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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漫谈][绕圈]​瑞尔夫人的秘密食谱

Synopsis

by 菠萝头

【第七站】【绕圈】

【放浪漫谈】【菠萝头】


《瑞尔夫人的秘密食谱》

——人类线(主)

时间线:
赝品→桑拓镇纪事→永生花→300个金币→燃烧的十七个尖顶→信使→梦中人→瑞尔夫人的秘密食谱


我是纳提勒斯大皇宫一角厨房的主厨。
如十七柄插入云霄的利剑般的皇宫里,最东面尖顶下方的厨房属于我。我在皇宫工作超过三十年。
我耳聪目明,我眼聋耳瞎。我的舌头不搬弄是非,我的舌头用来品尝滋味。我搅动汤勺,我拨弄柴火,我以我的方式为宫殿中活人和亡灵带来短暂的宁静……
我的名字是黛兰,他们叫我瑞尔夫人。
我有一本食谱写着皇室的秘密,我要把这本食谱带进坟墓。


无名的苦味巧克力
我在厨房接待过两位国王。
那一夜,年轻的国王闯入我的厨房。我们尊称他为卡洛斯三世殿下。他不高兴的表情跟他外公二世很像。直到他的视线落到我的手上,他才露出22岁青年该有的模样。他咳嗽了一声,问我为什么不开灯。
我的答案是“能源灯温度会让巧克力品质下降”,他便从我手边的半成品中拿起了一颗。它们被做成一朵朵半开的玫瑰。
国王喜欢我的巧克力,每天我都要制作大量。
巧克力玫瑰尚未凝固,国王嘬了一下潮湿的手指。能源灯的光线让他的表情看起柔和了些。他的侧脸像极了母亲。
他又拿了第二颗……国王喜爱的巧克力由一种叫兽人果磨成粉做成。
为什么叫兽人果,因为它们来源于大陆最南部的华索尔——半兽人领地。
大概已经没人记得第一颗种子怎么来的,如今,兽人果已在伦斯河下游长满了好几片种植园。
我想知道它们最早的滋味,人类王国的土壤上长出来的兽人果……太苦了一些。
“这种点心叫什么?”国王问我。
“它没有名字,陛下。”
“我听说过你的私房菜谱……每一样都有名字。为什么唯独这个特别?”
“因为它太苦了,我的陛下,没有名字合适它。”
我这样对他说。


低阶厨子的奶油蘑菇汤
我最值得纪念的作品是奶油蘑菇汤。
虽然它并不出众,但它为我赢得了这份皇室的工作。它让我得以窥视这片秘境的一角,我从这一份汤开始学会和宫里人相处。
“奶油蘑菇汤,有什么特别?”
当时的首席面试官是个满脸红光的大块头,鼓胀的脸像极了一只猪腰子。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低阶杂耍,手指和虎口暴露了他长期握勺的身份。
“没什么特别的,先生,只是新鲜,材料是王都郊外蘑菇养殖场里的矮脚蘑,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成长,不能灰也不能黄。牛奶必须是当天一早的,奶牛身上的斑点必须是单数,当然这没什么道理,这只是我们家乡人的迷信。白洋葱么……”
我说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面试官皱了皱鼻子,两根发白的鼻毛探出了鼻孔。
他放下了勺子。其他面试官也放下了勺子。
我知道我出局了,但还是顽固地在小旅馆里等了三天,期间我给丈夫写了一封信。第三天清晨,我清点着4个银币又10个铜币退房,一个年轻的邮差跑进来交给旅馆的侍应生一封加急信。
最初的胜利者未能赢得卡洛斯二世的喜爱。
我将奶油蘑菇汤盛在碗中,由宫妇端出去,两个小时后,我开始了我三十多年的工作。


茄汁焖鲶鱼女士
为什么皇宫里要设这种小厨房?
你们应该也觉得很奇怪,皇室应该拥有一个巨大的厨房才对。就职的第一周,女仆们就悄悄给了我答案——这一片是二世为他的孩子圈出的私人空间。
世人皆知,二世的皇后过世多年,未立新后,连侧妃也未能生育。传闻多年前国王卷入了一场宫廷阴谋,失去了再拥有子嗣的能力。
宫中真正的女主人是他唯一的女儿——凯瑟琳公主殿下。她住在皇宫的另一侧,东面日晒最丰富的片区,十七柄利剑中最东南的那柄。
公主的儿子将是王国的合法继承人。
而如今,这个片区竟然出现了一个婴儿,传说中国王的私生子。
我是服务于国王的孩子和他的乳母的。我处境微妙,我有了装聋作哑的觉悟。
我想象过乳母的一百种长相,却从未想到是这样的……
传闻她以美貌打动国王,但我觉得卡二世陛下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宠幸一个女性。
事实上,这位女士也并不是上等女人的模样。
毫无疑问,她极富魅力,颧骨高,脸宽,绿茵茵的眼睛自带光芒,看起来既狡猾又精明。这种面孔在市场议价定是一把好手。只是美归美,那对眼睛的距离终究有些不太传统,它们符合脸部比例,却又比一般人分开一些。这使她像极了一条漂亮的鲶鱼,艳光四射又带点粗俗。
我写下了一道菜谱:茄汁焖鲶鱼
这道菜的做法不难,重点是选材。辣椒和番茄需要日照丰富的雪融河沿岸出产,鲶鱼也需要一种特别的巨型鲶鱼。
雪融河下游分为两条分支,伦斯河过平原入海,安萨河为内河。
安萨河入暗精领土前,有几条分支水草丰茂,那里生长着一些体态丰满,游姿悠闲的巨型鲶鱼,吃小鱼和河流贝类,占据了那一片流域的食物链顶端。
这道菜至今算是我的保留节目,我也绝不会更改它的名字。
那位女士为皇家贡献大半生,她的品格和能力令人信服,却依然改变不了她长得像条鲶鱼的事实。


沉默的爱的南瓜浓汤
我会因为人而写菜谱,也会因为调料写菜谱。
二世殿下非常在意这个孩子,虽然几乎不来看他,但我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厨房的调料中,我看到暗精灵领地特有的金色柑橘花蜜和桑拓镇特产的珍珠盐。前者是外交的贵重礼品,后者只有大贵族餐桌上才被使用。
入宫几个月,我听到了新的传闻,二世殿下为了孩子跟公主殿一度彼此不相见。我不明白二世殿下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放在宫里,除非他真的想让私生子继承王位。
这几个月来,我从未看到二世殿下直接在这个片区出现,但我看到他用了另一种方式表现他的爱,一种保持距离式的沉默的爱。
我做了孩子喜欢的南瓜浓汤,材料是王都皇家农场里绵软、水分多的长南瓜。
我将南瓜肉抠出来,放进锅里煮得稀烂,又撒上一些能发出幻彩的珍珠盐提升微妙感。
最后,我用蜂蜜在浓汤表面勾勒出爱心……
爱心很快就溶到汤里不见,这道汤也随之变得跟普通南瓜浓汤没有什么差别。唯有我知道,这份汤里有一位国君不动声色的爱。


眉来眼去双拼蛋糕
我的活动领域很小,禁区中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厨房和花园。
早上我可以去禁区外走走,我会去皇宫公共区域挑选食材,那里有农场一早送来的食材,如果需要特别的鱼和肉,也可以在这里登记。
我发现大厨房女仆和负责登记的小伙子眉来眼去,她总能比别人更快拿到预定的材料。我在食材区找到了平原苜蓿和粉色三色堇,我用它们做了粉绿色的双拼蛋糕。
深夜我制作它们的时候,美丽的鲶鱼女士走了进来。
国王的孩子断奶了,她开始吃正常的食物。她麻烦我制作一些口味略刺激的食物。停止哺乳后,她不离开皇宫,孩子的母亲不知去向,鲶鱼女士开始承担教育孩子的职责。
她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弄到一些酒。
我询问理由,她告诉我说,她想将酒带给她的丈夫,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听起来他们拮据了很久,似乎从她入宫后,生活才变得宽裕一些。她的丈夫是一位下级贵族,一位低阶公务员。他的收入无法承担王都的房租、孩子的养育费,她为了分担丈夫的辛苦,决定出来工作。
我答应为鲶鱼女士弄一些朗姆酒,但那不会是高级货色,一般用来做料酒。即便如此,鲶鱼女士绿茵茵的两眼还是发出了兴奋的光。
我开始喜欢这位富有魅力的女士,我邀请她品尝我的试验品。
她露出明艳的笑容,不由让我想象她跟那位听起来有点乏味的公务员是怎样交往的,是不是也跟今天登记处的小伙子和女仆一样眉来眼去?
我修改了双拼蛋糕的配料。
绿色部分使用色调较深的大叶菠菜,红色部分使用草莓。我制作了三块,将它和朗姆酒一起送给鲶鱼女士。
鲶鱼女士将一块留给了国王的孩子……看来,鲶鱼女士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而不仅仅是因为一份薪水。


想象中的凯瑟琳公主蛋糕
我做饼喜欢在深夜用冷水发面,第二天的面团既精道又不至于发硬,合适日常充饥。
我也会有一些失败的作品,我会把失败的作品切好放在桌上。我告诉那些士兵,路过时他们可以自己取用。
这种习惯持续了一年,厨房晚上开始有了食客拜访。一天我正试着做火腿煎蛋,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他一身酒气,吓了我一条。
“国王陛下!”我说。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们睡了,我没进去。”
他说的显然是那个男孩。我没见过那个孩子,他所在的片区我不能直接进入。
“有什么吃的吗?”国王问。“你在做什么?”
“煎蛋,陛下。”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蛋老了。我将它放进盘子里,一侧已经有点焦点。
“给我吧!”国王说道。
我告诉他口味不会很好,国王依旧坚持。他坐了下来就开始吃,吃得很香,略急躁的样子令他看起来像一个年轻人。
“要来份汤吗?”我问。他要了奶油蘑菇汤。
大皇宫是一座男人的宫殿,即便是内务,也全由男人来担任。这种格局,使得宫内的男人包括国王身上都充满了过于冷静的气质。
他端坐在小桌前,一口口喝着汤,姿态既不优雅又不粗鲁,更像是一系列被训练好的程序。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国王对我说,“就因为这道汤。我以前和家人一起用餐的时候,桌上就经常有这个……你做的很像,甚至比那时的好。”
我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些信息,他和公主应该很久没一起用过餐了。
我没有见过公主真人,我只偷偷观察过走道里的某一张画像。
她长得跟国王很相似,纤细的身姿,玫瑰色的脸颊,金棕色长发令她惹人怜爱,蓝灰色的眼睛活泼明亮。我在望着画像的时候,画像里的公主似乎也在观察着我。
我做了一种很有梦幻气质的蛋糕。
伦斯河鱼胶和野地覆盆子做的布丁状蛋糕。覆盆子的气味没能完全盖掉鱼胶的腥味,但它的优点是梦一样美丽。
我期待二世陛下能再造访我的厨房,虽然他不会喜欢这种蛋糕。


雾色中的绅士
我已经攒了很多食物的做法了。
公共大厨房的厨师来找我,他想要看一些不一样的甜点。他的态度比之前恭谨,但我觉得那依然只是表面,在他眼里,我依然只是当初那个低阶厨子。距离那时,大约过去了3年。
我给了他我的食谱,当然,我没把我的食谱手稿给他,我只是抄了一份。
他选了眉来眼去双拼。鱼胶果冻蛋糕他觉得滋味很奇怪,不能用于公主的订婚宴上。
公主要结婚了,听说夫婿是宰相那一支望族的子孙。大家都传闻她要将王位的继承权捏在自己手里。
禁区中的孩子长大了,鲶鱼女士找我聊天的机会多了一些。
她说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卡泽尔”,一个天底下最绅士的孩子。这位女士说话的表情和几年前不同,她在学习如何变得优雅体面。她开始变得像一个上等人。她偶尔在厨房里写信,还给我看她自己孩子的画像。她有个儿子叫克里斯多夫,她叫他克里斯。
画像中,这个孩子理着很短的头发,看起不太聪明,鲶鱼女士却为他骄傲。她说要让他上一所好学校。
我更新了食谱,增加了栗子头男孩为名的栗子蛋糕。
这道甜点也出现在公主的正式婚礼上。
那一天,我站在花园里,听着近处高空响起的礼炮。
正式婚礼在大皇宫旁的教堂中举行。我走进花园,看到礼炮投射到空中,炸裂出了多色的彩带和粉末。
我发现鲶鱼女士牵着一个陌生的男孩站在不远处……
礼炮响起的时候,她蹲下来捂住男孩的耳朵,将孩子搂在怀里。男孩望着迸发出彩色绸带的天空,既不哭闹,也不欢笑。
我激动起来,他就是鲶鱼女士口中的男孩。
他黑灰色的头发像一匹柔美的丝绸,反射着阳光,但那被反射出来的光却是冷色调的。他的侧脸跟二世国王非常相像,肤色像是初晨的牛乳,但他看起来比国王陛下纤细优雅。
看着男孩的侧脸,我忽然忧郁起来。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拥有灰色气质的儿童。
我写下了一道食谱,一道调入芝麻粉的的牛乳冰糕,我叫它雾色中的绅士。


苦味的凯瑟琳公主蛋糕
过去很长时间,国王才再度来到我的厨房。
他变得苍老了一些。他拿了一瓶酒寄存在我这里,之后就经常来,他会让我做一些黄油炒杂菜,他不经常喝奶油蘑菇汤了。他会要一份海藻汤,或者幽暗海沿岸特产的花蛤蜊汤。
“我终于要当外公了。”
有一天,他眼里有难得的兴奋。
城堡的那一头在公主结婚后,也新建立了一个厨房。他们找了一个像我一样的厨娘在那里工作。
她是一个厨艺精湛但很容易紧张的胖女士,已经不算新手。她有时穿着白围裙就来找我,来看看我的食谱,当然也只是我重新抄的那份。
我们不是竞争的关系,我们更像是伙伴。
有一天,她问我一个问题。看得出,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久。
“瑞尔夫人,您生过几个孩子?”
“三个,有个一岁夭折了。”我说。
“生过孩子的孕妇食谱和没有生过孩子的孕妇食谱有差别吗?”
她问了古怪的问题。“抱歉,我只有一个孩子。”她说。
我很确定有,至少在我的家乡,第二次生孩子的某些食材的分量是要加重的,还有一些特殊调料和草药。
听到我的话,胖女士踮起脚凑到窗边看了看,又踮起脚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她才从内衣里掏出一张折得很小的食谱方子。
我看到了医学院专用的米黄色草叶纸……
我和她决定对猜测守口如瓶,这个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那一夜,我脑子有点乱。我爬起来,走到小厨房里打开了公主蛋糕的方子。我用玫瑰花瓣和巧克力替代了原来的覆盆子和鱼胶,还加了一些酒,它变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它不再合适任何一场欢庆的典礼,它的味道不令人愉快。它只合适在温暖的阳光下,一个人,不被打扰,茶要泡得浓且热。


法师卤蛋
公主的孩子如期出生了,是个男孩。
国王来我们这里的次数变少,不知不觉,我已在这里呆了十年。
绅士男孩卡泽尔十岁,到了受教育的时候。我也被允许去图书馆看一些关于食材和食谱的书。那一次,我在图书馆看到他和一个灰袍中年男性在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法,世界上原来存在真正的魔法。那个男性正指导着卡泽尔挥舞着手中的短杖。
书像白鸽一样从书架上飘落下来,在地上一本本叠好。
卡泽尔发现了我,他叠好了书,收起短魔杖,向我行了个礼。他叫我瑞尔夫人,他感谢我平时制作的那些食物。
他穿白色丝绸衬衫,留着中长直发,肤色依旧如清晨的第一道牛乳。他已变成了鲶鱼女士口中能让王都少女为之疯狂的翩翩公子……
中年男性自我介绍,他叫艾法曼。我听过他的名字,一位资深的宫廷法师。卡泽尔被允许接受私密的魔法课程,我觉得意外,又不太意外。
这位法师身上有着不近人情的气质,窗外光线折进来,打在他的稀疏毛发的头皮上——我在菜谱上写上了卤蛋法师的新菜。
这道菜得用鹅蛋来卤,鹅得是引种于学城的巨型鹅。
这种鹅蛋很大(法师的脑袋也很大),很难卤入味,我淋上一些口感浓郁的酱汁。酱汁的灵感来源于法师长袍上看起来洗不掉的酱汁污渍。
后来,我们又在图书馆见了几次。卤蛋法师对卡泽尔十分严格,他严厉地纠正瑕疵。卡泽尔也并不像看起来的脆弱,他一次次反复训练,韧性十足。
我猜想鲶鱼女士对他的性格起了正面作用。卤蛋法师对他的学生无疑是满意的。
后来,我请二世殿下试过一次卤蛋。
二世殿下问下次能不能改鸡蛋来卤……


永远消失的凯瑟琳公主蛋糕
宫中出现了2个孩子,王朝的气氛增添了微妙的活力感……
国王依然赠送食材调料,但花去那一边的时间更多。那里的主厨遭了殃,更多向我讨教国王喜爱的食谱。胖女士似乎越紧张,国王越难满意。
这还不是她焦虑的主要原因,她说她快要失业了,公主的情况开始变得糟糕……
公主生育之后的几年,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不知是否因为健康问题,她和丈夫的关系也变得日渐紧张。有人见到过那个年轻贵族被公主从寓所中轰出。
医学院给了主厨一些别的方子,胖女士看懂了,公主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
我担心那位厨房的胖女士,也担心公主。厨房的女士说在他们那里开始闹鬼,夜半有着黑色披风的幽灵出现,一位高大的男性。我觉得她是因为太紧张而神经质了。
那一日,我正在厨房揉面……
我听到外面的骚动,我打开厨房门,看到了一个穿着黑披风的女士。她走速过急,斗篷罩帽从她的发上滑落。
她的容颜和二世殿下非常接近,我意识到了她的身份。金棕色头发中掺杂着大量灰白色的头发,她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
她像是个苍白的幽灵,以至于我怀疑传闻中的幽灵就是她。
她发现了我,在我面前停下来,灰蓝色的眼睛注视了我几秒,已不复画像中的生机勃勃。
她说了一句话,便快速地离开,隐入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走廊的另一边,是绅士男孩的寓所方向。
卫兵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住那个来我这里吃面包的男孩,我问有没有人受伤。他摇了摇头。可我分明在骚动中听到鲶鱼女士的尖叫。
半年之后,公主因为一场感冒陷入昏迷,次年的冬天,她长眠于皇陵的深处。
皇宫哀悼的那一夜,二世单膝跪在灵柩之前,将额头贴在棺椁上,跪了许久。
我翻出公主蛋糕的方子,又加了一些朗姆酒和巧克力。
最终它变得难以下咽,我将它从菜谱中删除了……


无名的苦味巧克力
鲶鱼女士成了公主之子的代理母亲。
我跟随去了东面厨房,胖女士成了我的副手。我成了未来国王的私厨。
这一片的禁区被重新开放,一些房间的设施被拆除了。我想知道绅士男孩的去向。
鲶鱼女士告诉我,卡泽尔将离开皇宫,以一个富有的普通人身份在宫外生活下去。所有人都说,公主终究在这一场战争中胜利了,以死亡为自己的儿子赢得了继承权。
卡泽尔在皇宫的最后一夜,来我道别。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访我的厨房。
他说他想吃一次我做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我做了奶油蘑菇汤,我因为它站在这里。
卡泽尔坐在厨房小桌前,一口一口用勺子喝汤,我想到鲶鱼女士说的天底下最绅士的男孩这句话。他的姿态端正优美的,表情却十分落寞,此刻,他是天底下最寂寞的男孩。
或许他在为他的未来担忧。
或许……
我不知道。
我写下奶油蘑菇汤的食谱送给他。他接了过来,仔细看了食谱,接着将食谱对折又对折,掏出口袋里的一个吊坠,咔哒一声打开,将食谱塞了进去。
我看到了吊坠中的小像,我曾在皇宫的走道中多次见过她。金棕色的头发,蓝灰色的眼睛,玫瑰色的脸颊,意气奋发的笑容。
发现了我的目光,卡泽尔快速闭合了吊坠。他望向我,表情有些慌张。
他的侧颜在那一刻与半年前的画面重合……
生出的白发,精致的女性化轮廓,那夜从我身边走过的女士,她用她蓝灰色的眼睛望向我……
“感谢你照顾他。”她说。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卡泽尔向我深深行了一礼,便和随从一起上了马车。巨大的马车从我窗前缓缓走过,影子在黑夜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从柜子里拿出了兽人果的粉末 ,将它们溶解,裱成了一朵黑色的玫瑰。


王者之心
三世殿下的巧克力吃得太多。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巧克力能让他变得快乐一些。
他要了一些酒。和他的外公一样,不介意我用来做料酒的甜酒。
“朕对那位先生做了残忍的事……他曾在我小时候那样善待我。”
喝了一杯酒后他说,“可如今那位先生下落不明,他无法洗清他没有犯过的罪。”
三世的侧颜和二世殿下、凯瑟琳公主和那位先生如此相像。
我听到他被自己的伯父——当朝的宰相在朝中压制的传闻。宰相逼迫国王做出符合他们一派利益决定。
面对着年长朝臣的年轻国王,在深夜,只能依赖吃东西来抒发不快。
我低下头,在盘子放上了一颗榛子,那是一种出产在龙栖山,被称为“王者之心”的果实。
我溶解了最后的兽人果粉,将榛子裱成了皇冠的模样。
我将盘子递给了我的国王。
“做您真正想做的,陛下。”
我说,“因为戴着皇冠的是您。”
他接过盘子,抓起了那颗皇冠,很久,才将它塞进嘴里。我听到王者之心在他口腔中迸发出脆响。


我的名字是黛兰,他们叫我瑞尔夫人。
我耳聪目明,我眼聋耳瞎。我的舌头不搬弄是非,我的舌头用来品尝滋味。我搅动汤勺,我拨弄柴火,我以我的方式为宫殿中活人和亡灵带来短暂的宁静……
我有一本食谱里写着皇室的秘密,我要把这本食谱带进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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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一树茶源站(第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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