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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波涛原本以为自己碰到了叶修。

国家队载誉归来，他是接机人群中的一员。无奈帝都被雷暴天气笼罩，航班在天上兜了十几圈也降不下来。粉丝们已经有一半做鸟兽散，官方组织的这支队伍在vip室等着，渐渐也有自认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开始不耐烦。

于是江波涛托词出去给自己买杯咖啡喝，就在柜台前看到本该在云端之上的领队拿着杯咖啡经过，而且好像完全不认识他。

他不动声色地目送对方走远，等到自己那杯咖啡做好，再端着杯子走过去。开口的时候，语气诧异得恰到好处。

“叶神？”

那人就从平板电脑上抬起眼睛，朝他客气地微笑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叶修。”

他显然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解释一下，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我是叶秋。”

“……介意我坐这里吗？”

能在团队赛里打上主力的职业选手都懂得不放过一切机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波涛已经坐了下来。

其实也并不是他不讲道理。因为暴雨的缘故，机场滞留了大批旅客，这间咖啡馆已经没有空桌子了，连空椅子都不剩几把。眼前的青年眉目含笑，谈吐有礼，总比换个别人来强。

“刚才一秒钟……”江波涛顿一顿，说，“我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个故事。”

他歪歪头，指指脑袋。叶秋笑：“没那么戏剧化。他那时候没有身份证，偷了我的去用。”

“双胞胎？”这个问题无需回答，不过，“您是哥哥，还是弟弟？”

叶秋忽然就来了精神。“你说呢？”

江波涛含笑看着他，摊摊手。叶秋叹口气：“对，我是弟弟。”

“您也是来接机的吗？”

“啊，不妨继续猜猜？”叶秋说，“猜对了下一杯咖啡我请。”

江波涛于是站起来，随处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行李，这不代表什么。眼前的人穿着看起来很随便，和叶修的随便完全不同的那一种随便，低调得矜持而绝不失礼，刚才他正是因此而一眼就觉得这不是叶修。这身打扮可以适合很多场合，格外适合的就是长途飞行。

“还是我请吧，为打扰您的歉意。”江波涛笑，“您是度假还是出差？”

叶秋这次真的神色一整，好好打量了一下他。

“我哥没说过他每个同行都这么精。”

“……我就把这当做夸奖了。但其实我们还难望叶神项背啊。”江波涛表情诚恳地说，“大前天决赛的战术安排，真是神乎其技。”

电竞选手本来就年轻，他那时候也只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又生得眉目疏淡干净，摆出一脸认真模样的时候简直带几分稚气。当然这是双冠在手的轮回副队大人在陌生人前的习惯性面具，不过叶秋还是第一次看到，于是不幸中招。

“啊，这个啊。”他摸摸鼻子，觉得眼前这个小朋友还挺可爱，“你也可以的，加油。”

 

他们的下一次相遇是在三天后，江波涛还是无辜地看着叶秋，不过叶秋开始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朋友。

简单的小朋友不会在这年纪就财务自由，站在袋鼠岛雪雪白的沙滩上，还露出跟旁边那只小海狮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把双手插进裤兜，看着对方有点显得单薄的衣服。“唔……度假还是出差？”

江波涛苦笑着举起双手：“抱歉，真的只是碰巧，您要是介意的话，我会尽量躲在房间——”

“不介意。”叶秋说，看到对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微笑着加了一句，“不过你还是回房间吧。”

“……咦？”

“风有点大。要是你不想感冒的话……”

他的话被一个喷嚏打断。江波涛脸都红了，连连道歉，叶秋掏出手帕递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没带外套的话，可以借你一件。”

“不用不用，我可以现买——”

“这里是澳大利亚。”叶秋心情愉快地上下打量他一下，得出结论，“没你的号。”

他迈步向回酒店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小朋友小跑着追上来。叶秋看看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像是出门不查天气预报的人啊。”

“呃，偶尔也会坐在机场里忽然觉得心血来潮的。”江波涛说，“特别是滞留太久的时候。”

于是叶秋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了几秒钟。

“我哥的飞机在那之后没多久就落地了啊。”

“我本来也是两小时之后的飞机，回S市。”江波涛解释，“但是站在航班时刻表前面，忽然就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度个假。”

“……有点过于凉快了。”

“不，其实也还好……”

“住在哪间酒店？”

鼻头冻得红红的小朋友吐了吐舌头。叶秋叹口气。

“是吧，这边的套房是很难订的……要不要搬过来？我一个人其实也住不了。”

“啊，真的吗？”接下来的反应相当地合乎标准的惊喜流程，眼睛亮起来，笑逐颜开，在海风里还冻得有些狼狈的小朋友露出这么副模样确实还蛮有杀伤力的。叶秋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指指酒店。

“左边第三间。去拿行李吧，我在房间等你。”

 

江波涛的行李简直近乎没有。叶秋一开门就笑了，侧过身子让他进来，指指吧台：“给你准备了感冒药。”

“谢谢前辈~”伴随着另外一个喷嚏，“抱歉抱歉，这真是我过得最凉快的一个夏休。”

“夏休嘛。”叶秋说，“海边，绿地，野生动物。挺合适的，除了最好呆在房间里之外。——别叫我前辈，我总觉得你在叫我哥。”

“谢谢您。”江波涛从善如流地说，“不是每个房间都有这样的无敌海景呀。”

那确实是他选择入住这里的原因。岩壁上一字排开的套房，面向大海的一面全都是整面的落地窗，悬崖上的私密性毋庸置疑，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悠闲观赏绿地和海景，当此阴风怒号，巨浪连天的天气，简直南面王不易。

但是这房间的私密性只是针对外面而言，那个南边王不易的浴缸可以从整个套房的任何一个角落一览无余。叶秋笑吟吟等着看江波涛的反应，谁知人家又是眼睛一亮，扔下背包走过去，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

“好赞。”

叶秋摸摸鼻子。太过淡定了，反而无从捉摸。他决定假装完全没有在意，同样淡定地问：“只有大床——”

“我睡这边的沙发就好。”江波涛说，“这里还有壁炉，没问题的。”

“假如你没有梦中杀人的习惯，”叶秋说，“反正床很大。”

“啊，我睡相很好的。”江波涛笑眯眯地说，“保证您简直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叶秋觉得自己想要忽略一只考拉的存在恐怕是不太容易。

不管是谁对江波涛夸奖过他的睡相，那都绝对是昧着良心说出来的。

不过倒也并不讨厌。在这个南半球的八月夜晚，有个暖烘烘的小朋友八爪鱼一般的趴过来，比起前一个晚上独自听着海浪声入睡的感觉，反而还好了一点。

假如这家伙不踢人的话。

挨第一脚的时候叶秋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挪了挪。第二脚的时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在江波涛就要踢出第三脚的时候，这张大床本来的主人扑了过去，完美地钳制住了他的四肢。

和那个游戏死宅哥哥不一样，叶家二少是好好修炼过格斗技的。

江波涛在这时候睁开眼睛，晨曦的微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叶秋直觉那是一个狡猾的笑容。这种时候什么解释都没有意义，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低头亲了上去。

身下的人好像僵硬了一下。叶秋稍微放松了一点压制，对方没有逃开。于是他放心地继续亲下去，觉得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万里迢迢跨过太平洋来跟自己偶遇，不笑纳那可真是太失礼了。

亲起来就发觉那其实还是个简单的小朋友，虽然学习得简直是惊人的快，也掩盖不了新丁的本质。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撑起身体，拍拍对方的脸颊。

“要日出了。来看吗？”

 

所谓夏休，就是应该在海边，一边懒洋洋地泡在浴缸里一边等着看日出。这种时候本来还应该喝点小酒，但是浴缸里外的两个人都没什么酒量，而且有人坚持夏休就应该吃冰淇淋。

“之前冻得快要感冒的人到底是谁……”

“那不是遇到你了吗。”江波涛笑眯眯地说，“我本来只是想来参观一下这间有名的酒店，想不到居然看到了你。”

“哦。难道不是跟着我飞过来的？”

他原本以为这个狡猾的、喜欢装模作样的小朋友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等着看窘迫表情的时候却挨了一记直球。

“是跟着你飞过来的呀，所以才晚了一天不是么。”江波涛说，“不过本来真的只是觉得啊南半球一定比较凉快吧，结果随便一选行程，就撞到了。”

他伸了个懒腰，指指天际跃出的一线红痕。“看，开始了。”

金光撕破黑暗，红日从近乎墨色的海面缓缓升起，逐渐君临这波涛汹涌的南太平洋。天幕以可见的速度飞快褪色，繁星几乎是瞬间就隐退进了深蓝的晨光中。江波涛趴在浴缸边上凝视着这一切，过了很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哇，真的不容错过喔。”

“……太阳吗？”

“不。”

一分钟前还一脸单纯神色的年轻人扭过头，在晨曦的金光下露出洞察人心的微笑。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