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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魔法队][绕圈]与吊死鬼同居指南

Synopsis

by 小黄

【第四站】【绕圈】

【友谊魔法】【小黄】


与吊死鬼同居指南


1

距离考研还有四个月,我手里还剩下6千块钱。

扣除复习班学费、资料费、吊命咖啡钱,能留给房租的预算就不多了。而爹妈对于我一个堂堂26岁的大好男青年,抛弃火热的金融挣钱行业,企图跑去离家半个中国的某城市读电影研究生大为光火。他们铁了心不肯支援一分钱。要是我由于破产而乖乖回家,他们才正中下怀呢。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祭出自己某种罕见的省钱天赋了——

“你们公司,有没有那种房子?特别便宜的。”
我在XX大学附近的商业街上,随便走进一家房产中介,挑了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年轻小哥,一边冲他挤眉弄眼,一边低声说。
小哥胸前的名牌写着“张洋”。这孩子长得就很像房产中介,身上的黑西装永远比肩膀大一号。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盯了我十秒。
张中介也放低了声音:“你认真的?”
我猛点头,“我是天生很迟钝的那种人,从小就是。最近手头实在有点紧张,你们有没有特别凶,特别便宜的那种房子?”
说到“特别凶”时,我还做了个掌缘砍脖子的手势,以强调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怕。
边上一对要看学区房的小夫妻,默默退开了三步。

张中介带我去看了“他们分店辖区里的那套房子”。
那是套老式小区里的两室一厅,装修很普通,带基础的家具。南北通透,阳光落在颇有些年份的地板上,白天看上去一切正常。
张中介说:“一个月一千五,包水电WIFI。才是市价的三折,心动不心动?”
我在卧室和书房里转了一圈,已经美滋滋想好了在哪里放电脑,哪里安投影幕布:“这房子看上去蛮不错啊——会闹什么妖蛾子?”
张中介摸摸鼻子,一指书房天花板中央的吊扇:“吊死过一个女人。”
我哦了一声。
张中介干咳:“她每天晚上都会出现。不伤人,也不出声,就是吊在上面晃晃荡荡一会。不用理她就行了。”
我又哦了一声,“每天?”
张中介:“要不一千四?”
我看着他:“真的是每天吗?”
“一千三。爱要不要!”张中介挥手。
我们当场签了四个月的短租合同。


2

虽说已经进入了21 世纪,某些民间传统职业在乡间其实还充满了活力。我爷爷,以前就是个跳大神的。
当他发现自己的长孙有特别厉害的天通眼时,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我们家业后续有人了啊。”我爹妈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拿跳大神当业余爱好,为此一度严格控制我和爷爷的接触时间
可爷爷手里实在有太多吸引小孩儿的玩意了,从自制弹弓到八卦故事,到几乎无限量供应的村口小卖部零食。我很快变成了爷爷外出“接单”的一枚小跟屁虫。在葬礼上我精神抖搂地守夜,在车祸十字路口我看着无头死者的影子晃来走去。
遗憾的是,爷爷很快发现,要是我能看到“那些东西”的能力是满分的话,“接触力”的天赋值却无限接近于零分。换而言之,我和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处于一种你不爱搭理我,我也不爱搭理你的和平状态。
在我眼里,他们只是茫茫人海中比较特别的一类。在他们眼里,我也是个毫无威胁力的普通人类小孩。
爷爷失望之余,放弃了把我培养为接班人的梦想,为此颓废了好一阵子。他后来招了个外地来的小青年当徒弟,以求使跳大神技术发扬广大。
再后来,爷爷因病过世,徒弟也不知所踪。

每及忆此,我都要唏嘘一阵。也许等以后我成了导演,可以用老爷子的生平当素材拍个电影,这种中国乡土素材这几年很受欢迎的——
“让一让唉!”我端着泡面碗,用肩膀拱开吊死鬼妹子悬在半空中的双脚,走到书房的沙发上,长叹一声窝了进去。
泡面是最普通的红烧牛肉。我幸福感满满地深吸一口各种人工添加剂合成的香味,举起筷子。
“你真的不来一份?不要客气哦。”
我对吊在房间中央的妹子说。
当然,妹子是不会理我的。
毕竟她是个死人嘛。
但我是个有礼貌的好青年,还是得客气一下。

签完合同,我就立即从昂贵的连锁酒店搬进了新居。把拉杆箱里的衣物书本归置好,我又跑了次超市,买了堆脸盆洗衣粉等杂物。
一切忙完,已是将近午夜。错过了两顿饭,饿得我前胸帖后背。
考虑到仍然拮据的现状,我放弃外卖的念头,在厨房烧水,准备泡面。
这时,书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抬头看了眼挂钟,哦,午夜了。

对于将来四个月的非人类室友,我还是充满了好奇心的。房间中央挂着个绝世美女,还是鹤发老太太,区别也蛮大的。不不,我对老太太没有意见,公交车上我还经常给老太太让座。
这时,我看到了吊死鬼妹子。
她挺矮小,大概只有一米五。身材比例却不错,长腿细腰。一头俏皮的BOBO短发,侧脸轮廓娇俏挺好看。死去那天,她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圆口皮鞋和毛衣,像个还没在穿着打扮上开窍的大一学妹。
不知为什么,这些细节让我心里一酸。唉,年纪轻轻,为什么就想不开了呢——我发出了十分中年的内心感叹。
女鬼动作轻灵果断。她推开书房的门,将椅子拖到房间中央的吊扇下,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一卷尼龙绳——夜市一元店里的晒衣绳。
然后将自己吊了上去,踢翻了椅子。


3
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规。
我每天来回于考研班、学校自习室、回出租房就是埋头补觉,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跨专业考研,简直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的工作量。我本科读的是商业,和电影八杆子打不着。虽然作为业余爱好,从小积累了数千部看片量,但要和真正科班出生电影学本科生比,还是遥远得要以光年计。
为了弥合这种差距,只有“拼死埋头苦读”大法了。
在这种生活节奏下,书房半夜定时出现个吊死鬼,简直不值一提。

一开始,我还企图没事和她搭个话。这种类似于高考冲刺的生活其实蛮寂寞的,我所有的朋友又全留在了另一座城市。屋里有个萌妹,想聊聊也是人之常识。
“妹子你介意开空调吗?风口正好对着你的头唉。”
“今天我要看色戒,我不是色狼啊,参考书单上的必须要看。妹子你满18岁了吗要不要回避一下。”
“薯片吃吗?”
“酸辣粉吃吗?”
她闭着眼睛,吊着一动不动。像在用整个身体语言表达:你好无聊。

没想到,在我们之间破冰的,是一个鬼片。
听说今年的出题大咖对日韩流行文化很有兴趣,每个门类我都挑了几部经典过一下。哈欠连天刷完两天言情剧,轮到恐怖类的。《咒怨》的名气如雷贯耳,自然是逃不掉的。
在网上找源,下载,联上投影,我舒舒服服横在沙发上。
鬼片嘛,都是吓唬妹子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注意力肯定是放在深层寓意、节奏等方面——老天好打脸,当伽椰子儿子一声喵叫,我差点尿了裤子。

“关掉!”
房间里出现另一个充满愤怒的女声。
我愣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半空中一双青绿色的眼睛。
“关掉啊,我不喜欢看这种片子,吓人。”
女鬼抱怨。
“你自己不就是——鬼吗?”我傻不愣登回答。
“你也是人啊,半夜看到持刀大汉你不害怕吗?”
——说得好有道理。
我摸到遥控器,关掉了投影。

屏幕一黑,书房里只余下一盏夜灯发出的昏黄光线。我和吊死鬼妹子之间陷入了某种尴尬的沉默。
即然已经开过口,我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把她当成室内盆栽性质的存在。
“我想叫个外卖,烧烤。你要不要来点?”
“不了谢谢。”她摇摇手,“我只能以吊在上面的形态存在。脖子卡着呢,吃不了东西。”
“哦。”我挠头:“你声音还是很好听的,一点不像脖子被卡着。”
说完我就对自己绝望了。真他妈的好尬。一见漂亮妹子我就管不住嘴。

俩人,不,一人一鬼又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对了,你能看到我?每时每刻?”还是妹子先开的口。
我点头,一边摸出手机开始点外卖:“我从小这样。”
“哦,我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啊?”妹子听上去有点不安。
“啊?”我有点没理解她的问题。
“是那种很可怕的腐尸吗?”
“不不,你看上去很新鲜,一点不吓人。”我正在看脆骨的图片,被她的提问吓得手一哆嗦。
妹子被我的形容词逗得轻笑起来。

“我叫李华,备考的研究生,在这个房子里会住到九月份。”我下完单,坐在沙发扶手上晃着腿,“咱们也算是室友了吧,怎么称呼?”
“叫我飞哥吧。”妹子说,穿着圆头皮鞋的双脚在空中轻轻晃动,“以前学校里他们总这么叫我。我打游戏很强的,有空可以带带你。”
我也笑:“好的,飞哥。”


4

过了几天,我知道“飞哥”其实是“菲哥”。
这才像一个女孩子名字嘛。
备考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熬,但生活中多了个妹子确实比较——生机盎然。一旦开口说话,菲哥是个挺活泼的女孩子,大概是很多年没遇上过“不怕鬼”的住客,和我没事儿就吱吱咕咕聊个没完。
她生前应该是个沉迷二次元的宅妹。对时事、番剧和游戏都如数家珍。我对这些也有兴趣,两人抛梗接梗贼溜。她的知识资源储备更新断在两年前,我估计她就是在那个时节去世的,但这种事她自己不主动提,我自然也不会问。
有天我问她是不是每天夜里挂在那里也挺无聊的。她挺不好意思承认了。我想了想,问朋友借了个任天堂的老机子和一大盒卡带。快递盒是在午夜时分当着菲哥的面拆开的,菲哥嗷嗷叫着激动极了,在房间中央晃得像个地震时的教堂大吊灯。

从此我们过上了每天午夜,菲哥联着投影屏幕打勇者斗饿龙或口袋妖怪,我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拉老艺术电影片,或背政治红宝书,或英语题的日子。
菲哥打游戏确实很强。
我从小是个手残党。在地图里迷路,记不清队友的位置,走位尴尬,在该埋伏时时开大招,在该进攻时所有技能正在冷却。总而言之,一个传说中的猪队友。但这并不妨碍我能欣赏菲哥的风骚操作。
是真的很强啊。
借着我给她买的最便宜的蓝牙耳麦,她很快在网上拉起了一支固定队伍。几个老爷们几天内就从“妹儿放个照片给哥瞅瞅”改口叫她菲哥。要不是她的出现时间过于固定且古怪——从午夜到凌晨,加上出租屋经常掉线的网络,我觉得菲哥一定能率队弄个业余小组赛名次回来。

“你是不是很穷啊。”有半夜,我拿了外卖回书房,菲哥问我。她现在像个科幻电影里的人偶,吊在半空中身上还拖出好多线——连投影的,连主机的,连网络的。
我偶尔有自己的室友是个蜘蛛精的错觉。
“就不能婉转一点儿吗。”我哭笑不得。
菲哥说:“你买的外卖都是最便宜的,衣服也只有几套。”
“现在确实手头没什么钱。”我承认,坐下打开西红柿炒蛋盖饭的盒子,用上APP的打折券后只要两块八,“以前我挣得还行,但一点不知道存钱,随手也就花没了。这次突然下定决心考研,经济上一点准备也没有。”
抬头看了一眼菲哥,她把耳机摘了静静听我讲。
“不过撑到考研结束就行了。入学后会有奖学金,我还能接点商业广告什么的项目做做。”我塞了一嘴的米饭:“再说啦,要不是穷得叮当响谁会住鬼屋呢!咱们也就没机会认识了。”
“那你还给我买这么多东西。”菲哥指指身边的设备。
“和朋友借的啦,你放心玩着。”我说。

其实后来我又偷偷给她补了不少时新游戏。确实挺贵的。买的时侯我也笑自己傻——精虫上脑的男人给妹子花钱一般不就图个推倒,我抠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出来,给个已经死了两年的宅妹买游戏,图个啥呢。
只能说纯洁的友情了吧。要是你信的话。

“你可别喜欢上我了。”菲哥说。
我差点儿被一块炒蛋呛死。
“咱们人鬼殊途,没可能的。”菲哥说,“我都不确定自己能存在多久。你马上进大学会认识一大堆学妹的,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我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放心啦,对你一点非份之想都没有。”
“我不够漂亮吗?”菲哥阴了脸。
顺便说,菲哥和活人外表上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像波斯猫一样。看习惯了还蛮漂亮,像是时尚妹子戴了美瞳。
但当她凶起来,就和鬼片截图差不多了。

“不不,那是我自控力和道德水准高。”我面对送命题,立马机智回答:“才能抵挡你惊人的魅力。”
“滚。”菲哥笑。
我安静如鸡地继续吃饭。
“我当时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为了个傻X上吊。”菲哥捏着手柄,安静了一会儿,说。
我保持倾听的表情。
“故事超级老套,他劈腿了,我气不过,吊死在他的这个房子里。”菲哥说,“想让他一辈子吓得睡不着觉。”
“哪儿值得啊。”我赞同,“你居然舍得不等战神3上市,就为了个破男人去死,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滚!”菲哥翻手扔来一个东西,砸得我差点原地去世。


5

“我想了解一点房东的情况。”
张中介表情铁板一块:“我们按规定不透露关于房东的信息。”
我又坐在了链家的店面里,指名要找张中介私下谈谈。
张中介看到我满脸写着高兴——才怪。
“我最近被那个女鬼闹得天天睡不好,你看看我这黑眼圈。”我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由于背政治题憔悴的脸,“我有个朋友是张天师十八代后人,懂点驱鬼术。我打算请他来彻底解决一下这个房子的问题,得找房东了解点风水方面的问题。”
张中介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当然喜欢听这话,要是能解决吊死鬼的问题,房子立马能涨到五千:“我帮你看下资料,特殊情况。”

拿到房东的资料,我哼着歌拿出手机查路线,还好,换两次地铁就能到。
渣男,你的报应来了!
我想顺手给那个敢伤害菲哥的男人一点教训。害得女朋友自杀,自己倒悠哉悠哉过小日子去了?
挤在地铁的人潮里,我有种自己是古代行侠仗义的剑客的暗爽与激动感。裤兜里那个海螺也时时咯到我的屁股上刷存在感。昨天晚上菲哥用来砸我的就是这个玩意儿。我不知道菲哥为什么能从身上掏出一个半个拳头大的海螺。
也许是生前喜欢的小玩意儿,也许是某种纪念品吧。

下地铁,顺着地址摸去,是一个高级小区。我凭自己还算年轻单纯的脸,和保安胡逼逼了几句就混了进去。
六号楼2208室。我在电梯里默念着,打算一开门看到那个渣男,就用早准备好的一包狗shi糊他脸上。确实挺幼稚的,但我乐意。
至于为什么乐意干这种事儿,我不愿去细想。菲哥说得对,我们之间没可能的。那就在这四个月里多做点让她开心的事吧。
2208.
我按门铃,放粗了嗓子:“快递!”
门开了。
一个慈眉善目老奶奶冲我微笑:“哟,现在很少有送上楼的了。小伙子辛苦了,进来喝点水?”
我托着装有狗shi的箱子,一时间只能回以微笑了。

从老奶奶家出来,我憋了一肚子火。
我住的那间房确实是老太太的房产,她一辈子单身,做生意存了点钱,早前投资了几套房,全部交给房产中介打理。平时可能有点寂寞,在招待我喝水时,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不得不解释说看错了门牌号,快递盒子不是给她的。
为了表示歉意,我帮她换了桶装水。
所以现在走在小区里,我左胳膊夹着一盒狗shi,右胳膊夹着一大盒老太太送的点心。
在人生奇遇里,也能排上前三了吧。

6

要么是房产中介说了谎,要么是菲哥没说实话。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X城街头,一时陷入沉思。

“小张啊。”我又给张中介打了电话,“我还想了解一下,那套房子,以前的住客抱怨过什么?”
“你天师朋友对那个房子有没有办法啊?”张中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毁约率接近百分百,根本租不出去。大部分人都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和响动,上吊的那个吊扇会摇个不停。敏感的人就会看到那个大肚婆,还一直哭到天亮……”
“什么?”我大惊。
“你不是也天天看到嘛。唉要是太吵了你弄个耳塞凑和一下——其实我当时都没想到你能坚持住满一个月——”
我挂了电话。
菲哥根本不是“那个吊死鬼”。
掏出海螺捏在掌心看了看,我从手机里翻出一个久不联系的号。

“大艺术家,有个忙帮我一下呗。”虽然知道这是网上最不受待见的伸手党行径,但凭着十几年交情,我还是厚着脸皮去找老王了。
老王是个画家。
“说吧,啥事。”
“帮我画个人像画行不。素描就行。”
“屁大点事,照片传我。”
“没照片——”我缩了缩脖子,“我说下五官特征,你先画着,再改改行不。”
“——这是人家刑警画师的活儿好么!”
用几顿大餐(未来的)说服了老王,我找了家网吧,和他在QQ上碰面。经过几个来回的修改后,我得到了一张和菲哥8成像的素描头像。

拿到画像后,我又找出联系列表里的一个组群“家”。
表姐是个法医。
她接到画像后哦了一声:“哦挺萌的妹子呀。”
我:“能不能麻烦在最近两年的死亡人口登记里查查这个妹子?麻烦老姐啦!”
表姐:“你要干嘛?缺钱跟我说,可别学网上搞什么招魂仪式的装神弄鬼出去骗钱!”
全家都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天通眼”体质。
我一边感动一边满脸黑线:“哪能呢!朋友托的事,就查个身份。”

半小时后,表姐给了我回复。
邓菲儿,秦皇岛人。
2016年7月溺于海边。21岁,北京工商大学大二的学生。应该是暑假回家时的意外。
我顺着这些信息找到了她生前的微博。
几张自拍夹在大量的游戏截图、二次元团购转发里。确实是她。
2016年7月,我也在秦皇岛。当时刚考出金融风险管理师的证,一帮人打算找个地方疯一下。接下去是期未考,没法去太远的地方,去秦皇岛吃海鲜的主意得到大家一致拥护。
掏出海螺又仔细看了看,记忆中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翻了上来。


7

那天晚上12点,我坐在书房里等邓菲儿的出现。

她准时推门进书房,先找耳机,再找手柄,蹲着接数据线,短发翘上去露出一截白嫩的后颈——“华仔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我不说话。
她回头看我,然后动作慢慢停住。
“邓菲儿?”我轻轻说。
“你都知道了。”她叹了口气,绿色的眼睛眨了眨。随即撒手将绳子塞进了口袋,“那我也不用吊着了,也蛮累人的。”
“原先的孕妇鬼去哪里了?”我问。
她大概猜不到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扁扁嘴,“她去找别的地方了。她怕我。”
“谢谢。”我说。
“为什么要谢?”她奇道。
“你比哭到天亮的女鬼还是可爱多了的,也比较安静。”我说,“要是不得不退了这里的房子,押金也没有了,我就穷到睡天桥了。”
她笑。

“我们以前的生活有什么联系吗?你为什么会特地来找我?”
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在我的想像中,只有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或欠了百万巨债的债主,才有执念死后找来吧?
“两年前,你去秦皇岛度假。在沙滩上碰到卖贝壳的,你要买。边上有个本地小姑娘说那是骗外地人的,让你别买,记得么?”
我点头。非常淡薄的印象了。
“那个小姑娘就是邓菲儿。她在和你分开后,隔了几天,去海边散步时趟到浅水区想捡两个贝壳。结果风暴涨潮,不慎失足溺死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虽然有点“见鬼”的天赋,但从来认为自己是个极普通的人。我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人因我而死。

“你也别登鼻子上脸,她不是为了你而死的。可能是去捡贝壳时,潜意识里心里一动想到了你,“这种贝壳也有愚蠢的游客喜欢呢”之类的。”她耸肩,“但她在死去的一瞬间,确实在想你。”
“我——很抱歉。”我结结巴巴说,“我不是有意导致你出意外的。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是邓菲儿。我只是好奇,她在生命最后一刻想起的,是什么的人。”绿眼睛的女人摇头,“我其实是海啸。”


8

大概是我的震惊表情过于白痴,“海啸”过来掐了掐我的脸。
她的手指细滑冰凉。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弱鸡的海啸。”她笑,“只维持了几分钟,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大型的海啸能带走千万人,他们的灵魂混合成一团意义不明的混沌。而对于我,邓菲儿是唯一能用来理解人类的通道。我对人类起了兴趣,细细体味了她的记忆和性格。她太年轻了,甚至没有谈过恋爱。我借了她的样子,来接近你。”
“你想要什么?”我问。
冷汗已经顺着背留了下来。

海啸啊,一年杀掉几千几万人的存在啊!由于特殊体质,鬼不能伤害我,但这姐们可以啊!我喜欢的妹子就是被这货给随手杀掉的啊!
“还能要什么。”她凑近我,第一次凑近了看她的眼睛,我发现那种绿其实是极深极深的水面的颜色,“和我谈一次恋爱。让我体验一下人类的爱情。”
“我,我要考研,最近没时间分心谈恋爱。”我直往后缩。
她又往前凑了一步。
我突然出手,摸出她口袋里的绳子,直接将她按在地下。几经扑腾后,我将她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女鬼可以,海啸化形成的女人就不行?”
她不像是受了多大打击,反而带着科研员看小白鼠的神色打量我。

我喘着粗气:“见你的鬼。你们这些牛逼天灾想碾人类随便碾呗,反正都是命,我也不好说什么。但像这样披着人皮来玩弄人类的感情,可就过份了啊。”
掏出口袋里的海螺,我举到海啸面前。
螺极小,白色,有些淡棕色的花纹。我淘宝上查过,只值两块钱。
海啸皱眉:“你要干什么?”
我一声不吭,踩碎了那只螺。

绳子松垮着掉到地下。她消失了。
我有天通眼。我能看到那只螺上有最后一丝邓菲儿的灵魂。海啸就是凭着它维持化形的。唯一让邓菲儿彻底安息的方法,是真的让她走。


9
第二年清明,我去看了菲哥。
她的墓在秦皇岛远郊的一座山上。年轻人早逝,父母一般都舍得花钱买块好坟地,菲哥也不例外。她的碑立在山顶,能看到远方的海岸线。
好风景。

“虽然那阵子不是你,但她是借了你的人设来和我交朋友的。”我冲着碑干笑两声。也没好意思买花啊水果啊,带了点其它的礼物。
一个新耳机,她玩过的手柄和游戏。整整齐齐码在纸箱里。
估计明天就会变成附近小孩子的玩具。但谁又真的在乎呢。
‘“要是你活着时,咱们认识了,有很多机会相处,我肯定也会喜欢上你的。当然你不一定能看上我。你就当我是个迟到的,厚脸皮的仰慕者好了。你真是个超级、超级可爱的姑娘。”
我抬手擦擦鼻子,海边风太大,吹得清鼻涕都出来了。
“对了,研究生考上了,一切都挺好的。”

又愣了几秒,我发现确实没啥可说的了,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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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残阳帝国站(第四站)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