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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Synopsis

牧颓然坐在那张还留有仙道体温的椅子,怔怔的直坐到天明。

 

这场洪水来得快,去得也不算慢。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最厉害的洪峰就已经过去,水势不再凶猛,西侧城墙也不再坍塌,南原城大部分居民算是保住了性命。而且正象那位店小二所说的那样,老天好象是在故意闹别扭,洪水发了,它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发水的当天傍晚,被水围困在城上的人居然看到了久违的火烧云和红得有些惊心的夕阳。

但没有人心情会因此好起来,洪水虽过却还没退,大部分南原城的建筑也都还只能看到个房顶,已经有不少人担忧起温饱问题。在这城头勉强睡个两三天还没有问题,食物和饮水又从哪里来?这么几千人拥挤在一起,发生了疫病又该怎么办?

如果牧不是因为有更挂心的事,他一定会为这些事操心。但看到仙道倒下去的一刻,他的脑子里就只有剩下这一件事了。“他会死吗?”

抱起仙道时,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紧张,竟然一时没有摸到仙道的脉搏,他一惊之下,直接盘膝而坐,双掌抵在仙道的背心上,自掌心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仙道体内,直到感觉有一股微弱却稳定的内息在与己相抗,他才略微镇定了一些。仙道受的内伤很重,但无论如何,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牧镇了镇心神,把仙道交给身边的一名侍卫,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凄惨的南原城,发现不远处有一座较高的楼阁露在水面之上,于是把南原太守叫来询问那是什么地方。太守答是当地最有名的青楼-牡丹楼。牧点点头,召来神策营头目,嘱咐他全力协助南原太守安顿百姓,又挑了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侍卫负起弥生,跟随自己。随后他接过仙道,以踏水无痕的轻功,象牡丹楼奔去。

 

牡丹楼内果然如牧想象的那样,阁楼最高处大部分未受洪水侵袭,保存还算完好。由于此处还是牡丹楼中最高等的客房,各种用具一应俱全。牧随便挑了间房间,把仙道放在一张铺着锦褥的床上。随后他叮嘱侍卫,把弥生关在另一间房中,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接近。至于紫凤,牧倒没有分心理会她,反正洪水围困期间,凭她那点本事哪也跑不了,等有了功夫再审她不迟。

 

回到房中,牧将门关死,似乎也将所有的红尘俗事都一并关到门外。走回床边,牧又把手搭向仙道的脉搏,如果不是微弱的脉动,床上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青年和死人毫无两样。牧知道仙道为了救自己,才会施尽全力对着浪头发了那一掌,浪头虽被击碎,但反射回的力量也绝对惊人,仙道等于是承受了自己的掌力和浪头本身的力量的总和,如果是自己处于那种情况,也绝对受伤不轻,一命呜呼都有可能。牧现在只想尽最大能力救治仙道,但他与自己的所学完全不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靠内力帮他平息体内紊乱的气息,至于这伤究竟会给仙道带来多大的伤害和影响,他对此一无所知。

 

“你已经两次救我性命,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得了你。但无论如何,我绝不让你就这么轻易死掉。”

 

他脱下潮湿的外衣,举步上榻,扶起仙道再次把双掌抵在仙道背后的穴位之上。这次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专心以自己的内力助仙道稳定伤势。他的内力浑厚,只小半个时辰,就已将仙道体内破碎的内力慢慢导入正轨。仙道的内息渐渐增强起来,其势之快令牧又惊又喜,幸好仙道内功深湛,看来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正高兴着,牧隐隐感觉仙道体内有一股怪异的力量在游走着,起初他以为也是被冲散的一支,但当他以自身内力引导时,输送的内力却全部被吞没。牧再试了两三次,均是此结果。而且那股力量在每次吞没自己的内力后,都变得更强。“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专门以吸他人内力助自己增长内力的邪道内功?”牧一惊,急忙撤开抵在仙道背上的手掌,牧的动作有一点急,仙道的身子失去支撑,向后一仰,整个人摔在牧坚实的胸膛上,这一下让仙道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痛得轻轻呻吟了一声。

 

牧盯视着靠在胸前的仙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手几次握拳又松开,却始终没有去碰一下怀中的人。若干年前与老师的对话,此刻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的浮现在牧的脑海中。

 

牧的老师是一位隐士名叫高头士。高头老师虽身负隐士之名,却酷好各路八卦。师徒两人每每见面,必定要先抽出一天时间交换见闻。有一次在谈论到各派武功时,高头曾道天下武功虽然庞杂各有短长,但总的来说内功以阿牧所学的无界神功最为纯正,剑法以湘北安西一派最为凌厉,掌法当推名朋森重世家,刀法似乎是久已失传的武园修罗十二绝式为首,毒功暗器是丰玉一派独占鏊头,要讲博采众长,牧的外公家-翔阳王族最让人称道。但这些门派武功虽已达到了顶峰,却还不到令恐怖的地步。二百多年前,据说还是山王朝统治的时候,武林中出现过一次大事件,山王朝召告天下,号召武林人士以切磋武学之道为目的,参加皇家举办的论武大会。皇帝亲释善意,各派觉得此行不失为本派扬名之机,纷纷报名参加,然而武学大会召开之前,各派顶尖高手却如同死神附身一般,一个个死于一种神秘武功之下,偶有的两三个幸存者也功力全失形同废人。幸存者从未见过凶手之面,只知道对方内功怪异,以内力相抗只能是被凶手不断吸走内力,最后枯竭而亡。凶手不断制造惨祸,看似是要破坏武学大会,但也有人说这是山王皇帝的阴谋,目的就是要打击武林势力,以免去武林人士与当时正在反抗山王统治的海南国的势力结合在一起,给山王统治带来的威胁。究竟是什么原因,也只能是后人的猜测了。因为一年之后,山王就被海南推翻,这种神秘武功也只成为了江湖上一个恐怖的传说,再也无人见过。

 

传说毕竟是传说,所以这只是高头与牧之间的一个谈资,而且谈论的重点并非在此种武功是否存在,而是治国之道绝非靠武力能维持的道理上。对于牧来说,这似乎更象个政治寓言。

 

所以,但当仙道突然现出此种武功之时,传说突然变成看得见摸得到恐怖,不由得牧不产生了惊惧之心。

 

“他到底是什么人?”本来一直故意被牧忽略的问题此时已容不得牧回避。他仔细的回忆着他与仙道相处的每个细节,拼命寻找着其中的蛛丝马迹。思考的过程异常痛苦,他不断的怀疑,又不断的否认,一想到仙道很有可能一直在别有居心的与自己接触,胸口就会好象压上了一块巨石那样喘不过气来。

 

虽然坚毅的面庞掩盖了内心的交战,但牧毕竟是个习武之人,随着激烈的情绪,气息的流转随之剧烈波动,甚至从身体中不知不觉发散出来,靠在他胸前的仙道被牧的内力所震,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牧吃了一惊,不由得伸臂出去,把仙道抱在怀里,明显感觉到仙道体内刚刚梳理好的内力又难以控制的散乱开来。自己刚才那一下震动,看来不但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甚至还可能让仙道伤上加伤。想到这里,牧大为自责。

 

“牧绅一啊牧绅一,他若是对你怀有恶意,只须袖手旁观,你就已经死上两次了。何况哪一次不是他亲手救你。此次受伤更是由你而起,而你却为了点扑风捉影之事,连救命之恩都犹疑不报,即便他是对你有所企图,你连直接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了吗?你真是枉称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虽因身处皇宫而不得不多疑,但他本质上仍是个豁达之人,一旦想通再无犹豫,立即将又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不过因为知道那股怪异内力的存在,他还是非常小心的避让开来,仙道现在有伤在身,不能自行催动那股内力,只要避开,对牧就没什么威胁。

 

时至三更,察觉仙道暂时无大碍了,牧这才停手。连续一个时辰的动用内力,即使是牧这样的高手,也感觉有些脱力。他轻轻把仙道平放在床上,自己也疲倦的并排躺下。刚休息了不一会儿,门外突然有人在轻敲,牧本来实在不想动了,但是想归想,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把门打开。

 

门外是那个负责守卫弥生的侍卫,手里拎着一个食篮,说是南原太守派人送来的食物和水。牧问了问现在的情况,侍卫说这南原太守已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让牧的侍卫负责维护城头秩序,又调派神策营中精通水性的士兵跟着熟悉城中情况的人游水在城内各处找寻食物和饮水,并把一些妇孺儿童转移到条件好一些的安全之地,使城头不致太过拥挤。目前民心还算稳定,水也在慢慢退去。据有经验的人说,再过个两三天,大概就可以下到地面上了。

 

牧点点头,这南原太守的能干程度还真比平东的那位强得多了,有他坐镇,自己也无须操心什么。

 

侍卫又说弥生那边很安静,只是问了一次那位救她的张公子的情形如何?

 

牧回头看看躺在床上毫无动静的仙道,叹了口气,道:“你告诉她,暂时没有大碍。叫她不用挂念了。”

 

打发走侍卫,牧关好门,打开食篮,里面装的是一只烤熟的鸡和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另有一只茶壶,是刚烧好的滚茶,还有一支银色酒壶,牧拿起来闻了闻,居然是上好的佳酿。几个时辰没有润到的喉咙在美酒当前的刺激下,顿时干得难以忍受起来,牧也不客气,就着壶嘴连灌几口,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他又拿出茶壶,正巧房间里的桌上就有几只精致的茶杯,牧倒了一杯热茶,走到床边,扶着仙道想让他喝几口水,仙道却牙关紧咬,水只顺着唇角流下来。牧皱了皱眉头,于是一只手举着茶杯,一只手穿过仙道的腋下向上捏住仙道的下颌,微一用力,迫使仙道张开了嘴。少少了喂了几口,似乎还一切顺利,牧放心的将一杯茶慢慢的给仙道全灌了下去,正要将他放回,仙道突然抖了一下,血和着茶水一起喷了出来,顿时把牧的衣襟染红一遍。

 

“张……”牧有些手足无措,连点仙道几处穴位想缓解一下,都无法使更多的鲜血涌出他的嘴角。牧只能再次将自己的内力输入过去,发现刚刚压服的内力乱流又散开了,果然他的武功与仙道的根本不对路,只能解一时之急,但过不了多久,一切又尽皆复然。牧毫无办法,只有徒劳地再重来一遍,不过这次他突然感觉那股怪异内力正在仙道体内规律的运行,这下牧明白了,这是仙道自行疗伤的方式,每门武学都有自己内力运行方式,如果疗伤,确实是用自己的内力会更加有效,只是那股内力太弱,并不能完全压制住仙道体内汹涌的乱流。牧不加思索,直接将自己的内力与那股内力相接,不出所料,无论输送多少,都被那股内力完全吸收,牧感觉自己好象被吸入一个无底黑洞。同时那股内力也越来越强大起来。

 

如同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使昏迷中的仙道恢复了一些知觉,体内的气息虽然紊乱,但他已能慢慢的运功压制。只是另他惊讶的是,另一股纯正阳钢之力也正自他背心不断输入,使他的内力得到了足够的补充。他意识到这是牧的内力,挣扎着脱离他的手掌。牧一把将他拉回怀中。

 

“别乱动,要紧时候。”

 

他越这么说,仙道越要挣脱,他当然知道自己练的这罡华功的底细,牧无疑在牺牲自己的功力,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牧的内力就剩不下什么了。

 

“你自己才是不要命了,快放开。”他见牧没有任何放开的意思,一咬牙硬是将罡华功提到最高,使出沾衣十八跌之功,将牧粘在自己背上的手掌震了开去。牧没有防备,整个人都差点震飞出去,提起手掌一看,虎口之处已然鲜血淋漓。再看仙道,因用力过度,血更是一口接一口的喷着,情形极其可怖。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来……没问题的……”

 

短短的一句话被剧烈的咳声弄得支离破碎,看得出仙道所受的痛苦非常人所想。牧又想上前,仙道无力的对他摆摆手,这次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牧不敢让他情绪过于激动,只有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原本是淡黄色的锦锻床褥上不断扩大的血迹,听着仙道没有丝毫缓解下来的咳声,牧感觉冰冷的寒意正慢慢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漫长的时间,仙道的咳声终于微弱下去,伏在床上只是在痛苦的喘息。正如他所说,他确实是靠自己的力量,渡过刚刚的惊险时刻。牧见他已平复下来,这才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然后把他抱在怀里。仙道以为他又要给自己输送内力,努力想推他开,

 

“别碰我……很危险的。”

 

牧捉住了那只想要抗拒自己的手掌,另一手却把仙道抱得更紧。

 

“我知道,但是如果非要那样才能救你的命,我的内力宁愿全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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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情急脱口而出的话,似乎起了连牧自己都想不到的作用。仙道的身子虽然僵了一僵,却再也没有抗拒牧的接近。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将他抱得更紧一下,胸口抵在仙道的背心之上。此时他没有执意将自己的内力再输入仙道的体内,以免又引起仙道的担忧。但是假如他察觉到仙道的内伤又有发作的迹象,一定会毫无犹豫的倾尽全力施救。

他的心思就通过这有力的拥抱毫无障碍的传达给了仙道。仙道当他是有恩必报的性情中人,也不想拂逆他的一片好意,索性静下心来好好调理自己的伤情。此次受伤虽然不比5岁时那一场无妄之灾来得凶险可怕,但也是自习武以来从未遭受过的重伤。之前他是靠使用罡华功吸取他人内力逃过一劫,现在他的内力虽然已有深厚的底子,但是仅凭自己的力量平复内伤,恐怕半年之内是没希望痊愈的,而且耽搁久了,恐怕还会使功力减弱。但是要让他再使出吸取他人内力的手段,就是牧倒过来求他也不会答应,他毕竟已不是那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孩子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立刻回转望帝山,但是弥生之事……

 

“真伤脑筋啊。”他暗暗叹口气。“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想从怀里取出表弟越野赠送的还生丹,不料刚刚只是些微动作,就又引来胸口的剧痛。手只抬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下。

 

“怎样?”

 

耳边传来牧低沉而关切的声音。

 

“我怀里有药。”

 

牧伸手从他怀里摸出了那个小玉瓶,将一粒红色的丹药倒在掌心中。药丸色泽剔透,形状浑圆细致,不象药倒象一粒精致的红珊瑚珠,散发着淡淡的莲香。牧将人放下,走到桌边将茶水化了一粒药丸,原本棕色液体立刻变成剔透的鲜红色,莲香也更加浓郁。

 

“此药似以奇异草药所制,不知疗效如何?”

 

如果牧知道这粒小小的丹药就是以还生莲制成,一定又会吃上一惊。还生莲生长在西部雪山绝顶之上,颜色鲜红似血,因此也有血莲之称。每30年才开上不过十几朵,能制成药的也不超过10粒,是疗伤所用的极品药材,甚至能有起死回生之效,非皇帝本人无福消受。所以每到开花之年都由皇宫内务府总管亲自坐镇指挥大内高手上山采集,绝不允许他人染指。还生莲采集下来也有专人制药,据说知道此秘密只有几人,连牧也不曾见过。2年前,又到还生莲开花之时,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抢先盗采,令龙颜大怒,负责官员被从上至下免职个干干净净,刑部至今还在侦办此案。当然牧更不会想到那个采花大盗之一就是躺在床上的仙道。2年前为救堂本老师,河田带着年幼的仙道上雪山从众皇家侍卫眼皮底下将还生莲采走,但终于没能赶上见堂本最后一面。河田对此郁郁在心,几乎将珍贵的药材踩烂,仙道从师兄脚底下将无辜的莲花救回,后来送给了对药理颇通的表弟越野。越野制成了5粒药丸,自己留了两粒,剩余3粒交给了仙道,告诉他病情如若有治,此药一粒足矣。

 

当然这段当采花大盗的经历并没有给仙道留下太深的印象,主要也是因为还生莲的功效他从来没真正见到过。要不然早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将此药服下了。

 

牧将药一点点的喂给仙道,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他谨慎了很多。一只手端着药碗送到仙道的嘴边,另一只手则戒备的抵在仙道的背上,准备一发现有气息逆流的现象就立刻运功疏导。不过在还生莲的效力下,牧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仙道服下药后,在牧的帮助下缓缓运功几次,伤势就颇有起色,体内的混乱气息已削弱了许多。两个人都惊异于丹药的疗效,早知如此,刚才就少受了许多罪。

 

不过体力也还没恢复到现在就能开口聊天的地步,伤势带来的痛楚也并未就此消失,仙道继续倚靠在牧的胸前,已经放松的心情和背后传来的暖意,很快就和疲劳的感觉结合在一起,在他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牧就静静的抱着仙道坐在床边,此刻的安心感觉与前不久的惊心动魄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恍如隔世一般。在他活在这世上二十有一的岁月里,不是没有经历过焦虑愤懑甚至痛苦的时刻,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得很伤心,但那个时候还年幼的他,所谓的悲伤并没有在他的人生中刻上深刻的印记,之后在战场上他见识到更多死亡,但那些死亡至多也只给他留下怜悯或惋叹。但当他看到濒临死境的仙道时,他第一次感觉到生离死别所带来的恐惧。当仙道差点从他的世界中消失时,他真的宁愿用所有的一切来换,甚至自己的生命。如果这些也换不回来,他宁愿自己也随着他去,只要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竟然已经离不开他了吗?”他反复的问着自己,却没注意到自己不断收紧的手臂已经给了最肯定的答案。

 

牧也已经很累了,所以尽管心绪纷乱,在仙道去梦会周公后不久,他也靠着床柱睡着了。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清冷的夜色透过窗口给室内带来仅能辨认人影的微光,静静的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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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魁梧的身材落在牡丹院的房顶上,两个巡视的侍卫还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之时,已经被一人一指点住昏睡穴,倒在地上。来人翩然落在牧和仙道的房间外,动作轻盈的不可思议,连牧也没有丝毫的察觉。来人弄破窗纸朝里望望,里面的情景让来人天生就有些凶恶的面孔表情更加不善。但他没有立时发作,谨慎的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才轻轻用手戳了一下房门。门并没有锁,生养在皇宫中的牧的脑袋里根本不会有关门上锁这种普通百姓才有的概念,来人点点头,这就好办多了。

 

在来人闪入门内的同时,牧敏锐的第六感也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虽然视觉还没完全看清屋里的形式,身体已经做出了反映。指尖凝力,一招“拨云见日”朝着危险发源地刺去,但顾及到怀里的仙道,他没有直接跃起。一般而言,牧这一招对付所谓武林高手,怎么也得让对方被迫闪避后退一下,但可惜这次遇到的并不是所谓的武林高手,当牧意识到招数已经落空时,黑影已到床前,高大的身材将牧的视线遮个严严实实,甚至给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来……”人字未出,黑影迅捷无比的点在牧的哑穴和麻穴上,接着牧手上一空,仙道已经被黑影扛在肩上。牧心中骇然,虽说来人是偷袭自己才能得手,但武功之高也绝不下自己或是仙道,此时他来带走仙道,就没有人可能拦得住他,但苦于自己已经着了他道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影转身提步要走。

 

仙道被这么一提一放,又牵动了伤势,在剧痛中醒来。只一看他就明白了,急忙低声喊道:“师兄,放我下来。”黑影轻哼一声,似乎不为所动,脚步不停向门外走去。“师兄,得罪了。”仙道只好忍内息又乱掉所带来的疼痛伸手按在黑影的后颈上,微一吐气,黑影没有料到仙道居然暗算自己,身形一滞,全身酸麻不由得坐倒在地。仙道也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牧见仙道摔在地上,心中一急,无奈内力冲撞被封的穴位竟是毫无动静。仙道被摔得七昏八素,半天没说出话来。好容易攒了点力气,这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先又关上了门,略一思索,终于没有点亮油灯。他回到黑影身前,直接跪倒。“师兄。”黑影扬起头来,半天冷冷道:“你,很好……”仙道知道河田脾气火暴,又颇为自负,现在肯定对自己火大的很。

 

“我知道师兄是特意为我而来,我却在此冒犯师兄,实在是罪该万死。但今日之事我确实有不得以之处,请师兄宽宥几天,待我和牧殿下将事情办完,必然回山听凭师兄处置。”他重伤之下,本来就虚弱不堪,说一句话都费力不少,无奈河田全然不谅解,无论仙道说什么,都只是冷冷的一句“你,很好……”。

 

牧本来听仙道喊来人师兄,心知大概来人以为仙道身陷己手特来相救的,既然对仙道并无恶意,他也就不那么着急。但耳听仙道的恳求就是不能打动来人的心,自己也渐渐气了起来。“哪儿有这样的师兄,眼看自己的师弟重伤到这个地步,竟然还不忍让。”他在自己的立场上埋怨河田的铁石心肠,却不知仙道刚刚那一下确实犯了江湖上的大忌,武林各派最讲长幼有序,武林中的以下犯上一点不轻于朝廷中的以下犯上之罪。

 

仙道叹了口气,今天自己这祸是闯的有点大,但形势逼人,他这一走恐怕短时间再没有机会下山。弥生之事尚未了结,而且牧……他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师兄,弥生小姐一家含冤九泉,我不能弃她不顾。所以无论如何我今天不能和师兄走,待事成之后,我定会自废武功,在师父墓前领罪。师兄,你离开吧。”

 

他忽然一指解开河田的穴道,毫不防备的转身向牧走去,背后河田怒极举掌,却终究没有落下。

 

仙道这几步也走得颇为辛苦,到了床边已经是气喘不止,勉强扶着床柱站定,几指下去都无法为牧解穴。忽然耳侧劲风掠过,牧啊了一声,穴位应声而解。仙道转过头去,是河田出手帮了忙。

 

“多谢大师兄。”仙道笑了起来,师兄平时凶归凶,但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个。

 

牧皱起眉头,虽然河田让他栽了面子,但是好歹是仙道的大师兄,而且似乎看来他并不准备追究仙道刚才的行为,所以他也不打算与河田为难。

 

“你要不要紧?”他比较关心的是仙道的伤势有没有因为那一摔恶化下去,所以顺手拉拉仙道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休息一下。河田却抢先一步,揪住仙道的领子往后一拉,让他正好跌在桌边的太师椅上。这个什么什么三皇子和仙道太过亲近,不由得河田不有所怀疑。牧一愣,起身怒道:“阁下粗手粗脚,是嫌他伤的还不够重吗?”

 

河田哈了一声,道:“我是他大师兄,我对他的关心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外人?”

 

牧冷笑道:“只怕还真是如此。”

 

眼看两人要针锋相对,仙道重重的咳了一声,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牧和河田立刻转头一起看向他。

 

“师兄,殿下,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两位这就算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嘴再为两位介绍了。”

 

牧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情绪也缓和下来。

 

“张公子的师兄果然风采不同凡响,令在下景仰,但不知深夜来访,目的为何?”

 

河田一指仙道:“带这个违背师命私自下山的家伙回去。”他老实不客气的说道。仙道只有摸摸鼻子苦笑一下。“你这个傻瓜,居然不自量力和浪头拼力,能拣条小命回来就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了。”河田知道发水后,仙道必是被困在城中,于是洪峰过后就踏水过来找人。找来找去找不到,就随便捉了个小兵到无人之处询问情况,这才知道仙道居然为救三皇子力劈巨浪身受重伤一事。河田也听说三皇子牧绅一是一位武林高手,小视不得,因此耐心候到深夜才来到牡丹院。本想一只手拉着仙道,另一只手拉着弥生,一走了之,谁知道竟然被仙道扯了后腿。

 

仙道见牧的脸上又浮现内疚之情,急忙岔开话题道:“师兄,我的伤势不打紧了,你不要担心。”

 

河田哼了一声,走过去搭住仙道的脉息,只切了一切,脸色就凝重起来。

 

“你最好还是和我回去,这伤若再拖延,恐怕你这一身功力要去掉3成。”

 

他这一说,牧的脸色一变。习武之人的三成功力就意味着好几年的修行,仙道若真的失去3成功力,这代价也忒大了一些。

 

仙道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师兄真的不必担心,我的伤势已基本稳定,又有牧殿下相助,不会有太大损伤。即便真的如此,人命才是关天大事。3成功力练几年又能回来,比起弥生小姐的冤屈也只算是小事。”

 

他为人闲散恬淡,练武初衷是为了保命,而后是有趣,至于是不是要胜过谁拿那天下第一称号,他从来也不曾想过。所以损失一些功力,在他来看确实不算什么。

 

“光是损失3成功力还算便宜你呢,这伤若不及时治好,你体内功力必然反噬,你也知道师父为啥40不到就已辞世吧。”河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真的没想到仙道会伤的这么重。

 

仙道听他提到师父,登时沉默不语。

 

牧听着这师兄弟的争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突然走到仙道身边,坚定又无比温和地说道:

 

“张公子,听令兄的话,你还是尽早回山治疗。弥生小姐,你们这也就带她走吧。”

 

仙道吃了一惊:“牧殿下何出此言?”

 

牧沉默了一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弥生小姐一案迟早会有昭雪一日。张公子你一心牵挂弥生小姐,耽误了伤情,这既非弥生小姐之愿,也是牧绅一不想看到的。”

 

“如果我们带走弥生,殿下又如何向令尊交待?”仙道摇着头,他也知道案件已被放得很久,很多线索都已消失,此去京城未必有所收获,但如果失掉弥生这个钦犯,牧势必面临严责追究,恐怕再无争夺帝位的机会。

 

牧轻声一笑:“哈哈,牧绅一也并非任人宰割之人,大不了也学张公子做一只闲云野鹤,过逍遥的日子罢了。”

 

仙道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抛弃的并非只是荣华富贵,而是一整座大好江山。

 

“如果我无法跟随在殿下身边,殿下还能否为弥生小姐一家申冤呢?”他静静的问道。

 

“牧绅一必定全力施为。”

 

“那就好。”仙道点点头。“我这就和师兄回去,弥生小姐她,全赖殿下护得周全了。”他也不再忧郁,起身对河田道:“师兄,我们这就走罢。”

 

黑暗中,他的手突然拉住牧的手。“申一兄,后会有期。”牧的心中一荡,但在他还未有动作之前,仙道的手已经松开,随即河田将他负在背上,走到窗外,几个起落,两人就消失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牧颓然坐在那张还留有仙道体温的椅子,怔怔的直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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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1:51:20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