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一个没有前传和本传的后传。

丁崭在那布庄里并未耽误太久,略问了几句话便转了出来。在长街上走了几步,心中警兆忽生,闲闲抬头望去,墨风烟正在顺源楼上遥遥举杯相邀。他怔了怔不禁失笑,老实不客气步入酒楼。

厉昀方才点的菜早已送了上来,那石师傅的手艺好生了得,一桌子菜做得花团锦簇色香都是上乘,想来味道也是绝佳。香气勾动厉昀馋虫,他自早起便未曾进食,此际不禁腹中咕咕作响。只是墨风烟始终未曾举箸,旁边两个人也就只好含笑陪他坐着,只把一壶龙井喝得白水也似。厉昀偷眼瞧瞧唐晔唇边笑意,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心中大是尴尬,努力控制腹中声响,却又怎生压抑得住。幸而丁崭上楼来,瞧见这架势先笑道:“是在等我么?客气客气。”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开吃。墨风烟微微一哂,厉昀却如逢大赦笑道:“是是是,大家开动吧。”

唐晔抿着嘴微笑,把自己的筷子递给墨风烟。小二赶紧把加的碗筷送上来。丁崭夹了一筷子醋鱼,定睛瞧了瞧,忽然笑道:“小二,做这菜的大师傅,可否请出来一见?”

厉昀闻言大是讶异,心想莫非丁崭原来也是老饕不成,却见墨风烟侧过脸来微微冷笑,道:“不错,我也想见。

那小二面露难色,踌躇不语。唐晔笑吟吟递过一小锭银子去,道:“我家公子不过是想交个朋友而已,小二哥多多帮忙。”那小二没想到这漂亮姑娘打赏如此之厚,吃了一惊,双手接过了,期期艾艾道:“好教众位客官得知,那位石师傅脾气古怪得紧,轻易是不肯见人的。厉公子也是这里的熟客,想必知道。既然小姐要小的出力,说不得小的用蛮力也要把他拖上来。只是石师傅不像小的这般油嘴滑舌,言语或者有怠慢的地方,众位客官万勿怪罪于他,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丁崭笑道:“这个自然。去吧去吧。”那小二飞也似去了。墨风烟托腮瞧着他跑下楼梯,忽然道:“你觉得他会来么?”

丁崭又夹了一筷子鱼,微笑道:“石连启金盆洗手已有三年,如今却在分号的对面当差,既然行藏被人叫破,少不得要分解几句才是。”

墨风烟撇撇嘴道:“但也说不定他一见你来,先自逃了……就算知道逃不掉,一害怕抹了脖子,也没什么好奇怪。”也抄起筷子,挑起鱼身上切得极细的姜丝,端详着道:“在这种小道上掩饰不住,他刀法好也有限。不过要杀个把没心机没提防的小姑娘,我看倒也够了。”

他两人旁若无人,别人却听得云里雾里。厉昀到此刻方才心中一凛,霍然抬头,却见丁崭摇头道:“他与凤五只怕没什么交情。厨房大师傅每天烟熏火燎的,凤五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十丈外就会捏着鼻子跑开。”瞄唐晔一眼,微笑道:“你不同些。”唐晔笑道:“姐夫不用这么后知后觉的拍我马屁。”墨风烟懒懒的不置可否,拿着筷子拣喜欢的菜夹了几口吃了,忽然看看厉昀,道:“小厮挑嘴么?快点吃一吃,一会儿说不定有架要打。倘若输了便推托说肚子饿,有你好看。”

厉昀本已饿得不堪,只是见众人都吃得慢条斯理,不好意思大吃。听了墨风烟这句话,自然毫不客气,赶紧先盛了一碗饭泡着汤送了下去。唐晔望着他抿着嘴笑,把一碟子糟鸡推给他下饭。一碗饭堪堪吃完,墨风烟拍拍他肩膀道:“去给我生些事端来。”厉昀但觉衣领一紧,已被墨风烟揪着领子扔了出去。

他此时武功大进,墨风烟却有伤在身,此消彼长之间仍是说扔便扔,可见与对方武功之差异不可以道里计。但大雪山轻功究竟也非寻常,吸了口气在空中微一转侧,轻飘飘的落到那布庄门口,姿势居然颇为美妙,倒像是他自己从酒楼上跃出似的。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这一跃与寻衅无异,眼见店堂里伙计瞧向自己的眼神颇有不善,天极门本来不是什么好相与,想来也没什么办法解释。目光一转,却见店堂中一名正在挑布料的年轻男子讶然回过身来,俊秀面庞上英挺的眉毛斜飞入鬓,居然是位熟人。此际也无暇多想飞雪山庄的柳若飞柳大少爷何以出现在这么一个杀手窝里,只是庆幸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借口,干脆利落拔出剑来道:“得罪。”一剑递了出去。

潭州城中此际武林少年本多,一见有热闹可看,一个个都兴高采烈过来围观,顷刻间这布庄门口便围满了人。唐晔含笑起立道:“我也去看看。”径自去了。丁崭静静望着隔间门口,淡淡道:“此际并没有旁人,石先生不妨现身一见。”

面容沉毅的中年人缓缓步入隔间,拱手道:“石连启见过公子。”

丁崭含笑拱手还礼,神情悠然姿态洒脱,此刻面前的男子仿佛不是多年前受他恩惠的老部下,而只是一个偶遇的老友。

“石先生好久不见……沅州一别之后,一向可好?”

石连启瞧了瞧他身边那神情冷淡倨傲的美少年,缓缓道:“好倒也不见得好,不过路是自己挑的,走起来多少开心些。公子当年恩准我金盆洗手,石连启永远记得。因此发现潭州城里天极门死灰复燃,就在这条街上找了个差事,万一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可以出上一份力。”

丁崭笑道:“石先生有心了。此际潭州城中大是凶险,先生好不容易封刀退隐,还是不要趟浑水的好。”作了个请坐的手势,斟出一杯酒来,推给石连启。石连启动容道:“多谢公子。”却又抬头瞧了瞧墨风烟,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啪的一声,墨风烟把掌中的杯子重重顿在桌子上,冷笑道:“看什么看?”拈起一根筷子,划向石连启双目。这一下变起仓促,石连启大是措手不及,用尽全力方险险避开。百忙中看一眼丁崭,见他微笑不动,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念头:“公子要杀我!”再也不及多想,袖中刀亦已出手。他是杀手出身,刀法狠辣灵动,讲究的是腕动肘不动,肘动肩不动,最是适合近身缠斗。但昔年纵横江湖的“袖中刀”,对上魔教主人也是无能为力,墨风烟嘴角那个讥诮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敛,筷子已点中石连启脉门,毫不迟疑,又点了他七八处穴道。那柄霜雪般轻盈的短刀轻轻落到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石连启心中一凉,却见墨风烟收回筷子,看着丁崭摇了摇头道:“不是他。”

丁崭失笑道:“我早说过,是你不信。”伸手拍了拍石连启肩膀,不动声色解开他穴道。墨风烟撇撇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回护部下。”石连启喘了口气,苦笑道:“公子是在试我什么?”丁崭笑道:“得罪得罪,我这堂弟年轻任性,先生莫怪。昨夜这城中出了点事,我们正在找一个用刀的高手。先生可有什么头绪么?”

石连启大是诧异,心想公子果然是家学渊源,这位堂弟的武功比起他来却也不差。踌躇着答道:“潭州城眼下的高手多数是为了慕容家的剑谱而来,用刀的人只怕没什么兴趣。”

丁崭哦了一声,沉吟不语。墨风烟摊着双手仿佛在研究自己掌纹,冷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要么在找一个本就在潭州的人,要么这人用的本不是刀……如此看来,多半还是要从那杀手窝里着手。”丁崭心想这倒未必,随口答应了一声。石连启苦笑道:“大致如此……此外好教公子知道,听说天极门如今的主人也在此地。两位武功上是不用怕他,但总是小心为上。”

丁崭微笑道:“多谢先生提醒。”与墨风烟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浮出一个人来,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同一个念头:“嘿嘿,必然是此人无疑。能教天极门中众多高手膺服,若非如此武功,决计不够。”

 

 

此刻楼外长街中的决斗也已分出胜负,厉昀收剑不攻,笑道:“柳兄,承让。”柳若飞目光灼灼瞧着他,神情大是惊疑不定。厉昀拱手笑道:“实在是失礼,但既然如此,过几天比武时倘若擂台相见,柳兄务必相让一二。”围观众人本来兴致勃勃,如今见这两位哥儿原来也不过是为了数日后的比武招亲,甚觉无趣,便有人起哄道:“慕容家大小姐真有那么好么?我瞧这位姑娘比她漂亮得多啦。”

唐晔笑盈盈的似是听得甚是受用,柳若飞看了看她,“嘿”了一声道:“原来厉兄如今为唐门出力。”飞雪山庄与唐门都是暗器名家,年轻一代互相熟识。厉昀默然不语,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如今为谁出力,只怕嘿这一声还大大的不够。唐晔笑道:“柳公子别生气,是我不好,过些日子我亲自来贵山庄赔罪。”柳若飞摇头道:“那倒是不用了,我本来也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如此便恭祝唐二公子马到功成吧。”收剑缓缓离开,围观众人自动自觉分开出一条路来。柳若飞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淡淡道:“但唐门即便拿到慕容氏剑谱,敢问又有何用……唐昱若有学剑的天分,你今天也不用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唐晔心想阁下也是一般,却终于没说出口来,只是微笑道:“日后自然知道。”故意看了看厉昀。柳若飞冷笑道:“如此便恭喜唐门得此佳婿。”分开众人扬长而去。围观的闲人们眼见已没什么可看,渐渐作鸟兽散。厉昀至此方回过味儿来,哭笑不得之际听得有人在身后冷冷道:“这招公器私用,玩得倒是不错。既然如此,我也恭喜唐门得此佳婿。”

唐晔做了个鬼脸,笑道:“教主莫要来嘲笑我。”墨风烟淡淡道:“与某人做个连襟,有什么不好?这样一来,大家都是亲戚。”仍是语带讥诮。厉昀固然不知这教主大人又犯了什么别扭,连唐晔也是一头雾水。只有丁崭在旁笑道:“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吧。”

墨风烟打了个呵欠,抬头瞧瞧天色,道:“说得也是……但我刚刚吃完中饭,回去不久又要吃晚饭,这可怎么吃得下。”施施然当先去了。唐晔看看他背影,眼波流转嫣然道:“姐夫这可捅了漏子,自求多福吧。”也追了上去。

 

 

回到朱鹭夫人旧邸已是向晚,项白城搬了椅子坐在廊下,有一页没一页翻着闲书,偶尔抬眼瞧瞧院子里楚惟攸与郭文东的喂招。见他们回来,扔下书笑道:“来得正好。”便叫厉昀替了小郭。丁崭含笑驻足旁观,墨风烟却径自走向自己房间,懒懒道:“唐晔给我沏壶茶提神,要浓的。”

唐晔笑道:“是。”却瞄了一眼郭文东。郭文东赶紧道:“怎么能劳动客人,我去给师兄泡茶好了。”飞跑着去了。项白城望了一眼墨风烟背影,支颐若有所思。丁崭缓缓走到他身边,苦笑道:“不用说,今晚必会出去寻人晦气。”

唐晔咕咕笑道:“教主已有很久不曾这么别扭了,莫非真的有人狠狠惹到了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墨风烟房间刚关上的窗户倏的打开,一抹红影飞了出来。这东西来得好快,以唐晔的身手竟然避无可避,直直簪入她鬓发,定神再看,却是一朵桃花。唐晔拍拍胸口,喘着气笑道:“好怕,好怕。我也去看看茶吧。”脸上却一点“好怕”的表情也没有,笑嘻嘻去了。

丁崭叹了口气,将今日诸事大略说了。项白城皱眉笑道:“倒是什么都不耽误,顺手把飞雪山庄也扯了进来。”丁崭微笑道:“迟早也是要扯进来的。厉昀说他见到柳若飞时,柳大少正在布庄里挑料子。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是飞雪山庄料理不下,非要请天极门出马的。”

项白城失笑道:“柳若飞再笨,也不会大白天跑去照顾天极门生意……不过这样看来,那一管花飞雪倒算是有了着落。”

丁崭目光闪动,沉吟道:“花飞雪有了着落,紫陌青丝却没有……莫忘了还有茶馆里的九雪回仙,只怕也脱不了干系。”看看场中楚惟攸一套剑法堪堪使完,忽然又笑了笑,道:“再这样下去,到比武招亲的那天,只怕楚公子已经没什么对手。”

项白城淡淡道:“那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城中死的这些人,一个个都与比武招亲有关,咱们若不着紧些,楚公子只怕就是下一个。”皱了皱眉轻轻弹指,指风拂在厉昀肘上,这一剑便没能递出去,堪堪停在楚惟攸胸前。楚惟攸低下眼帘看了看,倒是行若无事,厉昀却已连嘴唇都白了,颤声道:“我……我……”说不出话来,后退了一大步掷剑于地。丁崭知道这少年一向骄傲得不屑分辩,也不多话,掠过去扣住他脉门。真气送入微一试探,果然发现他经脉内真气如沸,难怪方才那一剑收不住势头。摇摇头拍了拍他肩膀,正要安慰他两句,墨风烟房间的门呀一声开了。年轻的魔教教主站在门口,冷冷道:“小厮,过来。”

嗤的一声,却是端茶过来的唐晔,在廊下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平复厉昀体内真气,倒也不需行功。他这并非走火入魔,只是墨风烟昨日刚刚替他打通经脉,留在他体内的那部分真气尚未归化,自身的内力也有增长,一时不懂驾驭而已。墨风烟传了他几句行功的法门,助他调息,几个周天便告全功,刚好赶得上吃饭。

这顿饭人实在不少,易景隆下午去了易家分号,此刻方回,看看坐着的一大桌子人只是骇笑。墨风烟皱眉道:“这么几个人哪怕一百年也吃不穷你,何必大惊小怪。”自顾自添饭。他下午口口声声说“怎么吃得下”,这时候吃得却着实不少。易景隆笑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人赏脸,受宠若惊罢了。”在项白城身边坐下来,忽然又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瞧见外面有位不速之客,不知道是找哪一位的?”

丁崭微笑道:“只怕是我。”易景隆瞧了瞧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赌是风烟一两银子。”噗的一声,厉昀被汤呛到,掉过头去咳嗽不止。唐晔笑得扶着桌子弯下腰去,喘着气道:“那么我押姐夫一两银子。”郭文东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大觉热闹好玩,放下筷子附议道:“我跟这位唐姑娘一两银子。”又拉拉楚惟攸袖子,道:“楚公子赌哪一方?”

楚惟攸迟疑着笑道:“这个么……”丁崭微笑道:“楚公子没什么赌性,不必勉强。”墨风烟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小小一锭金子,放在自己面前。唐晔笑道:“赌具不可以下注,犯规。”被他一眼瞪了回去。项白城失笑摇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并不理会。楚惟攸瞧了瞧他,忽然眼睛亮起来,笑道:“如此我便两边都押一百两。”

此言一出,除了郭文东外,众人都笑出声来。易景隆拊掌道:“还是公子赌得精……”忽然又笑道:“改日定要拉公子去赌一场,跟着你下注,想必是决不会输的。”丁崭含笑起身出去,墨风烟头也不抬道:“行了,出来吧。”

黑衣的魔教教众越窗而入,行礼的同时,众人都听到有人在外间廊下低声道:“参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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