　　背后的神仙姊姊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很冷，声音也有点冷冰冰的。
　　“阿若这笨蛋自己耽误了时间……我们快点进屋，她还有几分钟可以吃面。”
　　
　　夜宵摆在侧面的饭厅，门窗都敞着，垂着米白色的纱帘子，上面依稀有几笔山水，只是从明亮的屋子里向外看不容易看得清。桌子用的倒是西式长餐桌，每人面前除了一碗面再无其他。不知道汤头用的是什么，明明奇香扑鼻，单单闻了闻就立时两颊生津，看上去却居然一清到底。汤面上淡淡氤氲出一层雾气，雪白剔透的面条在汤里若沉若浮，配了薄薄几片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桃花瓣，外加几片碧绿的葱花。衬上那只薄得几乎透过亮来的青白釉暗花莲瓣碗，乍一看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人间食物。
　　方之晔总算明白了某位先生为何非要惦记钟胤做的这顿夜宵，哪怕是凌晨两点也无所谓。
　　他其实真的是饿了，特别是在闻到那香味之后。医生倒是好像没什么胃口，下厨的人通常都这样，懒洋洋地说：“都快点吃，吃不光的罚做一个月苦工。”顺手把自己那一碗推给了身边的祁若。汤面其实是最考验吃相的一种食物，方之晔想起来好像听人说过要是哪个女生肯让你请吃一碗拉面那你差不多就可以登堂入室了——没记错的话传授这经验的就是坐在旁边的庄大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不要以为登堂入室一定是好事，也说不定是义结金兰变成兄弟姐妹，就此永世不得翻身。”不过这一屋子的人要讲究起来都是很可怕的，一个个吃得斯文雅致，只有唯一的女士唏哩呼噜吃得又快又热闹，吃完还火速开动另外一碗。第二碗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等到最后矜持地放下碗的时候，肤色已经冷得看不到红晕。
　　钟胤一直在看着她吃东西，这时候终于叹了口气，说：“月亮出来了……谢景文，去洗碗。”
　　大魔王看起来很明显的心情不好。
　　谢景文揉揉鼻子答了一声得令，起身来收碗筷。方之晔站起来帮忙，谢大少笑眯眯地说：“上次万俟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结果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喔。”单手把他又按回椅子里。庄彧含笑说：“我去吧。”跟了谢景文进厨房。这么两位少爷可真不像是熟练洗碗工拍档的样子，方之晔有点替钟胤家的瓷器们担心。不过钟胤自己显然一点也不担心，向苏霨勾勾手指说：“书房。”自己施施然走掉了。
　　真奇怪，这群人一个个都好像可以一直不睡觉。
　　方之晔自己还是很缺觉的，好像大脑深处某个角落藏着家故意纵容恶意透支的睡眠时间银行，今天是连本带利追债日，需要一直不停地视睡如归，否则就要宣告破产。身体里仿佛有个开关，在看到祁容向自己微笑的时候咔一声扳到“睡死”状态，虽然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飞快地被睡意淹没了。入睡的瞬间潜意识里甚至有些恐惧，觉得自己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好像醒不过来也没关系。
　　因为他做了梦。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是梦。一直以来方之晔的梦境里都只有黑白灰，这一次却是彩色的。在梦里他还是十岁的小小少年，每天早上和同样十岁的卓頠约定在楼下碰头一起去上学，而且每天如此。
　　其实上学是很无聊的事情，明明只花三分钟就可以明白的东西偏偏要讲上三天。结果课堂变成了最自由和空闲的时间，他们习惯在书桌里放上几本杂书，彼此交换着看，通常每天可以看掉两三本，如果是漫画的话可以是二三十本。卓頠从那个时候起就跟现在一样，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并且可以保证自己向决定好的方向一直坚持下去，绝不懈怠。比较起来方之晔是那种放任又散漫的小孩，只是因为身为哥哥，要给八岁的妹妹做榜样，所以不管尝试什么新东西，在放弃之前都必须先做出点样子。二十岁的方之晔在自己十岁的身体里重温着童年时光，惊奇地发现自己一直记忆有误。原来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桌过，位子最近的时候也隔着一个过道。而且小时候的默契真的很成问题，经常鸡同鸭讲，平均每三天吵一次架，吵完各自回家，第二天结果还是在楼下碰头，不见不散。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需要考虑人生和前途，哪怕每天24小时形影不离也不会让父母担心。被照顾得那么好，每天入睡时的枕头和棉被都带着阳光的香味，从来不失眠，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喜欢的鞋子半年后就穿不下，或者图书馆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看到书。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阿摩还活着。
　　如果梦里这个卓頠是二十岁的卓頠，那么真的一直醒不过来也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梦境潮水般退去，很快在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一小点。那是他对梦里的卓頠说的最后一句话。连着假装了三个月的小朋友之后，方之晔终于没有忍住，对梦境中的那个人说：“你知道么，我——”
　　他还是没有说出来，然后就醒了。
　　有那么一阵子他很茫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梦境。全身都软绵绵轻飘飘的，好像被埋在羽毛堆里。什么东西轻柔的触碰着他的脸。周围都是白色，消毒药水的味道、淡淡的香水味和花香混杂在一起，害他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啪的一声，脸颊一痛，被人抽了一个耳光。
　　力道不重，不过足够让他清醒过来。方之晔哭笑不得地看着僵在床边的女孩，还保持着那个抬着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好像想笑，又好像想哭。
　　他发誓从没有人见过阿八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下一句是，“这里是医院？”
　　是医院毋庸置疑，因为他手腕上还打着点滴。阿八紧紧抿着嘴唇，低头看着他，不说话。刚才是逆光，现在才慢慢看清楚，她的睫毛膏有点晕开了，好像哭过。他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脸颊，笑眯眯地问：“被我吓了一跳？”
　　阿八总算把那只手放了下来，小声说：“谁让你突然打喷嚏。”
　　她按铃叫护士，自己扶他坐起来。护士没来，钟医生穿着白大褂晃进来，先看了看阿八，说：“手给我。”
　　“咦？医生，请你先看看病人——”
　　“你现在比较像病人。”钟胤不耐烦地说，“手。”
　　阿八把双手都背到背后，神色坚定地朝方之晔扬扬下巴。医生一瞬间露出好笑的神情，拿病历夹指了指方之晔：“这家伙之前缺觉太多，帮他补眠而已。住院是因为要给他解决上下水问题，保险起见监控生命体征。你看他现在有什么事儿没有？——手伸过来，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大概觉得有损形象，从此紧紧闭上嘴。阿八转动眼珠看看方之晔再看看医生，眼神复杂，又想要失笑又想要生气的样子。方之晔只好咳嗽一声，补上暂时的静寂。
　　“……谁把你骗回来的？”
　　“费尚文打电话来，说你‘在医院里昏迷不醒’。”阿八说，“这家伙已经学到当讼棍的精髓了，保留分寸的大实话——你睡了三天。结果我当场上当，冲到机场就回来了。”
　　难怪他肚子饿。
　　他看着医生给阿八诊脉，眼光不自觉地飘向房门口。医生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阿八好像觉得有些抱歉，小心翼翼地说：“他没回来。”
　　“……哦。”
　　“对不起喔。费尚文让我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他，”阿八说，“他还要多考若干门，要是跑回来，过去这几个月就白费了——他多半是一定要跑回来的，为了免得你们再多几年折腾，我就当坏人了。”
　　“不。”方之晔说，“你是好人。”
　　好人姑娘勉强笑了笑。医生放开她的手腕。
　　“回家吃饭睡觉，”大魔王难得声音居然温柔起来，“明天起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明天起来大家都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方之晔目送阿八出去，磨着牙想，除了费尚文。
　　
　　他睡的这三天错过了不少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肉夹馍竞食大赛的筹备。古小枫同学不愧是真·最佳拍档，不但搞定了组织场地抽签若干事宜，还善解人意地作出了跟他同样的选择，把费尚文同学加进了比赛名单，特别安排在一周后开场秀的一组。理由是，“能够吞下真相的肚子，一打肉夹馍何足道哉。”
　　所以说，女生联盟也是很可怕的。
　　“要是喝咖啡大赛，我说不定还有点战斗力。”那天晚上在As Your Wish，小费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地说，“肉夹馍！我对肉夹馍的战斗力连5都不到！我推荐丁小映同学代打，那位比我厉害多了……”
　　乓的一声，来续杯的咖啡壶重重顿在桌子上。费尚文乖乖闭上嘴，举起双手。坏脾气的女招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留下壶转身走掉。方之晔幸灾乐祸地拿起壶替他满上，笑眯眯地不说话。小费看了看他，忽然泄气，低头嘟哝：“好吧，去吃就去吃。”
　　“安啦。”方之晔说，“我们不虐待你的味蕾，只虐待你的胃——开场秀很好康哦，采用的肉夹馍是美食研究社精心特制的，不是商店街赞助的大路货。最多就是吃不掉一整打，掏钱付食物的费用嘛。你要是担心这个的话，来签了这个让渡协议，我去找人包养你如何？”
　　“……饶了我吧。”
　　“乖。我想你也不缺人包养……”方之晔抬头看了看柜台里的丁小镜，吐吐舌头，“放心吧，开场秀你只要作为配角出现让古小枫消消气就好了——你总不能让她把正义伸张在万俟身上——有人负责当闪光弹吸引火力的。小费同学，这次你输了哟。”
　　“哦。谁？”小费其实也没需要他回答，看了他表情就知道，“……悟空。”
　　
　　悟空在师父躺在医院里的三天考完入学试，对过去这些日子除了考试之外的一切事情懵然不知。小费和万俟代替方之晔跟他对了答案，考得比预计还要好，预定一个学弟的席位应该不太成问题。至于龙家老爸老妈会不会想办法把他弄进自家学院去，那就是家务事了，小费不予置评。重点是，“哇，这欢呼声……新一代T大偶像居然闪耀着反智主义的光辉，时代大潮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你快点上去吧。”古小枫笑眯眯地说，“我们无条件支持你。加油。”
　　事实证明，小费学长的粉丝群体还是很强大的，虽然他本人的战斗力其实只有1。反正这家伙打定了主意打酱油，象征性地吃了一只半就高挂了免战牌。其实他面前那盘子肉夹馍真的是特别加料的，除了他咬过的两只之外，其他十只都被古小枫仔细地涂了一层青芥。至于小费学长到底如何避开了地雷阵，那就只有他的情报下线才知道了。
　　龙小非在第一轮胜出，奇怪的是直到现在都没人想过要质疑他的报名资格。当然有也没关系，据说古小枫已经勒令费尚文做了七八个预案。跟竞食比赛不同，不管是辩论还是扯淡费尚文都绝对不会输的。所以方之晔又看了两组比赛，就放心大胆地溜走了。
　　因为阿八叫他去吃夜宵。
　　约定在宿舍，阿八从家里做好菜拿过来。这几天一直如此。苏樱同学家学渊源，每顿饭都拎来一只巨大的食盒，菜色从不重样，精心计算卡路里，自称决心要把谁喂胖的时候从无失手。而且按照古小枫的评价，自从“睡美人被耳光唤醒”之后，他的胃简直变得跟黑洞一样，每天吃五顿都不见得觉得饱，要不是谢大少指天发誓的背书这是针灸的疗效，方之晔险些被老妈押去医院做检查——事实上真的被押去了，只是方妈妈在医院门口恰好遇到了祁大小姐，对视几秒钟之后鬼使神差地乖乖转身，拉了儿子回家。
　　方之晔没有老妈那种担心，因为万俟相信医生，而他相信万俟。反正他也确实需要赶紧吃胖一点，目前的表现正中下怀；而且只要把东西吃光光阿八就会很高兴，那么有何不可。
　　阿八今天没在房间里等他，桌子上摆着食盒，打开来是一碗牛肉莼菜汤，配了一小碟翡翠春卷、一小碟生煎灌汤包。这不是昨天阿八问起“明天想吃什么”的时候他回答的菜色，不过很奇妙的，是今天他跟某人通短信闲扯的时候，说起的食物。
　　“灌汤包底稍微做厚一点，撒上芝麻单独煎，煎到包子底像饼干一样脆……哇，人间美味，我饿了。”
　　那时候对方是怎么回答的？“等我回来做好了，碰巧我刚好会。”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他紧紧握住那只手机，摒住呼吸转过头。门把慢慢转动，有人推开门进来，站在那里向他微笑。
　　果然只要有了二十岁的卓頠，这个世界就显得无比美好。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