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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Synopsis

仙道终于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是哪一件了。

放下手中的卷宗,牧拿起一旁的茶杯,传到手上的温度告诉他茶已经凉透了。牧在房间里已经独自呆了两个时辰,而且为了不被打扰,他下令没他的召唤,任何人也不能进来,所以只能落得一个喝凉茶的结果。牧无趣的丢下茶杯,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下着,虽然忽大忽小,却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牧的视线透过雨帘落在碧月湖上,半个月前还是明媚的春色,现在却被这场雨洗成了冰冷的灰白色,再加上停靠湖边的那一组顶着七零八落的桅杆的船只,让人顿感无限凄凉。

 

其实单就行刺事件本身来说谈不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以牧的分析,肯定是他那个专横跋扈的二哥不知何时给自己惹下了怨恨,招来的报复。但是之后那位救美的黑衣人破坏了整整一组皇家船队还大摇大摆的逃之夭夭,这才是让这一行刺事件变得震动全国的主要原因。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一事件让皇家的威风被灭得很彻底,牧除了感觉面上无光之外,也对黑衣人的勇气和身负的绝世武功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所以他坚持揽下了这桩案子的调查权力,除了要调查真相,最重要的也是为了要彻底查清那个黑衣人的来历。当然还有原因,只是牧将其压在了心底: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也许是扳倒牧横舟的一个好机会。

 

行刺案件发生的当夜,在安排好顺德帝一行回程的事情之后,牧连夜审问了平东太守。太守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顿足捶胸号啕大哭,所陈供词也夹缠不清,牧好容易才从中理出了一些眉目。这个名叫春樱的女子是半年前自动投入平东太守门下的,名为教授太守女儿操琴,实际是太守想投其所好进贡给牧横舟的贿赂,以期未来的官途能得到牧横舟的照应。不成想被春樱所利用,反而落了个同党的嫌疑,不要说仕途就此要断送,连性命都堪舆了。牧倒是有点同情他,这种事在官场并不少见,他只是格外倒霉而已。

 

不过在供词中有一点让他注意起来,太守说,大约十天前,有个叫杉田彦一少年人几次三番上门要找春樱,说春樱是他的姐姐。春樱失口否认,反说这个小子一直对她图谋不轨。太守先是正言厉色的叫这少年人不要再上门骚扰,谁知这个少年人坚持不懈的守在太守府邸的门口,非要春樱出来一见,几天后太守忍无可忍派人将其赶出了城。后来春樱突然对太守说,她其实是逃婚出来的,这个少年是他的弟弟,恐怕回去后会告诉她的家人,她要离开此地免得被家人找到。太守哪里舍得一笔投资泡汤,于是派人另寻住处安置春樱,对外只说春樱已经离去了。春樱为此十分感激,说必定会用心弹琴报答太守的恩情。太守也以为事情已全部搞定,以春樱的容貌的琴艺,必定会被牧横舟看中,从此自己将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哪儿想到此人带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灭顶之灾。

 

牧详细的询问了那个少年人的相貌,确定就是那天在长堤上缠住春樱不放之人,心里已有了数。但即便如此,对于今晚要提审春樱一事,他还是有些头痛。这个女子一看就是相当难对付之人,自从被擒之后一直一言不发,双手折断的痛楚应该相当强烈,但是即使忍到咬破嘴唇,神色间也并没有半点屈服之意。牧相信要从她那里问点什么出来,肯定非常不容易,尤其是关于那个黑衣人的事。

 

“能够抛弃家人,潜隐半年来设计行刺之事,这个春樱应该早就抱有必死之心。”牧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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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牧独自来到关押春樱的牢房中。因为要处理很多善后之事,加上雨一直没有停的迹象,牧在送走父亲一行后,还停留在平东城内。由于押解的是朝廷重犯,牧挑选了200名神策营士兵和100名大内侍卫组成押解队伍,又特意选了两个女官专门负责看押春樱。

 

之所以他没有在县衙的大堂之上审问春樱,是因为牧相信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绝不会象平东太守那样拍拍惊堂木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交待,他现在来这里,说是审问,其实也只是为了做个试探,看看这个春樱是否有可以掌握的弱点。

 

 

站在牢房中间,,牧冷冷的看着带着镣铐跪在面前的女子,两个人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无论他问些什么,春樱都以沉默作为回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一下。虽然之前早就料到这个局面,但是被一个女人长时间忽视的心情还是让牧的怒火慢慢升腾起来。他弯下腰去,突然持住了春樱的右手腕。春樱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折被折断的部位显然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但是她咬紧嘴唇,居然就一声不吭。牧散发着寒气的声音回荡在她的头顶上。“杉田春樱,也许该叫你杉田弥生,你听好了,如果你以为用沉默就能保全某些人的性命,你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女人。”他一只抬起春樱的头,逼近她的面庞,在那双秀美清澈的眼中,他看到一个冷酷的自己。“在皇上面前行刺,可不是你一个人一死了之的事。为了那些你想保全的人着想,你最好不要和我对着干。”他放开手,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春樱,一字一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个杉田彦一,只要我想找,他就逃不掉,你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会让他替你回答。”

 

很明显的,在他提到杉田彦一的名字时,春樱本来无波的眼中有了一丝震动。

 

召唤被遣开的女官回来继续严加看守后,牧举步出了牢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咒骂:“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大胆女囚,竟敢辱骂殿下,活得不耐烦了?”一名女官愤然上去,拎起春樱的头发想要掌嘴。牧摇摇手制止女官的行动。

 

“很好,既然你不是个哑巴,就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吧。”

 

他反而微笑起来。春樱这样按捺不住的仇恨,反而让他更加确定叫彦一的那个少年确实和春樱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这样看来,他不但掌握了一条有利的线索,也掌握了一种对付春樱的手段。

 

郁闷了不少时候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步出牢房,又惊喜的发现缠人的雨居然已经停了。

 

“那么就准备起身回京城吧。”

 

他并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因为牧横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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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下榻之处,平东知府早已垂手侍立在院内。对于自己一夜之间突然从平东二把手一跃成为代理一把手这件事,知府的心情极其复杂,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向如巨石压顶一般,让他的人生鲜有得意之时,如今这块石头突然凭空消失,自然是他的机会到了。怕的是平东城居然出了行刺皇帝这等天大的祸事,而且精干无比而闻名的三皇子受命查案,自己一个配合不好,说不定也要跟着倒霉,太守今日的下场已经给他颇多教训。所以原本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庸官的他,突然变得勤奋无比,尤其在请示汇报方面,一点也不敢怠慢。只是说来说去始终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船只修补工程缓慢,黑衣人行踪没有半点线索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什么进展都没有。

 

擦掉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流下的冷汗,却擦不掉心里的冷汗,知府偷偷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喝着茶的三皇子,感觉这位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黑,自己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没有底气。

 

其实知府是多虑了,牧根本就没有因为他的汇报而产生半点可成为波动的情绪。事实上不用知府汇报,牧也完全掌握现在的情况。会坐在这里听,他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今天一整天连他自己都差点一无所获,就更不要指望临时被赶鸭子上架而来的知府了,他还不至于是个喜欢随意迁怒的人。说到脸色不好看,那纯粹是知府的心理作用,牧如果能听到知府的心声,大概只会耸耸肩说:“我本来就长得就黑。”

 

等到知府近似催眠的讲述终于结束,牧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责备,反而说了些勉励的话,这让知府的心情从低谷又冲上了顶峰,在感激万分地发表一连串青天可鉴的忠言之后,赶紧张罗起牧已经错过的晚膳。因为在别的方面有心也无力,知府干脆把全部的功夫都用在了牧的起居饮食上。一来这个是他比较拿手的,二来根据官场上的经验,这往往比埋头苦干更容易获得实际好处。

 

为了方便,牧就在县衙附近的一座道观里暂住,知府特意从烟雨楼内找来名厨负责牧的膳食,甚至还想送几个美女前来服侍,被牧断然拒绝了。他虽然不讨厌女人,但是此刻有女人在侧只会碍手碍脚。于是知府自己亲力亲为,殷勤为牧布菜盛汤。谁知手腕突然一麻,眼看着汤碗没有拿住,里面的汁水倒了下来,牧扬袖一挡,大部分汤水都被内力激荡出去,但是也有几滴沾在了袖子上。侍卫大声斥骂,知府惊慌不已,连忙叩头谢罪。牧看了一眼知府背后的墙上支起的一扇窗子,青色的窗纱上只是印着三两个侍卫来回走动的身影,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于是起身到内室换了衣服,重新出来用膳。

 

一段看似是因为知府过度紧张而造成的小小骚动,很快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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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三更,通往县衙的路上却突然穿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在衙门口值守的神策营士兵警惕的握住兵器,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单身一骑而来的三皇子牧绅一。

 

“见过殿下。”神策营众人连忙行礼,牧脸色阴沉的下马将缰绳丢给其中一人,也不答话,直接走入大门。众人面面相觑,牧神色如此凝重,又在半夜时分一人前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这样,板着脸的牧一路走到牢房门口,所经之处,守卫们都敏感发现三皇子心情不佳,于是尽皆噤声不说,连眼睛都不敢多瞧上牧一眼。

 

牧走到关押春樱的牢房门口,低声道:“来人,把门打开。”守卫听到他声音中隐藏不住的怒气,赶忙识相的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这间牢房共有三道牢门,每一道门都有守卫各自拿着钥匙。到了第三道门前,就是女官看守之地。其中一人已去休息,另一人留守在此地。女官见牧面色不善,不敢怠慢,急忙开了锁让牧进去,自己也随后跟入,却被牧喝住:“不必跟来,你在外候着。”

 

女官从命退开,心里却颇有些疑惑。“殿下今天看起来和往常有点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也没想出个头绪。最后她归结于三皇子殿下今天的情绪比较差。牧虽然算不上和蔼之人,但是为人沉稳宽厚,极少怒形于色,象此时这样一幅即将大发雷霆的表情,实在很少见,也难怪众人极不适应。只是不知道关在重兵把守的牢房之内,又镣铐缠身的美女春樱,怎么会又惹到了本该在床上歇息的殿下了呢?

 

正当大家都感觉牧的火气就是针对春樱之时,独自站在牢房之内的牧在看到蜷缩在墙角里身影时,一脸的怒容突然变成温柔而无奈的笑容。

 

“真累,脸上的肌肉都要僵掉了。”

 

来人并非牧绅一,而是易了容的仙道彰。

 

他见牧将春樱看守的严严实实,而且护卫兵士太多,自己并没有什么机会直接动手抢人,于是脑筋一转决定用李代桃僵之计。然而牧毕竟是皇子之躯,衣着就不同于普通人,易容虽然能象个八九不离十,行头可是置不来。于是他先是假扮侍卫,在知府为牧盛汤的时候,以弹指神功击中知府的手腕,造成翻汤事件,而后偷出了侍卫送洗的牧的衣物换上。

 

计划周密,易容也易得轻松,只是在水中看到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相貌时,仙道失了一下神。

 

“既已成朋友,定当再来叨扰!”半个月前,那个人这么对他说。他也真心真意的说当他是朋友,满心期待着这个约定。所以那次雨夜激战,当他看清了那个辣手伤害弥生之人,就是曾经与他在竹林中谈笑弈棋申一, 他差点掉下水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世事如棋,变幻莫测吧。

 

“申一,牧绅一,看来我们这朋友是做不成了。”苦笑一下,他一拳打散了水中的倒影。

 

算好已是牧入睡的时间,骑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匹骏马,大摇大摆的以牧的面目出现。考虑到到底是易容,他和牧无论是身材和嗓音上都还有不小的差别,说不定有人会识破,他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使众人既不敢与他讲话,也不敢抬头看他,居然这样就一路轻松过关了。

 

下面他只要取下弥生的镣铐,然后设法以牧的面目带她出去就万事大吉了,仙道的计策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

 

他走过去,轻轻摇了一下正在昏睡中的春樱。后者见到他先是一惊,被他以手挡在唇上。春樱满脸疑虑的看着他,仙道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彰字,然后展颜一笑,春樱怔怔的看了他一阵,美丽的眼睛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已经认出了他。仙道向她点点头,站起来身来,声色俱厉的说道:“衫田弥生,你行刺我二皇兄在,你的共犯有暗害于我在后,大逆不道,国法难容。现在共犯已然伏诛于我的剑下,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他的尸体,让你也知道我牧绅一的厉害。”

 

在外等候的女官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殿下如此怒气,是因为遭春樱的同伙袭击的原因,现在不法之徒已经被杀掉,殿下想给春樱一个下马威,让她再不敢反抗自己的权威。刚刚做出这个合理的解释,突然听到牧在喊她:“将罪囚春樱的镣铐卸下。”

 

女官一怔,走进牢房道:“殿下,钥匙并未放在奴婢身上,一切但按殿下所嘱,奴婢当值时,钥匙就放在素鸾那里。”她很奇怪,当初就是牧告诉她们,一人当值时,钥匙必须由另一人携带,怎么现在好象殿下把这事给忘了。

 

仙道低下想了一下,突然轻声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他出手如电,女官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点了昏睡穴,倒在地上。随后他自袖口抽出一柄薄韧如绸带的长剑,内力微吐,剑身直立起来,凛冽的寒光证明这是一支绝世宝剑。他轻挽剑花,一剑挑去,锁链并未如他所想应声而断。仙道长眉微扬,难以置信。这柄名为逍遥的利器,从未有削不断的物事。不甘心的再做一试,除了诤诤的几声轻响,春樱身上的锁链确实没有半点损伤。

 

黑色的面庞这次是真的凝重起来。

 

春樱突然开口道:“没用的,牧绅一心机颇深,不会给我半点逃离的机会。你走吧,不要再来救我,我已经牵累你很多了。”

 

仙道转身想去点醒女官,追问钥匙的下落,春樱以手臂挡在他的脚。“钥匙在另一人身上,那人在何处你也不知,今日,你救不出去我的。”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这次真是我自作聪明,小看那个家伙了。”他跪了下去,仔细查看了一下春樱的伤处,原本皓白如雪的手腕已经是一片黑紫。他挥手推拿几下,感觉腕骨虽已勉强接过,但是未曾好好治疗,这双手已经是废掉了。这让一向从容淡定的他也忍不住怒从心中起了。

 

“好狠的牧绅一,他日我定要你也知道断手的滋味。”他暗下毒誓。

 

春樱似乎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行刺之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们这样对我也不是他们的错,你不用与牧绅一为敌。况且弥生早已连生死都不想了,何况是一双手。”

 

仙道知道她为自己担忧,于是放缓了表情,从怀中取出一只银瓶,倒出一粒红的药丸让春樱服下。“这药虽然对伤处没有什么大作用,但是总算能固本培元助你减轻一些疼痛。”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这药是他的表弟越野宏明用珍贵的还生莲治成的疗伤灵药。只是弥生伤的是筋骨,而非元气,此药最多也只能让她伤口尽快愈合,消除疼痛,却不能让她断骨再续。

 

“我很后悔。”他突然说道:“也许我不该把冷月疏桐的琴谱交给你的。虽然我口口声声说想帮你,可是我竟然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人欺负。”

 

仙道真的很后悔,后悔他没有更早一天下山,后悔他没有当机立断去找平东太守要人,更后悔他听到琴声赶来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弥生的泪水已经滴了下来,7年中,除了复仇,她再没有想过任何事。除了死亡,她看不到自己的人生还能迎来什么样的结果。连彦一的寻找,对她来说都只是她复仇的阻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弟弟以外,还会有人这么不顾一切的希望她活着。7年来已经自我训练成坚硬如石的心,这一刻突然完全软化了。

 

仙道的手中多了一条淡黄色的手帕,轻轻帮她拭去泪水。7年前,弥生就是用这条手帕包了一包他爱吃的点心送给他,后来想还却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将手帕物归原主。

 

“弥生,今日救不得还有明日,明日救不得我还会再来。就算是你信任我一次,一定要等我。”仙道起身,多留无益,他要好好筹划下一次的营救。

 

弥生仰头看去,坚定的眼神配上牧的刚毅的面庞,没有人会对这张脸的主人讲出的话产生怀疑,她点了点头。

 

取得了弥生的保证,仙道不再迟疑转身向外走去,一条人影突然闪出,结结实实的挡住他的去路,正是牧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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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牧到的比仙道还早。知府将汤碗打翻的时候,他已经觉察到一道特殊的指风,这种指风如果牛毛针一样细小,力道很强劲,能运用这种功夫的人绝非一般高手。牧知道这一定是那名黑衣人所为。这人突然自动出现,牧却不想打草惊蛇,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所以当晚他也没有知会身边的侍卫,悄悄一个人飞檐走壁溜到关押春樱的牢房屋顶上。心想反正那个人精心策划半天,应该也只是为了把春樱救走。他在这里守株待兔,顺便还可以探探此人和春樱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找出新的线索。

 

当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堂而皇之的从大门口进来时,吃惊得差点没从屋顶上掉下来。亏这个人能想得出来,如果今天自己不是身在此地,让他得手也未可知。他揭了一片房顶上的瓦,观察的房间里的情形。眼看仙道砍不断锁链的时候,他得意万分,这可是千年玄铁做成的,世间没有任何的兵器能够破坏。然而看到后来,他心里有点不痛快。毕竟那个人是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就好象自己在和弥生情深意重依依不舍。虽然春樱是个美女,但是在牧的心中和任何朝廷钦犯没什么不同,这样的场景实非牧之所愿。本来他希望能从两个人的谈话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偷听半天,也只不过知道春樱的本名应该叫弥生,其他一无所获。

 

直到此人要走,牧才从房顶上飞身而下,把战术由守株待兔改成瓮中捉鳖,只要他一声令下,时刻处于战斗状态的神策营立刻就会重兵围上,弓箭伺候。

 

看到对方惊讶的神色,牧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超出了对方的预料,这多少令牧的虚荣心感到一些满足。虽然这家伙的计策倒是不错,终究还是自己更计高一筹。

 

然后后来形式的发展让牧感到自己真是高兴得太早了。仙道对于牧的突然出现只是一愣,立刻突然大声道:“众人听令。”这一声大喝之下,立刻从院落各处冒出一队队的士兵。就在牧还没有醒过神来,仙道有大喊道:“贼人乔装冒充于我,众将士立刻将其拿下。”他手一指牧,竟然是将冒充的罪名栽赃到牧的头上。

 

比在牧来,神策营的兵士所受的冲击更大。火光下的牢房门口,一左一右各站一人,从面貌上来看长得一模一样,赫然都是三皇子牧绅一。

 

“狡猾的东西。”牧大怒,知道靠神策营已然无望,烽火上手,猛然砍向那个假货。仙道心里嘻嘻一笑,逍遥随袖而出,两只宝剑撞击在一起,留下点点粲然的火星。士兵们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帮助哪一方。从衣着上来看,仙道倒更象真的,因为他穿的正是白天牧的穿戴。看气势,士兵们更愿意相信另一个,那种气势宏大的王者风范比较符合他们眼中的三皇子殿下的形象。

 

仙道也知道这只是暂时唬唬人,如果有知情人赶来就要被揭穿了,所以赶紧脱身才是上上策。不过看到牧好象很生气的样子,他的心情突然很高兴,剑法使出来也更加随心所欲,牧虽然攻势急如骤雨,一时也耐他不何。

 

两个人从院子中一直打到房顶上,渐渐的,有人悟出了点什么。“那个拿着烽火宝剑的才是殿下吧?”有人提醒道。仙道知道就要露馅了,不再纠缠下去,借着牧的一招攻势,轻飘飘的落在附近的房屋顶上,施展轻功急行而去。牧并不放过他,身子一纵,追了过去,只留下身后一群卫兵吵吵嚷嚷,不知如何是好。

 

“追。”神策营的头目决定不管哪个是真的,都先追上再说。可惜运气太差,刚上了街道,无常的老天就又撒下一阵瓢泼大雨来,火把尽数被打灭,两个牧绅一的身影很快都消失在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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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是真的生气了,他虽然不是骄横不可一视的人,但是也不允许任何人将他耍着玩。所以下定决心,非要把前面这个家伙擒住,好好给他个教训。两个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一场脚力较量下,他没有追上仙道,仙道也没能甩开他两丈之外。

 

半个时辰过去,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平东城,奔到了郊外的山上。牧深吸一口气,随手摘下一把树叶,以飞叶功射向前面的身影。仙道手中的剑向后一挥,强大剑气弹开了暗器,但是也因此停了一下,牧已然赶到了他的身前,一剑直刺过去,逼得仙道不得不转身应招,身影交错之时,牧终于看清了这个强敌的真面目,于是当场愣住了。仙道却未料他突然停手,后续剑招对着牧的咽喉而去。发现牧呆呆的站在那里,他心中竟然一惊,本能的硬将剑尖斜挑,剑锋擦着牧的面颊而过,一绺鬓边的发丝翩然飘下。仙道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控制不住身形,直接撞到了牧的身上,两个人以极不优雅的姿势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好在高手就是高手,即使有一刻的分神,有一刻的招数失误,也只是瞬间的事,所以当两个人身形再分开时,已各自调整到了最佳战斗状态,剑尖以最谨慎的方式指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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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子,别来无恙?”牧觉得有点气闷,他把这归咎于下雨的缘故。

“好说好说,申一兄风采依旧,令人景仰啊。”仙道知道雨水已经把自己脸上那些易容的东西冲了下去,所以才被牧认了出来。

“只是想不到申一兄居然是贵不可言的皇亲国戚,真是令在下我惶恐之极。”

 

两个人交换着毫无感情的客套话,心情却愈加复杂。终于牧首先结束了无意义的对话,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与衫田弥生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你的至亲,知己,还是……爱人。”

仙道懒洋洋的一笑,道:“这与殿下您无关。”

听他突然改成自己为殿下,牧更加不悦,脸色一沉,道:“她行刺皇子,乃是大逆不道之罪。如果非亲非故,你最好别再插手,皇家的势力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仙道的笑容也冷了起来。“是啊,反正我和殿下也是非亲非故,殿下又何必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呢?”

他言语中挑衅意味甚浓,牧却没有动怒,只是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的说道:“我不想看你送死。”

“哦?”仙道眉毛一挑,不客气的说道:“殿下你最好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吗?刚刚有人明明有机会杀我,可是自己放弃了。”牧有样学样的嘲笑回去。

“那是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哦,说来一听”

“很简单,我要救弥生,但是你的侍卫太多太烦人。所以我要生擒你,用你来交换弥生。如何,计划不错吧。”

“哈,生擒牧绅一,你以为自己真有那个本事?”

“不试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仙道已经连人带剑化做一道银光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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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深知对方的实力,这一战双方都全力以赴,并无半点保留。但尽管极招相对,却鲜少杀气,与其说是一场敌我两方的厮杀,不如说是高手之间的一场较量而已。牧的招式大开大阖,剑气横扫之下尤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仙道则剑法迅捷犀利,招式变化多端,如天上的云一般飘忽难以琢磨。论内力,牧略胜一筹,比招数,仙道占上风。两方旗鼓相当,都知道自己并没有绝对胜出的把握。

 

仙道意在擒人,牧一点不给他近身的机会,眼见天边已微微露出晨光,仙道不想再拖延下去,极招逍遥归起手式已然亮出,牧凝神以待,突然两人脚下土地隆隆震动,而且震动越来越大,两人刚一抬头,一股巨大的水流已当头砸下,将两个剑界绝顶高手卷入怒吼的波涛中。

 

原来几昼夜的豪雨,终于导致了山洪爆发。

 

仙道自小就在望帝山的山涧里钓鱼,虽然水性算不上好,但是还算粗通,所以很快就从湍急的旋涡中挣扎出来,浮上水面,四处张望一下,眼前到处是枯木断枝,并不见牧的身影,竟然有些心急。深吸口气又潜下水去,朦胧间看到一个晃动的黑影,他游了过去,的确是牧。牧被两根巨木卡在水中。以他的武功,两个巨木虽不能说象筷子一样没用,也经不住他随手一掌。但那是在岸上,在水里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身为皇子,当然不会象平民家的孩子那样有机会在水里玩耍,是个纯纯粹粹的旱鸭子。所以在陆地上意气风发的他落了水之后就只完全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更没有推开两根巨木的力量。如果不是仗着深湛的内力,早就淹死了。

 

不过此刻他已经感觉肺部好象要爆炸一般疼痛,四肢都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身体只能随着水流飘荡着,死亡这个词第一次离他那么近。“这是天要亡我吗?”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

 

仙道游到牧的身边,发现他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一时间也慌了手脚。伸手去推巨木,竟然也推不动。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向上浮出水面,深深再吸一口气,潜了回去,拼命推着巨木,居然也移开了一道缝隙。他一把将牧拉了出来,奋力带着他向水面游去。

 

仙道将牧的身体推到一块急流旁的岩石上,才发觉自己也到了虚脱的地步。用了好几次力,才爬了上去。他摸了摸牧的脉搏,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可惜他自己现在也筋疲力竭,无法运功相助。好在死不了人,仙道也没不象刚才那么慌乱了。他靠着牧身边的大石坐了下来,气转周天几次,才稍微有了点力气。看了看还未苏醒的牧,他伸指在牧的胸前戳了几下,发现力道太小,根本就没法完成点穴这个任务。

 

“现在倒是生擒他的好机会了……恩,这次不是我赢了他,算是老天帮忙好了。”

 

他想着,却没有力气立刻动手,反而就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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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拍他的脸,仙道很不耐烦,每天早上师兄挖他出被窝的时候都用这一招。他想挥开那只烦人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就不听他指挥。不情愿的掀开眼帘,眼前的人影哪里是二师兄泽北荣治,正是那个自己要生擒的牧绅一。

 

眼前的形势让仙道有点沮丧,本来轻而易举就可擒到手的家伙现在穿着中衣神气活现的在眼前晃来晃去,而因为糊里糊涂睡着而失去先机的自己却被点了穴,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哼着小曲烤着外衣一派悠闲自在。终于他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别唱了,难听死了。”

 

牧笑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故意把歌哼得更大声,仙道又不能抬起手来捂耳朵,只能一边运功冲穴,一边愤愤地在心里问候着他的先人们。这么一分神,他差点逆了气息。

 

“这家伙不是死了一大半了吗,怎么恢复的这么快。果然还是不要救他就对了。”

 

仙道终于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是哪一件了。

 

取下烤干的外套,牧走了过来,不客气的伸手去剥仙道的衣服。

 

“牧绅一,你脱我的衣服干吗?”仙道不满的大叫。

 

“什么你的衣服,明明是我的衣服。”牧满不在乎,反正仙道也无力抵抗,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仙道赌气的扭头不去看他,一件干爽的外套兜头落了下来。牧慢条似理的帮他穿好。

 

仙道绷了半天脸,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叹口气说:“牧殿下,你要是不抓我回去的话,就放我走吧。这次算我输好了。”

 

牧皱了下眉,一声不吭走回篝火边,将另一件衣服放上去烘烤。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异常严肃,盘膝在仙道面前坐下。

 

“你不要当我是小人,既然你救了我,我又岂会害你。”

 

“哼。”仙道悻悻然道,“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呀,那好,你就报答我一下,放了弥生吧。”

 

“你看你,我点你的穴就是因为不这样就没法和你好好谈话。”牧理所当然的说道。

 

“哦,好吧,在下洗耳恭听。”

 

“咳。”牧清了清嗓子,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别打了,我帮你搭救弥生姑娘。”

 

严肃的表情,严肃的声调,让仙道也不由自主认真起来。

 

然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响起来的却是仙道饥饿的胃的抗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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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1:10:34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