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动齿轮队][绕圈]上巳

【第四站】【绕圈】

【传动齿轮】【紫酱】

上巳

每年春天的上巳日都是京城里的名门淑女最期待的日子，往往刚到二月胭脂水粉绢花簪环绫罗锦缎就要涨价，各人都憋着要打扮出个仙女儿的样子来，从头上梳什么髻到衣服熏什么香都反复计较过不知多少次，到了三月初三的正日子好去艳压群芳。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上巳日也是月老最忙的一天。还没定亲的小少女们可以光明正大品评谁家儿郎文采风流姿容俊秀，回家好和娘亲或是已出嫁的姐姐提上那么一句半句的，甚至胆子再大些的话主动一点也没关系，比如扬手摘花的时候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啦，再比如走着走着被花枝勾掉了玉钗啦，总之，女孩儿家可以玩的小花招可多得很，再说看那些世家少年红着耳朵尖尖、想看她们又不敢看的样子也很有趣不是吗？至于已经议定了亲事的姑娘，则可以在婢女乳娘的陪伴下和未来夫婿相约着踏青，在正式过门之前她们也只有这一天能和良人长时间相处，多少恩爱终生的佳偶，回忆起来总少不了最开始春日里明媚的笑脸与花香，还有藏在衣袖掩护下偷偷牵在一起又赶紧分开的手。
“母亲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萧十一被七八个裁缝联手按在花厅里量尺寸，一箱一箱的好料子流水价抬进来，一开箱盖光华灿烂，另有八个侍女捧着各色名贵的玉佩扇坠扳指犀带站在旁边，十六只碧清妙目不停往他身上瞟，这场景诡异得让萧十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想起当年无良爹妈合伙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进宫去哄皇伯父开心的“难忘”经历，大叫道：“母亲大人！我都这么大了，骗不过去的！”
广陵郡王妃一拍巴掌：“好啊，你还知道你这么大了！”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上前揪住儿子的耳朵就是一拧，在萧十一哀哀呼痛声中咬牙道：“你七哥，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当爹了！你五哥，十五成亲，三年抱俩！你呢？成天跑去工部局厮混，是能给我娶回个儿媳妇还是能让我抱上孙子？我告诉你，今年上巳给我老老实实地去踏青！看见中意的小娘子便回来告诉我！”
萧远鹤愣了愣：“若是没有看见中意的小娘子呢？”
广陵郡王妃更气了，恨不得一掌把这不开窍的傻儿子打出去，恨恨道：“那你就别回来了！”
转眼便是上巳，公输瀛向来不愿意掺和这些热闹，正好工部局里缺个值班的，他便自告奋勇留下值班，让局里这些平常只能守着机工符咒火曜晶过日子的家伙们去郊外散一天——娶不到美貌小娘子，能看看也是好的嘛！
值班其实也有点无聊的，公输瀛正在房里研究师父新做得的映画匣子，萧远鹤打扮得齐齐整整地来寻他：“阿瀛，跟我出城去罢！”
公输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这位世子今日颇有不同，腰带中间镶着的火曜晶足有铜钱般大，因笑道：“了不得，原来你也要去看小娘子——不对，穿成这样，只怕是去送给小娘子们看的。”
萧十一苦着张脸一屁股坐在公输瀛床上，也不管后摆被揉搓得起皱：“快别提这事。我要不去怕是要被乱棒打出王府。”
“怎么可能？”公输瀛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又笑道：“郡王王妃只你一个孩子，圣上又对你极好，哪里会为了去不去踏青这点小事就打你？更别说是赶出王府了。”
萧世子翻个白眼道：“母亲大人要我今年相看个小娘子回去，若没有中意的就不许我回家！”
公输瀛皱了眉：“那便去啊！我这里又没有小娘子与你。”
萧世子干脆把这人手里的物事抢下来丢到一边，直接扯了他出门上车，够奔南门而去。公输瀛平常为着干活方便穿的都是粗布短衫，这会看来便显得太寒酸了，好在他们两人身材仿佛，萧十一把车里备着自己替换的衣裳挑了身最不像孔雀的给他穿了，又把公输瀛头上的葛巾换成白玉嵌宝的冠带，抚掌笑道：“你这么穿也好看，倒像姓萧的。回头骗他们去，只说你是我才进京的远房哥哥。”
公输瀛很不习惯地整整袖口，觉得胳膊都没处摆了，摇头笑道：“十一，你怎么总也长不大，说话也太孩子气了，这是能拿来骗人的？”
萧远鹤别开脸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也不知道是谁长不大”，又像是“火曜晶哪里有这样大”，公输瀛没听清楚，再想问时却已到了，小娘子们的笑声和香气隔着车尾的帘子透进来，扰得他头晕。
这一日，足有七八个小娘子在萧世子和他的“远房哥哥”前头摘花扑蝶，有的还先摘一次花再扑一次蝶，萧十一和阿瀛却一个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猜出了许知白那个映画匣子的四五成原理，最后打算回去拆开了再细看看。
次日一早，萧远鹤当真甩着袖子又来找公输瀛了，连车都没坐。两人把映画匣子拆开了又装上便已经是黄昏时分，有人肚子咕噜一响，他们才想起这一天还没有吃饭。公输瀛看看桌上的沙漏，惊呼道：“糟了！局里的饭堂已经关了！”
萧十一叹口气，从袖中摸出个金钱：“趁着还不曾宵禁，我们出去吃罢。”
“我自己凑合一点也可以，等等——就快宵禁了，你不回府吗？”
萧十一脸上露出个不细看就错过了的笑：“阿瀛啊，我娘一大早就一顿乱棍把我赶出来了呢。”
公输瀛很同情他：“郡王妃脾气也太暴躁了些。不要紧，你先在我这里将就几日，等你娘气消了再回去就是。”
世子叹一口气：“眼下也只能这样。”他终于忍不住笑意，扯着公输瀛的袖口道：“若是她气势汹汹派人来捉我，阿瀛你可不要说出我在这里呀。”
公输瀛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最后点点头，认真地答应了他：“你若回去便要挨打，我自然不肯让你回去挨打的。”
萧远鹤挠挠脸，翩翩少年郎顿时变了只活猴子：“阿瀛阿瀛！”
公输瀛含笑应他：“嗯，吃饭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