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站】【参赛文】

【普通文艺二】【Charname】

星之恋

 

“三哥，听说小九要被废了，真的吗？”

帝国宰相，三皇子厄斯皱了皱眉，看向自己的兄弟。这件事还在酝酿之中，这么快透出消息只有……有人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宫里来的消息，是父皇的意思。”老四对这位三皇兄可是再了解不过了，毕竟成天混在一起，可以说看看眼神就知道要说什么话。再说，老五老六都在外就藩，大姐二姐都在宫中，平常能交流的也就这位了。“怎样，有头绪吗？”

要削藩？所有人第一时间应当都是这个反应了。厄斯“唔”了一声，若有所思。自己要弄掉老九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但是父皇……小九虽然善战，可无论是武功还是势力都远不及手握重兵的其他几位，要说对帝位有什么威胁那是痴人说梦。况且他的领地地处塞外，是对抗北方异民族的第一道防线，怎么都不该轻易放弃掉才是。动机暂且不论，父皇会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呢？

——

“借口，都是借口！”东皇烈每次开口，在场的其他人便毫无意外的噤若寒蝉。无人不在这位帝王的视线下颤栗——自从多年前神功大成，这诺大疆域便再也没有他的对手。恐怕整个皇室，不，整个帝国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老九这么多年还没能扫清北寇余孽，与一帮敌寇共据郡国，夺其王爵算是轻的了！朕意已决，除非这不肖子能扫清敌氛，复其疆界，不然就做个国公吧！”

厄斯心下一颤，来了。这位九弟论实力自是王爵等级，领地也是封国待遇；可就是不怎么走运，长期以来和一支亚人势力在封地内拉锯。按制，不能全得一郡者隳其王爵，这不能说错；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那股流寇……

马蹄声响起。在这深宫之中竟然有人跑马？这难道是——

“罪臣卡戎，参见陛下。”

群臣一阵骚动。半人马族一向是帝国边疆的大患，与九皇子作对的亚人势力便以他们为首。难道东皇陛下打算招安？这可不是陛下以往的风格。

卡戎身材高大。这位马王身上充塞着整个族群的风格。如刀削斧刻般的肌肉线条让他赤裸着的躯体显出一种粗旷的野性美，长长的褐色发辫垂落到膝部，散发着香膏和酥油的混合气味。一道狰狞的疤痕几乎将他的胸膛一分为二，可以想见当初那一记劈斩的凶狠有力。能与九皇子周旋多年的人物，自有其不凡之处。这伤痕非但不让人觉得丑陋恶心，反让他看起来更显得豪勇无双。

但蛮人首领此刻也只能诚惶诚恐地拜服在皇帝的荣光下，听任处置。除了坐镇中枢的三皇子和执掌“五行旗”的几位皇子时常觐见，心里有所准备，其他人有幸得见皇帝时全是这副德行；小小一个异族首领更翻不起什么浪来。卡戎只觉得自己从部落到来之前的那一丝侥幸和轻视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只要不触怒皇帝的话，也许族人可以有一条生路吧！

“卿的诚意，朕收到了。”东皇烈今天出奇的好说话，“就命你为上党郡公，与明国公共守北疆，卿愿意吗？”

“陛下三思啊！”不出意外，排行七、八的帝天、帝海两位皇子虽然各有要务不克前来，但他们的代言人，兵部的几位尚书还是纷纷出言反对。九皇子黜为公爵虽已成定局，但领地尚存，名义上的治权不受影响；若是人马族同样占有名位，岂不成了两族共治的局面？这让两位同处边疆的皇子怎能不生出唇亡齿寒的感觉呢？

“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卡戎再次拜倒在地，“臣实在不敢与皇子殿下同列，得一侯爵于愿已足。为国守边乃是本分，敢不尽心竭力！”

“也罢，便封你做个北地侯。却不要疏忽了日前交代的事体。”

“臣下不敢或忘。”

——

厄斯放缓脚步。四弟定然会找自己再行商议，父皇今日的行事也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果不其然，四皇子连象征火部的大红朝服都未及换下，便匆匆赶来。

“三皇兄，父皇这次招安异族，莫非用意是在——”

“噤声，你就不怕二皇姐的人？”

老四吐了吐舌头，赶紧收住了话头。大内宫禁，最核心是第一公主的神官众把守，这第二层却隶属于第二公主的内务部队。这位主儿可是出了名的美貌与杀心并重，等闲招惹不得。二人脚下不停，直走出第三层宫禁，进了相府的范围方才止住。

“父皇此举，无非是针对北方异族加强防御，四弟你何必多心？”

“恐怕不是加强防线这么简单吧。”四皇子直视着厄斯。“再过数年，那位姑娘可是又要来了！”

果然。宰相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有这么明显吗？每隔数十年，异族那位女武神便会带着精骑从北国门户长驱直入，一路劫掠，视边疆三郡的边军士卒、烈火旗、青木旗和厚土旗的数十万部众如无物，一直杀到相府门前方回转，就此扬长而去。一两次也就罢了，这几万年来成百上千次的攻防如出一辙，怎么可能瞒得住人啊！

“你给我交个底，到底你俩是不是早有默契？”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四皇子突然暴怒起来，伸手揪住厄斯的衣领。“你自己找死我不拦着，别忘了你身边还有——”

“请您自重，四殿下。”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四皇子也只得收回手，讷讷看向发话的人。虽然面覆轻纱，依然能从身姿看出这是位绝色美人。她就那样站在厄斯身侧，不远也不近，仿佛并不存在，又仿佛从未离开。

不知怎的，四皇子竟有些惧怕这美人。“沐儿姑娘，你也该劝劝你家殿下才是，他一心想着那妖女，置你于何地？”

“这不关你的事。”厄斯和沐儿竟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些尴尬。

“好好好，我竟成了外人了！”四皇子怒极反笑，道：“千万年前哈娜那妖女杀入你领地，你部下无数子民因此而死，龙禁卫甚至从此灭绝，你都可以不管？沐儿为了你舍身相救，容颜被毁不得不以面纱遮盖，你也可以不管？你对得起她吗！”

“我的命是殿下给的，保护殿下自然是份内事。”沐儿语声平静，但内心深处早已波澜跌宕。三殿下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看待，这点她很清楚。不是没有过怨念，这万年来二人的距离从未增加也从未减少，仿佛不过刹那光阴的距离，却又犹如天涯般遥远。就不能偶尔给她一点幻想的空间吗？何必永远如此正确呢？然而殿下从不回应她的思慕，就好像她的身姿只是天际的一片风景。但她也无法恨他，只能把自己伪装起来陪在他身边而已。

有时她都会幻想，要是三殿下像六殿下那样广收姬妾，是不是可以有自己一份呢？然而若真的置身其中，自己又会变得体无完肤吧。说不定现在这种有节制的陪伴才是最好的……能为他抵挡不时的刺杀，这便是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四皇子最终拂袖而去。这次的内幕他竟反比厄斯了解更多——大抵是二公主给他透了点口风。人马族的任务并不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是与九皇子配合，在哈娜侵袭的归途中设下陷阱。“五行旗”的兵力也将按周易“重门”之义层层布置，持续削弱异国骑兵的战斗力，直至将其消耗殆尽。这个计划还要得益于宰相自己的智囊团，除了他们也没有人能测算出那位来去如风的女武神行动中暗藏的规律。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厄斯不无懊恼地想道。这么重大的行动被蒙在鼓里，看来父皇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没错，自从千万年前见到哈娜那所向披靡的英姿，这位以智慧著称的皇子殿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甚至不需要互通款曲，仅仅眼神的交流就说明了一切。她是那么美，璀璨夺目。长发如旌旗般在马背上飘扬，斗气的焰光明亮而纯粹。跟外表一样美的是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毫无迟疑，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她分毫。他见到她的瞬间便理解了她，全心欣赏着她，爱着她。最美妙的是，而她也一样。从此每数十年，她便不顾一切地悍然南下，只为在他领地里策马奔驰上那么一圈；而他每次都暗中调整帝国的防线，让前方拦截的军士巧妙地与入侵路线失之交臂。卡戎和他的族人是个变数，厄斯本待借削藩之势彻底解决这个威胁，却不想被反将了一军，简直可恼！如今只能盼那丫头能有所察觉，放弃侵攻了……

——

十六年后，秋七月，哈娜挥师入于北地。点燃的烽火照亮了帝国大半疆土，比以往任一次入侵都来的更为猛烈。她依旧所向披靡，轻易突破了卡戎的阻截，帝天和帝海的郡国兵也被她一冲而散。然而越是顺利，厄斯的心便愈发下沉。

“损耗太大了！在干什么啊！”他手指的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发白。骑兵要义在于离合，对堂堂之阵选择绕开才是正道。“像这样冲阵，如果遇到四弟那一关，恐怕就算侥幸不败也没有余力再脱身了！”

怕什么来什么。女将军在火部阵前来了个漂亮的临场变阵，把四皇子打得灰头土脸。但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如果这支铁骑继续前进，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呢？

厄斯起身上阵。这次“交锋”将是他们千万年来距离最近的一次……但愿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果能将她引向那个方向，也许能躲开回程路上的伏击。但是，别再来了啊！他看向飞驰而来的女武神，连连打着暗号。

“什——”

一股尖锐的风划过头顶。头盔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盔缨的部分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她竟然向他出手了？这怎么可能？厄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竭尽全力地高喊。

“沐儿，不要！”

雪亮的剑锋透体而出。沐儿手握剑柄，用力刺入了哈娜的肩胛下方。女武神顺势扭动着身躯，直直向厄斯扑来。

“砰！”

二人在雪地上滚作一团，留下触目惊心的一长条血痕。剧烈的撞击让两人的口鼻都冒着鲜血。厄斯竭力吐出一口秽物。

“你为什么要来？”

“我想来，便来了。”

“你会死的。”

“我不怕。终于能让你抱着，我……很欢喜。”哈娜身子出奇的轻。“距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都已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

——

春秋鲁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自是凡七十有六年，彗星当出，犯太微而反。三千年后，冥王不再被称为行星，与伴星“卡戎”并称为矮行星。又数万年，那颗彗星终于在耗尽质量后先后经过火星、月球的引力范围，最后坠入地球的大气层，迎来了她的终末和地球生物圈的再一次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