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尾声 长乐

话说寿康公主口中突然说出一件大事来。永宁帝大惊之下，自推门出来，喝道：“你说什么？”忙把公主叫进书房，打发人出去远远守住。 寿康公主抹着眼泪，把当年在宁寿宫朱太后床背后所听之事，山阴侯夫人如何在汤药中下毒，太子妃如何把毒药亲手奉与太子，太子如何喝了药，当夜暴毙的事说了。又道：“那刘家为何起这个歹心？皆因先帝和悼怀太子受伤，皇上当年入朝听政，山阴侯在家里说道了几句，不想就惹起两个毒妇的黑心来。”

永宁帝如遭雷击，惶惶然不知所以。寿康公主越发把供词、行状在母亲手里的事说了出来。永宁帝登时眼前一黑，口中腥甜，咬着牙扶着桌子站了半日，道：“与我去见贵太妃。” 匆匆带着寿康走到偏殿，打发了宫人出去，亲握着黛芳的手，把前后的事一一问过。

黛芳长久不愿回想长子冤死的事，今天皇帝动问，她红着眼，把事情诉说分明。又令寿康公主回赵王府，把自己床后头那个铁匣子取来，颈中取钥匙打开，里面是一叠供状。

永宁帝见纸张发黄，眼见不是伪造，取来细细看了，上面都是山阴侯、山阴侯太夫人、山阴侯夫人、太子妃和相干人等的供述。 委的山阴侯见当初的周王听政，心中有憾，侯太夫人如何起歪心，侯夫人如何着人寻了据说是‘死状看不出来的毒药’，刘家管家又如何以为侯夫人是要收拾小妾、庶子，与人通同作弊拿毒药哄骗主家，侯夫人如何携药进宫，宫女端上药来，如何见侯夫人要接就与她接去了，太子妃又如何毫不知情奉了毒药与太子，桩桩件件写的分明。

永宁帝看了这个供状，手脚发软，倒在椅上，头上晕了一晕，眼睛花了一花。还当是伪造，勉强忍了，即传东厂掌事、锦衣卫指挥，责令复查悼怀太子薨逝真相，又停了赵王的勘察。

且说那胡御史，即是景泰年间为争国本事，同锦衣卫指挥一同查过周王身世的那个御史。心里明明知道贵太妃乃是皇上生母，碍着礼法不能说。前头因见贵太妃的家中甚是寥落，心中十分不平，又见皇上无故锁拿赵王，至得生母在宫门前哭闹，大怒道：“这样尚义气的事，除了我等清流，也没个人来做。我等拼着丢官罢职，也要争个道理出来。” 当下笔走游龙，洋洋洒洒曰有千言，次日在朝上公然上本，当头一句就是：淑贵太妃张氏者，陛下之母也! 先帝抱于贞敬皇后宫中养之。

把个永宁帝当年如何报到刘氏宫中，景泰皇帝如何改了玉牒。后来二子争储，包御史如何上书“立储以贵不以长”，慎首辅当庭上书，如何证据确凿，两个皇子同母所出，景泰皇帝因立长子为太子的事情说了。又把原旧乳母的供状拿出，说：“当年正是臣与前锦衣卫指挥柳某查知此事，方才奏报。”

接着又说，皇上亲生母亲出宫就藩，家中十分寥落，连太妃省亲的驻跸之处都为难，可见皇上不孝。锁拿亲生弟弟，是为不悌。不孝不悌，是大不明也！

说毕，伏跪当庭。

众臣听了这个天雷，谁敢站立，俱伏拜在地，不敢抬头。

永宁帝在宝座上笑了两三声，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竟然如此。为何如此。” 连说数次，突然吐了一口血，跌倒在地。随侍太监连忙扶起，草草退朝，抬着永宁帝回宫。

永宁帝当即释出赵王，送张贵太妃出宫，为贵太妃上尊号为康颐昭豫淑德皇贵太妃，仍令赵王母子依旧就藩。此后，永宁帝长居别苑，求仙问道，在别苑中营建道观，炼丹、望气，又选内臣俊美者以充宠幸，名曰“老儿当”，自此不入内宫。

淑德皇贵太妃居赵地，母子终生不复相见也。

永宁十二年，上崩，终无子，遗诏命赵王即位。次年，改元长乐，是为长乐帝，奉皇贵太妃张氏为皇太后。

长乐元年，张黛芳再入宫闺。见仁寿宫中绿柳垂荫，细水潺潺，海棠花灿灿然胭脂色，心中若有所失，喟然长叹道：“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我出于山东以后选女入宫,毋下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