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by 菠萝头

【第五站】【绕圈】

【放浪漫谈】【菠萝头】、


《告发信》

——人类线(副)
(一)
黎贝卡的眼睛瞄在对面女士的胸上,白乎乎的,两坨。
当那位气质高雅的女士回望自己时,她抬起报纸遮住了眼睛。
“这可是最热的报纸呢……我每周都追。”
女士放下咖啡杯,托了托胸衣。杯沿上留下了玫红色的唇印。
“炼金工坊传出悸哭,尸体遍布花田。我说海莲娜,这不像新闻,根本就是灵异小说吧?”
黎贝卡看了标题,又往下扫了几行。她将报纸折起来,还给了对面的被称为海莲娜的桑德伯格子爵夫人。
“男爵夫人,你就不能有点儿女人的幽默感吗?”
粉色丝绸礼服的子爵夫人接过小报,叠成小方,塞进刺绣小包。
“我觉得你就是个男人,一家三口都是直男。”她用指尖抚了一下侧后脑梳高的髪,仿佛随时要保证它亮如镜面。
“我可不是在胡诌。”
黎贝卡拿起咖啡杯,“克里斯早就接到告发信,结果除了不明手段获得的植物种子和违禁动物标本外,什么都没找到……后几次告发信直接转警察局了。没想到小报又开了连载,这年头真是卖什么都能挣钱。”
“城里五月花沙龙最近的乐子就指着它了……黎贝卡你不去皇宫的时候,要不要也去那里坐一下?你一定会大受欢迎。”
“哈,我一家三口都是直男,才不去女人和娘炮厮混的地方。”
“我们还是塑料花姐妹呢。”
子爵夫人用扇子捂住了嘴,露出窃笑。“不说这个了,我到你这儿来有正经事。”
“子爵夫人想借钱吗?”
黎贝卡望着子爵夫人摊在沙发上的大裙摆。“听说子爵上个月才花了大几百个金币打发那个歌剧女演员,你要是缺钱,不如先试试扎紧子爵阁下的裤裆啊。”
“哼,消息还真灵通,是市政厅的那群坏嘴巴老头儿说的吗?”
子爵夫人翻了个白眼。“不是钱的问题,我娘家的房子修缮问题解决了。
“那是什么。”
“他前天又从银行里提了200个金币。”
“这次又是谁……”
黎贝卡的眼睛放光。“皇家剧院最近上新剧了,惯例应该是要新捧女演员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在银行里提上200个金币。”
黎贝卡的小半杯咖啡洒在地毯上。
女仆小跑着过来擦拭。
黎贝卡挪了地方,坐到对面沙发上。“等等,我没明白。”
子爵夫人提了一下被压住的裙摆,又托了托胸衣。“今天晚上,我要去皇家剧院看新剧了。”
“去看那个新的女演员吗?”
“嗯,我要跟个年轻英俊的科学家一起去看,咳,看那个女演员……我订了私人包厢。”
黎贝卡抚着额头。“你们夫妇真是一对搏击好手。”
“我跟管家说了,今天会你这里呆到很晚。你的马车借我用一下。”
“厚外套也借你。拿去挡挡胸吧,至少挡挡脸。”
“黎贝卡你土死了!”
子爵夫人撒起娇来。“穿那么多,我凭什么拿那个科学家的外套嘛!”

(二)
杯子在黎贝卡手里颤抖,她不得不把它放回碟子。
“海莲娜,你快把那段再说一遍,我都快乐死了。我这个星期的乐子就指着它了。”男爵夫人擦着眼角。
子爵夫人打了一个喷嚏,哭了起来,鼻涕也跟着流出来。“你能不能有点儿同情心!”她擤了一下。
“我们不是塑料花姐妹吗?”
黎贝卡把一条干净手帕递给子爵夫人。“于是,你真的就是在寒风等着人家的外套,结果看到人家把外套裹得比你还紧,你一冲动,还把自己的披肩给了那个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年轻人?”
“这可怜的小绵羊……”
子爵夫人又打了个喷嚏,用干净手帕擦鼻子。“我的老天,这天怎么能那么冷,剧院门口的排队马车那么多,马车还没来,我的肚脐都已经冻成了蚕豆。”她的鼻尖一片通红。
“到了我们这把年纪,真是母爱一上来,什么好色之心成了灰啊……”
“可是,这只小绵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滑头!”
子爵夫人方才还在抽泣,却忽然怨恨起来。“没良心的坏胚子,忘恩负义的小混蛋。拿了赞助后就推说忙碌,彻底不见我了。早知道我该给远期汇票。”
“你们在包厢里不是手都没牵一下,不是吗?”
黎贝卡不知怎么安慰对方,她并不了解大贵族女性的风流。她30岁后才和她们建立起所谓高阶女性友谊的。
“而且那个新女演员也不怎么样,对吧?”黎贝卡说。
“嗯,除了几分姿色就只会飙高音,像嗓子里长了个哨子……乏味,完全没有吸引力。”
“那就算了吧。”
“不行。子爵最近可高兴极了,早餐时破天荒跟我聊工作。我绝对不能输,我也要让自己开心起来。”
子爵夫人下定了什么决心。
“赞助费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黎贝卡说。
“小滑头说工坊忙着对付小报和警察局。我要去看一下真假。”
“那个孩子一定后悔只问你要了200个金币。”
“我们不是塑料花姐妹吗?”子爵夫人说。
“是啊。”
“那你陪我去啊!”

(三)
炼金工坊建在近郊闲置土地上。
土地前身是一家动物实验室和附属培育田,后来被征用。保持了原来大楼格局,土地也被保留下来。
八卦就是从这个地方流出去的。
黎贝卡和子爵夫人的马车停在工坊外。
卫兵行了个礼,恭谨地询问身份。被告知子爵夫人是赞助人之后,小兵爽快地放行了。
炼金事务局因耗费资金巨大一直备受争议。
庞大的资金来源除了皇室,其余来源于贵族的赞助和民间捐赠。于是除了皇室成员、官员,各大赞助人也被赋予特权进入工坊。
黎贝卡留意那个一脸雀斑的卫兵。他的表情略为古怪。
他们来到工坊接待台,接待的是个学生模样的职员。
“麻烦告知一下第二事务官,我来了。”
“请问您的名字。”
“我是,咳,桑德伯格子爵的夫人”
黎贝卡留意到职员脸上也露出古怪的表情。
“找到您的信息了。没有预约也可以,他在后门出去向右的第二片花田里,正在接待另一个赞助人,不过您应该没关系。”
海莲娜急躁地拉着黎贝卡向后门走去。
炼金工坊的花田中的多数都不是本地的植物。小报中提到这里有来路不明的异域植物,部分十分危险,也许并非完全的假话。
黎贝卡看到被称为第二事务官的年轻人站在花田里,正和一个眼熟的中年男子聊着什么。
中年男子将一片枯草从事务官的头发上取下,又伸手他吹乱的头发抚向耳后。
这种私密的动作,让黎贝卡的眼睛眯了起来。
“桑德伯格子爵阁下!!!”
海莲娜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子爵转过身,对上了夫人的眼神,脸色瞬间青白。
夫人提着裙角走进田里,草根差点绊她一跤。她脸色阵红阵青地看着第二事务官,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又看了一眼事务官……
子爵的心虚也开始转变为愤怒,他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身边的青年和自己的夫人。
微妙的气氛。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
第二事务官倒是大方地行了个礼,捏住子爵夫人的手轻轻一啄。“不知道您要来,我真是太失礼了。”
“我要借用一下你们的会议室,或者空房间……都可以。”
子爵瞪着自己的老婆,老婆也回瞪着他。
“一楼请随便使用,二楼不行,那里有易碎品。”
第二事务官露出了十分妥帖的笑。
夫妇二人走向工坊大楼。
黎贝卡盯着那对夫妇的背影,又望向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收敛了笑。
黎贝卡感觉到那对漆黑的眼睛望向自己,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慌,又很快恢复了不易捉摸的冷静。
“失礼了,男爵夫人。”
他向黎贝卡行了个礼。
“原来你认得我。”
黎贝卡将手递给他,让他在上面轻轻一吻。
她记得这个孩子,半年前开始出现在一些重大的社交场合,比起出入社交场的生涩,如今他对于这一套讨人喜欢的小把戏已经玩得游刃有余了。
是那种学坏很快的小孩。
黎贝卡想。
“我以为你喜欢跟贵族的女儿做朋友。”黎贝卡说。
“我喜欢跟他们全家人做朋友。”
第二事务官的表情十分自然。他抚了一下自己的前海。
黎贝卡记得半年前他还只是齐刘海短发,如今已经留到中长中分,做成了贵族女性最喜欢的微卷。
“抱歉我没一下子认出你,那时候你不是这个发型。”
“工坊出了点小事故,头发烧卷了。”
“工坊真是不辱销金窟之名。”
“任何前沿的科学都这样。”
吉米抬了抬眉毛。“能邀请夫人参观我们的花田吗?子爵阁下和夫人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乐意之至。”
“我的荣幸。”
他伸出了臂弯,黎贝卡也伸出手臂勾住了。二人在花田中散步起来。
“这种雏菊来源于伦斯河,花店里会卖些变种观赏类,我们会种植根系更强壮的药用类。那个来源于龙栖山,土壤里需要添加大量火山矿物。最远处的来源于安杜夏尔河谷,在眠海沿岸也有类似,但因为土质不同而有略微不同。”
他介绍着每一片分割开的花田。
“于是,你到底从子爵夫妻身上拿了多少?”黎贝卡对植物并没有太多兴趣。
“500个金币。”事务官的眼神在田里游荡。
“好家伙,你连两个人的私房钱都抠出来了。”
“承蒙子爵阁下和夫人抬爱。”
他们在一片盛开着鲜红花朵的田边停下。
事务官沿着一条踏出的小道走进去,他示意黎贝卡停一下。
黎贝卡留意到这片花田的鲜花开放很不均匀,部分片区十分旺盛,部分只有叶子,部分则完全枯萎了。
“八卦小报有你们这儿不少的传说呢……”
盛开红色花朵的奇异植物,长得超过半人高。
“比如?”
“比如说这儿地底下埋着尸体。”黎贝卡压低了声音。
第二事务官正将踩踏而出的小路踏得更平整些。他听到黎贝卡的话,停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黎贝卡。
“男爵夫人您相信这种事儿吗?”他问。
“信。”
黎贝卡促狭地望回去。“所以你们需要自证清白。”
第二事务官笑出了声。他示意黎贝卡可以走过来了。
他将她迎到了一片最显眼的花田旁。他蹲下身,选了一支强壮的,握住了根部,然后开始用力拔。
他的动作并不太顺利,半人高的花卉根部似乎缠绕着什么,事务官又用了几次力,才拔出小半截。
黎贝卡凑了过去,看清楚了缠绕的东西。
一只出土半截的人手,布满尸斑的部分皮肉还挂在上面。花的根系贯穿缠绕了皮肉和骨头,扎入其中。
黎贝卡忍住了呼之欲出的惊叫。她装作见惯大世面。
“气味糟糕。”她想捂住眼,却只捂住鼻子。
第二事务官将手放回土里,又埋了埋好,用手指将土压了压平。“长在手上的不算臭了,我找一颗长在头上的给您看一下,拔的时候很费力,但拔出来就非常有成就感,像一颗巨型土豆,您想试试看吗?”
“不必了。”
黎贝卡觉得自己要吐了。“原来小道消息都是真的。”
“不算太假。”
事务官在西装上擦了擦手里的土,又闻了闻手。“这种植物长在魔族领地的河边……它叫……”
他发了一声很陌生的音调,仿佛一串猫的低语。“这是它的名字,我的发音不太标准,我也不知道怎么精确翻译,我们的语言来说大概是——万骨花。对不起,我的翻译不算优美。以后我会找到更好的。”
他继续说,“这种植物目前只有人的尸体能够滋养,弄来大量的种子我也是费了些功夫,可惜并不是每一片都成功,我要浪费太多。”
他指了指几处快要枯萎的。“这里是猫狗的尸体,那些用了鱼,还有那些……”
他手指的土堆下,忽然钻出半截大型的千足虫。他一脚踩碎了它,又碾了几下,将虫汁和碎尸一起踢回花根下。
根系居然活了起来,直接扎到了那堆炸裂出绿色汁液的虫碎中,扭动着吮吸起来。
“抱歉,没死透,工人有时候活儿太粗。这里是昆虫或者一些多足甲壳。虽然植物喜欢,但结果也只是长叶子不开花。目前,也只有人类尸体可以符合条件了。”
“尸体从哪儿来?你有什么手续?”黎贝卡捂住了嘴,将恶心咽了下去。
“皇家医学院每年都会接收几具不知名尸体,伦斯河的捞尸队每逢花粉季也经常有收获,只是运过来要花很多钱。”
“即便花钱也不算合法手续。未知名尸体应该先通知警察或者宪兵队,而不是埋到你这儿当肥料。不是吗?”
第二事务官挠了挠脑袋。“您说的是呢……不过已经这样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大事。
可怕的小孩。
黎贝卡心里发毛。
“我们去看看子爵夫妇吧。”她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雷雨的先兆。她想尽快离开这座散发着腐臭的花园。
她几乎可以预见儿子几周回不了家了。

(四)
深夜的工坊办公室。
吉米在能源灯下,用彩色的蜡笔涂涂画画。鲜红的花朵,骷髅的脸,到处都是多足虫,还有毛毛虫。
“这封告发信,应该能让这家伙在我这儿蹲足一个礼拜吧。”
他高高兴兴地用小孩子的口吻写着一些字句。“毕竟他的母亲也看到了,这次不会被当做恶作剧对待了。”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母子的绿眼睛。
“如果他还不来,那我就杀掉那对无聊的子爵夫妇埋到田里。反正他们身上再弄不到钱了。”
他用红色蜡笔将鲜花花瓣涂满,又向轮廓外涂了一些,仿佛渗出的鲜血。
新的告发信完成了。
他想着几周没来的扑克脸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忽然笑出了声。
“接着,写给八卦报纸的爆料稿要怎么写呢?”
吉米打开了窗户。
惨淡的月光下,窗台外,好几亩拥挤得密密麻麻的花田。它们随风摆动着,舒展着,颤抖着,仿佛地下死者集体的战栗。
“早知道你回来了,我也早些回来了……”
他托着腮,看着窗外大片红色连成了片,心头掠过一丝成年后很少有的孤独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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