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每一项运动的背后,都隐藏着长串的故事。 运动员的脸上写着的是永不服输的精神,身上刻着的是积年的伤痕。如果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斗志,是无法成为运动员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过什么? 被追捧?被威胁? 他们仰望过繁星吗? 当肾上腺素令他们目中无人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自己是神吗? 当激情消退后,他们会躲进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吗?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面具,唯有比赛拼到最关键的时刻,运动员的眼神无法说谎——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他正用生命全力搏斗,所以,那一刻,也请不要打扰他们。


二,走向奥运

 

中考,对国人来说可谓人生不得不重视的一大关隘。欣欣的妈妈常挂在嘴边: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们小时候在教室里读书一整天,坐在窗边风吹日晒,电扇摇摇晃晃,嗡嗡的,总要担心它掉下来砍人。哪像你们?空调冷了热了都乱嚷嚷。这种时候,欣欣总是回敬一句:姥姥不是也说您呐,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们小时候呐,连电扇都没有,窗户都漏风呢!妈妈没话了,她再咯咯笑着跑开。

欣欣的学校算得这座一线城市里最好的几所之一了,她的成绩又是前几位,加上去年终于拿下的花样滑冰世青赛冠军头衔光环加身,她本来无需担心什么中考。实际上早在上个月校长就亲自请了她去谈话,希望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本校继续读高中,中考什么的,参不参加都好吼吼吼。还是集中精力备战奥运比较好吼吼吼。

欣欣很客气,她早就从褚清黎身上学到了客气的精髓,学校培养了我,我十分感恩,当然会选择继续在咱们学校读书。可是中考是检验我三年学习成果的唯一途径,我很想试一试。校长就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如果万一我考砸了,还得求校长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收下我呀!

校长笑眯眯瞧她,点头应承:好啊!等你上了高中,来咱们学生会吧。我看你没问题的。

欣欣也笑了:我要备战奥运呀!

 

关于奥运,上个赛季之后,也就是几个月前,她和褚清黎之间爆发过一次激烈的争吵。激烈到褚清黎当着刘指导和工作人员的面把她拖进了小黑屋。

为什么不给我上难度?雷娅一直在跳四周,她那个水平她一直跳四周?

她什么水平我比你清楚。就是难度大才不稳定的。等她稳定了……”

等她稳定了就跳不了四周了!她去年就进发育期了你都看见了!我现在平地也能跳2A,我为什么不能跳?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说嘴只会跳三周……”

褚清黎手疾眼快,不顾几双眼睛盯着,当场揪起她拖进旁边小办公室,甩手关了门。刘指导剔着牙,不得不站出来招呼几位工作人员就坐喝茶聊天。

 

两位斗嘴的现役运动员本人,纵然独处也并没有降低半分火气。欣欣依然对自己的计划耿耿于怀:我今年要上奥运,必须上难度,而且除了我没人了,你不可能阻止我。

褚清黎不关注她的傲慢,他拉起怒火冲天的少女细幼的手臂捏了下,皮下脂肪还很薄,又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没什么肉嘛。你进发育期了?不会啊!我记得给你测过骨龄,至少还得两年吧?你确定吗?有时候突然冒一点出来只是震破了,不是真的初潮。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都谁知道这件事?难得你这种细长还发育晚的类型,很难得的你知不知道?珍惜这两年,别总惦记上难度,你不是这个类型。

欣欣已经是14岁的少女,不再是当年可以和褚清黎滚在一起打闹的小姑娘了。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其实还没能突破心理关口和一个大她很多的男人如此直白的讨论自己的身体变化,即使这关系着她的未来。刚才冲天的愤怒一瞬间被击得粉碎,委屈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褚清黎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再靠近她,远远的摔进椅子里静候她情绪平稳,这才慢慢的问:你还是想今年上奥运?

欣欣噙着泪,坚持点了点头。

你的目标只有一个。

金牌。

零失误拿到金牌。

这比当年褚清黎挖掘到她的时候更进了一步。

 

那一年,被神亲吻过脚的少女重伤后,在体育迷们的关切下,错过了两站比赛,如约登上了后半程的赛场。有些艰难,但竟全数站住了。褚清黎特意叮嘱,为她赶制了一身红色舞衣。纽约场亮相,满场暗金大红压着黑的残影飞过。人们不自觉的便回想起那场事故,好像现在场上依然点点斑斑带着血泪。但这次她站住了,即使摇摇欲坠惹人怜惜。全场雷鸣般的掌声说明了一切:她,纵然拿不到这一季的积分,也赚到了未来。

 

但她也终于14岁了,到了一个女子运动员最可怕的年纪。别的女孩子,14岁或者刚刚经历,或者早已熟识,或者正在好奇,话题从一份童话向另一份童话迈进,手拉手从文具店走入内衣店……而作为运动员,欣欣难说不羡慕,却只能勒紧运动内衣每天跳跃旋转。队里互相盯的很紧,谁换个内衣号码都逃不过队友的眼睛。她每天把自己勒到窒息都不敢承认身体在成长。刘指导几次提醒她是不是该去做体检了,她都不置可否甚至想办法逃了过去。14岁了,身高已经达到了女子花滑界惊人的165cm,而且还在继续生长。刘指导说她体力总是不够用似的,练不动,隔不一会就直喘大气。你又没病没灾的,怎么身体这么弱?去,加十圈滑行练习。速度起来!刘指导站在场边裹了厚厚的羽绒服吼。

 

这次能拿到冠军,其实也颇惊险。虽然她一贯稳健,但风声早已传遍圈内各个角落:体力不足、滑行能力跟不上、表现力下降……花滑作为一种主观印象占据很大比重影响的比赛,这样的流言足够摧毁她天才少女的形象了。期间褚清黎来过两次,都没有再改节目构成,只要求她尽全力靠完美发挥去做到最好而已。三站之后,尽管她依然保持着零失误的记录,但排名却落后于小樱和阿列娜,仅列第三。

 

她憋坏了,当然有一半是因为运动内衣不合身。就是现在,她和褚清黎剧烈争吵后冒了一头的汗水,满脸涨红气喘吁吁,那股强烈的向身体里吸入氧气却怎样都吸不进去的窒息感,其实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运动内衣不合身。褚清黎其实一直在观察她,这几年他观察了好几个青春期运动少女了,不差这一个。终于,他坚信自己找到了原因,发出了指示:脱下来喘口气。跟着自己背过身去。欣欣犹豫了不足半秒钟,便高速选择了活命这个选项,甚至等不及对方完全转身。

刘指导透过玻璃门壁,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死死盯着门里的动静,虽说他实际上受褚清黎的掌控,但如果门里的男人敢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弟子做什么逾矩的事,他是随时准备翻脸的。但他等来的居然是欣欣自己飞速甩了上衣……他什么也做不了,失望到了极点。桌上有窗帘的遥控器,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马上挡住门外人的眼睛。

 

欣欣重新穿回T恤,深深吸一口并不清新的空气,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欢迎她了。在身上比了一下那件超小码的运动内衣,连自己都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竟失心疯了,想勒死自己。再抬头,褚清黎已站在面前,欣欣有点不好意思想藏起手里的少女用品。褚清黎却毫不在意,直接拿起来送到她眼前笑问:你跟我说说你有5岁了吗?穿这个?说着直接扔得远远的,赶紧去店里买几件合适的。去好牌子的店里,开账回来报销。又再端详了她一阵,肯定的表示:其实还好。比雷娅和汉娜的基础条件都好。你一个亚洲女孩子担心什么?将来退役了想进娱乐圈,挤不出沟来可别跑来怪我。这是欣欣第一次当面受到褚清黎的粗话暴击。她想起当年仿佛确实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只是自我安慰那不可能是真的。

因为形象清雅,待人和气,褚清黎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的,甚至是有些甜美的,加上他和相熟的男运动员们一直玩的毫无避忌,别说外界,就是团队内部也有不少人在暗暗猜测他的性取向问题。这一刻欣欣突然好希望他是真的喜欢男人,那起码可以当他是个好闺蜜倾诉一下自我困惑,而不是面对导师的精神压制瑟瑟发抖了。

但这精神压制还没完呢,褚清黎持续追问着之前她没有回答的问题:都谁知道你进发育期了?什么时候的事?

欣欣低着头,试图含糊过去:没人知道……没有的事……”

褚清黎坐下,试图仰起头看清她的脸:运动员到了年龄进发育期是很正常的事儿,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不让你们乱说是怕情报被对手利用。我当年……我从上中学开始每年暴长,长个子长到腿疼,营养不够吃,训练量又不敢上,那时候不用我说,谁都看得见。小学明明一直压着我打的对手,很快就被我反超。可是我体力跟不上啊,2分钟跳下来想死的心都有,谁也不敢告诉,硬撑。

欣欣回想这大半年的窒息,感同身受的猛点头。

其实进了发育期也有相应的训练方法,没必要憋死自己。再说了,女孩子没点脂肪,将来出了问题我可赔不起。除了刘指导,先别告诉别人,饮食从现在开始要调整,严格禁止私下乱吃。新的节目本来我已经想了一个,看来要重新安排了。今年奥运你先别上了。这个调整期必须好好度过去。想办法生个病吧?

可是,欣欣急的眼圈都红了,我真的还没……”她跺脚,到底还是不习惯直口表达成熟女性事务。今年奥运,我没问题的。我就是着急想上难度,真的,等我真的……开始了……就真的来不及了!她又跺脚,简直是急到撒娇了。

褚清黎犹豫了,再度伸手捏了下她的肩背,确实薄薄的一层几乎见骨,不像汉娜,已经控制不住的往虎背熊腰处发展,严重影响了转速和起跳高度。他还在琢磨,手凝在半空,欣欣索性抓过他手一把按在自己胸前:看,真的没多少。什么都不影响!褚清黎像碰了尖刺一样,抽身退开双手高举,但他瞥了一眼发现窗帘紧闭,办公室不知何时变成了小黑屋,便放松下来。可念头一转,立刻冲过去开了门,对外面自己的助理用日语招呼了两句,让拿水杯,顿了顿,又朝刘指导勾勾手,意思是让他也进来。

 

刘指导其实满肚子都是气,这时候又不好多说,只能将剔牙的牙签吐出去,随进来关了门。褚清黎的助理不懂中文,拿了东西就立在一边陪着等。褚清黎只看着刘指导问:她说她上今年的奥运没问题,你觉得呢?

刘指导此刻看向欣欣的眼神已经没了多年的怜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官腔:她这一年都练的很艰难,你也看见了。气息有问题,体力也跟不上……”

欣欣忙插话:没问题没问题!还特意夸张的大力呼吸了一下。

褚清黎笑:体力不是问题,多上器械多跑圈。看她活蹦乱跳的,体力一点不比别人差。再说我当年体力赶不上的时候一样拿冠军。

刘指导抱起双臂,嘴都撅起来了:你都这么说了……那没别的问题了,上难度呗。其实她起码上三种4周都有潜质。

我担心的是别的问题。她已经14了,差不多长大了……”

刘指导冷笑:你放心,我给你看牢了。当初就预料到她们这些娃子没一个省心的。

褚清黎冷着脸,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讲正事:随时观察她情况,饮食要调整,宁可胖一点。先上4S,再试试4T,三个月练不下来就撤,宁可不要难度。赛季前我再过来一次。

刘指导点头,这倒是正路,没什么可挑剔的。现在国内她风头正劲,三朵金花,这次奥运她想不去都不行。没问题的,我们努努力吧。

褚清黎摇头:别太天真,这个孩子,必须clean整个赛季才有奥运的噱头,上了4……不等于自杀?你们自己想好,赛季前我会过来看,要么上难度,要么上奥运。

上难度会挤占正常的训练时间,恰恰再有几个月就中考了……欣欣盘算的事情,其实也一点不少。不上难度的话……这个奥运她背负的其实更可怕,舆论的指责哪一天也不会停止,完美的水货会伴随她接下来的一整个奥运周期,她负担不起。

不上奥运呢?不上奥运只有圈内人认识她,水花翻不出一尺远,她安全的躲过4年,或者,从此沉沦……甚至不如小樱,人未定奥运,综艺上了三个,俨然日本花滑新一代的希望之星。欣欣的计划,或者有波折,但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摇过,她今年已经14岁了,明年奥运15岁,不止一个花滑奥运女冠在她这个年龄产生,甚至更小,她没有优势。到下一次奥运会她将处于女运动员的黄金年龄19岁,不能再大了。虽然从褚清黎的训练体系来看,确实伤病情况比其他集中训练的队友好太多,可她赌不起,也不想赌。四年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很可能就是全部运动生涯,凭什么抛掉最黄金的4年?

 

为了能上这一次的奥运,她就必须在去年那一场世青赛上拿到冠军,零失误拿到。对媒体而言这是一个罕见的一场场拼搏前行的“永不倒地”神奇美少女,但对欣欣而言,这是一个不得不去实现的倒推过程。没有一场比赛可以放弃,没有一个跳跃可以失误,甚至没有半圈旋转可以松懈下来,值得用一生的选手生涯去换取。这不是一个游戏,这口气需要她一直顶在那里,绷紧神经绷紧整整半年。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哪怕是收式的一个松懈都可能断送她的clean记录。

 

总决赛那天,保加利亚的索菲亚显得颇为热闹。不得不说欧洲的体育氛围远远比中国要浓厚的多。他们把参赛选手的海报贴满街头巷尾,一股青春昂扬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媒体的基调早已众口一词,俄罗斯出名女教练米娃门下小花阿列娜2个四周在手发挥稳定难度又高,小樱人气爆棚自带流量分,加拿大华裔王子钰的女儿王煊有基因加持也在保三争冠之列,就连雷娅,也有提“不要忘记”,毕竟一旦4个四周全跳出来也是女子最高难度。

没有人提一壶温吞水欣欣,当然,她是“零失误神奇美少女”,但争冠就算了吧?保六争三是可以的。P分这种事不能指望啊!所谓的完美发挥,有时候真不如裁判的午饭是不是吃顺口了来得实在。褚清黎自己就曾多次遭遇压分,“完美发挥”情况下,裁判打出单项0P分还不是得乖乖吞下去。现在花滑界的日本当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日本,裁判压分也不敢压他的分。但欣欣不同,在媒体眼里,她就是又一个来自中国的可爱小姑娘而已,被打压简直再正常不过。谁家会拼着爆冷预测她赢呢?

可她吊着一口气,这一场,她必须赢。只有“零失误冠军”才能打动大魔王褚清黎,松口让她进这一届奥运。

总排名第三,短节目冲入第二,她看见了希望。然而她倒数第三个出场,前面依然压着阿列娜和小樱。

小樱候场的时候一会儿对着摄像机撒娇,一会儿拉着欣欣和阿列娜聊天。说实话,阿列娜比欣欣更不习惯镜头,欣欣作为学校的常驻演讲嘉宾,早就不在意镜头的存在,阿列娜刚刚才进青年组,对姐姐们和镜头都不熟悉,还是每次都有点躲躲闪闪。只有小樱,看见有人拍摄反而更加兴奋,而且不断的拉在场的其他女孩子来对着摄像机打招呼。镜头里和那些夺冠无望事不关己的运动员眼中俨然一枚活泼可爱的开心果,唯有几位希望沉浸在自我空间内的备战者,堪称不盛其扰。

 

欣欣就快上场了,之前她和刘指导讨论战略的时候,还在分析每个人的战术特点,想着自己上什么样的动作大约就有希望赢。但突然,欣欣只想把小樱赶出自己的脑海,她怎么样都无所谓,是不是来扰乱自己的无所谓,场上做什么难度、是不是足周会不会错刃裁判给不给她分……都不重要,就连阿列娜也不重要了,随便她怎么发挥,跳几个4周又怎么样,就是能做她的连续步伐进3周都无所谓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所有对手抛诸脑后,她接下来只想完成她自己的节目。

小樱又来拉她了:“来嘛,打个招呼,hi~”小樱的英语难得的几乎没有日本人的口音。欣欣两眼呆呆的,好像一个标准的社恐患者,抓挠了一阵才勉强在浩瀚而迷茫的话题之海中随便摸到了一个:“小樱你下个赛季进成人组吗?”小樱登时黑了脸,但她扭身就去抓了阿列娜过来,又是一副甜美可人的样子对着镜头嘟嘴卖萌。

欣欣真的快上场了,她告别那两个故作镇定的竞争者,摸了下自己的琴包——对,她甚至是学校乐团的主力成员。和大部分学音乐的孩子一样,3岁开始学钢琴练耳。不过因为家庭条件的便利,无论管弦击打乐器都摸过了,目前主修琵琶。毕竟是艺术世家,没有一点家传绝学傍身,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亲戚打招呼。说是主力,也不过是因为她实在没太多时间跟大家合练而已。乐团照顾她,给她多分配一点独奏段落,让她有机会利用自己的碎片时间练习。她也习惯了在每次进场比赛前,脑海里演奏着自己的音乐来集中注意力。

 

挡板打开了,“上场吧!”她对自己说。

这次的故事是“胡桃夹子”,上一次是“红舞鞋”。实际上每一次褚清黎给她挑选的,都几乎是童话,他似乎是有意在打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刚刚走出冬日森林、跃出夏夜深湖,热烈而好奇的站在纯白的冰面上跳跃旋转,看着这世界,试图了解你们看台上的人类,纯净美好又俏皮清爽……

胡桃夹子的开篇之后夹杂了东北民歌“摇篮曲”的哼鸣,那是欣欣妈妈亲自录唱的。这份尝试堪称大胆。随着哼鸣声起,欣欣仿佛也渐入梦境。小女孩对鼠王的战斗全都如此真实,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才能拯救糖果王国啊!欣欣的报备动作里只有一组3+2连跳,但她突然踏着节拍又再起跳!一组3+1+2,跟着是她标志性的大一字滑出直接进入木偶舞曲,一气连上眼花缭乱的定级步伐……这套步伐,就是放在成人组乃至男子组都毫不逊色,她用自己多年的舞蹈功底,将力量与柔美全数释放在了糖果王国的狂欢里。之前讨论过却放弃的糖棍舞也被她“随意”加了几个动作。短短几分钟,明明之前吃过盐剂的少女,竟累到大汗淋漓,险些脱妆。摇篮曲的哼鸣声再度响起,克拉拉匍匐冰面,梦回现场。

青年组的现场,人不多,但掌声却灌满了体育馆。

后来媒体、特别是网络上众口一词,包括很多业内人士也在讨论,青年组成人化的倾向是不是已经太久了?古韵飞带来的清新宛如北欧海岸上一股冷冽的风,令人警醒。

如阿列娜明明今年还不到14岁,可是舞曲是带着迷幻色彩的中亚性感风,搭配她尚未长开的五官、发育初始的身量、妖冶的眼妆和完美的4周跳……媒体给予她的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钦佩。至于已经商业化很久了的小樱,“卡哇伊”只是她的标签,大家早已视若无睹。

欣欣的少女,不,是少年气息直捅捅的冲击而来,击碎了无数“小孩装大人”的努力,撕开那些昂贵闪耀的演出服,露出了一个个尚未成熟的灵魂。

 

“做得好!”褚清黎恭喜她夺冠。

“我可以上奥运,可以上难度。”她却这样回应。

接着,两个人就吵翻了。

褚清黎不知道她有能力上难度吗?不,他一定知道。他看了她的现场。在这次比赛之前,褚清黎一直对欣欣有种莫名的态度:他欣赏她的稳定和准确性,却总希望她保持稳定的同时再增加一点激情。欣欣不是很理解:激情?难道是她跳跃的高度不够吗?她的难度进入和滑出堪称变态级,在近两年疯狂刷四周跳的女单修罗场上走着完全不同的“叙事路线”。她自认乐感不差,每一拍都能踏的刚刚好,每个动作都能做到教练要求的最标准。她实在不理解褚清黎讲的激情还能怎么样?夜半,她打开手机偷偷研究褚清黎的比赛视频,动作标准节奏清晰,自己莫名就有种躁动的情绪被从心底勾出……为什么?是情绪格外饱满的原因吗?她又去研究了诸多前辈的现场,果然确实有几位神一样的选手,一踏上场来气氛就不对了,跳着跳着她就感到自己的汗毛直竖了起来。但是为什么?她一帧一帧的回放画面,试图找出其中的技术原因。但并不能。诚然他们的起承转合做的都很到位,但自己也很好啊,而且正因如此才每每刷出几近爆表的P分。那凭什么褚清黎还是瞧不上自己的表演?

直到世青赛总决赛的那天,她豁然开朗。豁出一切的那一刻,她灵台清明,大脑高速运转,节拍竟不用去合,仿若天生成一段就在前方等着她,等她去跳那个3+1+2,她当然知道那个跳跃对她有多重要,基础分瞬间暴涨,即使再苛刻的评论文章都没有指责她,在这个女子青年组迎来四周跳的时代,她的节目里竟一个四周跳都没有。而她的完成分几乎得到了所有裁判的承认,没有一个人、一个动作完成度给出4.5以下的分数,这在青年组无法想象。

所以难怪欣欣如此傲慢,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青年组里的任何对手。什么国内三朵金花,她们能不能站到她身边来都是个问题。

 

褚清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还有其他的行程要赶,不可能在这里多做停留。小小的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就都严整起来,听他说话:“能想到临机改构成,是非常大的进步。但是太冒险了!太冒险了!幸亏这次没摔,不然真是功亏一篑,连我都保不住你了……”

欣欣呆在原地,瞬间领悟了一切。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远离冰场的办公室里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到刺骨?

褚清黎已经准备走了,刘指导有点不甘心为他开门,回头再找他的助理,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从门口向内移到沙发深处,正将一件花灰色的女士运动内衣塞进裤子口袋里。动作流畅,面无表情,就像吃完麦当劳顺手收拾下桌面一样自然。要不是刘指导刻意对他留了神,根本完全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更遑论他手上的小动作。

褚清黎也没有关注自己的助理,径直走出去了。刘指导望着他快步远去的背影,曾经那颗一心崇敬追随的心开始动摇了。

 

欣欣一口气吊的太久了,她急需要呼吸。顾不上别的,她拨开自己亲生的教练,径直冲进了洗手间。她的手抖的太厉害了,乃至于做每个动作都显得力不从心。贴身藏的安全套没有用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她听说过很多传闻,都以“八卦消息”的方式流传在每个人的耳边,关于某某与某某。听的多了,习以为常,反而视自己的教练刘指导为异类。偶尔想到,大约是因为褚清黎的关系吧?身负授命,不敢有亏职守。可她眼看着汉娜在成人组第一年就拿到了总决赛亚军,期间与褚清黎互动频频,惹得媒体大惊小怪,直呼“从未公开过恋情的花滑王子殿下终于要破例了吗?”“亚洲老将为何独宠欧洲小女单?数一数和褚清黎拉过手的历届世锦赛女单前三”……太刺眼了!欣欣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觉得刺眼,总之她强烈的认为自己被冷落了——几个女单,只有她还没有上四周,只有她几个月才悄没生息的见一次真·教练。而她的计划里,明年就要上奥运了。

趴在马桶边上,她用力撕扯着自己还不熟悉的那件新物件,憋着哭声。她必须明年上奥运,这是她的计划,没有退路。她值得为之牺牲一切。但她不知道她的雇主,她的造物主,又为她安排了哪些路径。

 

去年,他夺去了她的金牌,为她创造了一条通向未来的康庄大道。

今年,他塞给她一块金牌,并为她拓展出一个美丽梦幻的精灵空间,不容任何俗物踏足,却不许诺她的奥运之路,一切依然在未定之数。

 

欣欣丢掉手里的废物,渐渐止了哭泣。还有三个月中考,还有半年开赛季,她还有机会。

抚胸口想冷静思考下,突然意识到:“内衣呢?”她的手又开始发抖,想起冲出来时刘指导还留在办公室里。人在特别慌乱的状态下,往往动作会紧张到变形。欣欣也不例外,她想打开隔间门锁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需要一再深呼吸来完成。

突然,自己的手机响了。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显示了一条短信:“不用找了,在我这。别担心。”

欣欣瘫软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意识到自己果然还只是个14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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