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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Synopsis

年轻人的恋爱呐

我家的沙发算得是整间房子里最奢侈的东西,设计师作品,在我还拿着大合同的那会儿一时冲动买的,后来费了好大的劲运到日本来,运费够买两组沙发。最好的地方在于我能够舒服的趴在上面,想伸多直伸多直,从脚趾尖到手指尖都不会碰到什么阻碍。问题在于,沙发只有一个,人却有两只。我家没有和式房间,就算有我也不能容忍居然有人睡在地面上就可以过一夜。想来想去都只能乾坤大挪移,指着两个男生说:“你们,猜拳。”

猜拳这种事,看来对习惯直来直去的宫木来说比较吃亏。第一把输掉之后我临时改成三局两胜,结果他干脆利落的连输三把,让我连“五局三胜”的退路都没有。宫木只是“啧”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弥生笑眯眯的看着藤间,藤间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咳嗽一声,说:“输了的睡客房。”

宫木诧异的瞪着我。藤间耸耸肩膀,躺下去把毯子拉到下巴,打了个半真半假的呵欠说晚安。我带了弥生上楼,把阿彰抱去跟我睡,请弥生睡阿彰的房间。好在阿彰个子长得快,我未雨绸缪买了张大号儿童床,虽然肯定睡不下楼下那两个大只的,对弥生小美人来说倒还凑合。她看了我半天,才狐疑的说:“原来你真的只是想要最大合理化而已?”

不然这小鬼以为我想做什么,我不见得半夜下去袭击藤间。

找出睡衣借给她,2号和12号的区别就在这里,袖子裤腿都挽起来好几圈,仿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看去趣致无比。她低头看了看,干脆脱下裤子,那件上衣垂下来差不多也是一条短连衣裙的长度。这副模样要是被男孩子看见可不得了,我叮嘱她记得锁门,顺手替她关掉大灯。这种事我天天晚上都要对着阿彰做,差不多条件反射了,幸好还没有低头下去晚安吻。弥生躺在床上看着我,忽然说:“Melo小姐,你真是好人。”

我倒不觉得一张太小的床和一件太大的睡衣值得让她有这样的感慨,困得很,没有力气动脑筋,道了晚安就打算离开。结果袖子被人家揪住,弥生眼巴巴的看着我,想了半天,憋出一句:“Melo小姐,你以后……不要欺负贤治。”如果不是表情太像小鬼,口气倒真的俨然贤治的母亲大人。

这情况实在诡异了点,我醒了一半,诧异的说:“我为什么要欺负他?”这句话说出来就后悔,因为为了佐证其真实性,变得没办法拨开她抓住我的手。弥生一骨碌坐起来,说:“算了吧,你们大人都太狡猾。贤治那家伙是劝不听的,只能拜托你。好歹是大人,不要……不要……”不要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只有眼珠骨碌碌转。我判断她在寻找的那个词是“玩弄”,叹口气说:“弥生小姐,你放心好了。我好歹也一把年纪,不至于对未成年人有什么想法。”

这句话我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最近越来越不自觉把藤间当成男朋友使唤,亟需自肃;另一半则是因为人家正望着我一脸期待,不说两句安慰一下说不过去。本来以为这下总可以安心睡觉,谁知弥生听了以后发呆三秒钟,忽然愤怒起来,咬着牙说:“没什么想法?”

我肥皂剧看得少,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剧本。弥生跳了起来,赤着脚冲出房间去,随即砰一声巨响,像是因为黑暗中不熟地形摔了一跤。居然也没有叫疼,闷声不响的咚咚咚跑下楼梯。我追出去替她开灯,满头雾水的跟下楼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弥生用力把藤间拉起来,总算还记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贤治,人家对你没想法,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你被耍了!”

藤间好像刚才真的睡着了,茫然看着她,揉揉眼睛。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情的藤间,呆在楼梯上犹豫了一下,没有下去。弥生瞪着他看了片刻,抬手干脆利落一记耳光。

“出息点好不好,真丢脸!”

这耳光打得又响又脆,我站得这么远都听见了。藤间抬手摸了摸脸颊,想必还是有点痛的,笑容很勉强:“老姐……”

——诶?

我差点一脚踏空,楼梯被跺得好一声巨响。藤间瞄了瞄我,说:“啊,Melo小姐还不知道,弥生是我姐姐,同父异母。——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来我家的名义都是女朋友。”

我反应有点呆滞,这两个小鬼的关系真是不断推陈出新,永远有惊喜。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难怪弥生小姐总是不自觉的表现得像是护雏的母鸡。不过就算是同龄姐弟,这身打扮也不合适。我决定先拿件睡袍给弥生送下去,还没转身,客房门口又是砰一声。从楼梯上看不到那个房间,我赶紧下去,果然是宫木站在门口发呆,一只花瓶落在脚边,他抬手捂住嘴巴,满脸通红。

啧,看,这就是高估自己管理能力,擅自开设青少年夏令营的下场。

 

纯情小男生第一次看到衣衫不整的漂亮女孩子,反应大一点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我斜眼看看宫木,再斜回眼来看看藤间,果然两只小鬼都掉开眼光不肯看这边,表情古怪。弥生自己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省起她兼着一份学生模特的差,而且女人这种虚荣的生物,一旦确定自己足够美丽其实就不会真的那么介意裸露。但这样下去当然还是不行,青春少年的自尊心是很诡异的,万一把哪只小鬼弄出鼻血来,说不定会冲出去就此消失。藤间倒还算是坦然,这小孩就算再纯洁老实,打肿脸充胖子的定力想必是有的;宫木那边却显然内存溢出,尴尬无地的石化在那里。我叹口气脱下睡袍来把弥生裹住,反正欧巴桑穿睡裙的样子不至于有什么杀伤力,而且至少我这睡裙长度能到膝盖。这动作总算揿下宫木的模式切换开关,回过神来往房间里退,被我一声断喝:“不许动!”又僵在那里瞪着我。不熟这小孩的人大概会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是那101号没有表情,我却明白他其实已经满脸无辜窘迫兼可怜巴巴,这时候最重要是要忍住笑,努力板着脸说:“脚边有碎片,小心点。”

于是前途无量的篮球少年和用身体赚钱的平面模特都被我赶回床上,又踢了藤间去哄他那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姐姐,我一个人埋头打扫碎片,一边反省自己把花架摆在客房门口的愚蠢行为——虽然这只是因为阿彰最少经过这里——一边开始思考怎么跟PP解释她精心挑选来改善我家品味的水晶玻璃花瓶变成了一千片。但反正某人精心挑选的Hermes茶杯都变成了一千片,倒也不差这一回。要是CSI那帮人来复制现场,大概是宫木看到那两姐弟的拉扯,条件反射抬手要捂嘴,可惜手臂太长了些,手肘碰掉了墙边的花瓶。倘若那边真的是什么犯罪现场,这笨蛋证人就该被杀人灭口。我不合一时好奇蹲在那里寻找有没有鼻血,结果头顶人家问:“Melo小姐,你在干什么?”

我过了好一阵子才不动声色抬头答:“有小孩子在家里,总要特别仔细些才行——打扫好了,你睡不着的话,可以出来了。”

宫木少年睡不着的原因么,其实也不难猜。16岁的年纪,即便打了一整天球也还有精力为女孩子神魂颠倒,何况我疑心“藤间贤治的姐姐”这头衔对这小鬼来说是有光环加成的。但他这答疑会选的时间地点不怎么对,藤间很快就下楼来,我要说什么都来不及,只好指指该少爷:“他最清楚,你何不自己问他?不妨慢慢问,反正藤间知道在哪里煮咖啡。”

虽然只是情急之下的金蝉脱壳,倘若这两个小鬼可以因此变作朋友,倒也可以算得意外之喜。

 

带着小孩子睡觉的痛苦之一,是你必须小心不要一转侧就压到他让他窒息;痛苦之二,是你平均每小时会被踹醒一次。我家阿彰最近个子长得飞快,腿劲也长得飞快,好几下挨得不轻。我在早上五点钟的晨光中睁开眼睛,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头痛,不过还是只花了三秒钟就决定起床下楼。客厅里睡在沙发上的变成了宫木,抱着抱枕趴在那里安静得像死人。事实上我的确担了一小会儿心过去按他颈动脉,跳得沉稳有力,我自己这个年纪时心肺绝对没有这个水准。煮了咖啡去书房写欠稿,过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响动。出去一看,宫木正在玄关绑鞋带。

“早安,Melo小姐。我出去慢跑一下,很快回来。”

“哦。出门往左,一直到河边,沿着河边朝下游跑看到有一个巨大的蔷薇花门就从那里上坡,从神社那里的台阶下来沿着巷子跑,看到平交道左转,然后从昨天经过的商店街就可以回来了。刚好5公里,不要跑太快。”

他瞪着我,表情诧异。当然这不是我本人的慢跑路线,我已经很久不曾早起慢跑了。看看表,这时间出去他九成会碰到谷泽。想了想两个小鬼意气用事拼速度的可能性,又重新叮嘱了一遍:“不要跑太快。”

我家夏令营的小孩们看来教养都不错,弥生没多久也下楼来帮手做早餐,动作居然颇为熟练,看来日本高中开设家政课不是没有意义。我知道她有话要说,过去把厨房门关上。结果人家开口就出乎我意料之外,“Melo小姐,那个……宫木同学,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然后才是道歉:“昨晚对不起,这件事我不会再发表意见了。”

我不知道藤间是怎么关说的,不过反正这小子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吃惊了。看看弥生做火腿煎蛋做得颇为顺手,干脆退到一边去以免碍事,捧着咖啡杯子说:“我没有问过他,所以不太清楚。不过那小子脑子里只有篮球,所以我可以跟你赌100元没有。”

我并没有告诉她宫木的想法,隔着一个代沟要插手年轻人的恋爱是多么愚蠢的一回事,何况自有她亲爱的弟弟处理一切。这一对奇怪姐弟的关系显然是非官方的,不过倒也算友爱亲密——当然也有其限度,比如弥生知道藤间的咖啡不放糖,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早餐。当然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打算给一个大少爷机会来表现他的喜欢不喜欢,装好盘才去敲客房的门:“藤间同学,起来吃饭。”

 

谷泽果然和宫木一起回来,在玄关笑嘻嘻的打招呼“打扰了”,探头探脑。我当然留他吃早餐,阿彰洗漱了出来看见餐桌旁又多一个人,眼睛亮闪闪的想要扑上去,看看安静进食的藤间,又强自按捺住,爬上椅子坐好,咳嗽一声,说:“星野哥哥,你来了。”餐桌边椅子不够,谷泽自己去搬,笑眯眯答应:“我来了。”

我正好在替阿彰做早餐,机不可失,胡萝卜青豌豆之类他平时断然不吃的东西只管往里加。端出去的时候藤间仿佛抬眼瞄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继续吃他的那一份。几个人的位置好像换了一下,宫木恰恰坐在了弥生旁边。两个人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偶尔偷偷打量,却总是对不上眼神,每次都只能看到对方的小半张侧脸。我坐在他们对面看戏,这顿早饭实在吃得兴致盎然。只是要把四个十六七岁小鬼、其中三个运动少年喂饱实在不容易,重新再进了两趟厨房,才总算尘埃落定。

吃过饭也差不多该是时间去球馆看第三场四分之一,小鬼们一涌而出去换鞋子。这场面实在蔚为壮观,我家玄关整整齐齐一排巨鞋,衬得弥生的银色浅口小船鞋如同玩具,更不要说阿彰的童鞋。每个人绑鞋带的手法都不同,每个人都绑得很仔细,对球员来说这当然是好习惯,我就认识好几个兄弟是因为鞋带绑得不正确而受伤休战,其中一个后来再也没上过场。我留意看阿彰的绑法,很好,是第四种。假如他连这种事都抛弃了我去学藤间,我就需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教育失败。

我家的车子是一辆陆虎,曾经一车载下过篮球教室的7个孩子一一送他们回家,其实装下4个大孩子外加阿彰也不能算太勉强,虽然谷泽的块头大了点。他好像也知道这一点,出了门就告诉我:“Melo小姐,你们先去吧,我随后跟上来。”这句话大有弦外之音,我看看他,他耸耸肩膀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钥匙,在指尖上晃来晃去,眼睛却有意无意瞄着那边的未成年人三人组,嘴角的微笑虽然不能算不克制,还是叫人觉得实在得意洋洋。

怎么忘了,他先满18岁。

日本大概是全世界开车最规矩的国家之一,这个民族的个性就是只要有规则就死也要遵守,只要没有规则就弄出一套来死也要遵守。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谷泽,在东京不会有谁莫名其妙拦腰向你撞过来,只要别遇上边开车边睡觉的长途大货车司机,究其极以早上九点钟路面的龟速就算撞上什么也不会有大事。当然我们还是一前一后平安无事到了球馆,谷泽停车的时候稍微费了一点劲,我也只是看着,没有上去指手画脚。正好赶上圣和的拉拉队排队入场,我们站在一旁等那长长队伍过去,差不多每一个女孩子走过我们的时候都会回头看看。我不太清楚究竟看谁的多一点,不过谷泽在看宫木,宫木在看弥生,弥生在看藤间,藤间在看阿彰,只有阿彰睁大眼睛笑眯眯的看回去,但人家多半不是在看他。

圣和的女生制服很漂亮,粉白配色的水手服,看上去平添几分清爽可爱。她们占据了半个看台,坐得整整齐齐密不透风,在一个高个子女孩的指挥下齐声喊着口号,声音尖细娇嫩。另半边的看台本来是为对方的拉拉队预留的,可是四国的确远了点,虽然是HI八强战,前来加油的人也还没有坐满。空出来的位子被圣和的男生们占据,大热天里穿着冬季制服,额头上绑着白布条,虽然这几年差不多也算是看惯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看台上方拉出了圣和必胜的大布条,俨然有点主客分明的架势,这种气氛昨天有人经历过,我斜眼看看宫木,果然他哼了一声,说:“吵死了。喊一喊就会赢,还要我们打球做什么。”

我本来可以去坐媒体席,但阿彰拉住我袖子不放。于是我陪他们找位子,藤间默不做声一直往最高处走,到了最后一排才坐下。从这种地方俯瞰球场,只能从跑步的姿势来判断球员,从高中时代去看甜蜜十六强之后我就很少有这样的经验了。不过的确只有这一排可以舒服的把腿伸直,而且周围都没有人,我们隐藏在大灯的阴影后,也不会有太多人发现。宫木好像很满意这位置,阿彰却不太高兴,在弥生的膝盖上扭来扭去,嘟着嘴说:“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坐这么远?”

谷泽把他接过去抱着,先高高举起来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阿彰这么玩,尤其坐在这里望下去本来就很高,我家小弟发出快乐的呼啸声,立刻忘记了不快。果然当惯长男的人对小孩子比较有办法,而且我怀疑他平时其实跟星野小弟不能这么玩。反正今天毋庸置疑是后卫战了,坐得高一点看看也不错。而且其实下方已经没有太多空位子,球员也已经上场热身。满井状态好像很好,上来就一连三次踩线的试投命中。拉拉队山呼海啸,可是当自己的王牌队长一举手,整个看台就安静了下来。

当惯了豪门的架势。全国大赛的常客,跟武定这种Final Four新丁比起来,果然有所不同。

我忽然很好奇,要是决赛真的是武定遇上圣和,看台上会有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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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标题:

Slum Dunk

原作者:

井上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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