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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Synopsis

这种事情,也是篮球的一部分

最后一场四分之一,胜出的球队将与圣和在半决赛相遇。圣和全队预定观战,满井当然不能不去。谷泽其实也很想去,被我瞪了之后才不情不愿的说:“我要去练习。”弥生是学生记者,藤间表示要陪姐姐,剩下宫木和古志野面面相觑,显然还没打过瘾。没有打过瘾的还有Answer兄,挽着袖子遗憾的说:“什么?不打了?”又斜眼睨流川,问:“流川先生要不要来凑个人数?帮帮忙么。”虽然明明知道不该有反应我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赶紧欲盖弥彰的转头问弥生:“你要不要回去一趟拿东西?再看看小朋友们要不要一起去。”

小朋友们显然不要去,三个人正挤在阿彰的床上横七竖八呼呼大睡,好可爱的三张包子脸。阿蛙大概是把阿彰当成了大号毛绒抱枕,两个人缠在一起,荣治在一旁摊手摊脚作大字形占据大半张床。大厨先生拉了椅子坐在旁边看书,看见我探头就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噤声,轻手轻脚出来。我告诉他古志野还要打一阵子才回来,他歪歪头笑:“好呀,不如我连晚饭也准备了吧。”我几乎感动起来,转头看看荣治,这小子的妈妈真是几生修到。不过日本人很复杂,我一直没有成形方法论来判断对方是真心还是客气,所以安全的做法是:“怎么能这么给您添麻烦,请您不要费心了。”

泽北看着我有些讶异,过三秒钟才继续笑:“请务必不要客气,就算是表达我昨天的歉意好了。什么都不让我做的话,我会不安心到连觉也睡不好的。”语气倒是学得惟妙惟肖,而且比我说的日文还要拗口十倍。我已经没有时间跟他在小鬼的阁楼房间门口对着不住鞠躬,只好道过谢抓了包包下楼。那三个孩子正站在车旁边窃窃私语,我觉得他们那个笑容堪称鬼祟,狐疑的过去,果然藤间先笑嘻嘻开口:“Melo小姐,上午的打赌,是我赢了。”

上午的比赛,虽然最大分差一直到了20分,但满井下场后古志野一路狂追,最后的压哨三分之后居然只以四分落败。光看数据一定想象不到场面的绝望,但这么说起来的确是藤间和弥生说对了。我正在思考适合他们分享的礼物应该是什么,藤间微笑着说:“神秘礼物我已经得到了,就只差弥生。此外赌具同学说,他要红包。”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嘲笑他:“你不觉得比较应该感谢那另一位赌具同学?这一位好像比较偏帮宫木同学呢。”满井自己掌不住笑。弥生坐在助手席上,低着头红着脸说:“那个,Melo小姐,神秘礼物的话,宫木同学的电话号码,也是可以的。”

这可真是奇了,电话号码的话,那位无所不能的少爷弟弟怎么可能没有。我觉得这句话蹊跷,抬眼从镜子里看到藤间的微笑,恍然大悟。这两姐弟好意思说成年人狡猾,这样天外飞仙的敲钉转角也做得出来。老实说要是换了对方是成年人,这么做必定会唤醒我那“你要我怎样我偏不怎样”的逆反神经,现如今却一点硬不起心肠来,随手把手机递给弥生让她自己查号码,叹口气说:“嗯,公平合理。”三个人公然当着满井的面打哑谜。幸而满井这孩子很可爱,笑眯眯的一言不发,等我们告一段落才说:“那么,Melo小姐,当作红包,下午看完比赛给点意见如何?”

这个当然不在话下,我点点头,庆幸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纯良无害的好小孩,同时想起另一位赌具好小孩同学,有些头痛该发什么样的红包。毕竟是还没想出来就到了球馆,放下他们自己去转来转去找车位。眼角瞥见有人影似曾相识,扭头回去看,永远酷到不行的工藤医生把手插在白大褂里,从球馆里慢慢晃出来。身前是一帮人手忙脚乱的抬着担架,担架上的小孩一手抱着膝盖一手遮着眼睛,周遭都笼罩在惊慌失措的气氛里,益发显出他的气定神闲。看来他们是在等救护车,我想了想,还是过去招呼:“医生。”

医生看看我,点点头不做声。大概是看我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指指胸前别着的证件:“帮学妹代打,赛会医护组。”依然言简意赅。我定睛看他那证件,照片上好一个笑盈盈的长发美女,写着“藤原美弥子医生”。我噗一声笑出来,赶紧掉开目光去看担架。那个孩子也正在看着我,眼神清澈,大概是因为痛,看起来又软弱又无辜。我看到他球衣上的4号,叹口气。在日本高中篮球界,那是习惯性的,队长专用号码。

可是他还没有开赛就伤了。

车子还没有来,我蹲在担架旁边握住那个孩子的手,抬头看工藤。医生是这样,因为太冷静,容易显得无情,连站姿都没有变化,只是垂下眼睛耸耸肩膀,说:“完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自己倒地,可能是扭伤,不过我判断是膝盖过度伸直。”这样看起来他当初治我的时候会皱眉会冷笑,还真是对我另眼相待。担架上的男孩倒吸着凉气勉强微笑,说:“这位阿姨,没关系的,只是有点痛而已。”虽然因为表情扭曲而看起来有点怪异,倒是一张漂亮面孔。

我呆住,放开他的手。工藤好像在我头顶笑,被我抬头瞪了一眼之后索性大笑出来。旁边的工作人员好像也有些讪讪,幸好这时候车子来了,大家赶紧一拥而上把担架抬上去。工藤做了个手势让我等等,过去向救护队员交代了几句再回来。我站在那里咬着牙盯着救护车笑,他过来拍拍我肩膀:“安啦,其实你只是在临界值上而已。阿姨阈值那么低的小孩儿,毕竟是不常有的。”

这句话到底是安慰还是嘲讽真值得推敲,我决定充耳不闻,拎着包包走向入口。工藤是这点好,并没有做绅士状伸手来帮我拎包,也免得我还要费力假客气。反正我力气比大多数日本男人都要大,用不着他们献殷勤,看到自己的包到了人家手里倏地一沉不是什么好经验,要面对对方骇异表情的时候尤其如此。到了媒体席放好东西,抬头看看台。这场比赛不比上午,双方分别来自熊本与秋田,拉拉队人数锐减。我中午偷懒没有做功课,现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谁是谁,在看台上找了一圈儿决定还是去坐在藤间和满井身边比较靠谱。问题是坐在满井身边亦即坐在圣和全队身边,顶着混血面孔的大块头女人本来就特征明显,何况玩篮球的高中小男生就算不认识我又怎么会不认识藤间贤治。不绝如缕的有藤间少爷的仰慕者过来打招呼,直到比赛开场才消停下来。藤间、满井和弥生小美人坐得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场地,我斜眼看看藤间,说:“真是失敬失敬,我原本没想到你这么有名。”

藤间一本正经答:“不,Melo小姐,他们其实是想过来找你搭讪,只是临阵缺乏勇气而已。”这恭维简直露骨得可耻。我看满井的表情已经很可疑仿佛随时会爆笑出来,赶紧咳嗽一声,说:“不要嘲笑中年人。刚刚担架抬出去的小鬼还叫我阿姨呢。”

刚刚担架抬出去的小鬼穿着深紫色球衣,是熊本县立成蹊高校的球员,另一边是金黄色球衣的秋田县立由利工高,这颜色撞得颇为有趣。毕竟是HI的四分之一,打到这一步谁都不容易,因此虽然是高中球员也打得小心翼翼,局面僵持,开场两分钟谁都没有得分。之前的比赛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通常是由某一方的明星球员先站出来,比如谷泽之于武定,或者满井之于圣和。我不知道以前成城在打到大赛Final Four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想来其实也应该差不多。场上机会其实很多,但就是没有人能够做finishing,连着两个难看无比的24秒。看来受伤的小鬼是成蹊的怪兽级人物,我翻开秩序册,成蹊的4号队长,前锋守繁广志,三年级。

这名字眼熟得很,那照片也眼熟得很。我一定打算过在专栏里写过这个孩子,可是刚才面对面的时候却没有认出来。缺少了队长的成蹊韧性可嘉,实力却欠缺一筹。好在对手由利工大概也是这次八强中最弱的一队,于是双方上演洋相集合,失误花样百出精彩纷呈。运气真的是很重要的一回事,这两支队都是非种子,这个位置上的种子本来是去年的亚军,奈良的天理高校。天理是棒球名校,篮球只是新丁,去年爆冷一口气打到HI决赛的确令人瞠目结舌,今年第一轮被爆冷也是一样的干脆利落。把天理拖下马的球队在下一轮出局,种种阴差阳错之下,才出现了两个非种子之间的四分之一。

要是柏稜抽到成蹊的位置,也许宫木就真的能够打进Final Four也说不定。

成蹊毕竟阵容不整,进攻上很成问题,上半场后段比分渐渐拉开。球员们渐渐急躁,暂停时几乎都不听教练说话,频频望向更衣室通道,看来是期待守繁广志戏剧性的归来拯救球队。就连满井也问我:“Melo小姐,守繁的伤究竟怎么样?”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日本高中的孩子出现守繁这种事,小小年纪膝盖毁成这样,成蹊的教练应该吊起来打。记忆所及这种伤通常都出现在内线跳跳男身上,问起藤间,果然“守繁那家伙啊,根本就是篮板怪兽,有他在的时候场均赢别人十几个篮板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扣掉守繁能够拿到的20-10,成蹊就已经不够能力去赢得比赛。

我想成蹊的球员一定会非常、非常不甘心,可是没有办法,这种事情,也是篮球的一部分。

如果他们可以一直打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发现,这甚至是最无法避免的一部分。

 

一支从来没有过怪兽的球队往往斗志顽强,刚刚失去怪兽的球队则相反。圣和的球员们开始小声说笑,表情轻松,看来是觉得半决赛赢定了。我其实也觉得他们至少赢了八成,球员的个人能力差距摆在那里。唯一可虑的是队里除了满井没有第二个人有单打能力,如果对方能够掐断满井的传球,放他一个人飙分,把其他所有的点全都摁住,那还有一战的可能。不过这需要非常高的防守素养,我不觉得由利工做得到,甚至也不太觉得近大附或者武定能做得到。眼看着对方super star予取予求的时候,很少有高中生球员能忍住不扑上去的。我印象里战术执行能这么坚决的大概就只有安西治下的成城而已,但那九成是因为反正也有藤间出面去对飙,大家心理可以比较平衡;现在的成城既没有安西光义又没有藤间贤治,能打到哪一步也就难说。

这场球闷得很,成蹊的队员渐渐变得又茫然又笨拙,不知道如何面对没人能站出来的局面。下半场开局稀里哗啦的被砍了一个20-2之后更加手足无措,教练连叫两个暂停回来却什么用都没有。大崩溃甚至比我预料中早了一点到来,人们在漫长的垃圾时间里翘首期待着终场哨音响起。由利工的拉拉队开始整齐的唱着打气歌,成蹊的看台却一片沉默。沉默的拉拉队是最伤害球队士气的,尤其是在他们本来就开始绝望的时候。我怀疑这场球之后会有好几个小孩不想再打球,上飞空篮之后听到全场齐声叹息是很可怕的经验,更可怕的是今天有几次出现了全场的嘘声和哄笑。那个不小心把球运到脚上,拱手交出球权的小后卫显然被笑声惊吓到,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看台,拼命的眨着眼睛,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哭出来。我瞄了瞄身边的两位明星后卫,满井错愕的微笑,藤间皱着眉头。这两位想来是从来不曾被这么嘘过的,毫无实感,不明白那会是怎样的打击。弥生小美人尤甚,撇撇嘴简单清脆的说:“真烂。”

是,她长久以来眼睛里只有她那亲爱的弟弟,自然会觉得男生的基本标尺就是藤间贤治,如果不能像足至少六成,就根本失去做人的资格。

我稍微有点警惕,觉得应该谨防阿彰也因此出现无聊的完美主义倾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阿彰跟我相处的时间比跟藤间多出十倍,见惯了蓬头垢面错漏百出的马大哈黄脸婆形象,想要完美主义还真不容易。这么说起来,那小鬼最近的确主意见长,一大表现就是不再愿意当我和PP的换衣娃娃,带他出去买个衣服要费比以往多三倍的力气。而且买回来也不怎么肯穿,上学制服放学运动服,就算是跟幸田小朋友一起放学回家也不例外。道服和球鞋倒是换得很勤,一个原因是他长得快,另一个原因是坏得快;但是这小子根本不挑样子,只要穿着合适,给什么穿什么。比起藤间少爷一条毛巾也有H字母,实在是天差地远。

场地里已经正式进入垃圾时间,由利工五上五下,连板凳最深处的队员都派上来捞数据。大概是从来没有在全国大赛里这么早上场过,几个替补都异常兴奋,居然上来打起了全场紧逼。成蹊的轮换阵容本来就少,又在慌乱与紧张中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最后的几分钟简直惨不忍睹。我没忍心看下去,无聊的东张西望,忽然在对面看台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怔住。

相当高大的男孩子,坐姿有点奇怪,我跟他堪称是同病相怜,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膝盖有伤。隔了这么远看不清脸,但不用看清脸我也知道那是谁。旁边的藤间大概是发现我表情有异,顺着看过去,也轻轻“咦”了一声。

“成蹊明年要是还能打回来的话……我真替他们的对手担心。”

我其实并不同意他的话。高中篮球跟职业篮球不一样,球员要放弃只是一句话的事。就算守繁的斗心再强大,也不保证他的队友肯同样努力。太过激进的话,也许会把队友逼得离开也说不定。藤间本人大概从来没机会注意到这一点:平常人需要付出的努力往往是天才的十倍,而且有时候付出了不一定能有回报。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年轻气盛又太过顺遂,很容易就掉进“我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行”的思维模式。但事实其实是:你真的可以,可是,我真的不行。

要不然职业球队的薪资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为什么万众追捧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天皇巨星,为什么龙套们就算走在街上人家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为什么谷泽龙二要去大洋彼岸的训练营,而藤间贤治却要念补习班准备考东大。

当然这些我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了看表,说:“阿彰他们差不多该醒了。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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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标题:

Slum Dunk

原作者:

井上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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