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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蘸酱油]郎心似铁

Synopsis

by 试车板凳T

【第五站】【参赛文】

【吃瓜蘸酱油】【试车板凳T】


郎心似铁

    (一)

    “在清晨代替群星,

    露出笑容,

    衣袍上刺绣着云彩的花瓣……”


    明洪武七年,数次书信沟通落空后,正面较量的胜负也变得渺茫。朱元璋再遣李思齐,前往招降北元的扩廓帖木儿。

    经过长途跋涉,李思齐进入了和林。他抬头看那飘扬的九旌大纛,城内某处祭坛的烟火攀扶而上形成了云团。战争的岁月终于磨平了他和那位蒙古大王之间的年龄差距,叫他再也说不出骄横的话语,扩廓保持叫人望而生畏的态度,摆出歌舞和美食的宴席,耐心听完了各种开场和对年轻岁月的叙旧。

    大殿后方垂下帐帘,后面隐约有拖着长长发髻的妇女。部属们散坐在四周,他们曾经掠夺城市,把骆驼的缰绳套上了俘虏的脖颈。

   

    这人世一半是为了享乐,一半是为了获得英名,

    倘若死神不在眼前,那动荡不定才算是生活……”

    当李思齐还要继续说些好听的话语时,扩廓便摆手止住了他,说道:“那些信我都看过了。我觉得,”他的眼神和态度里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那样的盛名,一再夸大,难道不是要把我的头颅挂在应天的城楼加以炫耀吗?”

    几个肩戴皮革的侍从用长矛挑起帐帘,引入新的舞姬,他们俯身到毡块,额头挨着地面。

    “大王说笑了,我们的陛下尊重大王的意愿。”李思齐说道,“事实上,他看重和您相关的一切。”

    李思齐说完这个后,恍然看到扩廓的眼中流露出一点隐约的光亮,或者是他看错了,不过是舞姬们佩戴的首饰,金银闪闪烁烁。    

    “这样的话,您在公开场合,当着我和您的部下们大声地说出,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城市。”扩廓用手碰碰酒杯,微笑着稍微向前倾身,周围的蒙古人也报以跟随的笑容,“然后一直传进王宫里去。”他的声音清越深沉,眼神发光,不由叫李思齐感慨,到底还是有着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光辉,这种光辉,曾经也被他用资历嘲笑过。

    想到这个,他竟也能愉快地想起往事,发黄的胡子里露出一些亮斑,“这么一来,我们的陛下也能听到有关大可汗的消息了。”

    接近扩廓的位置上,有几位将领,他们身边放着弯刀,差不多没有动过面前的饮食,听到这些,纷纷抬起头来。扩廓的目光一转。场中歌姬继续唱道——


    “……贮藏珍宝,而珍宝不长久……”

    李思齐心内震动,然而他不得不继续往下,“我们的皇帝陛下,这些年越来越深切地想到,”他说,“在应天与大王见面,该是安乐而喜悦的事了。”

    “听起来很不错!”扩廓看看左右,然后又注视着李思齐,“不过,我都不大稀罕。”他的声音干脆利落,眼神猛禽一般,落到李思齐的右手上。

    李思齐没有回答,他的右手稍微有点抽搐,更显出了那条过去的刀痕。扩廓盯着看了一会儿,帷幔上的金色慢慢映照上他的眼睛。

    于是,蒙古的大王说道:“离开陇右之时,我困于黄河,曾向长生天祈了心愿……”


    倘若心和手是大海和矿藏,

    那么那也是国王的心和手……”

 

    “我祈愿,让我在河流中漂起,越过沙丘和荒原,亲吻到和林的土地。”他声音和缓,逐一看过在场所有的人,“我愿长生天吹起风沙,侵袭进我的身体,让我的血液为白昼入水,浇养土地。长生天回应了我,为此我将终身守护此地,不会离开这里。”

    歌声变得悠远,舞姬的动作随音乐加快,她们浅褐色的皮肤在大殿中闪现出明亮和诱人。

    “于是,我烧掉了应天的书信,在圆月下砍了李老保的头。”扩廓继续说道,“而您,来到这里,继续带来劝告的理由,不过都是些过去惹怒我的回忆。

    大家的呼吸声在音乐中变得突出。   

    扩廓带着笑容,露出一点牙齿,“李思齐大人,您真是勇士啊!”他的眼睛里瞬间压下了海洋深沉蓝色的阴霾。

    李思齐被他看得差不多要低下头去,眼睛也要睁不开。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扩廓的眼神,还是他搭扣上红宝石的亮光。

    周围的将士也纷纷低头,西斜的太阳洒向湖水,闪烁火红的鳞波,四周萦绕着奶油的甜香。

   


    (二)  

“主帅愿得公一臂。”

    送行的蒙古人这样说道。整个马队像被凝固了一样,远远近近,尘暴造成的沙丘波浪起伏。

    李思齐的耳边都叫喊起来,远处的声音,过去的声音,一起嗷嗷叫着,从大漠深处的边缘传递回来。于是,他渐渐明白了,抬头回望着蒙古骑士,拔出刀来。几匹骆驼鼓着眼睛,落下了一圈影子。

    下降风小小旋起。披着大氅的蒙古人也看着他。他扣着马缰,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刀,心想应该看清手臂的血脉在哪里,要找准下手的部位,好从骨骼间刺进去,直接剥离,免得出现刀刃崩坏的意外。而此时,夕阳的残照已经染上对面的小坡,如果因为没有月光而找不准部位,肯定会留着血,叫自己受二次伤害。他差不多已经听到自己鲜血淋漓喘息的声音了。


     ………………

   

    一位部将轻轻掀开帘帐,低下身躯,把李思齐的右臂放在了扩廓的脚边。

    “他还好吧?”扩廓问道。

    “一路向东去了,那是他的幸运。”部将回答。

    室内光线暗淡,扩廓斜靠着,注视那条断臂,就好像看着一截树墩。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蜿蜒地染上地毯,在灯影里形成蓝色灰烬般的影子。

    部将伏在地上,一直没有动。

    “还记得沈儿峪战后吗?”扩廓两手都摆在扶手上,手指深深陷入毛皮的纹理。

    “是的。退到黄河边上。”部将说着,口气却透着恭维。

    “慌忙地退到黄河边上。”

    部将的甲衣又往下垂了一点。


    扩廓到现在还记得,在陇右被徐达突袭,劈啪作响的篝火中大军散乱奔逃。他几乎看不清周围还剩下多少马匹。强渡黄河时,久经战场的坐骑居然被河流的奔腾惊扰,和他一起冲入水中,蜷曲美丽的鬃毛立刻就没有了踪影……

    “天神保佑了您,保佑了大朝。”部将低着头说道。

    扩廓恍然睁开眼睛,“没有什么大朝了。”他说,“但是天神是有的。”


    在水中折腾时,他差不多绝望地伸手乱抓,直到有人向他伸出了手臂。那个人散发出彩色的磷光,整条手臂都被扩廓挣扎的重量拉扯了下来,在水中起伏,真是毛骨悚然。扩廓从来都像狼那样谨慎大胆,也吓得松了手,整个人痴呆着往水底沉去。然而,彩色的晃动的人影也潜行下来,用力拉住他,把自己的断臂交到他的手里。于是,所有有关黄河的传说都涌到蒙古人的心里,他看到,对面的那个人,戴着黑色皮毛,卷沿上斜斜插着白色翎毛,镶嵌有宝石的长袍也和自己一模一样。太阳叫黄河蒸腾起来,他好像镜中人那样望着扩廓,眼神闪动,没有半分迟疑。“勇士啊,向西去吧!”闪亮的液体从创口不断流出混入水中,伴随模糊的喊声。

    然后,那人推了推扩廓,逐渐变得透明,在水流中拉伸延长消失了。扩廓扶着那手臂,拖曳在波涛里,耳边传响着刺耳的水声……部下们找到他时,他几乎已经漂到了对岸,靠着紧紧抓住的一截浮木。

    “不可战胜的勇士啊,像扑向鸟群的雄鹰……赞美长生天……”

    人们为他披上干净的外袍,系上金色的腰带。他还望着河流。号角声穿过重重山岗,压住了他低声的话语,“我必定会用勇士强有力的手臂,来祭献与您!”

   

    真是可惜,他辖下的蒙古铁骑再也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扩廓站起来,走近一步。部将托起他的衣襟,不让染到血迹。

    “到城外等着,”大王说道,“太阳升起时,找一个能走长路而不喘息的人。让他带这断臂去陇右的黄河渡口。他,可以尽量地挑选牛羊和喜欢的绣花衣袍。”

   

   

    (三)

    据说,李思齐返回应天后,不久伤重而亡。远方明朝的皇帝,和臣子们攀谈时终于流露出了难求的叹息,只能用那“奇男子”的赞美来结束这段不得的追逐。烦恼忧虑的心思漫过大漠的烽烟,飘转到扩廓面前时,他正踌躇于大堆的地图,不由他淡淡一笑,顿时焕然冰消了。他回忆起了在黄河的流水中惊慌失措的经历,那个突然出现的水中的幻象,变成了救他上岸的浮木。   

那些错落而立的随从部属好像逐渐向后退去,空旷的大殿里,幼年时读过的诗歌微弱地响起——

   在清晨,他的恩施是晨雨的先兆,

   也是食物和粮草的使者,

吻他的手指,那不是手指,是粮食之源……


    “你们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我们的辎重比商队还要走得慢那!”

    “云端的天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部下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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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北元名将扩廓帖木儿,本名王保保,一生都在与明朝反复较量。同时,朱元璋也想了各种办法叫他低头。最接近的一次,是洪武三年(1370)的沈儿峪之战。定西之地,他和徐达互擅所长,拉锯了多日,最终徐达占据先机,夜袭扩廓大营。元军瞬间崩溃,扩廓仓皇而逃,史载“至黄河,得流木以度,遂出宁夏奔和林。”然后他迅速恢复过来,整饬军队,洪武五年大败明军于漠北,包括徐达在内的将领们,本来就不太情愿和扩廓正面对抗,于此信心更是受到了打击,“自是明兵希出塞矣”。   

    【明史】:太祖遣都事孙养浩报聘,遗玉珍书曰:“足下处西蜀,予处江左,盖与汉季孙、刘相类。近者王保保以铁骑劲兵,虎踞中原,其志殆不在曹操下……

【皇明通纪】:高帝谓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传国玺;二,王保保未擒;三,元太子无音问。


名为青铁心也如铁,即使兵退塞外,仍然捧起王冠,手指原野上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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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雷诺桑站(第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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