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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Cantarella
【第六站】【绕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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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猜
萧陵游十岁时，有个方士为她占了一卦，说出的话似吉言又不似吉言，前一句说她“命格贵重，似武明再生”，后一句却说“但命带驿马，怕是多奔劳”。
“明”是圣武帝的贺兰皇后谥号，萧陵游生为宗室，自然当不了本朝皇后，连着后一句听，倒像是预言她有朝一日会和亲异族似的。
武陵王这一支宗室地位尊贵，但已经没有实权了，听说近来北疆又不太平，若是朝廷要走和亲这条路，确实难保会选上萧陵游。想到此节，王爷顿时目中含泪，哀切异常，王妃反而豁达些，安慰丈夫说：“陵游自小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就算真有一天要离家远去，也未必不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小郡主对自己可能的命运一无所知，她只觉得被人说像贺兰皇后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这位曾祖母一生绚烂而传奇，小女孩听着她的故事长大，自然向往着同样不平庸的人生，否则只能像别的宗室姐姐们一般，每日赏花饮宴、嫁人生子，没有忧虑但也无聊至极地过着日子。
不管怎么说，这个不知凶吉也不知真假的预言给萧陵游带来一个好处：她被允许进千金寮学习。
千金寮是皇家医馆，虽考校严格，但毕竟男女混处，什么年龄出身的人都有。王妃其实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将小女儿托付给了自己曾经的女医官——那位夫人嫁了个从北疆退下来的秦姓军医，夫妻俩都在千金寮供职。
为了不太过招人瞩目，小郡主换穿了男孩的衣服，坐的是家中最朴素的马车，对外也自称化名。她每旬要花一半时间去千金寮听课，要背拗口又枯燥的医书，还要跟着秦夫人辨识药材，学炮制之术，就连用绣花针都要习惯医家特殊的打结法子。
秦夫人没有孩子，加之跟王妃有换手帕的交情，自然喜欢小郡主，恨不得倾囊相授。秦医官就颇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宗室女孩子，很可能吃不了这份苦，早早地便会放弃了，私底下常劝妻子无需太过用心。
又提起这话头时秦夫人立刻地生起气来：“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要太过用心？我看阿游就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又聪慧，又有耐心，又没娇气。你的那些个学生还偷懒呢，阿游就没有。哼，我知道，你就是觉得你那手正骨动刀的功夫女孩子学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着我学药学针，一样能成器。”
“女孩子气力小嘛……”被夫人一顿抢白的秦医官讪讪地说，“再说动刀要见血，开肠破肚的……阿游一个金枝玉叶……不方便嘛。”
他们不知道这番话被屋外的萧陵游听了个真切，小郡主撇撇嘴，假装没听到似的敲了门：“先生，老师，有一位姓崔的军官求见，说是二位的故人。”
屋里发出一点小小的慌乱，大约有人喝水呛到了，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秦夫人提高了声音笑着应道：“哎，阿游啊，替我们把崔军爷请到正厅坐坐，我们马上就过来。”
萧陵游便去把崔姓军官请到正厅，军官很和气，但忧虑的神情溢于言表，让他看起来既憔悴又苍老。
大人们自去叙话了，小郡主闷闷不乐地在前院蹓跶了一会，想起院门还没关，就跑过去。却看到台阶上坐着个高个子少年，眼睛很黑很亮，衣襟上绣了工信局的纹章，抬头冲自己一笑。
“小弟你是秦家的孩子还是学生？”
“学生。你是谁？”
“我呀。”少年指指屋里，“是那个老爹的儿子。”
“儿子？那你怎么不进屋呢？”
“我先坐会儿，等我老爹数落完我再进去见礼。”
“喔。”
“哎哎，小弟，你陪我坐会儿呗。我给你看好玩儿的东西。”
少年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只木鸟，不知按了哪里的开关，木鸟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在萧陵游头顶上一圈一圈的盘旋。小郡主睁大了眼睛，仰头望着木鸟，觉得很新奇有趣。
“好玩吧？送你了。”少年说。
“真的？”
“真的。”
少年伸手把木鸟取下来，仔仔细细教萧陵游怎么操作，末了叹口气说：“这个在百年前据说用途颇广，能送信传音。现在大家都用音壁和电报，再没有人用木鸟了，我试着照古书做了一做，也只能当玩具玩。”
“可是，不是已经有音壁和电报了吗？”
“小弟，世事总在变呀，我们机关师的工作就是想方设法搞出些以前没有的东西。你想想，要是能把音壁那么大的东西缩小再缩小，小到能放在木鸟上，不就可以随时与某个人交谈了吗？”
“真的？”萧陵游惊讶地问，“你能做到吗？”
少年沉默了一下：“但愿吧……如果我还能回来。”
“你要去哪里？”
少年抬头望着天空。那是个晴天，秋高气爽，一片纯净的瓦蓝，日光也不刺眼，照得人暖融融的。
“我要去北方啦。”
“你不高兴吗？”
“也不是。”少年挠挠头，“其实我是在北方出生的，几岁上才来京城，现在不过回去。而且在北方说不定能更快地出人头地，那时我在工信局就有分量了，可是……哎，跟你也说不明白。总之吧，我有点困惑。”
他也没说困惑什么，萧陵游想，如果困惑是这种高兴又不高兴的心情话，那么自己也很困惑。
正厅那边传来崔军官的喊声：“阿漠。”
少年应了声，对萧陵游眨眨眼：“我进去了，小弟我们以后再见。”
萧陵游严肃地点点头，把木鸟珍重地捧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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