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每一项运动的背后,都隐藏着长串的故事。 运动员的脸上写着的是永不服输的精神,身上刻着的是积年的伤痕。如果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斗志,是无法成为运动员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过什么? 被追捧?被威胁? 他们仰望过繁星吗? 当肾上腺素令他们目中无人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自己是神吗? 当激情消退后,他们会躲进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吗?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面具,唯有比赛拼到最关键的时刻,运动员的眼神无法说谎——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他正用生命全力搏斗,所以,那一刻,也请不要打扰他们。

八 全新的奥运周期

 

褚清黎在日本的庆功会分为数个大小级别不同的部分。首先是冬奥代表团入东京皇居的园游会,接受天皇接见。天皇夫妇行至褚清黎跟前,特别的与他紧握双手,问长问短,又说:“小女近日归来,多有嘱托,一定要我们向你问好。”褚清黎规规矩矩行礼,答话:“我这次回来匆忙,各处事情还没有协调开,昨天下午才有空专门向公主致电问候。今后期待能和公主更多见面,也希望当面获得您的准许。”

这个回答算得冷傲之中也相当得体了,他脑海里总有个小人儿在提醒他把话说的再软一些,但冲口而出的还是这样的声口,最多只能深深的鞠躬,看起来更像是恳求对方的谅解和同意,有种古老的“请允许我带走您的女儿”的风格。天皇认可了他,点头:“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就好。我们就不多发表意见了。”

 

短短30秒的对谈,被无数媒体放大转载后,立体的轰炸了电视和网络。一向“超前”的媒体从“花滑王子与皇室公主正式交往”开始,已经一步跳到“下一个皇家婚礼何时举办?”

当然,对此说法当事双方都微笑着无可奉告了。

 

三连冠对始终疲软的日本冬奥来说,是致命的诱惑。赛后,褚清黎的行程排得满满的,几乎一天一份通告。他签过的常年广告约,主动找上门来要求重谈份额。

还不是看皇室的面子?负责广告的工作人员吐槽说。

褚清黎轻笑,并不纠正他。其实小员工一时被热情和高位蒙蔽是很自然的事情,总忿忿的认为世界的运转便是他看过的电视剧,谄媚的社畜跪在上位者面前不断鞠躬叩头,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清醒而热血的男主角。

就让他们多留几年天真也好,早一天被碰得满头包又有什么意思?他们又并不是自己。他只嘱托不要用这样的骄傲代入到他们谈广告的执行层面,一切正视现状最好。

 

欣欣呢?她的广告计划也提上日程了吧?现在她在国内也差不多被广告商们轰炸到头疼了吧?褚清黎突然有点幸灾乐祸,并决定不提供任何救援。

一份正规、长期、持久的广告计划,对一个运动员的形象来说,是形象正面的保障。他相信欣欣自己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过……前车不远,拍了某著名杂志的,拍了某著名电影的,一时名声大噪,然后呢?“好想知道这一次欣欣怎么选呢。”褚清黎抱着手臂,就站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悠然想,直到助理接他去探访学校。

 

典子开始逐渐公开和他出席活动了,慈善活动。对于专业领域的活动,典子暂时还不方便参与,但诸如探访学校、慈善捐助之类的活动,典子便以“同访”或“共同举办”等身份与褚清黎出双入对了。

 

几个月功夫,网上逐渐发酵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舆论方向:现世的王子与公主童话VS情场老手处心积虑骗到玻璃温室纯情少女。

 

媒体的偏向其实相当明显,有不少与名人系交好的媒体开始深挖褚清黎这些年来的花边新闻。一起参加过商演在后台有过互动的?当然有嫌疑!一起凑房间里打牌?简直跑不掉有问题!被拍到进出他加拿大的公寓,难道已经同居了?多年前微笑着对媒体说“我们只是好朋友”的高中同学,突然又松口对着杂志特刊流泪控诉:“他玩弄感情!当初已经确定了婚约我才打掉孩子的!”

一颗颗深水炸弹持续抛出来,是谁说过的,在这个网络世界里,只要存在过,必然留下痕迹。

一面是褚清黎正面回应“全都是没有的事,大概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生吧?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人说出这么无聊的话?”一面是四处派出人马去灭火。

 

和他公开互动的姑娘很多,因为形象好,出名早,姑娘们也愿意往他身上扑。所以社交礼仪方面他一直十分小心,生怕被媒体捏着一星半点儿的错处。这个不怕的,公司里自然有海量的多角度视频和照片佐证,无需澄清,就只是淡淡的多放一些出去就好了。

褚清黎自己在公司里看他们整理资料的时候,一边心底正在盘算,一边瞥见了资料库里其他孩子们的资料。“你等一下!”他叫住了工作人员,“你把阿廖沙的调出来我看下。”

阿廖沙也升成人组3年了,不出当年所料,他的成绩稳定而平庸,每每总堪堪拿到三名国内出赛名额之一,但每每总拿不到大赛前十名甚至15名的好成绩。这对于花滑大国俄罗斯来说,简直忍无可忍。“专业打酱油”已经成了他甩不掉的帽子。

“真不知道他拼死拿下国内名额是为什么?去泡美国队的妹子吗?”工作人员随口调侃。

褚清黎又说:“把阿列克谢的也调出来看下。”和阿廖沙不同,同样升组3年的阿列克谢算是稳步上升状态。虽然小有波折,目前积分已经在向世界前列冲击。

褚清黎思考了一会儿,回头对助理说:“安排一下,我需要见阿廖沙。”

 

助理点头,但指了指电脑屏幕,问:其他事怎么办?褚清黎瞧着屏幕上那个曾经熟悉又陌生了三年的脸,依然展现着日式风味的纯美微笑,叹口气说:先见阿廖沙。你联系她,等我回来就安排见面谈。

 

助理持续点头,但又问:欣欣联系过,没说什么事。要安排吗?

褚清黎扶额,头痛,现在他最头疼的就是欣欣,完全摸不清她做什么,随时随地会打乱他的计划。告诉她下个月我过去帮她看选曲,到时候见面谈。

 “选曲她说已经定了,跟训练没关,听口气跟中国队有关。

这下褚清黎不得不重视起来,又搞什么鬼?选曲定了什么意思?谁定的?怎么定的?为什么他都不知道就定了?明天我去北京,通知阿廖沙来北京找我。回头看着电脑屏幕,略一迟疑,加上一句:晚上看能不能约到沙织。

 

褚清黎是被助理从床上挖出来拖上早班机的,硬拽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红的。从东京到北京不过几个小时的飞机,他硬生生睡在头等舱里没醒过来。快到的时候助理叫醒他,递给他一杯果汁,问:怎么安排?他竟难得的愣了一会儿,反问:“欣欣那边知会过了?下午可以安排吗?”

从来都是他要见谁就见谁,起码这些孩子们是这样的。在助理给他当助理的那一天起,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担心约不到要见的对方。可是……竟真的被他猜对了,欣欣的电话拨过去,是另一个女孩子接的,她很小声很小声的告诉助理:她的英文还在努力,请他慢一点说,另外,古小姐正在接受专访,有什么事她可以帮他记下来,后续会回复给他——当然欣欣一下了采访就立刻回复了他,并表示来京一切事项都由她负责,不用助理操心,多年来辛苦了,希望可以稍尽地主之谊。随后不到晚上,她就发过来了这边的酒店、地接等等行程安排,一切井井有条。

但她没说今天下午几点钟会面。

助理竟然没有确认这件事。

他习惯了由褚清黎决定行程,像欣欣他们,都只是配合而已。

所以飞机上褚清黎突然一问,竟把他问懵了。

 

褚清黎看着他突然发懵的脸,忍不住想笑,安慰他说:“以后欣欣的事,我自己跟她联系吧,你应付不来。”随后感叹了一声:“才几个月而已吧?适应的不错嘛!”

 

专车等在机场,褚清黎从远处看了一眼就皱紧眉头不肯往前走了。这次他轻装简行,只带着助理两个人,悄悄进北京,显然不欲与人知道。但欣欣提前预备了一切,总令人不大放心。不知有什么刀斧手埋藏左右,随时会跳出来似的。他回头问助理:“定的哪里的酒店?我们自己叫出租车过去吧。”

 

酒店是顶级酒店,这让褚清黎估到欣欣至少签下了两家相当不错的广告合约,或者还有其他合作。在楼下咖啡厅等待助理联络欣欣的时候,褚清黎掏出游戏机,假装成一个死宅青年,静悄悄的观察着四周:大部分像是商务人士,但也有穿着随便如自己这种故意不商务的青年人。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看得聚精会神。从他这个角度,很难判断出对方究竟是在读取手机内容还是在使用手机偷拍。现代技术,在这种时候总是令人困惑不已。

 

房间是顶层的套房,助理回来说欣欣已经在等了。

褚清黎反倒松了口气,他忽然又有些担心:倘若欣欣竟不在房间里,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去联系她?

 

幸好,一开门,欣欣就蹦跳着冲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褚清黎没有拒绝欣欣的拥抱,他甚至有点欣慰的看到这个弟子的世故速度比他想象的还有快的多。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搭着肩走,他故意揽她往怀里靠,比着她的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别再长了啊,再长就不好跳了。”

欣欣笑眯眯的,一点都没惊惶反感,“没长没长,怎么不好跳?还没你高呢。不好嫁了才是真的。”她有点赖皮的仰头,朝他撒娇。

“瞎说!”褚清黎竟感觉自己被击中了一下,赶忙放手,“你才多大,就想这些事?等退役了再说吧。”

欣欣反而往前凑了凑,天真无邪的睁大眼睛无限憧憬的问:“退役?退役了我能当个王妃么?”

被质问的人清瘦的脸上顶出了双下巴,顺着小圆桌前坐下,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茶,道了谢,感慨:“你都有助理了?多大了?毕业了吗?”

欣欣撇嘴:“喜欢啊?让给你啊!”

他笑喷出来:“好啊好啊!正好我助理总说喜欢中国文化,想学习中文,不如咱俩换几个月?”

 

论斗嘴,欣欣知道自己还不是他对手,何况多年的积习难改,她对这个人总有骨子里的畏惧。所以她收起调皮捣蛋,认认真真的跟他讨论起自己遇到的困境。

 

她要失去刘指导了。

夺冠回来后,刘指导便被国家队召唤,强烈建议他、热情邀请他加入国家队执教,开出的条件令人难以拒绝。不但全国的后备队员随便他挑,甚至行政权力也放给他一部分。可以说,总教练是咬着牙和他谈的,简直摆出了“朕与将军解战袍”、“一字并肩共享天下”的架势。刘指导在褚清黎这里,待遇如何且不谈,一切事项都有褚清黎上传下达不可走样。他认认真真的执行了多年,深感疲倦了。

 

“他告诉你的?”

“他怎么会告诉我?他一直认为咱们俩是一拨儿的。”欣欣的京腔忍不住跳了出来。

“所以呢?咱们俩不是一拨的?”褚清黎艰难的学着她的京腔。

欣欣叹气,“是米什卡告诉我的。”

米什卡在队里依然十分活跃,消息灵通。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欣欣商量。欣欣也问过他,为什么不找褚清黎。米什卡却说,褚清黎已经不能影响刘指导的决定了,无论如何都没可能了。倒是欣欣,如果努力的话还有很大的机会挽回。

“所以你说我……要不要去挽回呢?”

 

“还有两个月就开赛季了,你这会儿专门叫我来商量……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欣欣摇头,“我没有。我很害怕。”她从开始接触这项运动到现在,一直都跟着刘指导,换教练对她来说陌生而可怖。她需要一个人,帮她下定这个决心。

褚清黎认真的想了很久,连空气都静默到了入定的境界。“你有后备人选了吗?”他终于开口,抬眼撞上了欣欣热切的目光。哦,不!没可能的!她还是漏算了一步。他笑了:“你什么时候听见我宣布退役了?”

“哈?”欣欣果然算差了。

 

显然,她的理想之中,褚清黎三冠之后必然是宣布退役、答谢商演、慈善活动、皇室婚礼、培养新一代花滑明星……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这一系列的按部就班。这样,作为新起之秀,欣欣几乎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他“首位帐下高徒”。接下来……接下来很多事会很麻烦,但不要紧,人在眼前,商量也好,吵架也好,盯得紧,她不怕的。但怎么……能不退呢……这是置典子于何地?这是让整个花滑界都陪着他再跑4年空转吗?没可能的!花滑界再不济,再没人才,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看着欣欣一脸失算后的震惊,轮到褚清黎委屈起来:“怎么了?德国的迪特林德和艾里希都36了不是还上场呢?加拿大的杜勒27岁才第一次上奥运呢。我到下届奥运才31啊。不要瞧不起老人家,31岁正当年,31岁拿冠的也不是没有啊!哦,你们中国队的乒乓球老对手,我记得有个40岁还能按着你们头打的呢是不是?”

你不是说过不挡年轻人的路了吗?”

“我从第一天就没有挡过年轻人的路啊!”他笑的前仰后合,忍不住又伸手去捏她的小尖下巴,这孩子还真是天真可爱,“是年轻人跟不上脚步,轮不到我来挡路呀!是不是?”他得意忘形,抬头向助理求证他的正确伟大,这才意识到助理早已消失不见了!两个助理,都没了影子!

 

第一次,他的助理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你不是说他喜欢中国文化吗?我助理带他下楼喝茶去了。”欣欣露出一抹忧伤,“我不像你,有那么值得信赖的身边人。什么都不瞒着他……我才刚刚起步呀,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她半跪在椅子里,上半身趴在小圆桌上,扎着简单的低马尾,阳光透过大面积的弧形落地窗洒在她平直的背上,有点撒娇,但早已没了童年时的纯真。

 

“她长大了。”褚清黎迫使自己移开了目光,集中精力思考。

欣欣的教练确实是个大问题,刘指导近两年来一直处于被动接受指示的状态,相当不积极。他在中国后选的两个孩子,刘指导都以种种理由在测试阶段就淘汰了。这让他在中国的花滑布局显得尤其艰难。但,如果刘指导进了中国国家队……那最大的麻烦还不是失去一个好教练,而是褚清黎与其背后全部计划的陷落。

刘指导几乎是他最早开始计划时招揽的教练,所以和好几位相关教练比如汉娜的教练都有交流。

他手上的情报太多了!不仅仅是过去的情报,还有可能是未来的。怎么办?舍弃这个人吗?即便不舍弃,他用什么来争取?他还有什么攥在手里,是刘指导放不下的?他抬眼,看见包裹在夕阳之下的欣欣。

他可以把欣欣攥在手里吗?至少,假装在刘指导面前……

 

“换教练……其实是很正常的事。”他想先退一步。“我可以帮你找,或者来加拿大吧。我那边条件真的比你这边好太多了。”

“我才不像你,我还想好好学习呢。”

“我怎么不好好学习了?只不过咱们情况不一样,我那时候……”他那时候如果没有现在的教练带他,大约也是打上两届奥运,熬个前十名,每一年苦苦挣扎在国内出线的边际,在对手的疯狂打压下迅速沉沦了吧?

 

当年他夺冠回家,去看他曾经的教练,那个像妈妈一样的人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他们自己都清楚,他那时候无门无派,凭着一股子锐气冲出国门。那时候的他如此纯净美好,是教练告诉他“无法带他更进一步”,但又“不想看他浪费天资”。

他们就在大赛前谈完最重要的决定,教练妈妈亲手把孩子送进加拿大的俱乐部。“这场比赛,是我最后一次看顾你了。”

他咆哮着跳完了一场罗朱,几番脱力,几番喝定。下场时,他扑在教练怀里,几乎走不动路。他知道,从此他要脱离温柔的羽翼护持,被逼着长大了。

17岁,他那时比此刻的欣欣还要大上12岁。

这个女孩子,未免成熟的太早。

 

“我不能去加拿大。”欣欣跳下小圆桌,缩进弧形沙发的一角玩衣服上的链子,“维卡就是去了加拿大,惹出那么多无聊的事。”

他看出她的紧张和纠结,其实她想去的,他们那里有最先进的冰场、最好的教练资源,全世界的冠军后备至少有一半在和他们冰场接触、谈判,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

但是那里也有全世界最可怖的存在:褚清黎。好像一个结界,自从褚清黎去了这家俱乐部后,其他人拿冠军的数量日渐稀少,偶有漏网,也不过是些B级赛,或他未参加的比赛。所有人,包括他的教练,越是靠近他,星光越是黯淡。他看起来是太过耀眼的巨星,但在别的花滑明星眼中,却更像是黑洞,不断吸收着别人的星光以作滋养。

 

欣欣还是怕他。

她不怕一个退出现役的运动员,没有了争胜的源泉,台上的表演是无本之木,走不出太远,观众很快就是她的了。作为教练的褚清黎,和欣欣的关系可以更互补,或者说“互相依存”。但作为现役运动员的褚清黎……欣欣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阻止自己的成功。

 

“维卡已经退役了。我不想有人打扰她。”

好难得,褚清黎竟然正面回应了她!欣欣其实从来没期待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关于维卡的事情。

“维卡……”她倒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问到底。

酒店里冷气很足,她身上薄薄的T恤不大抵挡得住。缩在沙发里,一时感受到胸腹间尚存着一点点的温暖。她便靠在这里,就着逐渐西沉的阳光,还能整团包着她,在她身周漫撒出一环隐约的光,暖烘烘的。她把头几乎埋进身体里,只挪出眼睛瞧他,内心犹疑着该如何开口。

 

那一年,褚清黎二连冠,gala上为他特意设计了“拥抱世界”的动作,所有的花滑明星一股脑的向他冲来,欢快的将他围着中间。而维卡,直接从冰场的另一端加速,一头扎进了他怀中,撞得他胸口生疼。

关于两人间的绯闻,其实传了也有一段日子了,维卡的眼神始终追随着褚清黎,褚清黎也并没有特别礼仪的对她拒之门外,疯起来两个都是场上最令人瞩目的神经病。最会炒气氛的就数米什卡,他知道有时候男女间就像安全火药,平时保管得太好起不来火花,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助燃剂而已。

那场下呢?通常褚清黎在场下很少给这些女孩子们接近他的机会,他太敏感了,这个世界对他简直充满恶意。但维卡,维卡是个单纯清透的女孩子,他心下不忍。

直到维卡去了加拿大。

 

维卡投奔了自己的教练之后,才通过媒体发声明解雇了她跟随了11年的亲生教练。一时间别说媒体大肆渲染“维卡为爱追随男友抛弃恩师”,就连褚清黎自己都有点说不清,难道他们之间还真的,有点什么了?

那之后的23个月,兴许是他生活中难得的放松时刻——当然,事业上放松是不可能的,那两个月他差不多一直在和日本冰协死磕,半个地球往返当通勤。只有和维卡一起聊天唱歌打游戏的时候,他才勉强能从心底里漾出笑来。

直到发现被狗仔偷拍,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他有一份自己的计划表,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也必须严格按照自己的计划表去执行。维卡很好,只是她无法长久的待在他的计划里……

否认恋情来得有些突然,那时候维卡自己还不知道。他被媒体逼在角落里,不交代清楚不罢休。但他没办法承认,他很早就知道了维持形象的重要。他有太多疯狂的女粉,叫嚣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能配得上他这个王子!”嗯……或者,除了……

所以他其实并不怪米什卡还在拉他和维卡合影,因为当时后台还真的没几个人,既不知道他恋爱了,更不知道他单方面宣布分手了。

那场商演尴尬的结束后,维卡哭了很久,她说这是她当时单方面抛弃她教练的报应,尽管换教练这事跟褚清黎确实没什么关系……一年多后,她选择了退役,接受了米什卡的追求,成为了一名冰舞教练,回到了俄罗斯。

所以欣欣没有和她在成人组里作为对手碰过面。这位前辈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历史人物了。体育赛场就是这么残酷,它从不以你真实的年纪论大小,而以你退役的年限盖棺。明明维卡比褚清黎还要小5岁,但至今仍活跃在第一线的褚清黎给人感觉青春逼人,维卡在人们的印象里已经是上一辈的花滑明星了。至于叶卡特琳娜?大约是奶奶辈的名人吧?

 

维卡牵手米什卡之后不久,媒体风暴平息下来,曾经gala与商演场上米什卡那些拉郎配的小小动作,都重新被解读为“可爱又害羞的小伙子,不敢独自与姑娘玩耍,只好拉上哥们壮胆”的行为。

所以,”褚清黎后来感激的对米什卡说,“什么话都是媒体说的,捕风捉影,没头没脑。要不是你,还不知道他们闹到哪一天。”

米什卡只说:“是我惹出来的祸,我总要解决它。”

 

恋爱已经两年多了,维卡和米什卡始终两地分隔,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偶尔米什卡会和欣欣唠叨起维卡,说她像谁呢?安娜,安娜·卡列尼娜。欣欣对俄国文学半懂不懂的,接不上话。最多就说:“你们俄国人的名字,真难搞懂。”米什卡就笑了,岔开话题。

 

所以欣欣对维卡的事知道的很少,她听见褚清黎竟然难得的没有回避话题,抓肝挠肺的想问清楚维卡的事。褚清黎看得出来,其实这件事他知道,早晚他不说,米什卡也一定守不住秘密。

总有一些秘密,是必须与人分享的,否则淤积在心里,会生根、发芽,长出奇怪的花。

褚清黎被斜阳打在脸上,有点看不清对面的欣欣,一团笼在光圈里的影,透出精光闪亮的眼睛,在等着他的答案吗?

即使冷气再强,被虚弱的夕阳照射着,他依然有股热血翻涌的感觉涌上来,抵挡不住。他今天决定,与欣欣分享维卡的秘密。

 

欣欣就窝在沙发角落里,低低的马尾压下来,盖住半张脸,她咬着马尾尖,怔怔的听他讲那几个月的心情。直等夕阳大半隐没,对面的人快看不清脸部轮廓。她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掰开手指算了算,“那时候,你发现了我……”

褚清黎看着窗下一团猫一样的暗影,点头:“那段时间我确实忙得团团转,也确实……是在逃避维卡。那次是我去纽约看汉娜,顺便想再挑一个孩子,谁想能挑到你呢?后来我邀请过她参加商演,希望有机会弥合。她拒绝了。她到现在还在恨我啊!”他趴下来,软软的瘫在小圆桌上,手长长的伸出去,仿佛想抓住窗外最后一缕斜阳。

 

黑暗终究吞没了这个房间。繁华都市的盛景闪烁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一个疲惫,一个心疼。

褚清黎很久没这么松弛了,他合了眼,想养一下神。欣欣叫他时,他感觉自己大约是睡过去了,背上生疼。

“过了12点了,灰姑娘。”欣欣笑话他。

都过了12点了?褚清黎有些惊讶。想确认一下,抬头找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年头想找个挂在墙上的表可真难。

欣欣给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真的,12点刚过。外面的华灯明明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的灯火通明。城市,就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星火都会隐匿在城市的深处,不管你自愿或者不自愿。

 

看她转身就蹦蹦跳跳的跑去冰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极小的蛋糕放在长桌上,蛋糕上面还插着根小小的蜡烛。“来祝我16岁生日快乐吧!”

“你生日?我不记得……”褚清黎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整个人还是懵的。

欣欣毫不介意,自顾点起蜡烛:“对,你不记得。你怎么可能顾得上记这些小事呢?不过既然赶上了,来祝我生日快乐吧!”

褚清黎瞬间有了歉疚之感,于是拖着生疼的身体走过来。长桌上放着半瓶红酒和酒杯,他有点诧异:他睡过去的这一两个钟头里,这个小女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你喝酒了?”欣欣点头,又再倒上一杯,递到他面前。他拒绝了:“我不会喝酒。”欣欣便笑了:“你啊,骗神骗鬼,早晚连自己也骗进去。”

褚清黎也笑,说:“许个愿吧!”

欣欣笑,“还用许愿吗?你知道是什么。”

“生日年年有,能不能许个容易实现的愿望?”

欣欣想了想,点头,许愿,把蜡烛高高举起到褚清黎面前,请他吹熄。

烛光隔着两个人的脸,随着空气间的微微震荡而摇摆。黑暗之中,忽而两个看得清对方,忽而说不清是谁的喘息稍大一点,烛光摇动,两人的脸都成了斑驳的碎块。

褚清黎看着她的眼睛,她在长高,大大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所以他报以甜甜的笑,一口吹熄了蜡烛。

屋中瞬间陷入一片无处着力的黑暗。兴许是人类对阴冷长夜的本能畏惧,欣欣轻呼出声。褚清黎伸手定住她腰,防她跌倒,问:“你还是留住刘指导吧?”

 

欣欣先是怔住,跟着笑得肚子疼,蛋糕差点摔在地上。“你醒过来啦?”

褚清黎也放声笑出来,但他替欣欣放好蛋糕。人的视力是很快就能适应暗夜的,他拉她去沙发那边坐下,窗外的灯光成片扫来,一点都不会寂寞孤单。他希望慢慢劝服她:“刘指导是很难得的一线执行教练,你跟着他练错不了的。国家队给不了他真正的资源,用不了两年,以刘指导的脾气就受不了要求退出了。你看着吧。不如你挽回他,他是你的专属教练,但从此与我无关。”

“干嘛与你无关?”

褚清黎笑:“他讨厌我。”

“难怪他总虐待我!一加训练量就加的那么狠!”

不,不!你误会他了,他可没讨厌过你。”

 

何必?欣欣又不是不知道刘指导怎么想的,但她总不能说:“你个蠢货,难道我不知道?”吗?她每每被褚清黎三言两语顶到肺疼的时候,真是恨死自己年幼无知,言语不够犀利了。

“你说呢?”褚清黎还在确认她的意向。

 

欣欣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和她开始想要的结果不一样,她需要时间消化。窗外的灯光晃啊晃,她其实不喜欢,晃在脸上会打扰她的思路。但暗夜里有一点光亮映着,身边的褚清黎看起来虽说清冷,好歹不算太遥远。她想自己应该也是同样吧?

褚清黎试探着,拉她进怀里,感觉她软软的,似乎都不会动,便慢慢的探问:“我还不知道,你这个赛季的选曲是什么?”

D大调二号交响曲。”欣欣枕着他的胸膛,板直结实,不知何时自己的马尾辫已经松脱,头发披散开,毛茸茸的隔着,很舒服,很放松,就这么交代了。

褚清黎抚着她的长发,不免沉吟:“短节目?交响曲做短节目需要非常强的控制力,你确定你可以?”

你小瞧我?”

“不是……”他噗嗤笑了,不如这样吧。还是西贝柳斯的,换成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你觉得怎么样?”

欣欣闭上眼睛,脑海中流过已经熟识的交响乐,再努力搜索小提琴协奏曲的高亢悲鸣。良久,她仍闭着眼,却答:好。小提琴更适合我。

褚清黎就着黑夜,捻起她一缕黑长秀发,轻笑:没敢打扰你,以为你睡了。

欣欣深深吸着鼻子,她有点贪恋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而且深夜偎在一起,暖暖的,不舍得离开,自己连着几个月都在不停的征讨天下,开公司、谈广告商、和路德维希女士制定未来的计划……这不是一个10几岁的小女孩应该有的生活,但她必须振奋起来去做这些事。此刻难得片刻安宁,刚才喝的有点多,她感觉一股翻腾的气息涌上来,便索性浑赖下去:你是对的,我果然应该一直好好的走北欧精灵风。

褚清黎轻轻牵动一边嘴角,恍惚有一丝笑意没能藏住,揶揄她:“北欧风啊?要不怕冷才行吧?”欣欣不回答,把自己往他身体里揉进去,更赖皮了。他便顺势问:长节目呢?

弄臣。

 

一直玩着欣欣发尾的手指僵住了。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像猫一样半晌无言,回头望向窗外。这里高高的可以俯视地面的风景,但地面上也无非虫子一般的汽车闪着灯往来穿梭。因为藏在楼宇间,想看见大路上的车甚至还挺不容易的。褚清黎就这么僵着,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说。

欣欣从他手里拉过自己的发尾弹了一下,很轻很轻的唱:

“美人凭我的记忆,有一天我曾和你相遇,以后我到处找你,今天终于和你在一起,今后我这颗心,也只能属于你。”

“哈哈,你开这样的玩笑,我觉得十分好笑,它有几分可信,我心里完全明了。漂亮的老爷,类似的谎言我已听过不少。”

“多么丑恶啊,同样的谎言,我曾倾听,我曾相信。心儿受欺骗,多么不幸,多么伤心!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安静,安静,你何必泪流不停。他欺骗了你,这已经得到证明。”

 

她没什么歌剧功底,仗着练习乐器的关系,四重唱也把音准情绪拿捏到位,醉中壮着胆量,学着每个人物的语气,惟妙惟肖,手上似是配上自己的动作,时而是出手勾引的舞女,时而是愤怒复仇的父亲。褚清黎听着,开始颤抖,终于,他推开欣欣站起来:谁给你选的曲子?

还能有谁?

褚清黎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在顶级玩家眼里全身都是筛子。比如维卡这事,放出去加加工,这小故事分分钟发酵一下,花滑王子变渣男,更何况,还有别的事…… 

但这伤疤不应该由欣欣来揭开,她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那时候她还小,那时候,他甚至也还小……

 

可以……换一个吗?他显得很激动。

为什么呢?你已经不是我的教练了,”她歪着头,两眼空茫,“你也说,我的专属教练是刘指导。嗯,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我会去求他,不出意外,不,没有意外,我不会让这件事有意外,他会答应。那之后咱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对吗?她说着,哭着,我认真想过你兴许真的会答应做我教练呢?想的太真切了好像已经成了事实。但我内心明白,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慈善事业啦、培养新人啦、打击我啦……”她哭着笑出来,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是要做花滑界霸主的人,我只是个小女孩……”

褚清黎轻轻地,把这个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小女孩揽起来,轻轻安慰:你长大了,你和路德维希女士做什么我都无权过问了。从今以后,咱们的合同取消了吧!什么都不附加可以吗?就……取消了吧?

疲倦的女孩瘫在他怀里,喃喃:你还欠我一个奥运冠军,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哦,三冠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发现她已睡倒在自己怀中。他轻声哼起来,像哼摇篮曲似的:“女人爱变卦,像羽毛风中飘,不断变主意,不断变腔调。看上去很可爱,功夫有一套,一会儿用眼泪,一会儿用微笑。你要是相信她,你就是傻瓜,和她在一起,不能说真话。可是这爱情,又那么醉人,若不爱她们,岂不是辜负了青春。”

他打横抱起欣欣,放去里间床上睡下,轻吻她的额头,无不遗憾的在她耳边轻语:“真是可惜,我也好想选这套歌剧啊!”

他早已不是轻佻的少年,可以靠荷尔蒙去撩拨满场的观众。纵然他还不到30岁,也只能把自己架在天上俯视众生,让信众们去膜拜他,而不是爱慕他。因为他已成神,花滑之神,而神是不能再重新走入人世间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夜半3点,再不走,狗仔就要来了吧?说不定已经守着了。桌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悄然离去。

 

他的直觉很准,只能说幸好比对方快了一步。眼看大厅有人守候,他独自一人,拉起帽子,从侧门悄悄溜出去,随便找了出租车走开。

离开很久才打电话给助理,叫他去另找酒店安顿下来接他。

和助理东拉西扯了大半夜的欣欣助理慌张的上了楼,打开夜灯,叫醒了欣欣。

欣欣揉着头发,夜灯里发现了遥远的长桌上酒杯已空。她打开手机,只收到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信息:“去想办法信任一个人,至少一个,换一个助理,并且信任那个人。”

 

夜色依旧深沉,但天际线泛出一线红色。有人说那是城市特有的景色,灯光污染。欣欣抱着膝盖和薄被,盯着那抹红,知道这个赛季又将是一场苦战。

全部留言

请登录评论!

暂无评论

全部留言()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