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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漫谈][绕圈]父与女

Synopsis

by 菠萝头

【第七站】【绕圈】

【放浪漫谈】【菠萝头】


《父与女》
——人类线(副)


(一)
离开王都的乡间路径,走起来不那么舒坦。
马车比出王都时慢,一路泥和石子,不时颠一下。衣着讲究的乘客逐渐下车,简是最后驿站下车的。
一路从平原小镇进入乡间,风景宜人。玉米收成的晚季,远看过去,绿色田野里星点的金,风来的时候,给人乡野又舒适的感觉。
马车在最终驿站停下。
车夫打开门,简踏着踏板下来,车夫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行李。
藤编箱里有玻璃瓶撞击的声音,里头装着药剂、布娃娃和糖果。她开始看回去的路,这才发现驿站坐着一个面熟的青年。
他站起来,表情有点慌张,深呼吸了一口,才摘下帽子,走到简面前,将手在衬衫上擦了擦。
“很久没回来,我想还是来接你一下……欢迎回家。” 他伸出手跟简握了握。
这是个大个子红褐色头发的青年,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
“谢谢你,乔治。”
简将手从乔治手中抽出来。“是爸爸告诉你我要回来吗?”
“嗯,是啊,当然。”
青年接过简的藤编箱。他看起来强壮得可以举起一头牛。
车夫吹了个口哨,将马头按入水槽,从玉米田里掰了个玉米。
乔治走到驿站旁,拨开一人高的玉米杆,露出回村庄的一条小路。
“玉米长高了,这条小路就难找,这里……”
他将手伸向简,她没什么回应,他便将腾空的手伸回去拨开玉米杆子。
“今年日照丰富,叶子锋利得很,小心!”他说。
玉米田比记忆中的还要宽,应该是田又扩大了。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走出玉米田。
远处一栋二层小房,天空泛着日落的胭脂色,烟囱里冒着白色的烟。
父亲坐在屋子前的椅子上,黑色的大胡子修得很干净,叼着烟斗,身边有把斧头,他习惯用斧头剁煮饭用的木柴。
他看到了简,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高兴,又想起什么似的,沉下了脸。
“爸爸!”
简走到他面前。“我回来了!”
父亲嗯了一声,便转过脸。“谢谢你乔治,谢谢你专程去接我女儿……”
乔治愉快地摆了摆手。
父女没有多说话。
屋里走出一个系着围裙的胖嘟嘟的女士,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儿,十来岁,小的是个儿子,大约五六岁。
那位女士走到简面前,一把搂住了她,“我的漂亮姑娘终于回来啦!”
两个孩子也围着简蹦跳了两下。
“糖!”
“娃娃!”
他们叫起来。



(二)
晚餐是番茄、猪排、烤玉米和手工干酪,锅里还炖着牛肉。炉子的柴噼啪作响。
今年太阳天很多,番茄汁水丰富。猪排也烤得鲜嫩,一刀下去便溢出浓稠的汁水。
简坐在饭桌前,那位胖嘟嘟的女性还在炉前忙碌,父亲沉默地切着猪排,两个孩子的汤勺在盘子上敲出声音。
“乔治那小子有什么不好……”
父亲小声嘀咕了一声。
简抬起头来要刚开口,炉子前忙碌的胖女士转过身来,向简摇了摇手。简称她为阿姨或者罗莎阿姨。
简想起那封父亲措辞严厉的信,还想起来自己同样强硬回复父亲的信……她叉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身边弟弟勺子掉在了地上,他是罗莎阿姨和父亲再婚的孩子。
简弯下身去捡勺子,男孩儿又把番茄弄在了身上,番茄汁炸了一身。他哭了起来。
“我去帮约书亚换件衣服。”
简抱起弟弟,飞快地上楼了。



(三)
简出身在一个平民家庭,母亲小时候就过世了。
父亲独自带她生活了好多年,后来遇到一位性情活泼又擅长做干酪的女性,两人很快结婚了。简小时候在乡间教会学校上学,之后去了王都女校,再后来,在王都找了一份工作。
简家不富裕也不贫穷,有一个小农场以及几小片农田。
他家主要是养殖奶牛,给镇子上送牛奶,多余的奶做奶酪。农田不自己种,而是租给种植玉米的农民。乔治家是长期租用简家的农民,拥有大片玉米地,又从附近零碎地租用。最近,听说他们有意买简父亲的几小片农田。
简和乔治称得上青梅竹马。简知道乔治从小就有点喜欢她。
帮弟弟换完衣服,简没有再回到餐厅。
她回到房间,将手提箱里的衣服、药剂和小礼物拿出来。她忙碌了一会儿,听到了敲门——是罗莎阿姨的声音。
“女孩可不是越瘦越好看哦,我拿了面包上来。”
温厚微胖的女士端了干酪和面包进来,还有一杯热牛奶。
简一天没吃东西,她很饿,但在餐厅里她并能不放松吃。
她坐下来,将干酪放在面包片上,大口地吃起来,奶味和麦香在嘴里逐渐混合。罗莎的手艺胜过王都很多城里的店。
她很快吃完了,还喝了大半杯牛奶。
罗莎坐在对面。有时候,简觉得她的眼神和奶牛一模一样。
“对不起,阿姨!”
简擦了擦嘴角,“还让你拿吃的上来。”
罗莎伸出胖嘟嘟的手揉了揉简的脸。每当她做出这样温柔的动作时,简就觉得自己和父亲幸运无比。
“我的小姑娘。”
罗莎心疼地望着她,“不要记恨你爸爸啊,他不过是担心你……”
简点点头。
半年前,父亲给她来了一封奇怪的信,大意是让她辞职回家。他对她的工作和城里环境表示不满,他还在信中让她嫁给乔治。
她当时心情颇为糟糕,便立刻回复了一封措辞同样强硬的信件,接着半年没有回家。直到收到罗莎的信,提及父亲因为抽烟而咳嗽严重,她才在医学院配了药剂,回去一次。
“你爸爸的脾气,你比我清楚。”
罗莎说,“顽固,谨慎,很多时候不讲道理。”
“可他也该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简委屈极了,“我要嫁给谁,应该我自己决定。”
“我明白……但你父亲也不是没原因的。”
罗莎叹了一口气,“记得那个萨丽吗?面粉工坊的萨丽。”
“记得,我当然记得。”
教会学校毕业后,萨丽和简一样都是进城的孩子。萨丽家庭最富裕长得也最漂亮,是他们中最出色的一个。
萨丽家是开面粉工坊的,她野心勃勃,进城读了甜点学校,梦想是开一个城里的蛋糕屋。听说后来蛋糕屋没开成,而是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贵族,生了一个漂亮的孩子,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事实上,她没有嫁给他,她只是当了那个贵族的情人。”
简张大了嘴。“怎么会?她是这样有抱负的人……”
罗莎摇了摇头。“人总是会变的。那天你爸爸从面粉工坊回来,告诉了我这件事。你爸爸不爱管闲事的,但我看得出,他是想到了你……本来他也觉得乔治配不上你,你至少可以嫁给一个城里人,一个体面的公务员。但是那天,他看到萨丽被那个贵族赶回了家,那个落魄的样子……我想你爸爸是真的害怕了。他怕你应付不来那些狡猾的城里人。”
简想起下午在小屋前父亲抽着烟斗的模样。
“我不会的,阿姨。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情人。”
“我知道……我知道……”
罗莎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爸爸给我看了你的信,我很抱歉我不该看的……但你的反应,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吗?如果你告诉我们,你爸爸和我会很高兴的,至少你爸爸不用那么担心了。”
简没有作声。
“对不起,我不能。”她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



(四)
被简的情绪吓到,罗莎呆了好一会儿。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简的眼角。她将简视作自己的女儿。
“不会是那个小子干了什么混账的事吧?”
“不是的。”
简吸了两下鼻子,恢复了平静,“对不起阿姨,我有些激动……那个人只是出了远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听起来很不妙啊。”
罗莎的奶牛似的眼睛里露出担忧,“那你们有通信吗?”
“有的,他一个月来信2次或者3次。”
罗莎似乎松了一口气。“那还没那么糟……那个人做什么的?他是一位贵族吗?”
简摇了摇头。事实上她不确定,但她还是否认为妙。她的父亲对贵族有些成见,在农场的租金上他们没少过矛盾。
“他是个平民,一个教书的。”
罗莎的表情又舒缓了一些,她似乎开始变得安心了。
“他有钱吗?我指是能养活家里的钱。”
罗莎凑得近了一些。“当然很多钱也很好,但你爸爸会担心你的嫁妆不够嫁个有钱人。”
“称得上富有吧,我不清楚,我没打听。”
简摇摇头,她对金钱的概念不多。
“那他几岁?萨丽的情人比他大了26岁!”
“年长我10岁吧。”
“哦,其实,还是有点老的……”
罗莎做了个怪表情,“跟你爸爸似的,你爸爸也年长我10岁。”
简笑了起来。她想到了教授的白头发,又望着眼前恢复快乐表情的罗莎。“其实真不算太老吧。”她狡辩几句了。
“嗯,老一些也没什么,反正我的姑娘也不会走和萨丽一样的路就是了。”
罗莎也笑开了。“我本来以为小姑娘会喜欢年富力强的小伙子,看中老头子都是看中他们的钱。”
“阿姨,爸爸不是老头子,那位先生也不是老头子。”
“好吧好吧。”罗莎摆了两下手。
简放松了下来。
她很久都没有人跟人放松聊天了,上一次还是跟医院里某位有趣的夫人……
“那么,那位先生对你承诺什么吗?比如结婚什么的。”
“正式的……没有。”
“哎呀,读书人就这点最讨厌了!”
罗莎又不太愉快了。“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件事情上她一丝一毫的理智也没有,她想到第一次在女校讲台上见到的那个人,俊美体面衣着考究,授课的方式也很出色,但她知道都不是理由。
若隐若现的脆弱,像一块满是裂痕的水晶。
这是她对那个人的第一感觉。
“我不知道,阿姨。”
她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
罗莎用奶牛似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我还有点把握,现在我真没法说服你嫁给乔治了……就好像当年我爸爸不让我嫁给你爸爸。大家都不明白我为什么铁了心要嫁给一个带了一个女儿的老男人。我也不明白。”
“您当时……我从未听爸爸提过。”
“我当时大概真是中了什么魔法了。那天在镇上看到他在赌坊门口偷偷掉眼泪,以为他是个输光了钱的赌徒,结果是他的宝贝女儿奔跑的时候在台阶上磕了下巴,医生不得不就近找个空的房间来处理那个姑娘的伤口。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掉眼泪,他大概吓坏了。”
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还能抠到一些痕迹。她依稀记得那时候。
“所以,命运这东西啊……真是不给人一点选择的权利啊”
罗莎掸了两下围裙,站起来收盘子和杯子。“我走了,你早点睡吧。”
她吻了吻简的脸颊。
走到门口,罗莎又想起什么来了。“对了,你别告诉你爸爸我跟你说这些。他可不承认他当时在哭啊。”


(五)
简第二天下午回王都,搭乘驿站的马车,最后一班在两点。
她吃完午餐出门,父亲坐在小屋门口抽烟斗。他看到简,将烟斗在地上敲了两下。
罗莎将行李交给简的父亲,她说,“药剂很管用,昨天晚上你爸爸咳嗽好多了。不过这点也只够半个月,你记得经常回来啊。”
简点了点头,伸出手,想从父亲手里接行李。
父亲避开了她的手。“我送你过去。”他说。
简知道这是这次最后和解的机会了。
父女没有从玉米田走,而是绕路沿田边走一条稍远的马车道。一路上拉车的矮马和驴子很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没下过雨的天,泥地上扬起一阵又一阵黄色的尘土。
“你阿姨说……你相中一个教书匠。”
父亲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嗯。”
简也压低了声音。
“你阿姨说,除了老了一点,好像没什么其他毛病。”
简庆幸罗莎没有提及更多。
“也就十岁。”
她嘀咕了一下。“跟爸爸和阿姨的年纪一样。”
“反正不是跟什么乱七八糟的纨绔子弟就好了。”父亲咳嗽了一声。
“我不喜欢那些人,那些人也不喜欢我。”
“那就好。”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他们身边跑过,暴发户式的车型看起像一个富农的座驾。父女再度陷入沉默。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药只够吃半个月,我半个月就回来。”
“太久了!”
父亲的音量略微拔高。“一个礼拜一次!”
简想抗议,她要同时来往于医院和学校,但看到父亲有些固执又有些落寞的侧脸,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
“还有,早点把那个小子带回来。”
父亲的声音又恢复成听不出情绪的样子。
“好的,爸爸。”简不打算再说什么。
“嗯……”
他们走到接近驿站的地方,停了脚步。父亲将手提箱交给了简,简发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你阿姨包了一些干酪,量很足,你可以分给那小子一点。”
“好的,爸爸。”
父亲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了驿站。“早上我跟乔治说了,说我女儿有心上人了。他好像有点失落,想跟你道个别。他好像摘了很多玉米要送给你。这小子其实不赖,那几片田便宜卖给他们家算了,反正也收不了几个租。”
简望了一眼驿站,那个红发青年跟来接她时一样,有点局促地坐在水槽边,身边有个装满了玉米的篮子。
“再见爸爸。一个星期以后见。”简说。
父亲嗯了一声。
简走向驿站。走了几步,她听到了父亲在背后叫她。
“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好的,爸爸。”她没有转身。
“还有……”
父亲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婚前不许跟那个教书匠小子睡觉!我不允许!!!”
“……”
简的脸烧了起来。
“现在就答应我!马上!!!”父亲严厉了起来。
“好的,爸爸!!!”
简捂住了发烫的脸,向驿站快步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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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F1赛事-一树茶源站(第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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