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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漫谈][绕圈]玛尔斯的后裔

Synopsis

by 璃砂

【第五站】【绕圈】

【放浪漫谈】【璃砂】


玛尔斯的后裔


当我闭上眼睛,我看见了。
我看见夕阳暮火自天边喷薄而出,倾吐着天神的威仪。我看见万人军团在我麾下集结,银鹫旗昂然飘展于万古横宇。我看见剑指之处所向披靡,荣耀蔓延至帝国的每一方岩土和水域。
我看见了军神尤里乌斯•凯撒驱策八足神驹立于峰巅,他挥戈劈斩,为我的胜利之师驱散前路的阴霾。





当我睁开双眼,恢宏的景色消失了。
我侧躺在湿冷的岩洞中,被疼痛扭曲成古怪的姿势,不仅不能横刀立马,连翻个身都困难。那支该死的箭贯穿了我的肩胛骨,虽然箭簇已经被剜去,留下的血洞却足以让我半年没法拉弓。
然而这个伤与悔恨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提比略•克劳狄乌斯,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养子,受命东征讨伐祖国最大的宿敌帕提亚帝国。然而我输了,输掉了这场事关罗马东境和平的关键之战。此种情况下,主将如果以身殉国也就罢了,我却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人救起,撇下部下们未寒的尸骨独自逃走了。
借着洞口透射出的微薄光线,我看见了救我突围的人。他脱掉了铠甲,换上一身黑衣,站在离我不远的岩壁边凝视铺在石头上的地图。
阿格里帕。我的牙齿咬紧。
从我童年最模糊的记忆开始,他就一直站在父亲后最近的地方,作为凯撒之后的最强战士,守护着罗马帝国至高的皇帝。他们两人自十七岁开始并肩作战,一同踏足过尸山血海,一同沐浴过欢呼花雨。宽厚如山的背影对我来说,就像无法超越的峰峦,遮蔽了本应映照向我的荣光。
我不想被他救,死也不想。
“不要动,你伤的比你想的严重。”阿格里帕说。他没有转身,声音就像地脉深处的雷鸣。“箭头再偏一分,就会刺破颈部的大血管。”
“那又怎么样?!沙场的泥土对战败者而言是最好的归宿!”我简直憎恨自己虚弱的声音。我很清楚,他对我的不屑等量于我对他的厌恶,“我丝毫不会感谢你——你救我并不是因为在乎我的生死。”
他转过身,眼中是饶有趣味的神色,“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父亲。
但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每个罗马人都知道,他之于缠绵病榻的奥古斯都大帝,简直是守护使一样的存在。三年前,父亲在巡察高卢的途中宿疾突然发作,西部行省的叛军趁势伏击,各方罗马驻军援护不及,御驾陷入重重包围。千钧一发之际,阿格里帕甩开麾下军队,独自连夜驰援,单枪匹马扎入蛮族大军之中。
之后的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等驰援的数个军团赶到时,眼前几乎是延伸到天边的千里赤地。以父亲的营帐为中心,蛮族战士和罗马禁卫军的尸体铺散开去,血浸入土地数寸之深。战事惨烈,双方都战至了最后一人。而最终,是我方胜了——唯一的生还者,浑身浴血的阿格里帕剑刀屹立在皇帝的营帐前,竟未让人踏入一步。
战场传言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被护送回罗马时仍然病势垂危。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他撑不过那一关,以罗马为核心的和平态势就会土崩瓦解。连一直和父亲不对付的元老院都惶恐了,全体老狐狸在阿波罗神庙前连夜跪拜,带领罗马全城人彻夜向奥古斯都之灵祈福。然而接连几天折腾下来,皇帝的病却毫无起色。
就在所有人都渐渐陷入绝望的时候,阿格里帕背负十多处未愈的战伤前往神庙,他一脚踢开阻拦他的元老院,大步迈入祈福之庭。一日一夜后,他从神庙里出来时,父亲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随后便缓慢地恢复归来。喜欢八卦的罗马人纷纷传言,将皇帝康复归功于第一将军的忠诚情义感动了天神。
他们说阿格里帕将军是皇帝的单翼。但我知道,这个人对父亲的重要性远远不止。父亲虽然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但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没有信心,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就早已开始物色交托罗马的继承人。名义上,我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者,但我是他妻子与前夫的孩子,与他并没有血缘联系。但阿格里帕,这个拥有强悍躯体和坚韧精神的男人,自被凯撒亲自委任为帝国辅佐人开始,为罗马作战至今,早已是战功与声名仅次于父亲的唯一一人。
我的生父是安东尼的手下,曾试图夺取奥古斯都的帝位。年幼的我,目睹过那个男人在失败后为乞求活命,将怀着身孕的妻子献给了皇帝。我记得那场最为盛大的婚礼,记得花瓣飘飞歌舞升平,记得生父猥琐谄媚恭献祝福的脸,记得全罗马人对他的耻笑和唾弃。我明白,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这污迹只有皇帝的荣光能够遮掩。
曾经的耻辱,我不想尝第二遍。
然而此刻,尝试赢得军功却兵败垂亡的我,又能怎样扭转自己的命运?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紧闭着嘴,岩洞中长久而冰冷的沉默冷却被灼烧的内心。
“……提比略,你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但毕竟年轻,误判了情势。”阿格里帕打破沉默。
“误判?呵……现在就连台伯河边洗衣的妇人都知道,比起养子,皇帝更偏爱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阿格里帕将军!就连在凯撒广场玩耍的孩童,都更期望强悍的将军接替皇帝继续守护罗马。这种情势,在你为皇帝祈福的那一夜起就注定了!”
阿格里帕看着我,连着疤痕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让人不确定他是否在笑。“竟然听信这些坊间传言,真是枉费了你父亲对你的评价。你就没有想过,那晚神庙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元老院的人目睹,那些漫天的传言,有可能是被人有意设计、散布出去的。”
“难道你为皇帝祈福的事情有假?”我口中讽刺,头脑却在飞速思考——父亲接任执政官时,曾为凯撒复仇对元老院进行过血腥清洗,但由于他治下的罗马和平而繁荣,深得民心,元老院一直对他怀着忌惮又敬畏的复杂情绪。那帮庸人老头如果散布对父亲不利的谣言以求牵制他我倒是信,而用流言加深罗马公民对君主和主将的拥戴,我看不出他们有这样做的动机。
“并不完全虚假。我的确闯进了神庙。只不过,我不是去乞求神为奥古斯都大人添寿……而是与这位天神做了笔交易。”
他的脸和雕塑一样刚毅勇武。我第一次如此近地注视他的眼睛,里面竟有……再好的雕刻师也不能表现的沉黑。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赶过来救你的吗?”他忽然转开话题。
我迷惑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奉父亲之命从罗马赶来。
“如果是奉王命赶来增援皇子,守在洞外的这些兵士也太少了些吧。”他向洞口努努嘴,“事实上,在你带兵出征后,陛下将我派遣至莱斯博斯岛长驻,而且要求不要带兵。”
“莱斯博斯岛……”
“对,就是那个因诗歌而出名的美丽安宁之地。陛下的意思很清楚,是希望我可以在那里平静安宁地度过余生。简单地说,就是仁慈地流放。”
……这不可能。
“呵。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皇帝陛下对我军权的削减,从两年前就开始了。他不动声色地让我远离军队和战场,不只是你,就连元老院,甚至我自己一开始也没有觉察。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很清楚——罗马一直外敌环视,如果让北方蛮族和帕提亚知道第一将军的军权被架空,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和平就会处于危局。”阿格里帕笑了,但笑意苦涩,“不愧是奥古斯都陛下,能做到这个程度,罗马没有第二人。”
我几乎忘记了肩上的伤痛。怎么可能?在我一直陷在不肯承认的妒忌心中的时候,帝国最强大的两人之间已有嫌隙?我当然懂得,武将的战功不能凌驾于皇帝,然而他是阿格里帕,与父亲一路扶持交托项背的阿格里帕……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可是你救过父亲的命!他不会那样对你!”
“曾经的屋大维不会,但他现在是至高无上的奥古斯都。”他平静地说,“而我,也不是曾经的阿格里帕。”
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没有来由地,背后浮起一层冷汗。“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与天神做的交易是什么?”
阿格里帕笑了,就像看着一个刚刚理解重点的学生。他环抱双手,缓缓道:“那天晚上,我对阿波罗神说,我将继续侍奉他的荣光,如果他允许我和奥古斯都互换命运。”
我几乎翻身坐起,然而剧烈的疼痛又把我压倒在石板上。我喘着气质问:“你,你想取代父亲,成为皇帝!?”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三年前那个举城惶恐之夜,所有的人都以为作为帝国坚壁的奥古斯都皇帝即将死去。那时的我太过年轻,根本无力维持动荡的局面,因此无论是民众,还是元老院,还是整个罗马,都赞成阿格里帕这样的名至实归的强悍者来接替帝位!
当时,他面前实质性的阻碍只有一个——被指定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我。
我不知道,如果那次皇帝没有醒来,事情会发展成怎样。但回头看去,当奥古斯都撑着病弱之躯重新坐稳帝位,元老院对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集体噤声,向民间称之为第一将军连夜为皇帝祈福,可见他们曾经对阿格里帕的行动是支持的。
——政变,曾经一触即发。而我必然会成为第一个祭品。
“哈哈哈……然而你没有如愿,不是吗?”我笑得歇斯底里,“忠诚勇敢的第一将军阿格里帕,向天神吐露了裹藏了一辈子的野心。然而阿波罗没有回应你,他选择让父亲醒来,斩断了你的妄念!真可悲啊,阿格里帕,我将你作为继承皇位的假想敌实在很蠢,但刚才为父亲疏远你而心生惋惜则是更蠢!父亲是对的——他剥夺了你的军权,因为终究是看穿了你!”
阿格里帕似乎有点迷惑。在这一瞬的空档,我用尽全力一跃而起,用藏在掌中的石片直刺向他的脖颈。
这一袭对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来说,不过是困兽之搏。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把我攒倒回去。肩部的剧痛几乎令我晕厥。
混沌中,我听到一个士兵跑了进来,他看到我被按倒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阿格里帕示意只是在为我换药,士兵急切地向他汇报:“将军,皇帝陛下正率军御驾亲征驰往这里,前锋部队已经到了伊斯特拉山!”
阿格里帕的身形僵了僵,语气平静道:“知道了。传令全军整肃待命。”




虽然被剧痛模糊了头脑,我仍感到百感交集。父亲的身体早已不适合骑马,勉强领军出征,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吓退帕提亚人。他为了救我——这个让罗马军团蒙羞的败兵之将,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承者——已经拼尽了全力。
士兵退出山洞的刹那,阿格里帕的凝重表情被奇妙的释然所覆盖。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也很清楚了。”他看我的眼神甚至带上了点戏谑,“其实从一开始,你,奥古斯都的养子提比略,就是我面前唯一的阻碍——于正统性上,于道义上都是。然而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我自帕提亚乱军中拼死救你突围,并为你疗伤。我已经尽我所能,即使你仍旧不治,人们想必也不会再有非议了。”他顿了顿,加了一句,“不论是今世后世之人,还是陛下他自己。”
这句话点燃的愤怒之火贯穿了我的全身,然而在我能集结神智怒吼出来以前,阿格里帕已经掀开披风站起。他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出去,就像以往数百次出征时那样,意气风发。
我在自己的疯狂怒吼中,听到他向残部下令:“全速向伊斯特拉山进发!”

阿格里帕带走了所有的士兵,把我一个人扔在荒野山洞里。
这只老鸟的做法真是毫无破绽,带着重伤的我爬山涉水穿越战场,不仅会拖累部队,我也并无生存的可能,不如安静待在隐蔽安全的地方还有一线生机。然而此种情势下这“一线生机”也太过渺茫。这山洞简直绝密隐蔽,而以我的伤势又不可能出去求救,所以结果没有悬念,不外乎我在黑暗中慢慢死去而已。至此,第一将军仁至义尽的动作和斩草除根的结果两全了。
然而我怎么能让他得逞?我并不怕死,但我不能忍受整个罗马被那个叛徒蒙蔽!我必须把真相告诉父亲——他身边最信赖的那个人已经化身为蛇蝎,觊觎着他毕生守护的国度。怒火支撑着我。我在黑暗中爬行摸索,竟然意外地捡到了士兵不慎掉落的半袋粮食,就着洞里冰冷苦涩的泉水一口口咽下去,竟然独自支持了五日。
奇迹般地,第六日,父亲的军队找到了我。




我恢复体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起身,将这件关系到第一将军和元老院的叛国阴谋告诉了父亲。
父亲沉默地听完我的叙述,不置一词。他的脸一如往常地俊美而冰冷,就像万神殿中千年不朽的雕像。我猜不透他大理石般的表情面具下隐藏的情绪。
退出御帐时,一位老将军告诉我,父亲在援驰我的路上遭遇了帕提亚大军。奇怪的是,那个傲慢的宿敌并没有全力阻拦,只是略微抵抗就撤退了。军团抓住了一个自称是无意目睹了我被救过程的乡下牧羊人,从他那得知了我藏身之地的线索。
置于阿格里帕,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与残部的消息。那个彗星般耀眼的男人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回望了一眼营帐。父亲一个人垂首站在帷幕旁,右手无意识地紧握帐边的流苏。卸去战甲的皇帝苍白而虚弱,仿佛任何一击都会让他碎裂。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急于传达“情报”对他来说多么残酷。就在我转身想转身返回他身边时,老将军拉住了我。
“让大帝独自安静一会吧。——上次他现出这样的表情,还是面对养父凯撒尸体的时候。现在没有人能安慰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




救回我后,罗马军团自帕提亚边境退兵了。
之后又过了三年,两国经过无数次边境摩擦,终于在金盏花盛开的五月缔结了和平协议。年满21岁的我作为罗马的代表参加了仪式,从帕提亚皇子手中接过了33年前克拉苏战败时,被夺走的军团之魂——银鹫旗。
仪式后的宴会花团锦簇,觥筹交错,气氛和花柱节一样祥和。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眼前满是两军厮杀的烟尘和染红大地的鲜血。我远远望着欢声笑语的人们,心里一片茫然……难道百年来陨落的生命、虚掷的血、纠缠的仇恨,就这样随着美酒与喧嚣而归于虚无?
不知何时一个中年帕提亚将军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年轻人,不要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对逝去战友的愧疚,我们两方都是一样的——帕提亚的不甘并不比罗马少。”
我自酒盏中抬起眼睛,发觉他很眼熟。是了,他就是三年前边境之役中一箭射穿我肩膀的敌方主将。
“对我们来说,三年前那一战本来是彻底击败你们的机会。但是,受伤的你却像空气一样从战场上消失了。随后你们的皇帝御驾亲征——不得不说他实在是情急失察——我们其实早已经在伊斯特拉山布下机关和伏兵,如果当时计成,罗马城估计早已被攻破,我们也不用在这里相互妥协。”
我冷笑一声,“吹牛也不觉得羞耻。没错,我承认当年败在你手中。但是你们帕提亚军对阵奥古斯都大帝的军团,不过是望风而逃草草收场,哪有什么伏兵的影子?”
帕提亚将军脸色微变,“我以军人的名誉保证,没有夸大和说谎。当年的伏兵战术没能实施,是因为被一支不知哪里杀过来的黑衣军团搅乱。他们人数不多,但像疯了一样地砍杀,将险峻山崖上的部军和机关搅得一塌糊涂。当时我们不知道这军团的来头,才没有贸然与主力军团接触。”他的表情非常遗憾,“真是过于谨慎了。只是一时犹豫,就失去了决定性胜利的机会。”
我本应该趁势取笑他们竟会被一支散兵游勇吓破了胆,但出口的却是急切的询问:“黑衣军团?他们是谁?”
“不知道。”他耸耸肩,“他们的行装用具没有任何线索,战死者们甚至事先刻意损毁了容貌,简直是疯子。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全身中了几十刀仍在战斗,直到最后。”
我发觉自己声音嘶哑,“……最后怎样了?”
“他跳下了最深的山崖。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黑衣,正是阿格里帕的残部临行前换上的装束——因为他们被父亲剥夺了戎装。当时他们抛下我离去,不是为向皇帝请功,而是为守护罗马而赴死。他们甘于成为无名的孤魂,只为向敌人隐瞒军团的弱点。
罗马的守护者们,他将自己的生与死,全部铸造成了护卫国土的屏障。
我的眼睛忽然被水雾模糊,恍惚间只听到帕提亚将军遥远的声音。
“虽然战争非常痛苦,但它并不只留下伤痕和仇恨——还有尊敬。”




当我回到罗马再见到父亲时,他正在万神殿履行大祭司的职责。
他披着纯白的托加,走过一个个天神与伟人的雕像,静静聆听我的叙述。
他说,“阿格里帕并没有背叛,这件事我从未怀疑过。”
我惊讶地看着他。白色托加下,皇帝的面容圣洁纯净,被岁月镌刻得坚毅,却未染风霜。
“那么,父亲您为什么剥夺他的军权,将他远遣到莱斯博斯岛?”
父亲俯视我,沉默片刻后说,“你已经知道神庙祈福那晚发生的事了?”
我知道。那一夜阿格里帕驱散元老院冲进神庙,向阿波罗神祈愿——如果神允许他和奥古斯都互换命运,他将继续侍奉神的荣光。
此举,曾经是他觊觎皇位最深的证据。
父亲轻声叹息,“仅此一次,阿格里帕向所有人撒谎了。——他故意诱导你们相信,他意图夺取我身为皇帝的天命。
“但他真正向神祈愿与我交换的,是‘命数’。”
我头脑中猛然炸响。父亲虽然有治国的雄才之略,却因身体虚弱一直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医生曾经断言他活不过三十五岁。而勇武过人的阿格里帕将军,无论谁都认为,他的命数至少有父亲的两倍之多。
但是现在,父亲安然站在罗马城的顶端,而阿格里帕却沉睡在不知名的渊底。
“虽然身负大祭司的职责,我本人其实从不相信什么祈福、神命,向来只相信自己的智谋与实力……然而当我知道阿格里帕的祈语之后,第一次,我开始惧怕神喻。那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身为凡人的渺小……”皇帝站在巨大的神像下,举目仰视,“即使拥有帝国至高的权力,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试图用命令让他远离战场,远离被重写的宿命。然而就算只是这件事,我也没能成功做到。”
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脸上,我看到了水色的微光。




三十多年后,父亲耗尽了阿格里帕交给他的命数,在我母亲丽薇雅的怀中溘然长逝。
他留给了我权力之冠,留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帝国。
治国公务之余,我喜欢独自远望万神殿。闭上眼睛,我能看见——我能看见夕阳暮火自天边喷薄而出,倾吐着天神的威仪。我能看见庞大的军团在麾下集结,银鹫旗昂然飘展在万古横宇之下。我能看见剑指之处所向披靡,荣耀蔓延至帝国的每一方岩土和水域。
我看见了凯撒,看见了父亲,看见了阿格里帕。他们在亘古的星空中俯视着我,看着我为罗马劈斩开前路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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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特别喜欢奥古斯都和阿格里帕这对CP,至高无上的权力,被猜忌威胁的友情,用牺牲秉持的忠诚——简直戏剧感爆棚。然而后人对这二人关系却存在各种各样的解读。比如奥古斯都把女儿嫁给同岁的阿格里帕这件事,有爱解读认为是皇帝和将军关系太好,好到想用这个方式将两人的血脉共同延续下去;阴谋解读认为皇帝对军功太高的将军心有忌惮,用这个方法当了便宜岳父,断了他篡位的念头。再比如皇帝让阿格里帕轻车简从前往莱斯博斯岛,有爱解读认为将军是暗中为皇帝东征做各种准备;阴谋解读却认为两人之间已有嫌隙。然而无论真相是什么,阿格里帕在征途中的意外病危,几乎从不骑马的皇帝连夜驰马狂奔赶去他身边,却没见到挚友最后一面——这遗憾的终局为他们的友情定下了凄美的最终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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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雷诺桑站(第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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