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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心意

Synopsis

99年到03年之间,零星写下的一些小片段



 

  一部浩瀚而又纤细美丽的《追忆似水年华》,开始于玛德莱娜小点心,那种松滑而柔软的小甜点,作者喜欢将它在茶里浸一浸,然后送进嘴里,于是一种奇妙的触感充盈整个口腔,所有的回忆纷至沓来,关于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生命中的那些人,那些瞬间……美丽的小甜点玛德莱娜,引我们进入了一个灿烂的世界。

  当初人们发明烟草的时候,就有人认为那是引领人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媒介。但比起点心来,烟草不是太仓皇而粗鲁了么?

  喜欢点心,各种各样的点心,无论是细腻还是粗犷、温柔还是调皮、纯真还是浓郁,有一则广告说喝酸奶是一种感官享受,其实何止是酸奶,那些美好的饮食无不是感官享受,尤其是点心。

  它们愉悦我的眼睛,纯净的奶油优雅细腻,散发出淡淡的珍珠般的光泽,却又仿佛吹口气就化了去,雪白蓬松的椰茸仿佛睡眼惺忪,果酱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牛油是渗进了每一个毛孔的,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丰腴华美之感,果仁儿和巧克力半藏着,仿佛岩层里珍贵的矿脉……然后是我的嗅觉,那种有质感的甜美气息,就像拔丝水果中的丝,金色的、涩滞的、粘稠的、丝丝缕缕、层层叠叠,一方面是天真爱娇的气息,仿佛幼稚的,漾着奶味的岁月,同时又带着成熟诱惑的味道,如同秋日里饱含蜜汁的果子……每当对着一块好点心,我都有不忍下手的感觉,这也是那些美丽的点心的魅力所在,那么美,又那么短暂,就是为着被享用而制造出来的,没有一个细节不是可着人们感官的需要而产生的。

  张爱玲回忆旧上海的点心铺子,用笔又轻灵又华美,极尽颜色、声音、气息和味道之美,甚至有几分香艳的味道,却一例是惆怅的,因为她觉得,再也尝不到这样的点心了。

  其实张爱玲后来去了西点荟萃的地方,比起旧上海来绝对不会逊色,但不会回来的是那些回忆、那些情景、那些心情和那些人。

曾有一个夜晚和朋友围着一壶咖啡分吃几块小小的奶酪蛋糕,真是很小的蛋糕,照例是光滑柔美不可方物,但我们却要把它们平均切成若干小块。捧在手心的时候简直心动,好像捧着熟睡的婴儿,带着极淡极醇的酸味儿的奶香几乎可以从指间淌下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先喝一口咖啡,用清涩的苦味儿洗涤口齿,好迎接那美妙味道的来临……

然后我们形容那种味道——

一个朋友说:“女孩子的眼泪就像冰糖一样,让你的心都醉了、碎了。”

另一个朋友为我们讲起村上春树的一段文字,一个在枯井中的人,每天只有一秒钟看见阳光,那一秒钟是如此圣洁,宛如天国的美梦,令他的心充满幸福而落泪。

更多的人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一幕,监狱中忽然回荡着美妙的女高音,“美得超过了人们想象的极限,仿佛周围的围墙都消失了,人在极度自由里翱翔……”

咖啡的焦香在朋友们熟悉的声音和远离尘嚣的谈话中荡漾,奶酪蛋糕的碎屑在纸碟中闪着模糊而甜美的微光,窗外是圣诞节的沉沉的夜和夜里的风,邻家女孩子放着一支调皮的日文歌——“……圣诞节,想和你一起度过,五厘米的圣诞树,两块钱的小蛋糕……”

  那时我彻底明白了一块小小的点心是如何造就一部不朽的名著,我也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吃到那么美味的奶酪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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