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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漫谈]燃烧的十七个尖顶

Synopsis

by 菠萝头

【第六站】【参赛文】

【放浪漫谈】【菠萝头】


燃烧的十七个尖顶


——人类线(主)


时间线:

赝品→桑拓镇纪事→永生花→300个金币→燃烧的十七个尖顶→信使→梦中人


(一)

绑上金色头带,蓝色长发梳成辫子。这种发型令他看起来像一位祭司,而不是一位守卫。伊森今年82岁,正是精灵最好的年纪。

他透过树屋的窗户向外看……

天混合着蓝、灰、紫和一丝流动的金,像暗精灵擅长的晕染织物。这里是眠海,位于暗精灵和精灵领地交界的圣地。眠海的白昼,是恒定的晨曦之色。

伊森走出树屋,去守卫交班的岗亭。

基座是一个巨大枯树桩的岗亭建在眠海边,他到达时,他的伙伴——暗肤色的暗精也已到达。

她的眼神略涣散,进入白昼后暗精视力减弱,她的耳朵比伊森长一些,微微耷拉。精灵的日是暗精的夜,她到了休息的时候。

“晚上好,蒂尔塔!”伊森行了个礼。

“早安,伊森。”

暗精递过短刀,那是眠海守卫的象征。

伊森接过短刀,似有若无的温度伏在刀鞘表面。暗精的体温比精灵低一些。

“是否一宿无事?”伊森问。

“无事,除了又发现一个偷窥者。”

女暗精的表情略显疲惫。“现在,他在乌卡那里。”

“我为罪犯担心。”伊森说。

“事实上,他们咎由自取。”

蒂尔塔解开金色发带,深紫色的头发散了下来,发出缎色暗光,犹如流星掠过发间。她向伊森做了一个道别的手势。“晚安。”

“祝你好梦!”

伊森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高地。

他奔跑起来,掠过带着晨曦露珠的草地,像风掠过水面,羽毛掠过云间。伊森,精灵语是白色羽毛的意思。

眠海是一望无际的内陆湖,是一片联结未来的时间湖。

它常年被如雾的结界包裹,像冬季蒸腾的水汽,唯有习得术法者才能进入。而偷窥者只能站在近处山巅,透过雾气的间隙,捕捉眠海上空似是而非的画面,好像它们能代表未来。

百年之前,眠海投射出的幻象曾预言铁幕国国君死于高地。

国君最后平安归朝,在外界却演变成了一场“眠海的预言解救铁幕国君性命”的谣传。

自此之后,偷窥者越发猖狂。

真知议会则更为谨慎,他们开始警惕世人对预言的误解,封锁预言,以免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偷窥者,大概跟前几日的眠海活跃有关吧。

伊森想。

他徒手攀上高地……

高地的平坡上,庞大如树屋的猫科动物正发出不悦的呼噜。它张开蓝色羽翼扇了两下。翼麒麟,在精灵活跃于这片大地之前就开始守卫这里。

不远,一个人类蜷缩成一团。

“他居然吓尿了……我要把他丢进眠海洗干净了。”

翼麒麟乌卡的呼噜和咒骂入侵伊森的耳朵。

人类看到伊森,哭了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孩。

“我没有钻进里头,先生,我发誓!我只是在外围看一看,我只想看看有没有燃烧的十七个尖顶。”


(二)

幻境就是这样传出去的。

一群羊,大片的田野,喷发的火山,飞过天空的巨龙……或者一个沐浴的女性。

眠海的幻境仿佛天空中飘过的云朵,变化莫测,但毫无意义。只是到了被称为人类的族群手里,顷刻便成了买卖。

他们在丘陵山间扎起营帐,用篝火驱赶蝰蛇,用手和钩子爬上高地。

真知议会的长老很久没有聚集,重复三次以上的幻象很久未见。人类能拿走的,不过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虚像罢了。

“有一位先生来向老大打听十七个尖顶的事情。”

人类男孩说,“我们有人见过这个,两次……但我只是远远的看,我保证,没干别的。这里有那位先生的信件为证,他没让我们干别的。”

男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颤颤悠悠交给伊森。

眠海神殿长老中有人类,他和伊森有几十年的交清。伊森对人类语颇有兴趣。这封信中,他看出‘那位先生’有十分讲究的措辞。


听闻近日十七尖顶的美景出现数次,特来确认一番。

如确认属实,愿后续详谈。

署名:K.L.


最后,附上十七个尖顶的手稿。人类的建筑,庞然大物。

伊森将信还给人类。

“那么,你看见尖顶了吗?”

他问道。

“没有。”人类男孩说。

“吹牛皮的小鬼!撒谎的能力弱,尿裤子的本事强!”

乌卡龇出了牙。

人类的脖子缩进了肩膀。“或许我看到了……我看不太清楚,我无法确定。我没看清!我发誓!”

他又要哭了。

竟然有出现三次以上幻境。真知议会的长老要聚集了。将由他们决定重大预言是否需要向世人公开。

伊森想。

“后续详谈,是什么意思?”

“这得问阿波老大。”

人类男孩胆怯地回复。“我只是个跑腿的。”

捕蛙人阿波。

伊森三十年前见过他。如今他已是这个片区最大捕猎团的头,价码最高的情报贩子,无良谣言的散布者,善诡辩的撒谎者,狡诈的生意人。

“这小子是个怂包。要放他走吗?”大猫用精灵语问道。

“这次他是否触碰了结界?”

“没有,在那之前我逮住了他。”

“那么只能算是未遂,姑且这次饶了他,怎么样?”

“随你处置。反正快弄走他!他搞的这里到处都是尿骚味!”

乌卡打了个喷嚏,挠了两下地。

伊森笑了起来。

风掠过翼麒麟的毛,背脊上隐隐有鳞状花纹。

花纹不像鱼类或者鳄鱼的,它们大小不一,仿佛一朵浪花追逐另一朵浪花。一阵风吹来,上下翻滚,蓬松又诗意。



(三)

眠海神殿外的坐骑栏,聚集了五族坐骑。

暗精的暮星剑齿虎,精灵的苔地驯鹿,龙族的血龙,翼族的雪地战鹰,人类的平原马。

魔族的夜刺驹依旧未见。几十年来,他们的踪迹从地表几近消失。

真知议会的长老几乎齐了。

平原马主人也出现了,伊森很高兴。

一年前,他赠送给那位主人跌打的草药。

直到眠海的尽头出现暮色,伊森才来到了岗亭,蒂尔塔已经等在那里,他将守卫短刀交给她。

他看到了马的主人——人类的长老。

他照旧一身灰色长袍,白发,拄着拐杖,从神殿旁的小径踏上草地,走姿有点瘸。

“晚上好,艾法曼长老。”

伊森问候道。“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事实上,老骨头一年不如一日。”

艾法曼今年80岁了,四十年前他们就认识了。如今,艾法曼脑门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伊森的外貌却毫无变化。

“能听我这老头牢骚几句吗?”

艾法曼走到岗亭前,“眠海的湿气要了我的命。”他撑着拐杖坐下。

伊森犹豫该不该扶,终究还是借了他一把力。

坐在岗亭中,艾法曼没有开口,他望着眠海看不见的另一端,眼白浊黄。

“这一次,预言会公开吗?”

伊森问道。

“让你失望了。”

艾法曼摇了摇头。“这次也不会公开。你们和你们的表亲投了反对,我投了赞同,翼族和龙族投了弃权。这两个家伙,真不够意思。”

“大约关系重大。”

“恰恰相反。”

艾法曼用拐杖戳了戳岗亭的地。巨大树桩面绘着紫色和金色的咒语,这些岗亭是眠海结界的一部分。

“就整个人类国家而言极小,且极为私人,能引起的风险也很小,但依然被否决了。”

“我很遗憾。”

“我也很遗憾。”

艾法曼叹了一口气。“遗憾为什么你这样掌握上等术法又开明的精灵会拒绝进入议会……如果你进去,局面不会是这样。”

伊森没有回答。

艾法曼也不再作声。

他呼吸时喉中浊响,这是近期他久治不愈的咳嗽。时间带给他智慧,却也偷走他的健康。近十年来,他和其他长老意见相左的次数越来越多。

——造物主不造就智慧,死神才教授智慧。

每当他说起怪话,其他长老便敬而远之。

“听说你们抓了一个偷窥者……”艾法曼说。

“嗯,丘陵情报贩子的手下。”

“他来干什么?”

“看十七个燃烧的尖顶。”

艾法曼咳嗽起来,他捶了两下胸口,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水。

“议会讨论的也是这个吧。”伊森说。

艾法曼没有作声,又喝了一口水。“所以又是阿波那个家伙吗?”

伊森点头。

白发长老撑着地面颤悠站起来。

“我要去他们的营地看一下。”

“什么时候?”

“现在!”

伊森愣了一愣。“今晚?”

“是的。”

伊森看着老人的侧脸,他见识过这个老人的顽固。“丘陵狼和山蝰喜欢夜间出没。如果非得去的话,我陪你……”他说。



丘陵山路陡峭,沟壑丛生。

伊森借了两匹峭壁羚羊。

他检查了艾法曼的羊鞍,又加了束带,几乎把老人扎在了鞍上。

山地不平,艾法曼跑上一段后就会要求停一下,喘上几口气,再揉揉腰。

这一路距离不远,却因夜路和丘陵不平花费不少时间。跳过宽阔的沟壑,营地的灯火出现在视野之中。

伊森和艾法曼出现在营地前时,几个人围了上来。

几个人中有尿裤子的小子。他跟伊森对视了一下,羞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营地中最深的帐篷中出来了一个矮胖子。

火光下,他的眼被横肉挤得很小。眯起的眼缝里,生出夜间动物才有的光。

“长老大人,守卫大人。丘陵的风真大,把你们给吹来了。如果你们是迷路了,欢迎进入我们的小屋喝上一杯药草茶,我会让出我小老婆捂热的床来让你们休息。”

他的名字是阿波,捕蛙人阿波。

伊森几年前来过这里,那是他们盗取了眠海边的植物冒充先知草来贩卖。

“你的孩子闯入了禁地,我是说又……”

艾法曼直起身体,恢复了几分年轻的挺拔。他很少有气势凌人的模样,这是少数的一次。“议会警告过你们,不要越界。”

“我的孩子并没有,不然这次得吃你们的牢饭好几天……老天,牢饭还是蘑菇烩饭吗?这滋味我想起来就流口水。不知道比我们平时吃的高出多少倍。”

阿波咽了一下口水。

“现在变成了蚯蚓炒饭,不洗,一肚子屎,欢迎品尝。”

艾法曼的眼里满是不痛快,“别给我打哈哈,我来问你们,这次你们到底打听什么?”

阿波眼睛的光芒收进眼缝,“长老阁下,我们不打听什么。”

“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能说说您知道什么吗?”

二人陷入了僵持。

“十七个燃烧的尖顶……到底是什么?”

伊森忍不住开口了。

人群骚动起来。

是卡纳桑塔大皇宫。

人群中发出声音,是那个尿裤子的小子。

“哈,终于有个直肠子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精灵胜过人类。”

阿波得逞地笑起来,“我特别不明白真知议会的老家伙们,预言并不属于议会,为什么需要由你们来决定不公开。现在搞的人人都来找我们打听究竟,而你们还管我们叫旁门左道。”

“议会如果不管,外界将一片混乱,而你们的仓库里将堆满的是尸体,而不是金币。”

艾法曼的声音拔高,嗓子里带着痰的浊响。

“所以别太过分了,小子!”

他的拐杖敲击地面,“我来告诫你们!你们和议会之间得有起码的规矩。你得牢牢记住知道什么事是常规手段,什么是禁止手段。进入眠海禁地是禁止的……之外的领域,看你们的运气!

阿波笑得更疯了。

“可是长老阁下啊,我们的运气一向欠佳。”

“那我也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艾法曼吼了起来。




(四)

“人类老得真快。”

乌卡打了个哈欠,抬起屁股,把尾巴的停放换了一侧身体。

伊森有同样的感觉。


“你们过了200岁也会变得不可理喻,就好像我过了80岁。”

回来的路上,艾法曼坐在羚羊背上,垂头丧气。

伊森不认为自己可以安慰他。

“所以你们说‘常规手段’,这是什么?”他只能陪老人聊天。

“那是一句空谈,一句屁话。”

艾法曼回答。“眠海之外,他们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们要找什么?”

“眠海角蟾,或者叫眠海刺腹蛙……随便吧。”

这种动物伊森见过。

在眠海没有被精灵圈为禁地前,眠海角蟾和丘陵溪流角蟾是一种动物,唯一的差异是卵到底是成长在丘陵小溪中还是眠海中。

成蟾以颜色区分水域。丘陵溪流中是红色、褐色和黑色,而眠海中的则一律为翠绿色。

眠海的水本就是魔法的时间流,如果角蟾成长在眠海中,记忆中就能携带发育期间眠海出现过的所有预言。

“现世存有数种咒语读出记忆,知晓预言……但眠海角蟾不会出去,禁地之外找不到它们,常规手段也成了空谈,预言终究不能被外人知晓。”艾法曼揉着自己的腿和腰。

“那么,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

伊森没有将最后几个字说出。他知道透露预言是被禁止的。

“一个可能拯救一个可怜人的预言。”

艾法曼摇摇头。“他拥有那样古怪的命运。”




伊森盘腿坐在乌卡的高地上。

“眠海角蟾在禁地长成,交配之后,回到眠海中产卵。它们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到外部丘陵……阿波和他的朋友没办法得到他们。”

乌卡发出了呼噜噜声音。“没错。你跟老头儿认识了太久,说话和想法都开始像人类了。”

“燃烧的十七个尖顶。一段可能拯救一个可怜人的预言。拥有那样古怪的命运。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呢?”

伊森望着微微发亮的天际。

他想到老人一路的絮叨,以及他伤感的表情。

“并不是每个精灵都像是你,伊森……阿波是个讨厌鬼,但他说得没错,议会太过保守。”

远处的眠海投射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图像,转瞬即逝。

“乌卡,能帮我一个忙吗?”

伊森望着眠海的方向,像是斟酌了一会儿,他请求道。

翼麒麟望着他,铜金色的眼睛瞳孔渐渐放大。

“别这样。好奇心属于人类和猴子,不该是你——易形者。”



(五)

伊森再度将短刀交回蒂尔塔时,他没有回到树屋。

他来到了乌卡的舒适的高地上。

远处是入夜的眠海,水面上有蒸腾的冷雾。今夜的星辰有些刺眼,偶尔错觉,它们也是被眠海投在天上的幻象。

乌卡伏在它的高地上,聚拢手掌,将试图跳出去的几只角蟾圈在掌中。

它们全部是翡翠色的。

“整个片区的都在这儿了,我竟然挺擅长干这个。”乌卡有点得意。

“谢谢你,我的伙伴。”

伊森挠了挠乌卡耳边的毛以示感激。他将一只角蟾放在掌心。

他温柔地看着它。

希望我不会惹你讨厌。

他合拢了手掌,平躺下去,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中空。

角蟾在他的掌心蹦跶两下,似乎适应了手中的温度,不在挣扎。

伊森深呼吸了两口,闭上双眼。

他的面部松弛,四肢肌肉也柔软下来,呼吸微弱且平稳。

不一时他醒了过来,打开手掌,碰了碰掌中的角蟾,待它苏醒,再放到了地上。不一时,角蟾蹦跳着逃走了。

“这一只记忆里没有……”

他拿了下一个。

“这一只也不像。”

“不是。”

“差一点。”

周而复始,地上有了许多蹦跳的角蟾。

“最后一个……看看我们的运气。”

他握住了最后最弱小的角蟾。

几次演练后,他的呼吸和贴住掌心的角蟾很快达成了一致,他吐气的时候,角蟾的腹部也刚好触碰到他的身体。

渐渐的,四周黑了下来,他感觉到闷热。伊森再度以趴的姿势停在了温暖的房间中。

他在自己交叠的手掌之下……

他再一次和角蟾的肉体联结。

稳定意识后,他的意识再一次下沉。

他的眼前开始掠过流动的映像,一些熟悉的场景。

有了。

丘陵的捕蛙人在读信。

十七个尖顶,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内,一座巨大的华丽房间。

猩红色的地毯,一个年轻的人类坐在王座上,头上戴着金冠。

“怪物!”

年轻的人类站了起来。他脸上露出恐惧,渐渐地,变成杀意。

王座之下,距离十几步,站着一个头发几近银色的男性。伊森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他身姿挺拔,却十分消瘦,看起来像是个年轻人,头发却已是老人的模样。

他没有做声。

士兵冲了进来。

银发男性的袖子中滑出了一支短魔杖。

宫殿的大厅中燃起了巨型的火焰。火焰仿佛自有生命,沿着廊柱一路爬到天顶。

银发男性的骨骼发出声音,它们正在生长。他后侧的肩胛骨慢慢突起。咔哒一声,骨头的突起变得剧烈,他被撑得弓起了背脊。白色衬衣下的皮肉几乎要破,有什么正从里面出来。

火焰更为剧烈,热浪扑面而来。

这种恐惧让伊森的呼吸变得紊乱,脸好像要融化。

他感觉四肢被撕扯,手脚和脖子好像绑上带尖刺的细绳。他无法呼吸了。

……他睁开了眼睛。

天空中繁星密布,仿佛帷幔顶部的装饰,正坠向地面。

“施法太久,容易脱魂。你需要自己控制。”

乌卡走到伊森身边,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

伊森的汗渗透了衣服。



(六)

“你们生命超凡,身处自然就能感觉接纳,你们是大地之子,但我们不是。你们不会懂得人类的痛苦,你们,你们的表亲,四位长老都不会懂。如果是埃德蒙德那个家伙……哎,算了,不说了。”

艾法曼骑上了他的平原马。

他要回王都外的寓所,眠海的阴冷让他的咳嗽变得严重了。

伊森回到了树屋。

他看到玻璃缸里的翡翠角蟾,想起幻象中的人类。

银发的人类站立着,肩膀下垂,虽然站姿惯性挺立,气势终究是无力的。一个战士如果露出这种背影,传达的很可能是求死的心意。

年轻君王的表情则十分恐惧,然而在彻底杀戮决绝之前,又好像横着一道很深的伤感和其他无法分辨的情绪。

这是一个激烈的场景。

这是一个落寞的场景。

能体会自然病痛的精灵,如不经历战争,一生都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感情。伊森觉得手足无力,内心的宁静被搅得一团乱。

我该做点什么。

他觉得疲惫,他在床铺上躺下去。

他的视线暗了下去。

不久,他从玻璃缸里爬了出来……



伊森从未以这样的节奏和视线观察过眠海。

草地仿佛一望无际的丛林,叶片弥合,缝隙中的天大了好几倍,每一片云朵都好像有一片湖泊。他爬了几步,开始跳跃。

跳跃让他有了飞行的错觉,轻盈让他上了瘾。

落地的时候,他的肚子一不小心撞击到地面,如不是草地柔软,他会觉得内脏被挤破。

他想起通向营地的出口,他要走过一片丘陵,至少抵达其他角蟾汇合的地方。在溪流分叉为各个小分支之前,聚集着大量角蟾,阿波和他的伙计会那里蹲守。

他蹦蹦跳跳地跃向出口。

两个熟悉的守卫发现了他。

伊森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并未发现角蟾的体内是一个精灵的灵魂,他们只是交换了逗笑的表情,跟伊森打了个招呼,像跟一条游过路边的蛇。

伊森爬上丘陵高地,从远处眺望眠海。一望无际,水汽蒸腾。这个景色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熟悉的刺痛感来了。

不用坚持到营地,到达聚集地便可,中途终止联结,灵魂会自动返回肉体。

他沿着小溪的水路走,避开大路,以防被路过的坐骑踏成一坨蛙饼。

他的四周开始出现零散的红色黑色的角蟾,溪流因为丘陵的地质被过滤得清澈。角蟾们在在溪流中唱歌,声音中有古怪的暧昧,似乎絮叨着什么委屈。

再向前一些,能有更多,和大型的蛙群混在在一起,翠色显眼,捕猎者很快即可发觉。

伊森继续向前蹦跳,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剧烈的疼痛更严重了,他停了下来。

他开始斟酌。

离开肉体太远太久便会脱魂,等于直接丧命。自己应该适可而止。

伊森的半只身体埋在溪流中,四周比之前已经多了更多角蟾。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水流声继续。因为他颜色的不同,四周红色黑色褐色的角蟾围了过来,他看到了更多数量。

它们一齐发出絮絮叨叨的蛙鸣。

他沉下心去,决定在这里断开联结。

四周的蛙鸣却停了……

他警觉起来。角蟾们四下逃开。身后一侧的石头,边缘停着一只黑褐色的、令人不安的东西。

那东西露出了半张脸。赤色狭长的双眼,吐着分叉的红信。

丘陵山蝰。

他意识到了棘手的局面。

如果断开连接,短暂的晕厥会让这只携带者记忆的角蟾死于蛇腹。至少,带它离开这里。

他蹦跳了起来。

背后的路被山蝰阻隔,他沿着小溪一路向上。他开始和自己肉体的方向背道而驰。

他快速地跳跃,身后水声尾随而行。罕见的翡翠色使自己成了山蝰的唯一目标。他听到嘶嘶声,信子似乎要舔到自己的背脊。

前方有一条宽阔的鸿沟……

他想起自己和艾法曼骑着丘陵山羊跳过去。

这道沟壑宽阔但下方狭窄,这是一道大地向上裂开的口子。深处漆黑一片,不知程度。

当时羚羊也是跨了一步才翻过,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他感觉肌肉四分五裂地向外撕扯,他开始眼冒金星。

伊森用尽力气在边缘起跳……

他在空中的瞬间,听到山蝰的口器在背后闭合,有空气挤压的声音。

他的前脚蹼落在了岩石上,落地的疼痛让视线恢复了一点。他勾住了岩石,又蹬了两下后腿,爬上去了。

山蝰落进了沟的深处。

伊森向前又爬了几步。撕裂的痛苦再度蔓延开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要再爬行两步,肉体却像石头一样僵硬。

前方距离营地不远,但他已是极限。他走出太远,他不能确认自己还回得去。他甚至已经感知自己回不去了。

至少,将它送到那些人的手里。

他发出声音,熟悉的古怪的暧昧的咯咯声从口中发出,声音好像是从肚子里出来的……脸颊的两个巨大的气囊开始一鼓一鼓。

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

丘陵中的角蟾们似乎也受到了鼓动,它们一起发出叫声。一瞬间,丘陵间鸣起了高低起伏的暧昧之音,仿佛彼此给了彼此力量。

伊森听到了狗叫的声音,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四下的拉扯已经不存在了,整个身体却好像被带刺的锁链捆紧,带着他提拉向天空的方向。

他不再感觉到自己趴在地上,他觉得灵魂被向上提起。

异形者脱魂,将万劫不复。

不要!

伊森想。



(七)

伊森漂浮在空中。近处的云,远处正坠下地平线的太阳进入他的视线。

他躺在松软的水色软毡之上。

他抚摸了一下软毡,看到了自己的手。他动了动五指,发现肉体还在。

没有脱魂。

他从软毡上爬了起来,风吹散了他的头发。

“差一点就死了。”

乌卡的声音从软毡下发出。

伊森这才发现软毡的花纹是一丛丛浪花的皮毛。他躺在了乌卡的身上。他们飞行在空中,艾法曼在他的身边。

“你居然真干了!”

白发老人说道。

“这下称了你的心,臭老头!”

乌卡的声音尖锐。“你差点害死他。”

“我也只是牢骚一下,没想到他真干了。我吓到了。我以为只有人类或者龙族才爱这样冒险。”

艾法曼的脸色在病容上又白了几分。“但不得不说,你是好样的!”

“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是我自己。”

伊森盘腿坐在乌卡身上。

“如果不是臭老头折回树屋里找你要草药,再找我从树屋中带出了你的身体……你早脱魂了不下十次了。”

“你救了我的命,我的伙伴。”

伊森的拍了拍乌卡的背脊,又挠了挠。

他的视线转向他的人类朋友。

“我看到了那个预言了,两个人。我见过一个写信的人名是K.L。他不知是不是也在那个预言里。您认识那个叫K.L.的人吗?

艾法曼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您不会将您看到的告诉他,这无疑更容易。而如果我不予理睬,他也将不会知道关于他的预言。”

艾法曼沉默了,良久,他低低说道。“不是没想过,但我终究是真知议会的一员……而能否知晓预言,这本也属于他命运的一部分。我不该超越规则打破命运。”

“您跟那些200多岁的老古板一样,保守顽固,且不可理喻。”

伊森微微颔首。“但毋庸置疑,令人尊敬。”

“而你的问题却越来越刁钻,你快要变成一个的人类了。”

人类长老以反击来掩饰心虚。“我会长个记性,记得你会和人类一样做出疯狂的事来。”

“何止人类,我连蟾蜍都当过了。不是吗?”伊森笑了起来。

乌卡在身下发出嘲笑。它刚飞过了一片云。“是的,你在那个尿裤子小屁孩的手里翻着白眼倒下去,肚皮朝天,这模样我可几百年忘不了……”

“希望你没把我一路的丑事都看遍。”伊森抚着额头。

“真不巧,我们在上头可全看到了。被蛇追的时候,你巴不得多长几条腿呢。还有……”

大猫发出了蟾蜍的叫声。“咯咯咯咯……”

“够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饶了我吧!”

他们三个一起哄笑起来。

太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下。翼麒麟带着他们钻入白色的雾气,他们正穿越了眠海的结界,进入时间湖泊的上空。他们的周围流光溢彩,一些未知的幻象正被投射在空中。

而这些幻象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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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闷油瓶站(第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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