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文艺二][绕圈]废稿逃生记​

【第四站】【绕圈】

【普通文艺二】【Charname】

废稿逃生记

每一张废稿上都彷徨着好几个无法瞑目的灵魂。
                                                                                ——某不知名的鸽子作家
——
世界0
作家叹了口气，把一摞稿纸塞进碎纸机，看着它们一点一点被机器吞噬。他按下“再生”按钮，这样纸浆可以在内部被处理成新的纸张。“愿你们安息。”他起身关上电灯，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又到了外出取材的季节，不知道今晚的手气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
世界A
“闻君有白色MS，妙手天成，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使我徒劳往返也。”
阿纳海姆月面基地负责人唐尼·沃米里安捏着这份信笺，面色铁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进了心仪的公司，第一次有了想做一辈子的工作。两份快乐加在一起，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梦境一般的幸福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啪！”回应他的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给我醒过来啊唐尼！”行动部队指挥官，有“白色彗星”之称的克里斯蒂娜叉着腰恶狠狠的喊道。
唐尼捂着脸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生痛。“连我爸爸都没打过我。”他苦笑着说。“行了，我没问题了。这个要怎么处理？”他把信笺递给克里斯。
“都UC年代了为什么还会有犯罪预告信啊！”克里斯把信扔到一边，“还有你，为什么会信这种东西啊！你是小学生吗？”
唐尼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这是谁的恶作剧，但是有确实的事件表明，在月球上就是会有这样的神经病，而且还从未失手。”他打开一份档案，放大到屏幕上：“起初只是一系列针对虚拟物品的盗窃，疑犯会事先发送一封电子邮件到目标的信箱，告知已锁定的对象和作案时间，后来发展到实体物品，但出现纸质信件还是第一次。失窃的物品有……”他扫了一眼清单，“星环世界稀有坐骑、剑VIII限量外观、卢卡斯2081黑武士头盔。光轮2000型悬浮摩托，”唐尼翻过几页，“还有最近的，仿制MEKA机甲。”

——
世界B
“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迈出铁制的栅栏。还未等人群接近这位只穿着粗布囚衣的剧作家，一辆四轮马车便停在了他面前。作家吃了一惊。
“您看看这封信，先生。我们为此而来。”
王尔德认得这封信。为了出狱后能第一时间用王尔德式的身姿回到朋友们面前，香水、貂皮和长袜必不可少。他专门写过一封信请一位裁缝替他安排行头。王尔德朝车夫点点头，弯腰钻进了马车。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期待，直到它们真的出现在你面前。
出乎意料，即使以剧作家如此挑剔的目光看来，这些准备好的衣物也与他自己十分相称。古典的圆柱玻璃小瓶里装着的液体尤其芬芳，风衣上的衣褶层层叠叠，与帽子的颜色十分相衬。不，这不是那位享誉伦敦的裁缝应有的品味，否则他无法如此受到公众的欢心。为他挑选这些的人物不仅品味独具一格，而且对他本人了如指掌。罗比？不，他对他的了解源于爱慕，而爱情是盲目的。波西？他知道这不可能。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呢？王尔德由衷希望着，甚至不愿深思。不论如何，对这位幕后朋友的好奇心如猫爪般挠动着他的心。
马车再度开动。在剧作家的耐心被旅途消磨殆尽前，他们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驭手座，为他铺上地毯，打开车门。王尔德拿起手杖，感受了片刻螺纹与皮肤间的触感。作家把圆帽扶正，按动了门铃。从门柱边金属的铭牌里，他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
世界C
“欢迎来到多元宇宙最后一块纯净的碎片！”
巨大的标语牌伫立在宇宙港的出口。和AI管家推荐这个旅游地时的口吻一模一样呢，莎乐美想道。天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竞价的成分，看来这个品牌也不太能靠得住了。
世事就是这样，从你眼部显示器自动浮出来的信息流60%是骗子，20%是夸大的广告语，还有20%在相互攻击，让你无从得知谁真谁假——这些非黑即白的说辞让你最后总得相信一方，然而往往双方都同样黑心。要是把它们全都屏蔽掉，又会理所当然的错过那或许存在的1%正确建议。
“正确”真是个难搞的词。自大的家伙们觉得自己永远正确，其顽固程度令人心惊胆战。那句谚语怎么说的来着？“瞎子骑着看不见的马，在午夜的河流边行走”？怀疑论者们又连自己都不相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质疑前一秒订下的所有计划。都是一群靠不住的家伙，还不如靠自己决定。无论什么事情，“想要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吗？那就自己搞定吧！”
听上去会是句不错的广告词。莎乐美感到灵魂深处冒出一丝疲惫，她靠在栅栏边掏出纸盒，熟练地抽出一支装着蓝色粉末的试管。
该死，炼金石在出港的时候就被没收了。她感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深深恶意。位面旅行者无可奈何地打开盖子嗅了嗅，又在更多香味散掉之前迅速盖上。

——
世界B
莎乐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地方。她背对着一座花园的入口，身后隐隐传来酒宴的喧闹。广场的装饰十分古老，充满异域风情。几个身穿罗马风格装束的士兵在广场上巡逻，不时向她投来倾慕的眼神。这一切似曾相识，难道自己曾经去过类似的古代世界？还是什么电影的拍摄场景？她开始有点后悔没有仔细看导游手册了。
广场中央的井口处传来一阵喊叫。那声音不似人类，反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但又的的确确能从中分辨出几个词语。“主”、“来临”、“死亡”，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疯子的呓语，她想。一个年轻士兵向她走来，她注意到他的装备比其他人精良，还戴着队长的臂标。“这地下关着什么人？”莎乐美听见自己说。
这、这是！难怪会这么眼熟。她当然看过这个剧本，不然她的名字从何而来？这不就是王尔德的《莎乐美》中的场景吗？几分钟后眼前这位士兵就会终结他自己的生命，而这副躯体的主人会爱上地牢中的囚犯——给耶稣施洗的约翰。她惊慌地想要逃开，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莎乐美近乎绝望地看着事态一步步滑向深渊。和她同名的少女踩在叙利亚人的血泊上，在红色的月光里穿着七层轻纱为希律王献上舞蹈。她要求独裁者立下誓言，向她奉上施洗约翰的头。她让所有人——除了她邪恶的母亲——认为她是没有感情的魔女，甚至觊觎她美色的希律王也最终决定将她处死……
刽子手的屠刀落下前，画面定格了。莎乐美发现自己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连滚带爬地从刀锋和矛尖的逼迫下逃开。整个世界都静止着，连低飞的鹘鹰也悬在空中纹丝不动。她环顾四周，国王、卫兵、树木全都诡异的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就连刚被她抛下的银盘也还没有碰到地面。不，等等。盘子里的头颅呢？
她忍着呕吐感追上那颗滚出好几米远的头颅，抓住头发把它提到手中。她感觉自己就像提着美杜莎的珀尔修斯——而且还得看它的眼睛。那头颅果然活着，甚至在笑。它开口了：
“你好，异界的旅行者。”
她定了定神。“所以这是一个恶作剧吗？还是什么恶心的特色项目？”
“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头颅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你的名字与这个世界的某人产生了某种共鸣，让我能把你拉到这里，拯救这个快要崩溃的世界。”
“你？我不认为一个头颅可以做到这种事，哪怕是一个先知的头颅。”
“往上看，你能看到我。”
她抬头望向天空。什么都没有，还以为会有一个带翅膀的发光人形或者其他什么呢。
“仔细看。”
莎乐美疑惑地看着头顶。还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除了月亮。
“？！！！”
那不是月亮。以为是月光的东西是某种实体，远远看去像细丝一样在天空漂浮着缓缓蠕动。月亮看起来如此巨大，只因为它和观察者的距离与通常相比要近得多。她甚至能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山体中央露出黑色的孔洞，里面有无数眼珠在腔壁中转动……
莎乐美寒毛直竖。她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管灵魂粉末倒入口中，蓝色的烟气从口鼻涌出，好一会才消散一空。“你是一位支配者！”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抬头看那恐怖躯体的冲动，恶狠狠地盯着头颅的眼睛。
“很不错的反应，旅行者。”她这才注意到头颅说话时嘴唇根本没有动过。“别担心，要是你也疯了这世界可就真的没救了。”

——
世界A
虽然对唐尼的说法半信半疑，克里斯蒂娜还是决定好好安排下基地的防务。如果有某个不开眼的毛贼真的打算挑战基地的防卫力量，他找错对手了。虽然作为民用设施并且建立在中立的月球上，阿纳海姆的这个研发基地依然拥有一个战舰级的防护罩、七座双联装火神炮台以及三架MS组成的安保小队。人手确实不足，这是高度自动化带来的副作用之一；但要盗走一架MS就得面对全部这些防卫力量，她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办到。
所谓“白色MS”有两部符合描述，一部是她身下这部MS-06指挥型改，她的专属座机；另一部是一直藏在基地里整备的秘密开发项目“巨神兵”。无论怎么看目标都是后者吧！不知为何，她对那部机体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并不是厌恶，而是某种想要逃避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想把它先放在一边，大抵如此。这次也是，原本唐尼（这个世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止……）

——
世界B
侍者将王尔德请进屋内。视野一下昏暗起来，几乎难以视物。钢琴的旋律从墙边传来，从未听过的曲调带着若有若无的异域风情，将王尔德的视线吸引到钢琴边的裙装背影上。那纤细的身影随着弹奏的韵律不断起伏，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深陷其中。音符不断从她指下流出，时而激烈得像是暴风骤雨，时而轻柔得像是侍女间的悄声话语。两种风格互相交织，像大大小小的珍珠在银盘中弹跳。王尔德止住脚步，觉得这背影陌生而又熟悉。
一曲既罢，一种带着忧伤的惆怅感悄然袭上剧作家的心头；不知不觉间，街道上车马的喧嚣似乎早已远离此地。虽然万籁俱寂，但这美妙的余韵胜过任何乐曲。一束月光不知从何处透进屋内，正照在演奏者的身侧，映得纱裙雪白如霜。她站起身来，回眸看向王尔德。一千种风情融在她的笑容里，整个伦敦的名媛们都在这一笑中黯然失色。“你就是我的主人吗？”她轻轻问道。
无需言语。他瞬间就明白了她是谁。王尔德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中激荡。“莎乐美。”他说。
“不是你那个。”她笑着说。
她引领他走上二楼。“是谁在喊叫？”王尔德问。
莎乐美笑了。“是先知。当晚在鲜红的月色中流血死去的共有三人，你还记得吗？”
莎乐美把手杖递到他手中。两人一同推开了二楼露台的大门。
约翰就在那里，穿着亚麻织成的长袍，身上甚至还带着未除下的镣铐。但露台上的景色让先知甚至显得渺小。巨大的月亮映在湖中，银白一片。雾气和月色混在一起，在四周升腾弥漫。约翰转过身面对着王尔德。
“终于来了，我的创造者！”他高呼。“主在呼唤你！”
月光在他背后蠕动。先知伸出双手，仿佛要把剧作家拉进月亮。
“主？”王尔德有些厌恶的问道。“你身后那个满是触手的东西吗？”
先知的声调变得狂热而欣喜。“你看见祂了！祂来了！”他呢喃着，语声变得越来越奇特，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注视我！感受我！成为我！”
“注视我！感受我！成为我！”
王尔德退后一步。“我谁也不成为！”他毫不示弱的向着这异象喊叫。剧作家没有片刻迟疑便决定抗争到底。如果不是手无寸铁的话……
他不是手无寸铁。
王尔德紧了紧手中的手杖，金属制的螺纹发出咔咔的响声，将杖尾锋锐的尖端披露在外。他抬起手杖，像投掷标枪一样将它猛力抛出。这件武器划过小小的弧度，直接没入了“月亮”那触手丛生的口器。这一击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剧作家只觉得一阵晕眩涌上头部。他跌撞着走了几步，瘫倒在地。
约翰发出一声痛呼。他与月亮之间的某种连接几乎要断开，但最终坚持住了。
“你还好吧，支配者？”莎乐美走上前来。“我还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当然，因为你不曾到过我出生的地方。”月神的化身如是说。“一切都混沌不明，没有形体，没有色彩，只有概念能存在于彼处。我听见造物主把那里叫做’大纲’。”
“现世的一切都是那里的投影，无法违背，无法拒绝。你可以理解为命运，但又与之不同。我们的世界正面临灭亡的命运——真正的灭亡，什么都不剩下。超越它，这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
世界A
时间戛然而止。仿佛一部未下载完全的影片一般，甚至有可疑的马赛克定格在奇怪的位置。
克里斯蒂娜和唐尼在一部白色的巨大MS前保持着交谈的姿势。他们无知无觉。整个世界进入死寂的前一刻还保持着生机，只不过是定格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时间恢复了流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唐尼望向高耸的玻璃拱顶。“天啊，那是什么！”
克里斯往上看去。入目的是终生难忘的情景。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并不十分快速，但无可阻挡。要怎么挡住一个粗细超过月面最大的环形山，长度足以贯穿月球的东西？从他们的角度，这个恐怖的螺旋钻头几乎是直直向他们碾压而来。“我不就偷了棵白菜吗……”克里斯喃喃地说。
唐尼难得没有吐槽她的冷笑话。他一把抱起少女，在她来得及反应前把她塞进了驾驶舱。随后他自己也钻了进来，还好这个舱体足够大。
“快起飞！”
无暇去问飞向哪里了。ACE的严格训练救了他们两人，克里斯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在操作面板上拉出一溜残影。甚至等不及弹射器就绪，“巨神兵”在发射通道里直接打开了加力推进，随即一炮将机库的出口炸了个大窟窿。他们全力飞离地面，眼睁睁看着那可怕的螺杆没入远处的地平线，冲击的波纹在月面上炸成一个巨大的环状锋面，扫过一切人工和非人工的造物。
还好月球上没有大气，先起飞的总比身后飞溅而起的那些碎片有点优势。巨神兵沿着螺杆射来的角度向地球飞去，身后，月球的轨道电梯们扭曲着挥舞着，仿佛海产品的邪恶触手……

——
世界B
白色的巨人降落在湖边的空地上。从飞行物的轨迹反向推算，应该是在这附近发射的。但目光所及没有任何称得上军事建筑的物体。不仅如此，雷达扫过整个地球也没发现丝毫现代武装的痕迹。还有那带着浓浓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建筑，唐尼简直怀疑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球。
他们打开舱门，跳了下来。湖边唯一的建筑是一座小楼，在偌大的湖泊面前显得有点孤单。唐尼走上前，按动了门铃。
门开了。一位少女露出俏脸，向他们招了招手。“这位帅气的先生一定就是唐尼吧？”她说。
唐尼感觉腰间的软肉被抓住狠狠一拧。他苦着脸憋了一口气，答道：
“没错，你是？”
“我叫莎乐美。你们好，唐尼先生和克里斯小姐。”

“事情就是这样。”莎乐美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更多事情你们可以问这位月神先生。”
“叫我约翰就可以了，反正这样也没错。”月神的化身对这具躯体相当满意。“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各自所在的三个世界都将毁灭，不，恐怕已经毁灭了。这无法挽救，但我们可以避开被抹消的命运。”
“恕我直言，你这副样子可不像什么救世主。”唐尼看了看窗外高悬于空的带着触手的月亮，“我们要怎么做？”
约翰指向远处的地平线，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把世界染成白色。“那个。”他说，“是一种漂白剂。说实话我不懂那是什么概念，但是好像你们都知道？”他停了一会。“它的源头在我们上空，我会用我的本体去把它堵住，但是需要一个原始推动力。刚才借由世界主角发出的那一击将月亮推向了那个方向，但细微的调节，”约翰特意瞄了一眼MS的方向，微微低下头。“拜托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对我说，唐尼？”
“我对刚才约翰所说的’大纲’有点在意，你呢？”
克里斯耸了耸肩，“世界都要毁灭了，有意义吗？”
“我有点模糊的印象。”唐尼躺在副驾驶座，看着白色的奇怪碎片如流星般在窗外划过。“好像有一句本该我说的台词。高达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因为光的折射？”
“不，因为它忘记了自己的颜色。”

——
世界0
作家推开门，打开电灯。他拾起碎纸机出口的纸张，惊讶的发现上面还有文字。“该死，漂白剂又用完了吗？”
“也许，这稿子还值得我重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