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站】【绕圈】
【放浪漫谈】【菠萝头】
《错觉》
人类线——外2
（一）
这一次，大概有机会结婚吧。
克里斯握着咖啡杯耳。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就有了特别的感觉。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约会，每周一次，已是以往频率中很高的了。
名为银色鸢尾的高级酒店，是母亲经常来的地方，有着出名的栗子蛋糕和淡雅的高地红茶。克里斯并不太明白异性，但这次，他觉得应该花些心思。
眼前的女孩与众不同。
不算万里挑一的容貌，但他几乎对那双带着迷雾感的双瞳移不开眼。见惯了贵妇人的军人，很难抵御这种睡莲似清纯的魅力。
她喜爱素色丝绸长裙，朴素的长发，不戴过多首饰，脖子上一个小小的金属香膏盒。偶尔打开一下，用手指蘸了在耳后抹一抹。
这种动作在克里斯看来都是可爱的……
他觉得父母会喜欢她，他们并不在意出生，只关心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因钱包失窃而向宪兵求助的平民姑娘，算得上工作认识吧。
“可以的话，我想下周约你来我家做客……”
克里斯刻意和平时语气分开。
女孩恍惚了一下，接着视线落到杯子上，点了点头。
少校几乎是屏着呼吸得到了她的答复。
他觉得人生翻开了新页角。这种期待感让他忍不住微笑，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
“下午好，少校！”
褐发的青年笑眯眯的。
克里斯拉下脸。“下午好。有事吗？”
青年没有回答他，走到桌前，让侍者搬了一把椅子。
“第二事务官阁下，如果没有什么事，请您离开。”
克里斯克制着。
吉米坐下来，打量女孩，忽然凑近了她。“他平时说话可不是这个调调。你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吗？他可是比长相还要凶十倍的男人哎。他揍人很痛。不知道会不会打女人。”
“请您离开！”
少校重复了一边，声音惊动侍者。
吉米转过来望向他，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哎呀，成了不受欢迎的客人呢。”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向女孩微微欠身，“那么，祝你们约会愉快！”随后，便像突然出现那样快速地离开了。
克里斯向女孩道歉。“没有分寸的熟人，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会，我知道你不会是那种人。”女孩的语气温柔。
（二）
皇家设立了炼金事务局，最招人讨厌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包括身边的罪犯。两天前差点让他约会泡汤。
克里斯脑海中的少女的身姿挥之不去。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下一秒又恢复成刻板的模样。
这一幕被身边的人看到，他捂着嘴发出了古怪的闷笑。
主持大局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侯爵，其容貌清奇和好色出格在社交圈中常引起话题，获赠一个雅号叫大下巴猪精！
他在桌子对面夸夸其谈，却在和克里斯视线接触时，仿佛捕捉到了克里斯的不悦，很快便移开视线。
研发被送上了日程。
事务分皇家内务、军队需求以及民间商用。作为宪兵队的负责之一，克里斯不得不每周旁听一次。
跟军方相关的少之又少。
猪精侯爵兼有商人背景，项目多是提炼贵金属和昂贵药剂被提上日程。
会议只占用一个上午。
克里斯离开会议室。宪兵办公室并不遥远，他会绕远路去看事务局看门的老狗。它是事务局里唯一招人喜欢的对象，克里斯常在早餐里留下一些牛肉。
走到大楼出口，吉米从门口走出来。
“事务官阁下，请让开！”
克里斯在吉米面前停下。二人身高相差半个头。
吉米没有走开，反而凑近了，仰头望向高个男子。
“后来约会怎么样？”
“托福，很好！”
吉米促狭地微笑，凑得更近，几乎是凑到了克里斯脸一侧，用力嗅了一嗅。
克里斯退后一步。
吉米揉了揉鼻子，“嗯，并不如想象顺利，还没跟那小妞儿上过床呢……”
克里斯忍了一秒，没有还击。他快速侧身，绕开了眼前的人。
他在与对方擦肩而过时，手中被塞进一个袋子。
袋子中的玻璃瓶发出声响。
“最新的试验品。有机会可以试试。”吉米的语气正经。
“什么东西？”
“提高体能和专注力的草药剂。事务局可不光是在动物粪便里提炼黄金。”
“我不会喝的，也不会让属下喝。”
“那随你。”
吉米耸了耸肩。
克里斯提着袋子，走向出口。
望着他消瘦精干的背影，吉米露出了一丝惆怅，“那个王都医院的臭老头儿，不知道还愿意不愿意帮我的忙呢？”
（三）
克里斯盼望周末的到来。
他忐忑母亲的反应，虽然母亲对于交往对象上门的事情总十分高兴。
他也开始理解热恋中翘班的下属。
桌上叠满公文，他却毫无心思处理。他自觉效率低下，内心充满罪恶，却又无能为力。他感觉一个上午犹如一个月那么久，深感无力，却又无法下定决心回去休息。
一个上午，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花店送了一束花给女孩。
他从未送给过母亲之外的女性。
他不擅长甜言蜜语，只能选择行动。
在送出去后，他开始担忧对方不会喜欢。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多了解一些女孩的爱好。
他迷惑且懊恼。他从不曾坐立不安。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来来回走动。
他的视线落到了办公室的架子上，炼金事务局的玻璃瓶里装着古怪的墨绿色液体。
他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拧开一瓶。
瓶中散发着清凉的味道。他犹豫了一下，小小喝了一口。
液体入口冰凉酸苦，却在入喉时发出腥臭，入腹腔又顿如火烧。他几乎喷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瓶子，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张手工画，上头是两个小人。
一个穿制服的扑克脸有条疤，另一个娃娃脸笑着吐舌头。
两个小人……手拉手？
“什么鬼东西！”
他骂了一句。
随之而来的冷静感却令他感到意外。他盯着那张画看了一会儿，微笑脸上的眼睛黑漆漆的。
他喝了一口，冷静感加强了，他又喝了一口。半瓶以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工作了。
下班前，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了。
他依稀记得之前的忐忑，但这种情绪已无法控制他。
下属送进来一封的信件。淡紫色的纸上有女孩端庄的字迹，她感激他的体贴。
克里斯将信件锁进了抽屉。
也许在周末之前，可以再吃一个晚餐。
克里斯写了一封措辞含蓄的邀请信，准备让属下寄出，属下却先带来了一封陌生的书信。
信中以父母的口吻邀请克里斯在星期五共进晚餐。
地点是和女儿约会过的银色鸢尾酒店。
（四）
克里斯犹豫了很久穿什么，最后还是刮了胡子，选了整洁的日常便装。
他纠结应该说些什么，或许，最直接的表达才是最佳。
至少，能承诺对女孩子的未来吧，也可以承诺对女孩双亲的照顾。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穿越银色鸢尾的大厅，他来到二楼，按照信件找到了包厢号码。
大门紧闭，他抬手要敲门，却感觉已经有人到了。他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从未听到过这个温柔的女孩如此尖锐的音调。
“这才是我要问的。我收到你的信！你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出现，就把我们的两个的事儿卖给八卦小报！你疯了吗？”
“我真疯了才会那么干！疯子才会那么干！不是我！”
女孩尖叫了起来。
包厢中安静了，克里斯听到有人走出来。他快步躲进一旁的空包厢，关上了门。
脚步声在走廊来回走了几圈，又推进自己所在的包间，克里斯门后没有发声。接着，脚步声回到二人所在包厢。
“我看你是摊上大事儿了，婊子！”
克里斯走回走廊，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猪脸。
“乘现在外头没人，我跟你说清楚。”
猪精侯爵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你的凯子每个礼拜都坐我面前，脸上的疤快把他的脸劈两半了！我的老天，我都不敢看他！你怎么能看上他？这不该是你招惹的人！”
“我没办法。”
女孩的声调更抓狂了。“他朋友都说他可能会揍女人！你以为我不怕？但你让我怎么办？你的小杂种快要看得出了！我有把握的只有他！我可是连你给我的药膏都用上了！”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用了多久？这东西会烧掉他的脑子。”
侯爵的声音显露恐惧，“我给你一笔钱！要么打掉孩子，要么嫁个小职员！”
“我不会嫁给穷光蛋的！！！”
“那就打掉孩子！”
“别想指挥我，老牲口！！！”
二人剧烈争吵起来。
克里斯的手终究没有落在门上。
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走下了楼。
回到银色鸢尾酒店大厅中，他望向曾经坐的位置。他深呼吸了一口。
那里，坐着最不想见到的人。
第二事务官一只手支着桌子，另一手拿了一瓶墨绿色的药剂，“少校大人，不想喝一口压压惊吗？”
他的手势，好似手握一瓶香槟般欢庆。
（五）
克里斯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事务局开会的时候，猪精的脸上比之前多了几条抓哼。克里斯冷淡地看着主事人。每当二人视线接触，侯爵更为惊慌失措地避开了。
会议结束后，他照例预备回办公室。
他看到吉米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他走了过去。
吉米笑起来，“药剂都喝完了吧。”
克里斯点点头。
难得出现不会彼此针对的局面，克里斯想了解一些细节。他请吉米在花园中聊两句。
深秋的庭院尚有阳光，温度适宜。克里斯没有喝咖啡，他要了一杯啤酒。
第二事务官也奉陪要了一杯，一口下肚，便也不再收敛。
“怪不得她不嫌弃你，那头猪可丑多了……”
“跟你没关系。”
避过了一段灾祸的少校不太有精神。“于是，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湿地蛞蝓爬过的苔藓，伦斯平原千足虫的精液和幽暗海底的矿物淤泥……”
事务官认真地回忆道，“其他部分我翻一下笔记。”
“真够恶心的……”
“嗯，有效的是矿物淤泥，其他的确实是用来恶心人的……”
克里斯觉得眼前人半分钟可以激怒他一次。他欠他一个人情，但不代表要耗一个下午。他需要得到他要的信息。
“你怎么发现的那个女孩有问题的？”
“那天我在酒店里看见你和那个姑娘的背影。我见过她，和猪精在一起，但她没见过我。”
“继续说。”
“我本来想要逗逗你，却走近之后，却闻到了我熟悉的味道……她脖子上挂了一个首饰。”
克里斯脑海中闪过她抹香膏的动作。“这种东西算得上犯罪。”
“少校阁下，不存在犯罪的科学，只有被利用为犯罪的科学。这是我研究的课题，猪精提供了金钱，我们共有所有权，就这样。”
“不会大范围出现在民众中？”
“普罗大众哪儿来这种闲钱？”
第二事务官用手蘸了啤酒，在桌上画了一条鱼。“几年前，贵族中流行一种永葆男性青春的鱼，这种错觉源于鱼肉中的迷幻毒素，吃上几口就能让人产生……类似你觉得那姑娘真心看上你的错觉。”
“不要扯无关的。”
“嗯，我之后发现并不是鱼，而是它们爱吃伦斯河和幽暗海交错地的水藻，水藻长期在它们体内累积毒素而成。所以我让那头猪弄了一些来，提炼出了可以催情的香膏。我在你的小女朋友身上闻到这种一般人无法察觉的气味，看你笑得一脸花痴，就知道你可能要倒霉了。我查了她的病例，和我想的一样。我提炼的浓度很高，持续接触，你的神经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啧，不过你的自制力却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我是个军人。”
“军人吗？所以……”
吉米托着下巴，忽然笑嘻嘻地一拍手掌。“所以不会你三十多岁还是个处男吧？”
“我会申请搜查令，没收这种危险品。”
克里斯觉得对话可以结束了。
第二事务官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他露出了近乎凶残的眼神。
“谁都别想碰我的东西。”
他说，“我说过，不存在犯罪的科学，只有被利用为犯罪的科学。我可以接受不择手段，却不能忍耐品味低下。如果你们强行搜查，我会选择让你们找不到它。我不会让我的成果被定性在如此低级的层面上。”
克里斯愣了一愣。
眼前人外貌比近十年前变化不少，但有些内核始终没变。曾有人称他为时代的先驱者，自己无法肯定这种说法，但确实也找不到证据否认。
克里斯喝光了的啤酒，冷静了下来。
这事从长计议。
他脑海中划过了少女的脸，如水中花一般逐步模糊。
他心抽了一下，可惜杯中啤酒已空。他拿起了对面喝过一口的啤酒，又喝了大半杯。他希望这种古怪的感觉快点过去。
他感觉到杯壁上有一抹带温度的触感。
克里斯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自己嘴唇触碰的位置……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吉米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望向那对无光的黑眸，渐渐的，那张脸和给他曾给自己的药剂瓶上的绘画重合。微笑的小人，得意的表情。
他仿佛看到那张脸变得越来越大，笑意越来越浓。
光都被吸进了那双黑色的眼睛中……
下一刻，不寒而栗的笑脸变成了惊慌脸。
事务局的老狗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吉米身边。
它站立起来，扑在吉米身上，开始对着他做出不可名状的动作。
噔噔噔~
吉米惊恐地侧向一边，用手去推，老狗却抱得更紧了。
噔噔噔~
“所以……这种药除了对直男，对公狗也有效吗？”
吉米擦去了脸上的口水。“真见鬼！！！”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