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每一项运动的背后,都隐藏着长串的故事。 运动员的脸上写着的是永不服输的精神,身上刻着的是积年的伤痕。如果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斗志,是无法成为运动员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过什么? 被追捧?被威胁? 他们仰望过繁星吗? 当肾上腺素令他们目中无人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自己是神吗? 当激情消退后,他们会躲进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吗?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面具,唯有比赛拼到最关键的时刻,运动员的眼神无法说谎——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他正用生命全力搏斗,所以,那一刻,也请不要打扰他们。

六 美丽的多伦多

 

欣欣特别沉着的选择了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踏上了前往多伦多的旅程,这让很多人对她的来访目的表示了担心。一则说:这是她第一次奥运之旅,主要目的在于锻炼,长见识,而不是夺取奖牌。二则说:这个来自中国的小姑娘已经成竹在胸,她对于本次奥运可以说势在必得,旨在一鸣惊人。

对于外界各种大相径庭的猜测,欣欣完全不在意,她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个时候的她,脑海中只有即将开始的比赛,和她久未谋面的导师,褚清黎。

 

多伦多是褚清黎平时训练生活的城市,这里有他训练的冰场,有他日常居住的公寓。但比赛合宿期间他从不脱队,最多拉上哥们儿们一起附近放松休闲。但现在是奥运会,谁都没有了休闲的心思。冰场里就连公开练习时都是一片肃杀,没有了娇俏打闹,没有了姐妹情深,大家只是认认真真的完成自己的练习,连话都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欣欣自己的公开练习结束后,换衣服出来透气。站在冰场外呼吸着冷空气,她有种格外的新鲜与兴奋。很奇妙的,这几年的四处奔波比赛,她竟从未来过多伦多。这里是褚清黎的长居之处,按说她作为弟子,实在应该拜访。但褚清黎要她安心训练,不要轻易暴露两人的接触。这次藉由奥运会,她终于真实的踏上了多伦多的土地,这和以往任何一次比赛的感觉都不一样,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缥缈感。好像……好像又回到了她跳胡桃夹子的那一夜,如在糖果王国的梦境中。

 

汉娜也结束了公开训练。她走出冰场时发现欣欣还在,便上来勉强搭话:“车还没来呢?”

欣欣回头,笑起来,显得放松很多:“我从来没来过多伦多,这里真美啊!”

汉娜看见她的笑容,自己竟也莫名跟着放松了一些,微笑了出来:“这里的冬天虽然冷,但是景色反而更美呢。我上次去北海道,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便索性站在寒风里,尽情呼吸了几口冷气,好像一下子人都明朗起来似的,相视一笑。

欣欣便问她:“你听说小樱的事了吗?”

汉娜点头:“听说了。不过我看她今天状态还可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欣欣很小心的凑到她旁边来探问:“真不是你干的?”

汉娜的神色几乎快见了鬼一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呢?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花滑历史上,不,不仅仅是花滑,整个体育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僵持不下的竞争对手,为了彻底的打倒对方而在场下向对方施以毒手。小樱突然在奥运前夕被一个醉汉莫名其妙的袭击,身心受创,最大的嫌疑人显然非汉娜莫属。

欣欣隔着两人加厚的羽绒服,试图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她,说:“没事,你跟我说没事的。咱们俩,好姐妹,一条心。”

汉娜推开她,极力否认:“没有的事!别扯上我!”当然,这种事别说真的扯上,就是舆论扯上也要影响前途。汉娜突然意识到欣欣现在已经把这件事牢牢的跟自己勾在了一起,眼看接她们的大巴车缓缓开了过来,她慌乱下几乎是在威胁欣欣:“别到处乱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听见没有?不许说出去!”便急忙奔向大巴车,先自己冲上去了。

小樱从场馆门里慢悠悠转出来,手里把玩着耳机。欣欣掏出手机扔回给她:“你的手机。我就帮你到这了,别的事,别再找我了。我管不了你们的事。”

小樱便上来抱住她亲了一口:“乖啦!你肯帮忙就最好了!好好比赛,加油!”跟着也跑远去,跳上大巴车了。

 

显然,小樱并没有把欣欣当成对手。她和所有人想的都一样,汉娜才是她的对手,欣欣只是个小姑娘,温吞柔软,偶尔爆发一次,谁还没个走好运的时候呢?那次也是自己不小心,竟任由汉娜抓打自己的照片流了出去。不知道现场到底谁是叛徒?本来想着拼上自己,一举破了褚清黎多年以来保持的“零绯闻单身王子”形象,谁料却遭反杀。要不是这样,哪能轮得到她拿分站赛冠军?不过是大家要压一下舆论影响罢了,“哼!”对那一战,小樱一直是不服的,拿了总冠军之后才平和了些。“果然,就是个毛丫头而已。”

 

公开练习的时候,欣欣依然没有任何四周跳,还是她惯常的那老三样。当然她提交的表单中有4周,她也在采访中表明了“一定要努力跳出四周”的决心,但眼下这样的状态是不行的。小樱看了都要摇头。她的脚踝其实落冰还很疼,但她依然咬紧牙关顶着,连上了4S4+2,她没有选择,因为汉娜已经开始练第三个四周了,听说前两个成功率都超过了50%。她只能搏一搏。休息喝水的时候,欣欣在后场找到她,很关切的问她脚怎么样?小樱很奇怪,大赛将期,所有人都几乎不跟其他人闲聊了,她为什么那么没心没肺?不过话说回来,没负担的人终究是可以没心没肺一点吧?这一次就连中国国内的媒体报道都对她不再报以“天才少女”的称号,转而小心谨慎的希望她可以勇夺奖牌,为国家争取荣誉。“这么多年‘天才少女’,也该歇歇了。”小樱心里其实藏不住鄙夷,“哪来那么多天才少女?难度先跟上来再说呀。吹了这些年,进了成人组,总藏不住了吧?也不知道清桑看上她哪一点。”

所以她并未拒绝欣欣的好意,笑着回应她:“没什么事了。只是有点吓到了。”

欣欣夸张的应:“可不是!我听说了都吓死了!到现在我妈都不肯让我自己出门,晚上9点前必须准时回家。不然就夺命连环call……”说到这个,两个青春少女倒是很有默契的笑了起来。欣欣接着又说:“你这事也蹊跷,就这么巧?眼看奥运了,来这么一下?”

小樱撇嘴:“巧不巧的,这得警方说了算。”

欣欣朝冰场里看去,汉娜和她教练正在场边说着话,“你没打算自己去问问?”她眼睛似是放空,什么都没看。

但小樱明白,其实自从小樱出事以后,舆论就有矛头指向了汉娜。只是既无实证,话自然是不能乱说的。“问……难道就能问出什么来?”

欣欣一笑:“怎么说大家都是姐妹,私下聊聊天,又不是记者会,又不是警察问话,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是不是?”

小樱也笑了:“我觉得你这次状态不错,发挥好的话,兴许你稳拿一块奖牌呢。”

欣欣捂着嘴笑:“是吗?那简直太好了!我也希望自己奖牌的颜色更好看呢。”

跟着,小樱便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现在小樱取回了自己的手机跳着走了,假装自己完全没有受过伤的样子,不再理会刚才主动过来帮忙的欣欣。欣欣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就只要集中力量关注自己的训练了。

 

早在她夺得第一站大奖赛分站冠军的那个晚宴上,她就以“一鸣惊人”的姿态站在了国际裁判与官员们的视线中。又因为是俱乐部成员,国青队对她几无控制权,一时小朋友们凑在一起,各种吃喝玩闹,交换电话、社交媒体。欣欣一个晚上拿到的联系方式大概比她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不过这恰是她最擅长的地方,她热爱朋友,热衷与人交往,甚至热爱观察每个人微妙的情绪反应。所以她从来不担心这些事,这才是她的主战场,是她的天堂。

 

有位40岁左右保养很好的女士走过来,和欣欣在吵嚷的音乐声中尽量放声攀谈。欣欣很客气,保持着礼貌和对方开心闲聊几句。女士便邀请她“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话”。欣欣没有多想,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吵闹会场,转入连接处的走廊。

这里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一点都没有会场光鲜亮丽的样子,到处是翻倒的名牌和歪到一边的桌子,堆起半人高的椅子堆……女士脚下被一条易拉宝的牵引绳绊了下,优雅的鱼尾裙差点被高跟鞋缠成一条真的美人鱼。欣欣赶忙上去扶了她,女士好开心,她大约是多喝了几杯,拉起欣欣就顺势坐在混乱的椅子堆下拉起家常。

她不是运动员出身,但她好爱花滑。她家里资助支持了好几个国家的花滑运动,她希望能在每一场比赛上看到美丽的姑娘代替她站在场上,就像她站在场上一样,姑娘的闪耀时刻就像她自己在闪耀一样。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欣欣的表演,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么年轻……啊,青春!

她的话真是多,越说越多,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的。欣欣陪着她笑,自己也开心起来。她一直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别人看她一眼都觉得舒心,觉得踏实,觉得可以倾诉心底最可怕阴暗的想法……路德维希女士也不例外,她看着欣欣,终于吻了上去。

欣欣其实是愣住了,所以没有来得及拒绝,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女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她请求欣欣的原谅,并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毕竟她有一整个家族在经营,即使她的丈夫另有情人,即使她的儿女都不在身边……但她的家族需要她完整的健康的美好的家庭形象。

 

欣欣什么都没说,但大奖赛总决赛那天,当她再次见到路德维希女士时,主动拉起她的手,热情的邀请她“加入年轻人的队伍共舞”。女士再次喝了很多很多,他们跳的实在累了,欣欣便主动承担起了扶她返回客房的责任。

路德维希的助理和欣欣一道,将女士放在客房的床上后,两个人正准备一起静悄悄的退出去。女士叫住了欣欣:“你等一下,我今天非常感谢你。当然我知道自己并不能回报你什么。你也没必要回报我什么。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欣欣当然知道她想要女士为她做些什么,这样的企业家在世界各地都可以随时做她想要做的一些“小事”。她唯一的障碍就是,这件事,是谁要求来做的呢?

“褚先生,嗯……褚清黎先生跟我提过……”欣欣显得十分犹豫。

路德维希笑了。在真正的“花滑圈”,那些真正的顶级玩家圈里,早就知道褚清黎在搞些什么。甚至他具体在哪几个国家圈了多少个孩子,这些人都了如指掌,闲来当做八卦磨牙。“听说又跑去芬兰挑了两个?男单女单,还不知道叫什么呢。能练出来再说吧。”不仅仅是褚清黎,这几个大的派系谁不培养自己的后辈?褚清黎只是个后起之秀,想凭一己之力挤进这个顶级圈子罢了。“嗯,褚先生,说什么了?”她坐起来,抱着膝盖尽量认真的听。她当然知道欣欣是褚清黎挑选出来的人,也知道上次分站她的夺冠背后有褚清黎多少心血。说句实在话,大奖赛的最终结果是一个平衡的结果,男单既然只能给褚清黎,那女单必然不能是他的人。

从口气里,欣欣能听出那种随意,那种不重视,在这种真豪门的眼中,他们这些在役的、20岁往来的运动员们实在是太渺小了。为了通盘棋局考虑,任何一颗小棋子都可以随手弹飞灰灭。她想变得强大起来,甚至不用在说话前加上“褚先生说……”这种前缀。那么现在,就是她第一个突破口。“褚先生,他非常遗憾汉娜失去了金牌。”

女士笑答:“这没什么,小樱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她夺冠的欲望有多强。说真的,每年都有那么多新的花滑选手出现,可是这么多年来像小樱这么拼搏的孩子,还真是不多。我想褚先生应该很清楚大赛的结果,他只是对汉娜的表现有点遗憾吧?毕竟真的只差几分而已。”那说明评委们对汉娜已经高度认可了,大家都很喜欢她。女士未说出的心声其实表达的很明白了。

欣欣顿了下,又说:“是啊,几分而已,说明她真的很有能力拿金牌是不是?所以……褚先生真的很希望她能在下一次有更好的表现,拿到金牌。”

女士有点真的认真起来了:“你不想拿金牌吗?

“想啊!但我认为褚先生讲的很有道理,我还小,还有很多年需要去磨练。我会努力去磨练自己的!”欣欣报以坚定的笑容。

女士点头:“很好,但是小樱现在势头很好啊!说实话大家都是很看好她的,我们也很喜欢她,接下来正是她大展手脚的时候不是吗?”

欣欣掰着手指,轻轻的算:“连续打完大奖赛和四大洲,身体应该非常疲乏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刚刚听她说,还有一堆的广告和节目要上……这样的密度真的能打奥运会吗?万一出点什么闪失可怎么好?我们做运动员的,平时训练小心谨慎,最怕的就是受伤了。成绩不过是一时胜败,伤病才是毁人一生的致命打击。你说她怎么这么拼命?”

这次女士没有笑,她抚着长发,深深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褚清黎对这个决定想得很透彻了吗?这个世界需要平衡,他真的想明白了吗?他真的更看好汉娜在奥运会上的表现吗?这是他第三次奥运了,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

欣欣咬了咬牙,点头:最后一次上奥运的老将,谁会苛求呢?他自己也无数次对公众说,享受过程就好。”

女士便也点头:“好,但我现在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今晚也没进过我房间。”说着朝她挤了挤眼睛。

欣欣咬着嘴唇哧哧的笑,扭身要走。

女士坐在床上发出了感慨:“我们一直都以为,褚清黎着力培养汉娜,想不到他其实更喜欢你啊!”

欣欣吓得回头,脸都没有血色了,她并非不知道如眼前这样的顶级玩家对他们小棋子如何了解,她只是生怕他们太过了解,当场戳穿了她的小把戏。

好在女士宿醉之下,并没有过多纠缠的意思。她只是压着额头,喃喃自语:“这么重大的任务,已经肯交给你了。”挥了挥手,让助理送她出去。

 

欣欣几乎是逃出来的,回到party门外,她感到自己的手和腿依然在抖。倚在门口,party上喧闹的音乐变得愈加迷幻立体,仿佛时间都扭曲变形。

褚清黎已经被意大利队的双人男伴当胸抱起,周围一圈惊叹声中,闪光灯频频亮起。女伴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假意恼怒,并警告他“下不为例”。再回头,男伴早又抱起了中国队的黄源,还好似公主一般转个身。女伴手忙脚乱,又去对着黄源“大打出手”。一时大厅里笑倒一片,欢乐祥和。

褚清黎脱身出来,跌跌撞撞逃到门口,过来兴头头拉起欣欣:“刚才没找到你。快去看你们队黄源发疯!”

“嗯,黄源,”欣欣想,“其实媒体们一直都在关注他。或者这真的是唯一有望摘星的人了。”

 

多伦多的下午天舒朗的不像话,抬头看天的话,会发现云层太薄,仿佛一眼看透星际。

大巴车里的人越来越多,欣欣身边走过去的队员大半跟她打个招呼就直接上了车。但她还不想上车,她喜欢这清冷的空气,让她保持清醒,远远旁观。

 

但大巴车里一直保持着刻意的安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天就是短节目的比赛了。

欣欣赔上一切,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冷气,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摊开最美好的笑容,跑起来,跳上了回酒店的大巴车。

 

回酒店的时候,她看见褚清黎被许多记者围着正在开临时的赛前发布会。

最近她都没再见到褚清黎了,连电视上、网上都没有。开赛前两周,褚清黎就几乎处于消失的神秘状态。媒体狗仔到处蹲点,从多伦多的训练场、公寓到他家乡的亲朋好友日常出入所在,这个人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很快,小道消息就开始满地走,有说他训练时背部摔伤,已经秘密入院治疗,很可能不得不放弃本次奥运了;有说他虽然是入院治疗,但并不是伤,而是病痛折磨,本来控制得很好的哮喘,突然大发作,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一点命都没了……“还有的说,”流言传播者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但这里是食堂,总归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因为他实绩太强,地下赌场已经开了价要他一条腿呢。”

欣欣啃了一半的馒头,噎在喉咙里,竟咽不下去。

距离冬奥已经只剩一周了,所有国内的花滑选手全都开始了集训生活,没有例外。她趁空找到刘指导,低着头恳求他能不能探问下褚清黎的真实情况。刘指导只淡淡的回她:“你都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现在,她悄悄走过记者的人墙,嗡嗡嗡的声音之内,只勉强听到几声:“我一切都好,多谢各位的关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一颗悬了很久的心落了肚。她无视了电梯,快步奔上了8楼,甩上房门,独自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莫小晴过了一会儿才进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你怎么了?压力太大了吗?”

 

压力大吗?太大了。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了。是她抛弃了一切换取的机会。如果她摔了……不,哪怕她不摔,一个微小的晃动,一个不足周的跳跃,一个不规范的动作,甚至一个不完美的表情……都足以将她从此赶下这块炫白的舞台。

她只有用最无懈可击的一场表演,去说服观众,去压制裁判,除非拿到金牌,她将一无所有。

 

压力才是动力。她用这样的动力说服自己,不去寻找场边一脸热情支持日本队的褚清黎。6分钟练习,她时刻注意,保持远离小樱和汉娜。

但小樱和汉娜总是贴很近。

近到终于大家开始捏起一把汗。解说们开始有人提起那场小小的意外,当然,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有节操的解说们是不能随口胡说的,大家只说:“小樱前阵子刚刚才受过伤,不知道现在控制力怎么样?哎呀她是不是太靠近汉娜了呢?嗯?现在好像是汉娜有点追上小樱了呢?希望她们两个在这么重大的比赛面前保持心态平稳,一定要镇定啊!有时候平时训练的基础大家都差不多,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比的就是心理状态了……”

 

欣欣现在的心理状态极好,是不得不好。她的短节目腾挪闪转,诚如其名:勇往直前。新的记录,这是本赛季第二个新纪录的诞生,欣欣打破了她保持了不足半年的新记录。

雷娅发挥正常,三个跳跃摔了一个,她节目难度太大,日常总要摔一个两个的,谁都不意外。

藤井真子没有摔,不过小姑娘本来也差不多的水平,无论难度、技巧、热情……包括对观众的控制力,都远远抵不上欣欣的万一。

 

汉娜上场了,少女的祈祷。她的启动有些滞涩,起跳犹豫了——第一个跳跃摔倒。节奏被打乱了,第二个跳跃跟着摔倒。小樱就站在出场口候场,抬着下巴抖动身体,左一下右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汉娜。当汉娜滑到她附近的时候,她朝汉娜笑了。跟着,汉娜第三次摔倒。

短节目结束后,汉娜排名跌至19位,彻底退出冠军争夺战。

 

最后一个是小樱。

欣欣就在三人等分区,和雷娅还有另一位美国小姑娘一起。那是和汉娜差不多的出身,一直是美国冰协在支持。欣欣和他们两个从来不熟,但此刻也亲亲热热的拉她们挤挨在一起朝摄像机挥手。

小樱上场了,现在的她别无选择。波莱罗,那个无畏的、坚定的、妩媚多情、迷倒众生的舞者,一如既往的高质量,因为增加了自己的4周转数量,她是咬着牙在起跳,跳的又高又飘……

她的脚其实根本不堪重负,但如果不冲击这个难度,她自己也不知道,冠军的归属到底在哪里?

她竭尽全力落地,脚踝感觉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真的撑不住了,她终于还是跌倒了。

 

来自中国的古韵飞,以总分超出第二名20多分的成绩强势挺进自由滑决赛,如无意外,这块金牌不会旁落。

 

全世界的媒体都疯狂了,今天,他们认识了一张新的面孔——不,应该说,他们将向大众正式开始推介一张新鲜的花滑面孔,代表了新一代女单的偶像新势力,这将是一份代表着无数采访通告、广告合约、跨界合作……的重量级推介。媒体也是相当谨慎的。“至少,她还能红两年吧?”大部分媒体的心底盘算着。

 

今年是该捧捧新人了。花滑界已经疲软了好几年,女单从双女王时代结束后,就进入了群雄逐鹿的大混战,一片萧瑟,已经近10年了,一个像样的都没杀出来。期间不是没有闪光的明星,但太短暂了,甚至无法在这个残酷的快节奏世界里停留哪怕短短一个赛季。而男单呢?一人独霸的世界是辉煌的,也是无趣的。这是褚清黎的第三届奥运会,必然会有白马银枪的年轻英豪挑落他的王冠。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年轻人能否承担得起新王冠的重量?以及,褚清黎将以怎样的方式退场?

 

女单短节目结束后,姑娘们全数各自在挡板外找了个地方,悄悄的来看男单的比赛。很默契的,大家并没有凑在一起。

最后一组的男单6分钟练习,人人神色凝重。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每个人的跳跃都十分谨慎。冰花四溅,映衬着每个人的衣服上那些闪烁的奥钻,辉映成虹。

 

褚清黎倒数第四个上场。之前的媒体沟通会上,记者们对这个问题揪住不放。“凭什么?”凭什么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能最后一个出场?哪怕是为了给观众一个漂亮的压轴演出。“是抽签的结果。”他应对得体。“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比如可以开特例?”他只笑言:“那么我也习惯了早出场。”

他真的早就习惯了,甚至已经从这种压力之中找到快感,甚至享受那种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掌控比赛节奏的快感。

因为他,足够强。

至少在现场比赛这方面,无人可与比肩,无人可望其项背。

那么,就让这场比赛来得更精彩些吧!

短节目,排名第三。明天的长节目,他预定倒数第二个出场,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他这两年的宿敌,名人系的长谷川刚。

 

晚上,欣欣和莫小晴洗过澡后又扎在一起看星星聊天。她很喜欢聊天来放松心情,特别是莫小晴这样没什么心机人又温柔的,感觉聊上一晚,明天一定可以全都放开,自由发挥就好。

褚清黎的助理来敲门。欣欣隔着门示意“小晴姐姐在呢!”

小晴没在意,问:“谁呀?”

欣欣回头:“刘指导找我。还有米什卡。我过去他们屋一下哈。”跟着匆匆关了门,将卫衣帽子套上,跟着助理走了。

 

依然是助理的房间。

褚清黎刚刚洗过澡,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在床上做冥想练习。助理带欣欣进来后,怕影响他,轻轻带上门,一句话也没说。

欣欣知道这个冥想练习,自己也尝试过,但不太能定的下心。她不知道褚清黎是何时开始的,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还需要等待多久。百无聊赖,和助理比着手,无声聊天。助理似乎开始还不太敢,但很快就被她逗笑了,站在门边回应她的无聊。

忽然,床上传来了声音:“今天很开心是吧?”

欣欣吓得一缩脖子,回头笑答:“你找我什么事?”

 

眼看着褚清黎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抬起那双丹凤眼,满是哀怨的说:“刚才汉娜来找过我,哭的很凶。你看,哭湿我一件衣服。”他瞥了下沙发上扔着的T恤。

欣欣正在得意之时,兴头上冲口而出:“哦,是哭湿的吗?哈哈哈!”

褚清黎跳下床,故意压迫到欣欣面前,低头瞧着她:“你觉得你更像小樱是不是?”

欣欣想后退,至少稍微脱离一下他的身体范围,但背后是桌子。她恨死了酒店,别管什么好酒店,标准间永远这么拥挤。她想向助理求救,发现助理又开启了“读书拯救平行世界”的模式,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顶回去:“汉娜自己没发挥好,你生她的气去。跟我发什么脾气?”

褚清黎掰着她的肩膀,几乎是用下巴瞧她:“我可没有生你的气,我是要请教你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两周我躲在瑞士不敢见人,反复推演里面的关窍所在,一直都认为是汉娜自作主张去找小樱的麻烦,就在昨天,我还在和汉娜确认这件事,她说连你也怀疑她,她太委屈了。可是今天一战,我突然想明白了!是豁然开朗!欣欣,我小瞧你了。你这一箭三雕,扎的可太狠太深了。”

欣欣的眼泪瞬间崩流,她最关心的一件事,刚刚听他亲口说出,忍不住重复了出来:“你这两周,原来是在瑞士。”

褚清黎顿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她还关心这个。“小樱被袭,名人系怒了,直接发了黑手令,追我的命。他们认定是我干的。那天我发现我的哮喘药被换了,就知道出事了。赶忙假装发了病,直接逃去了瑞士。”

欣欣吓得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不知道这么严重……真的,我就是……想赢……”

“除了想赢呢?”他阴森森的,手指快要嵌入欣欣的肩头。

“我……不知道……”是想打败你吧?这大概是欣欣很深很深的自我,或者她自己也没想到。但她真的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只是赛场上的争执而已,大家要不要玩的这么认真?

“你自己做不了这种事,刘指导也做不了。他也不会替你做的。谁?谁做的?”

 

这是打死都不能说的秘密,就算你是褚清黎都不行。“没有谁……”

果然他开始焦躁了,坐倒在床上开始历数:“名人系找我的麻烦,肯定不是他们。美国冰协这次捧了个新人,我跟他们谈过汉娜的情况了,大家早就有共识。不会是他们……”

欣欣小心翼翼的滑坐到他脚边,抱着他膝头试图解释:“汉娜的状态,很难拿到冠军的。她再怎么努力训练都好,你自己其实都明白。或者你可以送给她一个冠军,但小樱真的允许吗?就算我不做,汉娜也百分百的发挥实力,你能保证她能从小樱的手里抢到金牌吗?”

“从来也没指望她拿到金牌。这次的金牌本来就是小樱的。但你毁掉的是我的金牌。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三冠王。还有我未来对你们的保障支持。”他顺滑的头发缝里露出锐利的眼神,锋芒毕露,再无需隐藏。他伸出手,捏起欣欣的下巴,“但当然,至少你,已经无需我的支持了。”

 

一瞬之间,欣欣的心里淌过去的,竟然是汉娜斗志满满的神情,“我可以的,我必须可以!所有的希望现在都压在我的身上了!”哦,汉娜,可怜的汉娜!和小樱比起来,汉娜才是第一个就被抛弃了的。因为技术瓶颈,因为发育,她当然没实力去争夺真正的顶级宝座。但她必须顶上去,和小樱缠斗,因为雷娅太不稳定,其他派系的女孩子幸好还没有这个实力。

如果小樱没有离开褚清黎呢?小樱的实力其实远在汉娜之上,名人系不培养实力,只养成明星。如果小樱一直在褚清黎手里,那现在一定会是超一流的选手吧?但……“这个冠军本来就是小樱的。”所以,褚清黎早早的把她扔了吗?为了平衡,不惜以毁掉最心爱弟子终身能力的方式,送她最后一份大礼。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打算放弃自己的金牌。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规划好了欣欣的路线,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天起。“8年”,他当时就说过,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欣欣是8年后的人选,而现在,她竟然忤逆了他,逾越了这个序齿,妄图摘下属于小樱,不,是属于褚清黎的历史性的三冠王。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的下巴还被捏的生疼。她知道褚清黎是真的非常生气。所以她慢慢抬起上身,试图与他平视,轻轻的,调皮的眨了眨眼:“我一直都需要你的支持啊!因为你现在,也只能支持我了啊!”

更新换代的日子,应该到来了。

 

褚清黎明显震惊了。

这个女孩,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

并不单纯是167的身高,隐约浮现的身体曲线,还有她沉沦向深渊的速度。

这个女孩,越来越像自己了,比自己当年还要厉害。

那张脸居然还可以净白无暇的对着你甜甜的笑出来,虽然泪痕尤在。

“原来你在瑞士。”她在想什么?她在担心什么?从她把自己出卖给黑洞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知道,她的成功必然牵扯出他的失败。而失败的代价是巨大的,越成功的人越如是。那么她为什么,会哭?

想着,他低下头,吻去她的眼泪。

 

近在咫尺,欣欣看见了一个温柔如水的褚清黎。回想这几年,心里有许多泪水仿佛一下子都要倒给他,索性吊在他脖子上,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褚清黎吻她,等她慢慢平复,叹了口气:“你还在意我的支持?”

欣欣梨花带雨的点头,回吻他,很热烈的回吻他。

“那么明天看着我夺冠好不好?”轻轻柔柔,还在吻她。

欣欣怔住了:“你要我放弃这个冠军?”

“再等四年。”

一切,如旧吗?

即使他已经了解了她全部的恶意与情意,都不肯顺应近百年的惯例,走上一个老将该走的光荣隐退道路吗?他的争胜心,为什么就那么强?

“只要我站上赛场的一天,我就不允许任何人超过我。”他强调。

那么自己呢?其实,也是一样的吧?她已经做了那么多,走到了无法回头的湍流中心,像徒手攀爬百层的摩天楼,已经抓住了99层的壁角……这个时候,要她撒手放弃?无异于让她直接跌下地面摔死。

“如果我明天不放弃呢?”

他叹了口气:“那我也……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啊!”他掐起她的细腰,很用力,直接把她掀翻在床上,一抬身,几乎是直压上来。

她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的推他,钻出来:“明天要决赛,我先回去了。”

褚清黎没拉她,笑眯眯的看着她走——这样还不如两人打一架,什么仇什么怨都好发泄出来——欣欣感觉自己的心快跳炸了,直直的向门口冲去。助理开了门,拉住她,尽量保持着平和姿态穿进走廊里。欣欣下意识的朝四周墙角瞧了眼,虽然一时没瞧见监控,但还是罩上了卫衣帽子。

 

回到房间,莫小晴都睡下了。

她躺下,瞪着眼盯着天花板,怎么可能睡得着?褚清黎清秀的面孔就在她眼前一直晃,呼吸可闻。下巴和腰上被他掐过的地方还疼。当时被两只大手几乎环握腰际,差点窒息。他是真的有意吗?还是在吓她?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害怕逃跑会怎样?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因为没有经验被吓到了吧?可如果他只是想吓唬自己呢?为什么当时没有反杀回去?屋里还有人呢,他能怎么样?

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无眠。临近凌晨才模模糊糊囫囵打了个盹。

莫小晴叫她起床的时候挺吃惊的:“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睡那么沉?今天可是决赛日。”

她崩溃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反正下午才比赛。”完了,褚清黎的目的达到了,她现在连爬出被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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