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黄少天认识叶修的时候14岁。
　　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在H市长大。初中考上了有名的私立寄宿制学校，因为太难得，父亲调职去遥远的G市也没舍得带他转学。妈妈留在H市照顾他，每个周五下午接他回家，周日中午送回去。学校课业重，除了教科书之外还有无数选修课，晚间老师在各个教室指导花样百出的各种兴趣小组的答疑。黄少天一股脑儿报了好几个兴趣小组，因为报告总是能按时交，每一组的老师都以为他只是临时在另一边。
　　第一个上半学期的时候确实如此，不过后来他通常就是翻墙出去沿着墙根猫腰小跑到后巷的黑网吧，在同学们都在自修的时候打上一晚上荣耀。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居然过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被发现，大概必须归功于他的超好人缘、摄影机记忆力，以及一点绝世的小聪明。学校里总是会有这种人，课本只要读过一遍就可以考得毫无瑕疵，然后要不要在24小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那就取决于他是不是对此感兴趣了——反正黄少天后来对课本上的东西基本什么都没记住，但对荣耀的一切却事无巨细，从来没有忘记过。总之，只要成绩好，老师们也不会盯得太紧，而倘若出了连好成绩也无法遮盖过去的事儿……那就只好请家长了。
　　跟叶修打架就属于必须请家长的事例。
　　其实黄少天觉得有点冤，他坚持认为打架不是他的错。
　　因为那个家伙明明自己也是个未成年，却偏偏非要老板把黄少天赶出去，老板好像正要求他办点什么事儿，居然也就答应了，过来要求黄少天下机。
　　他们俩嘀嘀咕咕的时候黄少天早就注意到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但是他可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对着走过来的老板就翘了翘下巴：“干嘛？我外表永葆青春，不代表我真的未成年。”
　　常在黑网吧出没的小朋友都会在后巷花二十块钱办一个谁都骗不过去的假身份证，不为了别的，在网吧柜台走个程序而已。但那也是走过程序的，所以老板一时还真不能就说他年龄太小，苦笑着还没开口，就听那边叶修嗤的一声笑。
　　“毛都没长齐……回学校去吧。有书念的日子要好好珍惜。”
　　“怎么说话呢？”黄少天勃然大怒，“本少打荣耀的时间比你念书的日子都要长！竞技场走起，谁输了谁叫赢家一声哥，敢不敢？”
　　“可以。”叶修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我不用你叫哥，你乖乖回学校去就行。”
　　结果当然是黄少天毫无悬念的连输三场，三场加起来大概打掉了叶修一管血，气得咬牙切齿，再一听叶修说“唔，我改变主意了，叫声哥来听听也不错——”当即一头撞了上去，跟他打作一团。
　　后来黄少天也问过叶修：“我说老叶，那时候你怎么那么讨厌呢？”叶修的回答是一个烟圈吐到他脸上，然后在剑圣大大的咳嗽声中悠然答：“啊，因为那时候正在拼命给沐橙凑择校费，看到有名校上而不好好念书的臭小子，就很想教训一下啊。”
　　“……你怎么知道我上什么学校？”
　　叶修微笑看着他，不说话。黄少天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跳了起来。
　　“卧槽老叶你在那之前就跟踪过我！你个行走在犯罪边缘的败类，是不是差点就干出变态的事儿了，老实交代！”
　　“哪跟哪呀。”叶修说，“只是之前发现你荣耀玩儿的不错，想拉你组个队罢了。至于你爬墙时候那个难看的身手，我可不是故意要看到的。”
　　可惜世事往往不遂人愿，那一架之后黄少天就被父母揪着耳朵拎去了G市。他花了好一阵子时间来适应新环境，又花了好一阵子时间说服父母，让他每天晚上作为课业之余的放松，玩儿一小时荣耀。
　　一叶之秋好不容易碰到夜雨声烦上线，只是完全没想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话痨。
　　
　　黄少天觉得很无辜：“来G市语言不通啊，要多练习，不停说不停说，就养成习惯了。”
　　实际当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青春期的小朋友是很残忍的，无意识地拉帮结派党同伐异，黄少天作为外地转学生一开始就位于食物链的最底层，他那时候还正好是变声期，自己一听那声音都不愿意开口，只好默默用功学习，憋在心里想待小爷嗓子好了你们等着！那段时间黄少天的成绩简直突飞猛进，一口气冲进了年级前三。小男生们是很难服气陌生人的，于是更加强了无言的杯葛。班主任也观察到了这情况，给黄太太打过电话，不过成年组还没找到办法，黄少天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
　　荣耀联赛那时候刚刚推出不久，全国的小少年们都热血沸腾地梦想着组一支自己的战队有朝一日登顶巅峰，每个中学都有一大堆靠谱或者不靠谱的队伍。黄少天念的这间学校是升学名校，学生们玩儿游戏的时间相对比较少，被邻校一支队伍上门踢馆，打得优等生们落花流水。跟所有肤浅偶像剧的剧情一样，小反派们正要趾高气扬扬长而去，机房门口慢慢踱出一个人，背着手轻轻嗤了一声。
　　黄少天后来特地声明：“变声期！要保护声带！不是故意要耍酷的！”
　　保护声带和故意耍酷其实完全不矛盾，而且接下来他就带着本校的优等生们绝地反击，单挑他一个人可以挑人家全队，团队赛也神勇地以一拖三。优等生们只是操作差点儿，脑子绝对不笨，四打二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这么连赢了三场。机房里欢呼震天动地，指导老师从隔了三层楼的办公室冲下来轰人。他们被罚打扫机房，但是无比开心，劳动完毕六个人分享了包里唯一的一瓶水，非常自觉地把最多的部分留给了黄少天。
　　也正是因为荣耀帮他收服了大帮男生，黄先生和黄太太后来才肯答应让他每天玩一会儿。
　　有了基本盘之后，再慢慢融入环境就容易得多。荣耀的战友们先慢慢教他本地方言，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学什么都像水渗进海绵一般，而且这种对话往往发生在组队刷本的时候，一旦交流有误那是要灭团的，所以精力高度集中，更加学得飞快。后遗症就是因为大家都鼓励他尽量多多练习，黄少天每天只要一闲下来就要么对着耳机要么对着爹娘，有时候甚至对着空气不断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方言越来越流利，习惯却改不掉了。
　　
　　“哈哈哈。”叶修说，“比赛看了没？”
　　“看是看了。”黄少天说，“不过我对嘉世已经没有认同感了！我现在是G市人应该支持蓝雨才对，等放假我就去参加训练营！”
　　两个人正在组队刷五人小本，嘴上说话手里不停，那还是选手和粉丝其乐融融的时代，叶修用的是一叶之秋，无比犀利地连突刺中一只小怪，触发出血状态，没再管它继续向前，“嗯，我看蓝雨也是该把希望寄托在训练营身上。光凭老魏那家伙，那可赢不了哥。”
　　“呸呸呸我们蓝雨迟早要拿冠军的好吗？！不过你为啥从来不肯上电视啊，你是有啥前科在身怕警察叔叔来抓你吗？其实可以让电视台给你打马赛克嘛不然戴个头罩也可以的。”黄少天自己说着说着笑起来，“戴个一叶之秋的cos头套啦，粉丝一定超爱你。”
　　“切。”叶修懒洋洋地说，“该戴头套的是你吧。你们G市的空气是不是很糟呀？连雨都是蓝的。”
　　“我呸，那以后我成了蓝雨的王牌怎么办，不但雨是蓝的，天还是黄的？卧槽印象派吗？”
　　“小朋友不要说脏话。”叶修批评指正，“你想太多了，要成王牌，你还差点训练呢。”
　　他没有告诉黄少天自己把他的存在知会过魏琛。
　　但是下一次到蓝雨打客场，嘉世小队长就特地溜了出去，和未来的蓝雨王牌见面。
　　
　　约在蓝雨场馆后门，大约是因为两个人看起来都行迹鬼祟，被保安狐疑地目送了好远。只吃得起麦当劳，不过那也没有关系。拎着外卖纸袋就近进了网吧，黄少天依然是他当初那张拙劣的假身份证，两个人要了两台相邻的机器开黑店坑人。过了片刻网吧里的玩家有骚动，叶修下意识去看黄少天，发现小鬼也看了过来，不由得就给这份默契点了个赞。
　　“刷Boss了？”
　　黄少天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窥屏隔壁，很快发了个坐标过来。叶修回了个窃笑表情，两人齐齐退出竞技场，杀奔Boss刷新处。
　　一直到很多年后，黄少天都认为那是他抢Boss生涯中最爽的一次。
　　他在那个时候已经露出了机会主义者的锋芒，而夜雨声烦的身后有无比强大的伙伴照看。黄少天根本没担心过两个人之间的配合问题，三段斩Z字走位无比精准，一剑仙人指路吹出去之后，不用看就知道有一记落花掌跟上。两个人对两边公会仇恨值的计算都万分精确，哪边暂时低了就推着Boss出去打哪边。也是幸亏那个时代公会规模都不大，可以容得他们运用这个战术直到双方灭团。期间当然好几次生死一线，靠着背包里装满的药剂活了下来。最后击倒Boss的瞬间黄少天已经看到了公会们赶来的援军，远程们甚至都已经开始了吟唱，他跟叶修爆手速捡起掉落，用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屁股后面追着一大帮愤怒的公会众，黄少天百忙之中还斜眼又窥了窥屏，确定身边的哥们儿是其中之一。
　　真是太刺激了。
　　他们在网吧里一帮人摔键盘的声音中溜走，叶修要回酒店，黄少天要回家。分手的时候叶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对黄少天说：“要是索克萨尔来找你去训练营，就跟他走吧。”
　　“开玩笑吧你，索克萨尔为什么要来找我，”黄少天说，“不过我是有点想去报名训练营，至少能有水平相当的对手可以打啊，整天欺负小白太没劲了，混公会又老有当狗腿的感觉——啊？不会是你出卖了我的存在吧？警告你啊不要搞这套，我要自己凭冰雨砍杀出一片天地！”
　　“哪需要我出卖你啊英雄，你刚才是从蓝溪阁手里抢走的Boss好吗。”
　　“啊是吗？这种小事不要在意嘛。”14岁的黄少天用假想中的冰雨指了指叶修，说，“等着吧，待我出道，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个姿势和很多年后飞刀剑剑指黄少天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后来那次叶修对着全息影像笑了出来。
　　而且他也很明白，接下来黄少天避开镜头比出的中指，针对的其实不是刘小别。
　　多半是从前的他自己。
　　
　　黄少天出道的那一年，嘉世王朝终结。
　　其实联赛亚军绝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战绩，但是对嘉世来说，那就是史上最差。蓝雨的双子星倒是度过了一个不错的新秀赛季，打进季后赛之后一轮游。黄少天在夏休期回H市探亲访友，QQ上约了叶修出来，神情有点忸怩，作为一个话痨难得地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叶修主动问起，才尴尬地扭着手指道歉，表示从前的一语成谶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啊黄少天小朋友。”叶修哑然失笑，低头点燃一支香烟，“这个世界上对哥放过狠话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光是老韩说会打败我就说了八百次，备不住是哪一次生效了呢。”
　　“那不一样。”黄少天认真地说，“别人有多少我不管，但世界上只有一个黄少天。”
　　叶修就收敛笑容，也认真地看着他。
　　“对。世界上只有一个少天。”
　　他们的暑假活动乏善可陈。黄少天不方便溜进嘉世的宿舍，他家在H市的房子还留着，所以通常是叶修溜到他那边去玩儿荣耀。起初的一两次还带了苏沐橙，结果黄少天和苏沐橙各自私下强烈抗议，叶修只好无奈地独自赴会。从嘉世到黄家要公交车倒地铁再倒公交车，在H市的夏天里跑上这么一趟衣服准会湿透，可是每次黄少天留他就在家里住的时候，叶修总能找出种种借口婉拒掉。
　　奇怪的是他第二天还是会准时来。
　　“卧槽我说你图什么呀老叶？”黄少天表示不解兼不满，“来回一趟起码俩钟头好么有这时间干点啥不好以现在你的身价这也该是好几万上下了对吧？何况住在这里还可以一起通宵刷夜抢Boss，一想起来就热血沸腾啊来战来战！”
　　“嗯……少天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啊，我毕生中没有比现在更认真的时候了所以不要再推三阻四了，又没有禁止你抽烟，还是说你其实是灰姑娘变身所以每天半夜一定要回去？”黄少天被自己的幽默感逗笑，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一下叶修，“我看看是哪部分会被变掉啊……卧槽你这全身上下敢有一件不是地摊上随便买的吗？”
　　叶修也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无所谓地耸耸肩。
　　“少天不喜欢？”
　　“……我无所谓啊大男人不用讲究那么多，舒服就好。”黄少天说，“讲真，别走啦，一年就这么几天而已，再过一礼拜我也该回去了。”
　　他没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妥，看见叶修低头笑还有点茫然。好在叶修很快抬起头来，回答他：“好，今晚不走了。”
　　黄少天笑逐颜开，拉了叶修出门晚餐。吃完回来两个人上游戏，先随手刷了两个小本消食，出来奔竞技场PK十把，黄少天2胜8负，胜的两场都在最后，他严重怀疑叶修放水，哇啦哇啦指控了半天。于是也不PK了，换了小号上来散个步，撞上一个百人野团在喊最后两位，晃进去充当了一下救世主。野团这种东西的食物链层级是以手速决定的，装备破烂的小战法和小剑客在MT开怪之前就窜了出去，名义上的那位团长还没在“卧槽哪来的俩纯菜鸟刷过本没大家都别动看看这俩蠢蛋啥时候反应过来”和“特么这是来捣乱的吧踢了踢了踢了”之间做出决定，Boss已经下去了半管血，那边两个家伙差不多毫发无伤。
　　只用了二十秒钟，话事权已经底定。
　　百人本还是很花时间的，出来又一看系统消息说霸气雄图刷新了XX副本纪录，叶修还没怎么样呢黄少天先不干了。QQ上又拉了苏沐橙，三个职业大高手跟嘉王朝精英组了队，奔过去把纪录刷了回来。黄少天心满意足大笑三声，接着又拉叶修PK了无数把，一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去睡觉，各自一间卧室，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黄少天后来当然也问过叶修：“我说老叶，当年你死活都不肯留在我家过夜，是不是心怀鬼胎担心自己行为不轨呀？”
　　叶修含笑看着他不说话。黄少天等了半天，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哪儿呢？”
　　“真不是我当初杞人忧天啊黄少天大大，”叶修懒洋洋地说，“你那时候虽然身份证上满了18岁，感觉总跟那年的14岁小鬼一点分别都没有，你说我万一因为精神负担导致点儿生理问题该怎么办？”
　　“哈哈哈果然心怀鬼胎！”联盟第一机会主义者犀利指出，“你看你都话痨了！”
　　“……你非要说自己是鬼胎我也没办法。”叶修说，“不过你那天睡得那么死，真要行为不轨的话怎么都得逞了。所以哥就想啊，总要给你留点对人信任的空间吧。”
　　“你怎么知道……”
　　黄少天难得地没能把一句话说完。他保持着震惊的神情，眼睛睁得圆圆，嘴也嘟得圆圆，一时间僵住了没法动弹，只有脸飞速地红了起来。叶修就大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算是解除僵直状态。
　　“是啊，从那时候起就喜欢你。在你旁边坐了一夜你都没发现，于是更喜欢你。”
　　“我都不知道！”黄少天终于缓了过来，一口气说，“快点交代具体时间地点细节你究竟是怎么样为什么喜欢上我的快点快点必须全方位多角度你等一下啊我开录音好了快说！”
　　“哦。大概是你第一千次PK输给我的时候吧。”
　　“滚滚滚滚滚！”
　　
　　具体的时间地点什么的，那确实是难以回忆的细节，就跟一叶之秋是在哪一天哪一个本升上多少级一样，叶修是答不上来的。
　　但是怎么样和为什么，他的确思考过无数次。结论也很简单，好像只要想到还有这么个人也在玩荣耀就会觉得很愉快，哪怕同时要经历语音和文字泡的双重轰炸，也完全不会在意。
　　所以看来是逃不掉了。
　　但这不是荣耀。荣耀只关乎努力和成败，而这个决定关乎两个人的一生。所以叶修一直很谨慎，直到确定这个Boss是怎么都绕不过去了，才开始准备攻略。
　　然后他就被Boss暴击了。
　　荣耀联赛第六赛季那一年，游戏方第一次在网游里推出了情人节活动。对联盟来说这证明了自己的影响力，代表着玩家中的妹子数目已经上升到一个喜人的比例，因此特意发了内部通知鼓励各位职业选手参加活动；对神级宅男们来说，则不过是多了一个刷奖励的机会，技能书正在向自己招手。光看看角色在线率就知道职业选手们在这一天是多么悲催，在QQ群里装死有什么用，你们不是照样上电视。
　　叶修上线的时候还特别看了一眼，夜雨声烦在线。
　　情人节的活动么，当然是要成双成对的参加。联盟的意思本来是希望选手挑选粉丝组队，现成的一次免费公关，一叶之秋一上线当然马上接到无数申请，他原本打算全都拒掉，瞄了一眼却发现里面居然有个夜雨声烦。
　　没有空格、没有异体字，就是本尊的夜雨声烦。
　　他吓了一跳，还没想好怎么办，黄少天的消息就过来了：“快点接受啊，组队组队。”
　　“两个男号也可以？太高调了吧英雄。”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快被申请弹死了这样岂不是很华丽你我组队去把榜单全部扫一遍多么带感！”
　　“注意影响啊黄少天大大，”叶修回答，“你老板、我老板、联盟老板，这三条狗命还需要你高抬贵手别给气死了。”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黄少天鼓起腮帮的表情，赶紧又顺毛安抚：“稍等，我换个号。”
　　于是一叶之秋立刻下线，世界哀嚎，叶修一边挑着马甲一边接到了陶轩咆哮的电话，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一番，登录上去戳黄少天：“是我。”
　　他这马甲也是个剑客，用的是大剑，身材高挑火辣的一个女号，游戏里女生穿得都颇清凉，叶修这个小号装备都不全，更是简直衣衫不整。黄少天火速跟他组了队，系统自动把两个角色抓进活动场地，剑圣大大立刻吹了声口哨。
　　“哎哟这是哪来的妞，来给少爷笑一个，本少给你件披风穿。”
　　“少爷吉祥。”叶修说，“速度刷起，等下一叶之秋还要去卖笑呢。”
　　这活动是每半小时一场，准点开始，玩家在一个城市里寻找花店和卖花的小贩，收集玫瑰花。其中一些花店是花店，里面只有最便宜的普通玫瑰；另一些是小怪的巢穴，击败小怪可以获得更多更高级的玫瑰，同时毁掉花店；每个城市里有一家花店是Boss开的，击败Boss可以得到一朵可交易的钻石玫瑰。小贩们则全都是小怪，光是击杀无法从其手中获得玫瑰，必须在其拎花篮的手腕上击出四连击效果才行。玩家彼此之间也可以相互击杀，但是死者爆出的玫瑰数目随机且不超过原有总数的一半。简言之，玩儿这个游戏操作和运气缺一不可，操作比运气还要重要。不过就像黄少天说的，“我今年运气一直好得要命，没关系啦跟我走好了。”
　　然后他们就真的闯进了Boss的花店。
　　花店里摆满了玫瑰花。按照活动的设定，这些花的数目代表着已被Boss干掉的玩家人数，数目越大，干掉Boss时获得的奖励也就越多。打一个针对双人玩家的Boss对这两个人来说不在话下，只是最终Boss倒下的音效响起时，叶修才忽然发现，黄少天在刚才的战斗中一直没有说话。
　　“少天？”
　　“……没什么刚才麦有点问题！”黄少天说，“啊啊这回赚到了我们肯定刷到榜首去了，钻石玫瑰给我可不可以？其他你随意。”
　　“你都拿着吧，我这是小号。”叶修说，“都是你的。”
　　于是黄少天捡走了钻石玫瑰和其他掉落，两个人继续在城里闲逛直到时间结束。果然这半小时里他们的组合跳到了单次积分榜的首席，不过总分是没指望了。叶修打了声招呼，下线又换了大号上来，照例是大堆消息一股脑儿弹出，其中居然又有一条来自夜雨声烦。
　　【您的好友夜雨声烦向您提出一条交易申请】
　　叶修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居然有点不想点开。
　　点开之后……就没法脑补了啊。
　　但是不点开是不行的，那边已经马不停蹄地在催：“快点接受快点接受，想什么呢不许想了。”
　　口气不像是在说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他点开的时候全无防备，那一朵晶莹璀璨的钻石玫瑰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缓缓绽开，光华灿烂得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老叶，”叶修听见黄少天愉快地说，“你别打我啊，我喜欢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电脑上华丽的特效已经散去，他要面对的还是大堆申请组队的粉丝。
　　“少天……是认真的么？”
　　“卧槽你这习惯于阴谋诡计的肮脏心灵！”黄少天说，“不能再真了，你们俱乐部后门见，十分钟后。”
　　然后他就下了线。
　　叶修觉得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盯着那条消息呆坐了好久。突然惊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他匆匆退出游戏，抓起大衣飞奔下楼，至于粉丝会怎么抱怨和老陶会怎么光火，这一分钟他想都没有想。
　　之前反复考虑过的所有顾虑和为难、所有前途和后路，这一分钟他也想都没有想。
　　俱乐部的后门离宿舍楼有一点距离，十分钟走过去足够，五分钟则必须一路飞跑。他跑到一半才想起来确认有没有带钥匙，赶紧伸手去摸口袋。幸好那把代表着队长特权的钥匙正和其他钥匙一起躺在外套口袋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刻觉得有点跑不动了，咬着牙小跑过去，手指摸到门锁的时候刚好离那条消息十分钟。
　　黄少天等在门外。
　　“卧槽你还真抻满十分钟啊，”他小声抱怨，“快点让我进去H市为什么还这么冷我大G市都已经春暖花开了这么冷还满街卖玫瑰花真的好虚假繁荣啊……”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就被叶修抱住了。刚刚出过一身薄汗的温暖身体，大衣前襟敞开把他半裹进去。黄少天明显地推拒了一下，察觉到叶修的僵硬，赶紧解释：“等一下等一下，玫瑰压扁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外套前襟里拿出一支玫瑰花，果然已经有点扁了。“三次元的东西就是不经折腾，怎么这就扁了……”
　　“不重要。”叶修说，“有你就好。”
　　黄少天笑出声来，拉拉他的手。“快点带路，这边有没有摄像头？不知道为什么很有罗密欧和……和罗密欧的感觉啊。”
　　叶修一声不吭地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指尖暖在手心。黄少天安静地跟着他走了好一段，才又小声开口。
　　“喂，老叶，我好高兴。”
　　“我也是啊。”叶修回答，“少天。”
　　
　　那一晚的情人节活动，最出风头的角色是一个用大剑的女性剑客。荣耀论坛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被关于这个妞的帖子不断刷屏，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该烧死的、身材火爆的、幸运值超高又来历可疑的妞！她竟然分别跟夜雨声烦和一叶之秋都组上了队！刷上了电视！并且这还是一个野号，野号！！！
　　果断有黑幕啊！
　　论坛一片哀鸿遍野的时候，制造黑幕的两位肩并肩挤在温暖的被窝里，一无所觉地一起打了个幸福的呵欠。
　　“老叶你看我今年真的什么都超顺对吧，一直都在心想事成，之前我就觉得必须趁这时候把你拿下。我跟你说我今年一定会拿冠军……”
　　他的声音消失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得到一个含糊的回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