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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戎守边关的戚继光和王氏都不曾想到,他们在西北镇守蓟门一呆就是一十六年。





  奉命戎守边关的戚继光和王氏都不曾想到,他们在西北镇守蓟门一呆就是一十六年。

  大漠风沙,金戈铁马。
  说起来颇有诗意。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浪漫。

  戚继光一直在埋头练兵,组建车步骑营,构筑敌台边墙。

  蓟州为西北九镇之一,防区为京师东北一带,实际是从山海关到蓟门绵延上千里,防线之长任务之重为九边之首。按规定编制应有士卒八万人,战马二万二千匹。

  事实上蓟镇具体士卒数是否能满三万都没人能够说清。
  在役士兵,有的隶属本镇所属卫所的‘主兵’,将主虚报兵丁吃空饷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也有不少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客兵’,人数与实报相差虽不错,调防时间也算长久,但一应供应都要从原来地区征集⒇。还有一部分从内地卫所临时抽调,他们的服役期限只限于蒙古人犯边可能性最大的几个月,事实上他们也很少亲身服役,朝廷默许他们只要缴纳一定银两就可以雇人顶替,而他们所缴银数又与雇人实际所需饷银相差甚大。
  ⒇《大明会典》卷28,卷129页。
  总之,蓟镇的人员和粮饷来源路径完全不同,有的还仅只是账本或是口中的一句存在。

  不独是蓟镇兵员的松散组成,粮饷的奇葩供给方式,军队也严重缺乏训练,号令不明、旗鼓不闻、火器不用、刀枪不精,一经战阵就做鸟兽散,将领更是畏敌如虎、只知逃跑,且正像戚继光所说只无师自通了一样本领,散布谣言,坑害他人,杀良冒功。
  要缺乏上头支持的戚继光把这些个北兵油子练出来真是难于上青天。


  蓟镇总兵戚继光到达蓟州考察后,即上书朝廷陈述其练兵、抗击鞑靼的方略。
  请求朝廷给他十万大军,授予他便宜行事之权。他认为要阻止势如山崩河决的数万蒙古铁骑冲击,自己也要有数万强兵包括步兵、骑兵、车兵,车兵拒敌步兵应敌骑兵追敌,一定要在青天白日平原旷野下与敌人堂堂正正的格斗厮杀,彻底打败他使对方心寒胆裂以后才不敢来犯。如果能训练出十万强兵,那么‘冗兵可汰,冗食可裁。移修边之费以资供需,撤戎边之兵以资训练,而买马之费可省,屯田之政可修,非直强兵亦以富国’(21)
  (21)戚继光《请兵破虏疏》,载《明经世文编》卷三四七。
  如果十万不行,他请朝廷给五万,经过训练也可抵御鞑靼使其不敢南犯,边境获得十数年的安宁,此为中策。
  如果五万也不行,就请给三万,虽然正面相抗不一定成功,但可以用来完善关塞,进行防守。敌人如果进犯,也可以乘隙一击。不过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如果连三万都不给,仍然沿袭兵丁实际数目具体不详,士卒军饷军粮来源多少不一、多种多样,再层层克扣转手所剩无几,军械老化的奇葩套路,那么鞑靼进攻任谁来防都是无济于事的。

  对此朝廷给出的回应是,蓟镇总兵‘求望太过,志意太侈’(22)
  (22)《张文忠公全集》书牍一《与蓟辽督抚》
  只许了他带过去的浙兵三千,其余要他自己在蓟镇中的老兵油子中抽调训练。


  蓟镇总兵戚继光请求给他过去带过的浙兵老部下参将王如龙、游击金科、杨文等一个机会,让他们戴罪立功来练北军(这几人都是昔年戚继光部下勇将,但因贪赃遭御史弹劾获罪免官的)。
  福建巡按御史杜化中立即弹劾戚继光,说这三人各捐千金送总兵戚继光接受,遂为代奏行取赴京听用。奏疏上称:“…总兵官戚继光纳污含垢,不恤公议之重;临财苟得,徒求私囊之盈。言虽高于秋昊,行实卑于污地(23)”。就是攻击戚继光是纳了王如龙等每人千金之贿,才推荐他们来带北方兵。
  (23)《高文襄公集》卷十六《覆福建巡按御史杜化中论侍郎谷中虚等疏》
  戚继光也只有上疏辩诬:“…夫求精兵而不求能将,是徒劳与徒费耳…古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必仇。…如三将之忠勇才智,立功闽浙,实罕其伦,奖拔而用之,尤恨其少。…往于闽中破垒之时,匪寇财货盈野,臣恐将士惑心,或焚或弃。臣苟贪得,顾不于彼时取财而今日动千金之念乎?”我要想要财物当年在打破倭寇老巢的时候就可以自取了,为什么当时不要现在要啊?现在千金比起那时候堆积如山的财物没有更多只有更少啊!

  后人指出:“如龙等在福建有战功,所赃犯事,罪止罢斥。继光惜其才,欲置之部下为用。…化中欲因此陷继光,以阿当路意,而上不知也。”(24)
  (24)《明穆宗实录》卷六十五

  戚继光这次运气不错没有被陷害,但他要用王如龙等人的打算到底落空没有实现。


  在不给人马不增饷银不调良将的严苛条件下,戚继光唯有放弃他积极练兵主动进取,采用流动性攻势坚决果断将蒙古铁骑有生力量一举歼灭在草原上一劳永逸的做法。去改良他的下策,即建立车骑步营,大量修建边墙敌台,以实施他的‘驻重兵以当其长驱,而又乘边墙以防其出没’的防御战略。
  戚继光亲自踏勘,走遍蓟州两千多里的防线,攀爬了所有崇山峻岭,高山深涧,羊肠小道。何处该建敌台,何处边墙低矮,何处要塞待修,他都要做到心如明镜,尽量运用有限的人力资金物料做到最好效果的边墙敌台。

  嘉靖年间巡抚吴嘉会请朝廷拨款雇佣百姓修建,沿边百姓苦不堪言。总督刘焘修边全用军兵,不给官银,还需要自行购置砖灰等物,搞的军队几乎哗变。

  吸取前人教训,戚继光请求由朝廷拨款(最后朝廷只同意一座空心敌台给五十两物料银,边墙还需自筹不算),北军承建,浙兵及部分蓟镇军户中能打敢战的负责期间荷戈环甲流动守卫在蓟镇最可能出现敌情的边防线。

  筑台工作进行的不大顺利。
  还没建多久,就有人在京师散布谣言,说什么筑台‘徒累军逃死,且砍伐树木,为后藩篱之损。众议欲将止工,事体未便,不止恐致后悔’。意思就是修筑敌台使得军队疲困,宁愿逃跑也不愿累死。而且建筑材料是砍了我们用来阻碍蒙古骑兵的树木篱障。再这么干下去以后一定会追悔莫及。
  戚继光闻讯气得要死,只有上书朝廷,‘见得取木于属夷数十百里之外,何损藩蓠?…如谓军因台逃,则前此军士不加于今日,今日军士不减于昔年。…如台必当止,吾亦曰当止,以后虏入谁任其咎?’我取木材都是从防线以外上百里蒙古的地界砍伐的,跟自己这边的树木篱障能有什么关系?说蓟镇士卒纷纷累死逃亡,请问证据何在?为什么以前的士卒数目也没多,现在的士卒数目也没少?!
  戚继光同时要求朝廷派人来实地勘察,来亲眼看看敌台是否有用,修建敌台又是否损害了大家口口声声说用来防范鞑靼的藩篱。

  其实当时对边关态势有点常识的人都很明白,筑台守险,可以远哨望,运矢石,势有建瓴之变,士无露宿之虞,以逸待劳,为不可胜,乃策之最得者。
  可以说戚继光因地制宜已经选择了不见得是最好,但在现实条件下和朝廷许可范围内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戎边对策。

  奈何某些人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
  京师继续有人造谣说,蓟镇总兵戚继光之所以要大修工事,完全出于他个人私欲,是为了要把朝廷拨下的巨额钱粮塞进他个人腰包——  
  造谣人当然不会提到,朝廷同意的拨下的最高款项就是一座空心敌台五十两银,不过是以前民间建造花费的十分之一。

  明代兰陵笑笑生所著所假托宋朝实际反映明代市井生活的《金瓶梅》中,西门庆替姘妇王六儿买的狮子街普通宅子,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西门庆的同僚夏提刑,卖了一所好宅子给何太监的侄子,按契上是一千二百两。西门庆第一次扩建自家花园就花费了五百两。由此及彼,可以推想墙外需备品坑、壕堑、偏坡、敌台要备垛墙、悬眼、内里营垒的完善防御公事体系,需要耗费多少银子。

  也难怪后来的阅视大臣汪道昆道,‘沿边筑空心台一千二百余座,大约每座工费千金,合而计之,不啻百二十万,县官所发不过十万…一何省也’(25)。蓟镇沿边大约修筑了一千二百多座敌台和边墙,如果按以前交由官府督造民间修筑,每座都要五百到一千两,总计可能要一千二百万左右。现在只花费了大约不到十万。何其节省!
  (25)汪道昆《太函集》卷九十一《边储疏》

  已故首辅张居正曾说过一句话:‘奈何世上一种幸灾乐祸之人,妒人有功,阻人成事,好为异说,以殽乱国事,又幸天下之有事…’
  此言真是见解深刻,鞭辟入里。

  
  蓟镇总兵戚继光就在这重重压力和掣肘下,艰难的造着敌台和练着他的兵。

  南北军队素质差异悬殊,水火不容。
  北方军户生活困顿潦倒,战时贪生怕死喜作鸟兽散,成了兵油子还看不起矫勇善战的南兵。
  蓟镇边将克扣军饷吃兵血成了习惯,遇敌闻风而逃,对他这位空降总兵不信任兼刁难排挤。
  自从张居正去世朝中再无有远见的大员(直浙总督胡宗宪自杀,兵部尚书谭纶去世)肯鼎力支持他的练兵举措和边关策略,往往是他的一项命令立即流言蜚语传到京师,异议横生处处掣肘,他需要花费十倍百倍的精力去反驳辩白。

  边防不是不可为,但‘其机不在边鄙,而在朝廷;不在文武疆吏,而在议论掣肘’。

  对于这些,深感抑郁挫折的戚继光也只有回家去对老妻说说了。
  唯一能够理解支持并认真倾听他的种种牢骚的,现如今也只剩了夫人王氏。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不泄气,继续呕心沥血的改善蓟镇的武器装备,大力发展火器如鸟铳、快枪、火箭、虎蹲炮、佛郎机(他甚至详细要求制定,鸟铳的枪膛要平直光滑;佛郎机、母铳、子铳口径要一致;火箭装药喷筒孔必须直正等等的火器匠人标准),好针对鞑靼土蛮朵颜等来去如风的蒙古铁骑。设立重车营和轻车营,作战时以厢车遮挡矢石,车上配备大佛郎机(初期火炮),除炮手外更有兼用长刀的鸟铳手、兼用火箭的藤牌手。二车一联,四车一局,专有百总指挥官负责临阵指挥。

  以车营来环卫军马,可以束部伍,可以为营壁,可以代甲胄。虏马拥众无计可逼,诚为有足之城,不秣之马。

  戚继光依然保留了骑兵营,他为骑兵营同时也配备了鸟铳、快枪、火箭。
  作战时骑兵在车营护卫内,与车步兵火器共同轮番射击敌人。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拥有强大精良火器的车步骑营当战斗打响,一定是炮声隆隆,枪声不断,火箭横飞,火力呈覆盖性延伸,当敌军混乱败退时,车营内骑兵就可以整队出击,追杀歼灭逃敌。

  他的思路是‘虏有数万之众,势如山崩河决,径突我军。我有车营,车有火器,终日打放不乏,不用挑壕而壕之险在我,不用依城而城已在营,要行则行,欲止则止。诸君思之,孰胜孰败?’
  ‘虏马远来,五十步内外,不过弓箭射我。我今有鸟铳、快枪、火箭、虎蹲炮、佛郎机,皆远过木箭,狠过木箭,中人多过木箭。以此五种当他箭,诸君思之,孰胜孰败?’(26)
  (26)《练兵实记杂集》卷四《登坛口授》

  在推演阵法的同时,他也在重新锻造蓟镇将士的敢战善战之心。
  他以身作则的教育将领同舟共济,实心任事,同心协力,抵抗北虏;教育士卒勇敢杀敌,万人一心,万身一力;同时放言:“贼若进入内地,自入至出,必然要堂堂正正血战一场… 诸君若要偷生,但本镇绝无生回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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