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父老]人闲水北春无价

【第七站】【参赛文】

【江东父老】【小彗】

人闲水北春无价

　　我是被射入窗棂的阳光唤醒的，睡眼惺忪披了件外裳先伏在窗口往下看。天气极晴朗，风轻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长安坊”在广袤的大地上投下淡淡影子，犹如一片悠悠的浮云。春天田野的绿色让人心中柔软，点缀在其间的村落和城市渐渐苏醒，闪闪发光的河水缠绕其间，空气清新，气温也煦暖得刚刚好，“是个做生意的好日子啊。”梳洗毕，照例去往各处巡查。几只锚带着长长的索绳轻稳抛下，这三天内，我们将停泊此处。

　　“长安坊”是一座酒楼，不过，与普通酒楼不同，她是飘在空中的。借助发酵废弃物生成的沼气提供动力和浮升力，我们在瞻部世界上空随性周游，遇到有趣的地方，或者仅仅因为心情好，便会降下高度，停泊锚定，放下软梯，开门迎客。只有最馥郁的美酒，最精美的菜肴，最贴心的服务，最迷人的歌舞才能进入并留驻“长安坊”，自然对于客人，我们也会挑剔些：除了要有一副能爬上数十丈软梯的健美体魄，他还需要非常非常有钱，或者非常非常有才或者非常非常好看。而且，我们只接受当天限定时辰内的预约拜帖，过期不候。

　　早膳是儵鱼为主料的鱼生粥，配凉拌的汆芦芽，一鲜美暖胃，一清爽可口，相得益彰。饭后去露台上散步消食。坊里的舞姬们一向比我起得早，此时已经舒展开了筋骨，开始排练晚间的节目，彩袖轻扬。衣袂翻飞，坊中养着的一对蛮蛮叽叽呱呱地飞去凑热闹，一如既往地被嫌弃，一如既往地屡败屡战，我忍俊不禁，直到舞姬们纷纷停下动作，控诉我的幸灾乐祸和不作为。

　　唤人来把蛮蛮带别处玩去，时候已经不早，回议事厅听各处管事汇报，一手支颐，一手翻着库存清单。从无忧界带来的食材不易保鲜，水鲜和禽兽的饲养成本实在太高，兼之考虑到重量，浮岛上也带不得太多，每一份都极为金贵，需得精打细算，物尽其用。瞻部界的东西相对好弄些，不同地方的食物香料调料彼此碰撞，产生出奇的好味道。被我们带来带去偶尔不当心流散出去，也有的从此在异乡落地生根。现下正值阳春，吩咐人下去采买些新鲜春笋、蒌蒿、鳜鱼、鲥鱼，并槐芽及新茶，顺便取些当地的水来验，若合用便引一些上来，积存的无根水和净水系统出来的循环水喝多了，总觉有些寡淡。

　　今天的午膳多了一道萱草入味的汤，午后我在檐廊下的软榻上小憩，耳边只有柔柔风声，偶尔有云拂过，整个人沉浸在温暖梦境，不记得情节，只记得那如同杏花春雨一般的触感，芬芳又安宁。

　　然后，我被“扑”的一声惊醒，很快就有个小丫头跑来报告说是一只杜鹃撞进了洗好挂出来晾晒的纱幔里。“我可以养它么？可以让它跟蛮蛮做个伴呀，”小伙计举着那只杜鹃，眼睛却偷偷瞄着那小丫头。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解决，琢磨着坊里大约不久就又要办喜事了吧，反正聘礼嫁妆什么的，不过从这道门抬进那道门，那个屋搬进这个屋，我亏不了，还可以借此让那擅酿酒的小伙子再推出几样新品，甚好。

　　睡不着了，便起来做事。预约的拜帖陆续送了上来。无忧界的情报网何其广阔，薄薄一页红纸，在我们眼里展开了这个人或波澜壮阔或平平无奇的前半生。粗粗选定几个候选人，再交于厨房与乐坊那边最终确定。“长安坊”向来不许点菜，所有的美酒佳肴皆因着客人的身世经历乃至当天的际遇情绪量身定做，没有不妥贴的。隐隐有丝竹声响起，歌声传来，开始还略生涩，之后很快变得流畅，大抵是某位才子的诗词打动了歌女的芳心。起身迤迤然往乐坊那边行去，今夜又有新人上来献艺，坊中规矩向来是优胜劣汰，无论之前有多风光，输了，便只有黯然离场。“赌了！”波斯舞娘眉眼尽是自负，轻透鲛绡难掩妖娆身姿。娇小的欧罗巴贵女不动声色缝着缎面的足尖鞋。汉唐舞姬们依旧轻移莲步，翘袖折腰，仿若未闻。

　　出门望见天边晚霞似火，回首看室内外装潢、布置、花艺都已更换完毕，既合了当地风俗，又不媚俗趋时，甚满意。命人挂上红灯笼，准备开张。

　　“长安坊”的传说一直在瞻部大地上流传。对于瞻部人来说，“长安坊”上的一夜是他一生中最绚丽最甜蜜最难忘的一场幻梦，却也是一生一遇，之后，再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