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龙小非比计划多花了一点时间，他们出去的时候牌桌边的同学们齐声欢呼了一小下。龙非并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前人们聚在牌桌边邪恶地打了个赌，赌的是“这个孩子基因上的老爸究竟是谁”。无辜路过的柯希小朋友稀里糊涂地当了公证人，不过他显然在短时间内已经跟人和牌都混熟了，表示毫无压力，拿了个小黑本记好盘口下注让各人签名——之所以这么无聊的原因是外出采购那两位一去不回，明明便利店就在马路对面，却好像突然跑到了异次元。结果只好边喝咖啡边聊天，等着龙小非出来凑人数玩儿三对三。柯希俨然已经玩熟了，翻出牌来一拍桌子，说：“啊哈，我是主帅。”
一小时前这孩子还随便说句话都脸红。
卓頠留他们继续玩儿，自己进了卧室睡觉。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才发觉这一天下来到底有多困倦。对睡意的抵抗只象征性地进行了半分钟，呼吸沉重而香甜，朦胧中听到还以为那声音是别人的。中间好像醒过来一次，家里窗帘一向是遮光的，也不知道天亮没亮，只是怀里多了个人，呼吸暖暖地吹在颈窝。因为太习惯了，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那是谁。睡相跟十年前相比毫无改善，考拉一样双手双脚缠上来，区别只是现在已经能够睡得跟考拉一样熟。
卓頠甚至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做梦，因为等他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窗帘拉开了一半，原本放着花瓶的地方放着只很久没有用过的醒酒瓶，插了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开花的芍药。方之晔笑眯眯地走进来，扑到床上说：“你醒啦？起来吃早饭。”
“……我不是穿越了吧？”
“亲爱的让你失望了，你还是要在下礼拜变成蝙蝠侠，而且——”伸手到毯子下面捏了一下，“你最近瘦了，还得改衣服。”
他好像心情很好，哼着小曲趴在毯子上滚来滚去。卓頠很快发现了这人高兴的原因，因为一大团疑似拖把的东西顶开卧室门溜了进来，欢快地冲上床去，跟方之晔滚成一团。
幸好一分钟之前卓頠已经起床了。
他进浴室打理自己，淋浴，刷牙，刮胡子。须后水的盖子没盖好，拿起来的时候啪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看着地上的残骸诧异了一秒钟，因为通常自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果然方之晔很快探头进来说：“啊，抱歉，刚才错拿了你的干脆就用了，好像没盖好。”
“……没关系。”
反正还有对方那一瓶。
浴室里的玻璃碎片很危险，卓頠退出来，觉得脚底有点刺痛。方之晔去拿了医药箱来，把他的脚抱在怀里挑玻璃渣。小黑乖乖地趴在他们身边，偶尔过来蹭蹭某人的另一只赤脚。卓頠到底没分清它的脑袋在哪一边，随手摸了摸算数。
“这家伙是怎么来的？”
“阿八早上带过来的。”
“……早饭难道也是阿八做的？”
“Bingo。”方之晔笑，“阿八很喜欢我们的厨房喔……当然做饭的理由不是这个，理由是‘我就知道那家伙没起来你就不会吃东西’。”
卓頠看看表，十点钟。他好像的确很少这么晚起床，偶尔几天从不“起床”的日子例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卧室门被推开，柯希探头进来说：“方医生——”忽然呆住了，脑袋咻的缩回去，把门砰一声关上。
方之晔啪的一声贴上最后一只创可贴，笑嘻嘻地说：“这小朋友真是闻人调教出来的？真好玩。”
“唔，说是成绩太好了，加上那名字。昨天遇到他在外面乱转说不想回宿舍。”
“哼，那是你不知道他究竟几岁。这小鬼15岁就上大学，可不是么，没有被莫名其妙吃掉已经很奇迹了。”方之晔合上医药箱，“我去给小朋友顺顺毛。”
他把卓頠拉过去，轻轻交换了一个还带着牙膏气味的早安吻。因为彼此用了对方的须后水，鼻端的气息和平时习惯的有微妙的不同，感觉微微有些怪异。方之晔无声地笑出来，直起腰。
“快点换衣服吧。阿八等你好久了。”
阿八这些年一直呆在太平洋对岸，做的早餐却是标准中式，沙虫排骨粥，鲜肉小笼包，切得细细的麻仁金丝。做好已经有一阵子了，罩在保温罩里，粥表面凝了薄薄一层膜。撇开那层薄膜，食物的鲜香慢慢腾出来，卓頠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也很久没好好吃饭了。
只是不知道阿八为了这一餐，几点起来去买菜。
她今天妆还是很淡，珍珠白的缎子上衣，烟管裤，手腕上一只红得斑斓可爱的玛瑙镯子。坐在长沙发上看书，看见他出来就笑：“睡王子，肯起了？”
话头听起来很可疑，好像她曾经来叫过他。卓頠向她微笑了一下，问：“因为古小枫飞回来的？”
“讨厌，偶尔也猜错一两回么。比如特地回来看看你们相处如何，是不是有机可乘；或者终于明白了比较喜欢你们哪一个，决定横刀夺爱什么的。”
卓頠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粥。他对沙虫这种外形可疑的食材没什么感情，而且既需要一大早开车跑出二百里地去买活的，又得有耐心慢慢洗干净，期间还得忍受这东西种种恶形恶状，哪怕是方之晔念叨着想吃他也从没亲手做过。看看阿八这身衣服，亏她肯下厨。
“方之晔昨天跟你点的菜单？”
阿八笑了，向小黑招招手。后者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窜上沙发。“真是的，吃着好吃就行了呗。有人早上开车带我去的，没费什么事。”
“唔。Murcielago蛮衬你的。”
阿八怔了怔，手上给小黑绑的朝天辫也停了停，抬起头来笑：“我听到了什么？有人不高兴？”
卓頠其实自己也警惕了一下，然后才小心咬了一口包子。“抱歉，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纯粹觉得你坐在里面那画面很搭——真好吃，谢谢你。”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一时都有点无言。卓頠叹了口气专心吃饭，阿八慢慢地给小黑绑了个完美无缺的蝴蝶结，看了看关着的书房门，皱着眉笑了笑。
“虽说是为了古小枫才改了行程……不过我原本就打算回来的。如果你们觉得——”
“不，不。绝对没有。”卓頠说，“我很高兴。方之晔一定比我更高兴。”吃着东西说这种话原本有点滑稽，不过这么多年老友，再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也就无所谓：“昨天……一开始有点担心。”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无论是阿八还是常凯怿，都不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然后私奔掉的人。
“嗯哼。昨天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没有费尚文要的那种啤酒，所以我们就走了一站地，去另外一家便利店。”
“然后呢？”
“然后碰到倒霉的小笨蛋抢劫犯。”阿八说，“正从店里出来，迎面就被放倒了。真是太可怜了，其实一共只抢到了四十八块两毛三。”
然后他们打电话报警，去警察局做笔录，期间常凯怿接了个电话，结果做完笔录出来就有车子在警局门口等。常凯申大少亲自开车，原本臭着脸，看到阿八之后迅速变身成慈祥亲切的兄长，半强迫地拉了她去自家那豪宅做客。到了常家宅子才有时间打电话回来，那时候卓頠已经睡了，方之晔的反应是：“哇，好棒，他们家有好可爱的大狗狗。”
所以阿八和小黑才会一早出现在这里。
“所以你现在呆在这里真的可以么？凯怿在忙什么？”
“基本上应该在忙他那位大哥，第二十五次重申我们昨天第一次见面什么的。”阿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过来其实还要找费尚文的，但是某少爷比你起得还要晚——”门铃响起，她有点错愕地笑了：“咦，说曹曹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