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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周末他们去了机场，随便买了张机票，谁也没告诉。因为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飞出去，什么行李都没带。方之晔从坐进候机室就开始紧张，双手都在裤兜里攥着拳头。万俟觉得心里很没谱，越发确定卓頠选了心理学来学是正确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开解一下对方，用肩膀撞了撞朋友，说：“不要试图脑内模拟了，你那都是不按逻辑的非理性反应，CPU空转才转不出来呢。”
　　方之晔低头把脸埋进手掌，呻吟了一声。
　　“我一点都没觉得安慰……”
　　“说对了。我一点都没想安慰你。区区人类的一点点微妙情绪而已，真是太没有存在意义了。”
　　“是，是。上帝先生。”
　　万俟哼了一声，起身去买了杯热牛奶塞到方之晔手里。坐下时眼尾仿佛瞥到个熟人，回头再看了一眼，大吃一惊。幸好论起矫情镇物的本事没有人比得过刚从兔子洞里毕业的万俟学长，毕竟是面不改色地扭过头来，然后小声对身边的方之晔说：“低头。”
　　“嗯？”
　　“宁思在这里……朝这边走过来了。”
　　“看到你了么？”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万俟看了看停在自己身边的裙角，叹口气，“看到你了。”
　　最后这句是废话，因为宁思已经在他们头顶惊喜地说：“方之晔？你不怕坐飞机了？”
　　方之晔悄悄叹了口气，站起来露出微笑。
　　“是啊。真巧，宁思。”
　　
　　后来他们才知道，巧的不光是这一点。宁思的航班跟他们相同，方之晔这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宁思那个坏脾气室友米妙妙小姐的家乡。她高高兴兴地在他们身边坐下来，看起来毫无芥蒂，就像是正常的好朋友巧遇，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万俟摸摸鼻子，觉得实在尴尬，托辞去给自己买咖啡。他在机场各个华而不实的商店里晃悠了一大圈，听到登机广播才回去。远远的就看到那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长椅上，宁思捂着脸，方之晔在给她递手帕。
　　真是的。万俟想，不过换了我我也选卓頠。
　　虽然这不单单是选择的问题。
　　他把手插在裤兜里，拖拖拉拉地过去，挑起眉毛向方之晔露出询问的表情。方之晔搂着宁思的肩膀，用口型对他说“闭嘴”，把宁思的登机牌亮给他看。
　　万俟知道这是朋友请求他和宁思换位子。
　　他点点头，帮宁思拎起背包。方之晔搂着还在哭泣的女孩，一边小声哄着她一边走向登机口。那场面看起来大概挺温馨，登机口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露出微笑。万俟跟在后面，心里想的却是这活儿真不适合方之晔。
　　方之晔自己的神经现在就绷得像一根上得太紧的琴弦，没有那个余力再放上一只宠物，即便是一只会放出阿尔法波的宠物也不行。
　　他握紧拳头，无比希望卓頠现在在这里。
　　“……到底在想什么啊，混蛋。”
　　
　　实际上，就算是全知全能的万俟学长也讨厌坐飞机。因为“地球人类的身体不是为失重或超重进化而来的”，而且在空气混浊的地方他总是觉得不自在。这位子之前大概坐着个胖子，安全带无比之长。他低头调节好自己的，顺手帮邻座的小鬼也弄好。小鬼的妈妈隔着过道道谢，万俟心不在焉地没有听见，探头望着隔了三排的方之晔。他还在跟宁思小声说着话，两个人额头碰着额头，幼儿园小朋友的那一种亲昵。万俟摸摸鼻子，心想我才不要接手卓頠那个毫无前途的保姆职业，哼了一声，靠回椅子里。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叫住从身边经过的空姐，小声说：“拜托帮个忙，18E那位乘客是我朋友，他有点飞行恐惧症。一会儿要是他脸色不对，麻烦给他杯酒。”
　　空服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那先生你要不要换位子到他身边？”
　　“呃，不用了。”
　　容妆精致的空服女郎回头看了看那一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好吧。我会留意的——顺便说，我比较支持您。”
　　后面这句话很小声，别人都没听见。万俟磨着牙正想反驳两句，眼角瞄到身旁小朋友认真倾听的神色，只好含糊地回答：“多谢。”
　　空服果然把他的拜托执行得很彻底，大概还回去开了个小会，三名空服换着班儿地对方之晔嘘寒问暖。只有起飞的那一小会儿每个人都必须被安全带绑在位子上，万俟远远地看着朋友，心里终于略微有点庆幸遇到了宁思。
　　——方之晔那家伙，只要有观众，就一定不会垮掉的。
　　
　　国内航班时间都不长，一个多钟头就要准备降落了。途中万俟终于没忍住起身过去了一趟，仔细瞧了瞧方之晔的脸色。飞机里冷气开得原本就大，那人雪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装颗假牙就可以去cos吸血鬼。正好空服笑吟吟地过来问“这位先生不舒服么？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万俟打了个响指，指指方之晔：“给他来杯番茄汁。”
　　方之晔瞪了朋友一眼，奈何被宁思用毯子从胸口一直仔细裹到了脚，外加安全带绑得结结实实，没能一脚踹过去。空服忍着笑说稍等，回厨房去倒了饮料过来。方之晔咬着牙微笑，问万俟：“这么体贴，给我吸两口血如何？”万俟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皮瞄瞄宁思，不作声。
　　那意思很明显，所谓宠物，难道只是用来宠的么。
　　果然就算没有再在一起，蒋宁思仍然是“方之晔的报应”。方之晔抿着嘴没有再说话，接过空服送过来的饮料一饮而尽，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掀掉毯子，站起来。
　　“怎么？”
　　“洗手间。”
　　飞机飞得很稳，他却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万俟皱着眉一把架住他，回手向宁思打了个“交给我了”的手势。方之晔走得高一脚低一脚，偶尔腿软的时候反手一把抓住朋友，手劲大得惊人。万俟帮他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已经被捏痛了好几次，忍不住开口报复：“乖，要我陪你进去么？”
　　方之晔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洗手间，哗一声推上门。正好这时候来了气流，机身一阵颠簸。万俟站在门口担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呕吐的声音。
　　方之晔连电梯都很少坐，飞机上的洗手间比电梯要挤迫得多。
　　万俟倚在过道尽头等着方之晔出来，心里想着，也许卓頠这次是有点儿混蛋。
　　不，他妈的，太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