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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文艺二]迷途——一次远足

Synopsis

by waith

【第九站】【参赛文】

【普通文艺二】【waith】


迷途——一次远足

 

“不要向本地人问路。”

——登山者的谚语

 

 

“真是见了鬼了。“桔子骂骂咧咧,从艾登的睡袋里爬出来。天色刚刚灰蒙蒙亮,惨白的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他们睡在路边的草地上。十字路口有两条路,并不交叉,而是各自拐了90度弯,互相交错。一条路从山中通出来,罕有人行的痕迹,又通向更远的山里。另一条铺着柏油,显然是车子可以走的,通向文明。

一个木头搭的亭子竖在通向山间路边的草地上。桔子真佩服这里的登山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愿意搭建亭子。而且昨天在山巅,竟然有木头拼成的排椅和餐桌,本地人为了舒服享受美景真是不畏艰难。

 

昨晚他们在亭子里吃了一顿丰盛的野餐,亭子边上是已经熄灭的篝火,桔子懊恼地看着那个黑色的圆圈,昨晚睡觉前,她恳求他们不要把篝火熄灭,但是他们说不能在森林边上一直燃着明火。那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点火啊,桔子想,她是被冻醒的,而且整夜都是噩梦。

“艾登这个骗子”,桔子想。她有些懊恼,这哪算作在山里随便走走。桔子拒绝了好多次艾登要带她登山的要求,她觉得艾登人不靠谱,更不喜欢在陌生的国家冒险。但艾登最知道她的弱点

 

“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次轻松的远足。”艾登反复恳求说。

“我没带登山鞋,也没有帐篷。“桔子讨厌爬山,但前男友还是给她配齐过装备。

“不用带帐篷,你穿运动鞋就行了,穿你的白色小网球鞋。”艾登说。

“在山里不带帐篷会被冻死的。“

“不会冷的,现在是夏天。”艾登说,“而且,你得来看看真正的巴尔干修道院,那都是在深山里的。”

桔子沉吟了,艾登知道自己抓住了她的痛脚,这个诱惑可比山中野餐大多了。

“跟我去吧,只要2个小时的巴士,我们就能到鲁道比修道院。这可是传统的朝圣地,里面的圣堂保存着最完整的中世纪壁画,你一定会喜欢的。”

“登山在看完修道院之后吗?“

“朝圣者都得到山里走走。”

“但是只有我们去,还是太危险了。”

“现在这里是国家公园,非常安全,有固定的路线。而且瑞安也和我们一起去。”

瑞安也去,好吧,三个人好过两个人。“假如我扭了脚……“

“我俩抬也能把你抬出去。”

 

瑞安在公车站等着艾登和桔子,看到桔子左手拿着热狗,右手拿着一罐啤酒走来,不由得笑起来。

上了公车,艾登蹭蹭桔子说,“你看到大巴司机的眼神了吗?他那么崇拜地望着你,肯定在想,真希望我有这么个老婆。“

桔子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早上九点钟在大街上拿着啤酒在国内没什么,在这儿却是酒鬼的标准动作。“这可能是我出山前吃的最后一顿饱饭了。”桔子耸耸肩。

瑞安更是笑得不能自已。

下了巴士,桔子才明白艾登和瑞安为什么笑成这样。她只想到要上山,却忘了这里是著名的朝圣地。通向修道院的道路上挤满了来往的人。两侧不是餐厅就是卖纪念品的小店,这个阵势让她想起通向北京香山公园的路。看看这些来往的行人,反而是他们自己身上的登山包看起来太夸张了。他们在路旁一个小餐馆吃了午饭,烤肉和烤薯条非常好吃,而且有散装啤酒。桔子有点懊悔在公车上吃了那么大一个热狗。

 

修道院名不虚传,四方形的城堡用红砖和夯土交替筑成,高达四层。小巧的希腊十字式圣堂建在城堡中间的空地当中。木头梁架简朴优雅,架在承重墙上,创造出高耸幽凉的室内空间。四周的房间有修士们的宿舍,食堂,还有小作坊和仓库。房间外的围廊上方木头雕饰繁复热闹,将每一层的房间连接起来。

桔子拿出包里的单反相机,“可以拍照吗?”她问,这里虽然很多旅人,但看起来都是朝圣者,拿着相机的亚洲面孔看起来会有点突兀。

“没问题,随便拍。”艾登说,“等会儿你应该买点这里的葡萄酒。这里的修士是以酿酒闻名的。”

“那些羊是什么?“桔子指着圣堂背后的羊圈,三只小羊卧在地上。两个穿黑袍的修士在和一老一少两个老乡交谈。

“可能是信徒的奉献吧,我也不知道。”艾登说。

“你们这儿还搞活祭吗?”桔子惊讶道。

“当然不是啦,“瑞安说,”东正教没这么野蛮,可能是给教士吃的。“

“我们能去圣堂里看看吗?”

“去吧,“艾登说,”去拍一拍。“

“不一起去吗?”

艾登和瑞安一起瞪着她摇头,脸上露出不愿意的神色。

 

桔子翻了个白眼,走向圣堂。艾登陪她在各地游玩,别管当地是信基督教、天主教,还是东正教,他从来没有踏进圣堂门槛一步。这一定有什么缘故,她想。但一踏入圣堂,她就完全忘记了外面的两人。幽暗的圣堂,和外面明亮的蓝天仿佛两重世界,只有屋顶的小穹顶射下些微光,堂内几排的金色大烛台,长年燃烧着点点烛火,将堂内的壁画熏上一层厚厚的灰油色。所有的墙面上从上到下满满覆盖着壁画。桔子上前仔细看那些壁画,都是中世纪的风格,有不少圣徒受到迫害的暴力场景,损坏的地方也被细致的标出来,准备慢慢补绘,靠大门的壁画前还有脚手架,看得出来修复是持续不断进行的。各个圣坛都珠光宝气,前面跪着虔信的教徒,有老人,也有衣着时髦的年轻人。堂内站着几位黑袍老教士,各自和教徒交谈着。年轻的教士来来去去,整理着祭器,显然是在为什么活动做准备。桔子在圣堂内流连了许久,把每处壁画都细细拍过,才走出来。瑞安还坐在廊下,艾登已经不耐烦得在院子里乱转了。

“去那边用圣水洗洗眼睛”,艾登指着院子的一个角落,那里的城墙内被砌入一块石碑,两股泉水源源不断地从石碑上的小孔流出来,不少人围着取泉水。

“这是什么神泉?”桔子问。

瑞安也走过来说:“我们这儿就是这样,每一块土都是圣地,每一眼泉都治愈。快去吧!”

桔子知道这是他们在揶揄她,从一年前开始,她的左眼时而有些模糊,视力本身没问题,医生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艾登常说她是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她觉得这是迷信,但还是去取清洌的泉水洗了洗眼睛。

 

他们买了葡萄酒,走出修道院的城堡,沿着土路向山里走去。道路两边有修士们的墓园,菜地什么的。还有国家公园给来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搭建的木头房子,只是既没有孩子,也没有游人。桔子并不知道他们正走向哪里,直到走了两公里左右,道路一转可以看到一个石头砌成的小屋,小屋尽头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树根在地面上蜿蜒,占据了房子周边的地面,粗粗的树干升上天空,在屋子尽头伸展开,树荫盖住房子三倍的面积。房子四面对称,墙壁上的石头好像被浸润已久,渗出水来。门洞上没有门,里面只有个方池,一面是祭坛,祭坛前有台阶深入池内,能容纳一个人屈身躺入,水从池子一端源源不断涌出,消失在另一端,仿佛一个古老的温泉浴池,除了那池水彻骨冰凉。

“这是给那些重病的人使用的,泡进去全身都能被治愈。你要不要试试。“艾登推推桔子。

“恐怕没病的人在这冷水里泡泡也要一命呜呼了。”桔子说,“而且鬼知道有勇气进去的人都有什么奇怪的传染病!”

从小屋出来,瑞安拿手机给桔子看,他用鱼眼镜头从地面拍下了大树和石屋的全景,看起来十分魔幻。

“这张照片能卖钱。“桔子说。

 

他们继续向山里走去,这之后手机就不再有信号,人类活动的痕迹也越变越少。开始真正登山了,道路辛苦难攀,有时候完全难以辨认,桔子一直在担忧迷路。

瑞安靠近她,指着树木上两道红色颜料的痕迹说,“别担心,我们跟着标志走,不会迷路的,这里户外的路线只有一条,不会走错。“

午餐在靠近山顶的餐桌上吃。让桔子惊讶的是,竟然有木头桌椅,从简陋程度来看,应该是就地取材,但仍然舒服得要命。从山上可以俯瞰周围山上的森林,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不知是什么人带着工具来这里辛苦工作。经过一天的攀登,她不觉得到达这儿的人还能有力气完成这种工程。

 

跟艾登和瑞安比起来,桔子觉得带着眼镜的自己就是个瞎子。他们一路都在指给桔子看路边的鸟,蛇,和野猪。桔子什么也看不见。两人愉快地说着今年在山里还没看到熊。

“什么?有熊?”桔子大叫道,“你之前怎么没说过这里有熊?“

“是有熊,”瑞安安慰她,“不过这边是登山者常走的线路,熊不从这走的。”

夏天日长,但天色也有点变暗了,他们得在天黑前走到营地。桔子脑子里不禁开始回放李奥纳多《复仇猎人》里的场景。

到山下时,已经几乎看不清楚路,但是野猪更加莽撞,也更加靠近。即使是桔子也能看清它们。一只大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就从她身边跑过,让她神经超级紧张。她在南方的山里见过野猪,那是被认为是猛兽,正被一群人追赶的。她害怕被野猪撞到,开始大声唱起歌来,希望能够让周边的动物敬而远之。“你很有力气吗。”艾登和瑞安嘲笑她说。

 

好不容易到了营地,桔子已经一步都不想动了。她走进凉亭躺下就不起来。艾登和瑞安四处去找柴生火,两个男人做出的晚餐简直是人间美味。三人就着烤香肠,把带了一天的葡萄酒喝了个精光。

睡觉前,桔子恳求他俩不要把篝火熄灭,被无情地拒绝了。艾登说把亭子让给瑞安,毕竟他们是两个人,没有帐篷的情况下,还是比瑞安要暖和些。桔子又恳求艾登让她穿着牛仔裤进睡袋。

“不行,“艾登说,”你穿了一天了,脏死了。“

所以,当早晨桔子瑟瑟发抖地醒来,却发现睡袋里的艾登穿着牛仔裤,简直要气疯了。她推搡着艾登,让他醒来。

“我整夜一直被冻醒!”桔子说,“你为什么穿着牛仔裤?!”

“不好意思,“艾登说,”晚上太冷了。“

 

早餐完毕后,桔子看看交错的两条路,对艾登说,“我们回去吧。你看这条路,一定能搭到顺风车。”

“还有一天的行程呢。“艾登说,”别忘了我们要去瀑布。“

“瀑布!”瑞安说,“我向你保证,瀑布下打上来的鱼,比你吃过的所有的鱼都好吃。”

“瀑布有多远?“

“很轻松的,”艾登说,“随便走走就到了。”

“我们走吧,”艾登抱着桔子哄她,“我向你保证,很轻松的。”

 

早上重新启程,艾登和瑞安好像睡得很好,背的食物和水也消耗了不少,两个人走得很轻快。桔子晚上没有睡好,脚步很沉。在草丛里行进的时候,有一辆敞篷吉普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桔子开心地就想挥手搭顺风车,被艾登一把拉到路边。

“你看到他们的枪了吗?”艾登说,“那是偷猎者。”

桔子吓得吐了吐舌头,艾登和瑞安交谈几句,瑞安就顺着道路向前走去了。

“我们走慢一点,”艾登对桔子说,“让瑞安去前面探路,我要撒尿。”

“那我和瑞安先走。”桔子说,被艾登扯住了。

“你干嘛?”桔子奇怪地问。

瑞安已经转过弯去看不见身影了,艾登放下背包,把地垫平铺在刚刚压出的车辙上。

“脱衣服,我要干你。”艾登开始利落地脱起衣服来,“不然你回去又会唧唧歪歪。”

“我不干,”桔子说,“我身上没涂防晒。而且,干嘛把瑞安支走,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啊。”

桔子知道艾登说得没错,出来山里露营一夜,啥也没发生,自己回去肯定不甘心。毕竟她之前最爱跟艾登吹嘘自己前男友野战如何神勇。

 

“你饶了人家吧。”艾登说,“瑞安再也不想和我们3p了。”

和瑞安3p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是桔子第一次见到瑞安,艾登想出一个恶作剧,让桔子假装独身去勾引瑞安,自己再以男友的身份出现,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没想到瑞安见到桔子,就大献殷勤。艾登出现得稍微晚了一些,本来应该按剧本,假装两人不认识,被当作瑞安的朋友介绍给桔子。也许是瑞安觉得艾登是潜在的竞争者,为了保住刚到手的猎物,他竟大肆诋毁起艾登来。

“你要小心这个家伙,”瑞安说,“他刚刚睡了我的前女友。”

艾登跳起来否认,桔子却从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又转过头来问瑞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哦,原来刚发生不久,不就是在艾登早前独自回国探亲的时候吗?

这下桔子气从中来,拉着瑞安回房间谈心,艾登死皮赖脸跟在后面。两人在床上缠绵,艾登在边上蹿下跳,赌咒发誓桔子是自己的女朋友。

“你看,我有手机里的照片为证。”

“你这个朋友好可怕啊。”桔子抱着瑞安说,“求求你别让他过来。”

瑞安只好对艾登说,抱歉老兄,不是我不肯,她不愿意。

第二天早上,桔子从瑞安的怀里醒来,绿帽子已经结结实实给艾登带上,她才娇羞地承认自己确实是艾登确定、稳固关系的女友。

瑞安还没回过神来,艾登就已经爬上床来了。

 

艾登和瑞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这些事当然只算笑谈。但瑞安私下对桔子承认,自己还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毕竟刚被艾登撬完墙角,自己看上的女孩竟然本来就是艾登的女朋友。“这不正算是你撬他墙角吗?”桔子反问。但瑞安还是觉得吃亏,大概是因为艾登和桔子都觉得自己没吃亏。

三人一直玩的不错,但是没再发生什么风流韵事。这次来山里,本来昨夜都喝到微醺,就着篝火,气氛最好,无奈实在太累了,没人提起这一回事。看来过了一夜,艾登还是恢复了不少元气。

“你怕晒就穿着衣服好啦,快点吧,别让瑞安等太久。“

“快点什么快点!”桔子说,“再有车经过怎么办?”

“有那么多车的话偷猎的人就不从这走了。”艾登从背包里翻找安全套,已经一丝不挂融入自然了。

桔子想了想,还是脱了衣服,搞得时候地上的野花一直在她鼻子前晃动,她得承认,这次的野战够格被计入自己的辉煌战绩中。

 

两个人神清气爽,追上瑞安,他已经在路口蹲了好久了。

“我刚才遇到一个老乡,”瑞安说,“他说我们只要顺着与道路直接相切的方向走,翻过那座山,就能到达瀑布。能比我们计划的早到半天。”

艾登顺着瑞安指的方向张望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地图,开始研究起来。

瑞安说他刚才已经自己去那边探过,虽然没有路,但都是草坪,很容易穿行。

“我们走吧,”艾登说。

“我们能不能不要离开道路?”桔子问。

“这是捷径。”瑞安说,“比原计划要近多了。”

 

踏过草地,走入一片山间谷底。一条不算狭窄的溪流从谷中间穿过,需要踩着几棵被伐倒的树木过去。地上除了草丛就是野花,还有倒下的巨大树木,枝杈和树根都保持着倒之前的模样。他们走累了,就找棵树坐着休息。

“这儿太美了。”桔子说。两个男人走得很快,桔子跟起来很辛苦,第一天登山途中,几乎没拍到什么。这会儿只能趁着休息的时候拿出相机拍照。

“我跟你说要来看看的。“艾登得意地说。

瑞安也在忙着拿着手机拍照,用鱼眼镜头把他们三人都拍入画面中。

从峡谷出来,他们走入一大片银色的森林。上百颗树,笔直林立,全部都已经死去了,枝桠光秃秃的,呈现出仿佛被火烧过的灰色。

三人都感到有些恐惧,彼此对望着。

“这是什么?”桔子问,“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艾登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

瑞安对桔子说,“把这儿拍下来好吗?“

 

走出死去的森林,沉默继续着,那诡异的景象给了他们不小的震动,让欢乐的野游蒙上一点阴影。路越来越难走,桔子的网球鞋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随时担忧自己会摔跤,经历一次又一次爬升和下降后,她问着:“我们能回到路上去吗?”

艾登不回应她,自己一个人跑到前面去探路。瑞安凑近她说:“我们早就应该到了,但是没有找到那位老乡说的大路。

艾登从远处大叫着,好像找到路了,三个人都欢呼起来。

宽阔的土路显然也是容许车走过的,在山腰盘旋着,艾登和瑞安商量了一下,决定沿着路走。道路引着他们绕过一道又一道山,最后终结在一片树林中的空地。

“糟糕,”艾登和瑞安说着,“这是伐木者的车路,我们走到尽头了。”

桔子在一块树桩上坐下,看着垂头丧气的两个人,说:“那我们就是走反了,既然有路,肯定能出去,我们往回走吧。”

“不行,那和我们的目的地方向相反,可能走到明天都走不到。”艾登说,他拿着罗盘和地图,试图找到他们在哪里。最后指着山下的峡谷说,我们从这下去,翻过前面那座山,应该就能到了。

桔子摇头说,“我不想离开大路。”

艾登走过来哄她:“我们已经距离瀑布很近了,从这条路走,可能根本找不到公车回去,瑞安明天还有个面试,我们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

桔子回头,看见瑞安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万分艰难地同意下山。

山谷里的小溪上积满了陈年的树丛和枝杈,如同一道密闭的屏障,三人从中钻出来,都变得灰头土脸。

再次登山的山坡非常陡滑,遍地铺满金红色的落叶,显然也是历年的积蓄。

快到山顶,三个人都支持不住了,地面实在太滑,只好每人靠着一棵树休息。

 

“我饿了,”桔子说,”拿吃的出来。“

艾登从包里拿出两条香肠,分给大家,“这是最后一点了。”艾登说。

“为什么?“

“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已经在瀑布底下吃鱼了。”艾登说。

三个人传着香肠和水,还剩最后半截细香肠的时候,两位男士非常绅士地把它递到桔子手里。

桔子正小口小口咬着香肠,只见艾登望着远方,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快跑,“艾登小声说,”有熊。“

桔子和瑞安对望一眼,开始疯狂地往下跑,与其说是跑下山,不如说是滚下山去。

“我的香肠丢了!”桔子在谷底懊恼地喊道。

“可能就是香肠招惹了熊。“艾登说。

“瑞安,”桔子说,“你看到熊了吗?”

“我也没看到,“瑞安说,”只有艾登看到了。“

“是一头大熊和一头小熊,”艾登说,“等你们看到就晚了。”

“真的有熊吗?“桔子无力地问。

瑞安忧虑地说:“这里是整个国家最大的灰熊栖息地。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它们的领土了。”

“见鬼,那现在怎么办?”桔子看了看山坡,感觉不敢再往上爬了,“它们会下来吗?”

 

“还有一个办法,“艾登说,”我们沿着溪流走,所有的溪流最后都会汇集到大路上。“

“我们回到刚才下来的大路上去,怎么样?那边山上在伐木,肯定没有熊。”

瑞安来搂着桔子的肩膀,指着前面一棵树说:“你看,这棵树上有黑色的标志,这应该是登山者的标记,也就是说,这本就是一条溯溪的路线,我们跟着标记走,一定可以出去。“

艾登和瑞安开始溯溪而行,桔子只好艰难地跟在后面。

整个山谷填满了滚落的树木枝杈,溪水两岸都是树丛,如果说刚才横穿溪流已经算是艰难,那么沿着溪谷行走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选择。

路边泥泞湿滑,桔子的网球鞋很快就湿了。

她在枝杈间挣扎,喊着前面的两人。

“我走不动了,你能帮我背登山包吗?“桔子向艾登喊着。

“我不能。”艾登回喊道。

就是这样的溪谷,树干、地面、石头上都是青翠的苔藓,满目都是绿色。桔子不禁想起前男友曾跟她说过的话,登山者是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

太贴切了。

 

这艰难的行程,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两岸从山坡变成了悬崖,溪谷越来越宽阔,溪水流速渐渐变慢,他们从谷底走入了一片森林。

艾登和瑞安让桔子在树下休息一下,两个人放下背包,深入林中探路,久久也没有回来。

桔子找到一棵倒下的树干,一会儿坐,一会儿躺。

“还能出去吗?”她想,“等大家发现我们没有回去,派人来搜索的话,就变成国际事件了。”

桔子想了想新闻标题,“中国游客出国登山遇险”,也许是遇难。

她想起一个传说,熊吃人的时候会先吃脸,再转向柔软的内脏。

她掏出单反相机来,自拍了几张,这样被发现的时候,如果脸没了,不会被认错。

“原来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模样,还是笑一笑吧。”她绝望地想,“我究竟为什么会答应进山来。”

她又渴又饿,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等会儿就去喝点溪水”,她对自己说。但是溪水很浅,水底泥泞,她不想喝溪流里的水。她的思绪从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进山,转到为什么要相信艾登的话,又转到为什么会交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男朋友,又转到为什么现男友竟然碰巧和前男友一样是个驴友。她在和艾登交往以前,并不那么了解他。

 

“好吧,既然是自己答应的远足,那我接受命运。”她垂头丧气地下了结论。

两个男人回来了。

“亲爱的,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艾登说。

“你说吧。”桔子看着他的脸,艾登固定的坏消息开场白。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顺着溪流走,最后肯定能走上大路。但是我和瑞安发现前面是一道悬崖。我们从这哪里也去不了。”

“那黑色的标记呢?怎么可能指向死路?”

“显然那不是道路标记,而是标记了保护区的范围。这很合情理,溪谷和悬崖是天然的分界。”艾登说。

“所以说,我们必须原路返回是吗?“原路返回,多么可怕的一个词,想想刚才溯溪而来的路,桔子不确定从相反的方向可以走得过去。

“恐怕只能这样。“

“那我们就原路返回。”桔子叹了一口气。

 

原路溯溪返回,这不仅超出桔子的体能极限,对艾登和瑞安来说,也太艰难了。

“我们不要在下面走了,下面太难走,我们得爬到山上去。“艾登说。

“你他妈的能不能坚持同一个原则,就是因为你每次有个新理论,所以我们才走不出去。”桔子气愤地说。

但是,瑞安也觉得,爬到山顶,更可能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我爬不上去的。“桔子说,她向上望了望。爬上去需要1个小时?两个小时?现在几点了?

“这样吧,你们上去探路,我在下面等你们。”桔子说。

“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下面的,“艾登说,”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桔子估计着自己体力的极限,这山太难爬了,她顶多能达到一半。但是在半山等着,还是比在谷底过夜好,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她一个人,在这儿能坚持几天?她开始往上爬了。

她的体力果然只到半山。艾登看到她靠着一棵树,动弹不得了,赶紧跑过去摇晃她。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艾登问。

桔子说,“你听好了,你们带着我走得太慢,天要黑了。把不用的装备留下来,然后自己向上走吧。走出去了,回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

“真的快到了。”艾登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这是你们国家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吧?你能记得住我在哪里吗?”桔子说。

“把你的背包给我,”艾登不同意,“我们得一起走。”

“我和她留下来,”瑞安说,“你先往上爬,如果能走出去,你发个信号。”

“不不不,你们两个一起走,出去的机会更大些。”桔子说,“别忘了你们出去了,我们才都能出去。”

“你试过一个人在山里过夜吗?”瑞安问,“而且没水了,明天我还能下去取水。”

我们怎么会这么蠢,难道会在这下临溪谷的山上渴死吗?桔子想。

 

艾登走了。

“你的面试怎么办?”桔子问。

“别管了。”瑞安说。

白色的月亮已经升到半中天了,两个人都又饿又冷,盖上睡袋靠坐在一棵树旁,依偎在一起。

“那紫色的小野花真好看,”桔子说,她有点昏昏沉沉。

“你看到紫色的花了吗?”瑞安问。

“对,”桔子说,“上午我和艾登野战的时候,它就在我鼻子前,一丛丛的。”

“那是这山里独有的花,”瑞安说,“叫奥尔菲斯之花。”

“奥尔菲斯?是希腊神话里那个奥尔菲斯?”

“就是他,这里是奥尔菲斯的故乡。”

桔子闭上眼睛,“原来,奥尔菲斯的故乡在这儿。”

“瑞安,”桔子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冒犯了奥尔菲斯。”

“恐怕不是他,”瑞安说,“奥尔菲斯是很温和的诗人,他失去了妻子欧律狄刻,在世间孤独徘徊,又怎么会拆散恋人呢?”

“瑞安,”桔子说,“那个修道院供奉的是谁?”

“是圣母玛利亚,她的圣像飞来此地,地上涌出神泉,修士们就到这里来供奉。你在圣堂里应该看见了她的木头圣像,没有被藏起来,传说是为了听到信徒的心是纯洁的,好的。“

“我没有特别注意。”桔子说,“你们为什么不肯进圣堂?”

“我们不信教。”

“我也不信。”桔子说,“我们中国人都豁达乱拜。你们不肯进去,就说明还是信的。”

“对,”瑞安笑着说,“我们是异教徒。”

“艾登跟我说过一个笑话,”桔子说,“他说有次他和朋友去寻找古代异教的祭坛,找不到,就在村子里询问,因为怕老乡听不懂,他们小心地问老乡知不知道过去本地人在哪里宰杀动物。老乡问,你是说那个邪教祭坛吗?对,就在山里,放心,他们已经在那儿建了一座教堂了。”

瑞安大笑起来:“没错,就是这样的!他们看到一座古代的神殿,就会在上面建座教堂。”

“这里以前是圣地吗?”

“从石器时代开始就是。”

“你们本土的神是谁?”

“是狄俄倪索斯,或者叫巴克斯。”

“怪不得,教士们的葡萄酒。”

“没错,我们也喝了。”

“为什么又是奥尔菲斯,又是巴克斯。”

“你不知道吗?”瑞安说,“奥尔菲斯是怎么死的?”

“欧律狄刻变成石头,他在冥界守着她而死?”

“他没有留在冥界,他在人间游荡,又不肯接受其他女子的爱情。巴克斯的女祭司们要求他参与酒神的狂欢,被他拒绝了,她们把他撕成碎片,流出的血,就变成了奥尔菲斯之花。”

“原来如此,”桔子说,“你们把奥尔菲斯杀了,你们的神确实是巴克斯。”

“是你们女人杀的。据说巴克斯的女祭司杀死奥尔菲斯之后,想在溪流里清洗掉手上的血迹,溪流就下沉到冥界去了。”

“怪不得那溪水只有那么一点儿,”桔子说,“但是我渴死了,明天一定要下去喝水。”

“明天我下去取水。”瑞安搂了搂桔子。

“瑞安,”桔子快睡着了,“你觉得我们的心是纯洁的,好的吗?”

“肯定是。”瑞安说。

“我们只是太顽劣了,林中仙女们在和我们开玩笑,”桔子说,“你爱艾登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起奥尔菲斯的传说了,他失去妻子后,只爱男孩子。而且,别忘了,咱们仨一起睡过。”

瑞安轻笑起来,搂紧了桔子的肩膀。

“我爱艾登,”他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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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扫地僧站(第九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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