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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蘸酱油队]镜花缘

Synopsis

by 酱油A

【第四站】【参赛文】

【吃瓜蘸酱油】【酱油A】


镜花缘

 

唐麦克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长得居然跟全息视频镜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件挺难得的事情,因为生活在这个时代,图像处理的滤镜实在有太多选择了,很少有人能抵挡住诱惑,只需轻轻一按,就能向对方轻松展示一个更年轻、更有活力、形象更完美的自己。当然,我说的难以抵挡诱惑的绝大多数人里就包含了我自己,所以对于对方看到我后表现出来的些微困惑毫不意外。

 

“莫西塔……小姐。”他显然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对我的称呼,并为此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你是这里最好的导游……”

 

“当然。”我对着他龇牙一笑,同时把整个人都后靠到了椅背上,“也是这里最贵的。”

 

“是的是的。”他的目光躲闪着,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好像有点承受不住我火辣的眼神在他身上的巡视。像是为了加快我们交流的速度,他迅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只PAD,并调出了一张图片。“你知道这张照片拍的是哪里,对吗?”

 

我勉强把视线从他脸上剥离,看了一眼照片,和他光洁无暇的脸蛋相比,照片上的风景真是乏善可陈。犬牙交错般的青灰色光裸岩石地面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只在下部边角点缀着一些秃顶树和紫红色的苔藓。

 

“狗牙石。”我用手指敲了敲屏幕,“这种地貌只有天狗大陆才有。”

 

“你果然知道!”他的脸上明显地放出光来,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情绪也热切了起来。“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去这个照片上的地方?”

 

“唐先生。”我有点好笑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天狗大陆沿海岸线一圈基本都是你照片上的这种风景?你是打算雇佣我一年来一个环大陆深度游吗?“

 

“当然,如果你出得起这个价钱,环大陆深度游我也完全没有意见。”我笑着把身体往他的方向凑了凑,对他眨了眨眼顺便轻轻拍了拍他滑嫩的手背。“哪怕你想进行的更深度……也完全没有问题。”

 

唐麦克大概是被我的动作吓到了,我感觉到他手部的肌肉瞬间僵硬了,眼睛里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以至于不能(或者是不敢?)移动分毫,于是我咧开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来安抚他,同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让口水流出来,那未免太过不礼貌。

 

“狗尾岛。”一根灰白色的细长侧肢从我身后探了过来,在屏幕右下方敲了敲,同时一个苍白的脑袋也随之浮现在我的头部右侧。好吧,现在我明白坐在对面的漂亮小家伙的僵硬并不是因为我的揩油了,作为一个普通蓝星人,突然看到一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的脑袋,没有当场吓尿或者吓晕,已经足够给他打个高分了。

 

“别害怕,这是卡洛,我搭档。”我没好气地介绍。说实在的,卡洛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懒,平时能不化形就不化形,我敢保证它现在这幅尊容肯定就是几秒前刚刚化出来的,为了能发出蓝星语言的准确音节,所以只变化了相应的发声器官。

 

卡洛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跟蓝星恐怖片里的经典怪物造型几乎没有差别,它用侧肢肢哒哒地敲打着PAD,迅速放大了局部画面。“你看,这是蝎兰,这种生物只有狗尾岛上才有。”它抬起头朝向唐麦克所在方向,然后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两只眼球啪啪出现在那颗除了嘴一无所有的脑袋上,而那张嘴也扯开了试图努力展示笑容。

 

我收回了我的手,改捂到自己的眼睛上。可怜的唐麦克,他终于晕过去了。

 

***

 

“所以你去狗尾岛是为了去找你的姐姐?”我扔了一块湿巾给坐在飞艇后排座位上的唐麦克,让他擦擦刚才顺着梯子爬上来时不小心沾到的油污。

 

“是我的表姐。”唐麦克有点愁眉苦脸地擦拭着自己的衣袖,必须得说,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挺好看。“她叫李明珠,二十年前在魔镜失踪的。”

 

“李明珠?她是你表姐,那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吗?”我重复了一遍目标对象的名字,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明珠?Pearl Li?!二十年前失踪的Pearl Li?”

 

这事儿怪不得我大惊小怪,可以说,在魔镜星“导游”这个行业的产生,都是拜这位李明珠小姐所赐。

 

二十地球年前魔镜星旅游项目刚刚开启不久,为了推广这个昂贵的产品,项目开发公司邀请了正当红的偶像女团SEVEN拍摄了一个异星旅游的直播真人秀,然而就在节目拍摄完结,全组准备回程之际,女团主力成员Pearl Li和组里一名摄影师在魔镜星双双失去了踪迹。

 

不光是彻底炸了的粉丝群和快要疯了的媒体,几乎整个蓝星都卷入了对事情真相的狂热讨论之中,从偶像经济文化对偶像生活的过度控制到星际旅游民间化是否安全,最终甚至导致了星际旅游项目临时性全线叫停,并最终催生了相关法律的诞生。

 

然而越是被禁止的事越是有人想要去做,正规的旅游产品被取消了,非正式的异星探险反而越来越热,甚至还出现了所谓的Pearl Li路线,很多粉丝试图通过重复偶像的经历来寻找偶像可能的去向,结果当然都是一无所获,但是也因此催生了不少先期移民的地球人和当地布丁人投入到了“导游”这个行业中,负责带领好奇心十足的蓝星人领略神奇的异星风光,更关键的是,不让客户们作死,安全地把他们送上回程的飞船。

 

我和卡洛就是因此认识并结为搭档的。

 

当然,后来正规的星际旅游项目重启,一大群导游因此变成了“野导”,专门满足那些有特别需求的客户,带人走未开发路线,并因此变成行业整肃对象的事,就是题外话了……

 

“我记得Pearl Li当初失踪后,军方都参与到了搜救之中,几乎把剧组所在周围几百公里范围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她的任何踪迹线索,如今二十年都过去了,你为什么突然又跑过来想要找到你的表姐?”我拿着PAD看着搜索出来的李明珠的图片,又看了看后排的唐麦克,必须得承认,这家子的遗传基因真好,两人的五官颇为相似,都漂亮的很。“我和卡洛虽然是最好的导游,但是也不敢说能做到当年军方都做不到的事啊。”

 

“那是因为不久前,我们家有人发现了这组照片。”唐麦克把PAD拿回去,又调出了几张照片给我。

 

那几张照片显然跟最开始唐麦克给我们看的那一张风景照是同一套,从角度来看,应该是无人机的航拍,狰狞嶙峋的岩石,参差不齐的植物,可以说毫无风景可言,然而照片翻到第三张,森林的面积变大了,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在右下角位置出现了一片林间空地,而在空地上,有着模糊的一团,看不清具体的形态,但轮廓隐约却似个蓝星人。

 

我再往后翻了一张,果然就是那片林间空地被放大了,甚至做了图像精度处理,可以辨认出那果然是个蓝星女性,长发覆盖着半身,五官模糊不清,正惬意地伸展着两条纤细的胳膊,然而她的下半身却仿佛是融化了的胶质一般,整个摊平在了岩石之上。

 

“这是个拟态的弱智布丁啊。”我抬头看了唐麦克一眼,“现在地球人来得多,弱智布丁们也时不时会模仿他们的形态,好讨取零食什么的,这只大概是在晒太阳,被无人机拍到也不奇怪啊。”

 

“但我姨妈看到之后,很确定地表示,她就是我的表姐李明珠。”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句子里的歧义,唐麦克顿了顿,改口道,“至少它模仿的,就是我的表姐李明珠。”

 

“有意思,弱智布丁没有长时间的记忆,它们只能模拟近期内接触过的物体,如果这组照片是最近拍的,那么就说明你的表姐还活着?”正在驾驶飞艇的卡洛显然一直在关心我和唐麦克的对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好好开你的船!”我一巴掌把它360度后转探过来的脑袋拍回去,“这么模糊的照片,你姨妈也能确定?”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还记得我的表姐,但我们家所有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都期盼有一天能迎接她回家……我也相信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直觉。”唐麦克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他坚定的目光和深邃的双眼还有那张英俊的脸展现出无比的说服力。

 

“唐先生,这活儿挺有意思的,我们接了,你的运气好,不过咱们更得抓紧咯。”我向他伸出右手。

 

“要抓紧?”唐麦克有点激动地伸出手来跟我紧紧相握,不过还是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

 

我向他露出我的招牌龇牙笑,用手指了指头顶在正午依然清晰可见的巨行星,“今年可是大潮年,4魔镜年32地球年一轮,可巧让你遇上。如果咱们不能在天文大潮到来之前找到你的姐姐,潮水过后狗尾岛上什么都不会剩下。“

 

***

 

天狗大陆作为布丁文明唯一没有涉足的大陆,对我而言也是比较陌生的地域,而布丁人之所以放弃了这块广袤的土地,任由弱智布丁成为这块大陆的主宰,主要原因大概就是因为……

 

“这破地方他妈的什么鬼天气!”我冲着卡洛拼命大喊,然而几乎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呼啸而过的狂风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地迎面砸来,已经掀飞了自动充气营地的一半。卡洛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十六爪章鱼,跟我一起死死拽着营地剩下的另一半,根本没有余力来化出声带跟我交流。至于我们的客户?漂亮的唐先生正在我们死命拽着的这一半营地帐篷里面和装备们滚成一团,如果我们一松手,他们大概就会随风一起飞回南大陆……或者天知道什么地方。

 

而就在我们扎下营地的前几分钟,天气明明还好到万里无云。

 

差不多一周前,唐麦克、卡洛和我组成的三人狗尾岛旅游小队,在目标和价格上达成了一致之后,立刻有序而高效地备齐了物资迅速出发了。狗尾岛作为天狗大陆附属的第一大岛,面积不小也就罢了,关键生态也特别原始,原本以为可以通过空中侦查,找到和照片上类似的地方,结果绕岛飞行了一圈之后,发现根本不可能,狗尾岛沿海一圈几乎都是差不多的风景,岛内密布着苔藓森林,高大的秃顶树及其缓慢地穿行其间,从上方根本看不清森林里任何动物的痕迹。

 

于是我们只好把飞艇降落在岛的南部,然后开始瞎猫撞死耗子式的地面搜索。

 

然后,大自然在这短短几天里就给了我们多次亲切的问候。

 

幸好狗尾岛岛天气转瞬即变,在我和卡洛体力耗尽之前,狂风暴雨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瞬间又消失了。我俩躺在地上,几乎摊成一堆烂泥,过了会儿就见唐麦克艰难无比地从帐篷里爬出来。营地四周的苔藓丛被吹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散满了从装备包里掉落出来的杂物,不过好在食物和饮水的包装都没破,捡回来可以继续使用。

 

“宝贝儿,你没事吧?”我有气无力地跟唐麦克打招呼,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了摇头,从头上扯下来一根背包带。根据方位和距离计算,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到狗尾岛比较中心的位置了,然而这一路上除了遇到了不少伪装兽,还有叠在一起进行群体交尾的蝎兰,再就是跟随着经过的秃顶树一起旅行的绕藤猴,甚至还发现不少从未见过的生物,可依然没遇到任何一只弱智布丁。

 

“如果再找不到弱智布丁们可怎么办?”卡洛推了推我,问到。这几天在我的威胁,不,反复教育之下,卡洛终于同意尊重一下我们的客户,在唐麦克之前尽力维持住蓝星人外形的化形,不过刚才那一通实在太消耗体力了,它就只化了个脸,偷懒地任由四肢继续保留着侧肢的形态,不过好在唐麦克也已经逐渐习惯了卡洛不着四六的奇怪变形,接受度高了很多。

 

我有点犯愁地仰天躺着,这一会儿功夫雨散云收,巨行星浅白色的身影又清清楚楚地显露在空中,仿佛一伸手就能抓着。

 

“咱们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说,“明天得调整一下方向,去西面的山区,如果在那儿也找不到,就只好……”

 

“明……珠……表姐?”唐麦克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他两眼直勾勾地看向我和卡洛身后的方向,发出不可思议的叫声。

 

我猛然回头,只看见一条细长的影子在苔藓丛中一闪而过,等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弹了起来,几步追了上去。卡洛懒的时候极懒,但该动的时候却是相当靠谱,刚才没有化形的侧肢登时发挥了优势,在那东西眼看就要消失之前,一把把它钉在了地上。

 

那东西卷动挣扎着,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叫声,我冲过去帮忙捏住了它的前端,这才看清了它的样子……那简直就是一条美女蛇。

 

它的头部显然是模仿着蓝星女性变化的,五官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跟唐麦克提供给我们的那张照片里的弱智布丁的脸非常相似,甚至还化出了同样的长发,可是头部以下,大概是为了方便在丛林中穿行,却直接是光溜溜的一条,就好像是地球上的蛇类,看着简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嘿,宝贝儿!我们运气可真好,找到你表姐了!”我冲着赶过来的唐麦克喊道,他止住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和卡洛手里抓着的东西,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弯腰扭头,吐了。

 

弱智布丁智力低下,没有语言,同类之间的交流基本就只靠一些简单的叫声。我们抓着那条“美女蛇”,但完全没有办法和它沟通,也不可能询问它到底是从哪儿模仿来的这么一张脸。最后还是我想出了个办法,往它体内注射了一只跟踪器,随后把它放了。

 

一着地,弱智布丁迅速就扎进了苔藓丛里,马上溜没了影。卡洛打开PAD,调出地图,果然就看着代表着跟踪器位置的小红点一路向着山丘的方向去了。

 

“跟上吧。”我说。

 

***

 

我父亲是个蓝星电影爱好者,作为早期星际移民,他平时除了开矿车,下班后最常做的娱乐就是带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观看他从母星带过来的一大堆电影。所以我对他的记忆几乎全都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电影情节,有时候简直都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只是虚构的故事。

 

就比如现在,对着周围这一大群无处不在的“李明珠”,我却有种荒诞的似曾相识感,总觉得自己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情景。那么多张相同的脸,有的模仿的比较粗糙丧失细节,有的则相对逼真细致些,那些脸被安在各种奇怪的身体之上,有六条腿的马,有带着翅膀的兔子,有布满鳞片的无尾蜥蜴,还有没有触角的海蜇。它们躲藏在苔藓丛里,盘踞在岩石块上,攀附在树干之间,潜伏在溪水之中,默默地戒备地注视着我们。

 

对唐麦克来说,这大概是地狱里才会见到的景色,我能从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处感受到他整个人的颤抖,那脸色惨白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别紧张。”我拍拍他的屁股安慰他,“弱智布丁几乎没有攻击性,它们不吃活物。”

 

不过我的安慰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抓着我的手还是死紧死紧的,其实本来还是蛮浪漫的,如果他能不抓得那么疼的话。

 

“我们现在是进入了一个弱智布丁的群落范围,一般来说,越接近群落中心,弱智布丁的模仿变形能力就越强。”我只好继续发挥导游的本行,给唐麦克进行弱智布丁知识的科普介绍,希望能分分他的心。

 

“你看。”我指着周围出现的已经初具人形的弱智布丁给他看,“是不是越来越像你表姐了?”

 

一直在我们脚边流淌的溪水逐渐变得湍急,水声也响了起来,溪边茂盛生长的苔藓变得更为高大,品种更为繁多,也开始显现出了水生植物的一些特点。几只几乎成功模仿出了蓝星人形态的弱智布丁坐在溪边的石块上,如果远看,大概真会被当成是蓝星人。

 

“这几个弱智布丁在这个布丁群落里的地位一定不低,能达到这样的变形程度,它们应该是天天都有接触到你表姐才对。”卡洛颇有兴致的观察着那些弱智布丁,甚至也试图化形成跟它们一样的样子。

 

“别玩了!”我打断它的无聊之举,“注意观察,李明珠肯定就在附近。”

 

仿佛是呼应我的话一般,一个手提水壶的蓝星少女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她披散着长发,赤裸着双脚,身上穿着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裙,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以为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导致自己产生的幻觉,因为那完全就是二十年前照片上的Pearl Li,甚至比照片更为美丽动人。

 

Pearl!不要乱跑!”在我们做出反应之前,一个男性蓝星人跟着跑了出来,和我们猛然之间打了个照面,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听他嗷地发出一声鬼叫,拉住少女扭头撒腿就逃。

 

“抓住他!”我大吼一声追了上去,这次唐麦克居然反应也不慢,紧紧跟在我身后,还大声呼喊着明珠表姐。

 

从体型看那个男人很是消瘦,而且也有了一定年纪,但是他显然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我们一路狂奔,但被他左一弯右一拐的居然始终差着十几米的距离无法拉近,要不是因为山地植被稀少,有几次甚至还差点丢失了他和那个少女的身影。

 

“那女孩儿真的是李明珠?她怎么会还这么年轻?”卡洛一边跑一边问我。“还有,那个男人又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说真的一开始我真没认出他是谁,不过跑着跑着我觉得我有点想起来了,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外形大变而且留了一脸大胡子,但那张脸我肯定是见过的,就是二十年前跟李明珠在真人秀节目中一起消失的那个摄影师——江慎言。

 

跟大红大紫的少女偶像相比,同时失踪的摄影师江慎言受到的关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在一开始的时候,曾经有人猜测是否会是两人偷偷恋爱一起私奔,但是剧组表示江是这次节目临时聘请的摄影师,以前从来没有参与过SEVEN的任何节目制作,加上媒体掘地三尺,也没能发现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的交集,Pearl Li的粉丝更是恨不能活撕了那些散播私奔谣言的家伙,很快这个说法就失去了市场。

 

貌不出众,社会关系简单,毫无新闻挖掘价值,江慎言的失踪哪怕作为Pearl Li失踪的附属,也只是长篇报道最后被提到的短短一句,语焉不详,水花不惊。

 

然而现在这两个人居然双双出现了,而且显然姿态亲密,就算对八卦再不感兴趣的人都要忍不住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更不用说我身边这个听到八卦就会两眼发光的好搭档了。卡洛简直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潜力,几步就赶超到了我前头,一块巨大的狗牙石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伴随着惊呼还有人体重重跌倒在地的动静,等我转过石头,就看到被卡洛牢牢固定住主要关节的江慎言,还有正抱着卡洛的腿,徒劳地想把它从江慎言身上拉扯开的Pearl Li

 

“说真的宝贝儿,你真的相信它是你的表姐李明珠吗?”我仔细端详着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的少女,向刚刚追上来,正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唐麦克问道。

 

斜照的夕阳落在少女的脸上,映照着那完美无瑕的娇嫩肌肤,和草莓果冻一般微微颤动的双唇。它绝不可能是真的李明珠,没有人能够在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之后,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它可真是我见过的,化形最完美的弱智布丁。”

 

***

 

弱智布丁之所以无法达到布丁人的化形水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们不会生成内骨骼。就好像一个画画的人,没有学习过人体的骨骼构成,肌肉分布,只是依样画葫芦地画个外形线条,难免就会错漏百出,比例失调。

 

然而这个弱智布丁化形的李明珠是如此的逼真,几乎看不出和照片影像上的有任何区别,哪怕是个布丁人,要化形到这种程度,也得花上相当的时间才行。

 

”所以,是你杀了Pearl Li,然后让这只弱智布丁获取了她的骨骼,变成她的样子?“我坐在江慎言的床上,上下抛接玩耍着一把小军刀,这是在他的“府邸”缴获的战利品之一。他显然在狗尾岛这块高地上经营了很久,用秃顶树的枝干搭建了功能齐全的房屋,屋子里有床有桌,还有柜子等简单的家具。

 

“没有!我没有杀Pearl!江慎言被卡洛用背包带捆了个结实,扔在地板上,原本一直垂头丧气不想说话的样子,听了我的话却突然抬起头来有点激动地反驳道。

 

”那二十地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Pearl Li为什么会一同离开剧组?还有那个弱智布丁,它为什么会化形成Pearl Li?如果没有内骨骼,它怎么可能化形的这么逼真?“我一把扯过江慎言的衣领,勒得他脸都憋红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没想到江慎言还真有几分骨气,眼角都因为窒息爆出了泪花,口气还是挺硬。

 

“因为Pearl Li是我的表姐,我们全家为了得到她的下落,已经寻找了整整二十年!”唐麦克走了过来,因为情绪激动,他的眼眶都微微发红了。

 

“表姐?”江慎言的目光在唐麦克和老老实实蹲坐在门边的“Pearl Li”之间打了几个来回,大概也看出了两者之间的肖似。“Pearl的家人……”

 

”我们……我和Pearl其实是恋人。“他身体颤抖着,眼神痛苦地看向我们。“我知道你们会觉得不可置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我和Pearl,在她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每天晚上排练结束都会到楼下的自助便利店去买东西,而我是那个片区的补货员。”江慎言低垂着头,一面努力组织着语言,一面开始讲述他和李明珠的故事,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可以交流,他讲话的速度很慢,不过我们没有人去催促他。

 

就好像很多纯爱故事的开头,寂寂无名的偶像练习生每次去便利店总会很巧地正好遇到补货员,两个人从一开始的点头致意逐渐进行到言语的交流,时间久了,变得无话不谈,最后彼此萌生了爱意。可是那时候女孩已经被公司看中,决定把她和另外几个练习生一起以女团的形式包装出道,一旦她和补货员的恋爱被发现,必定出道无望。为了女孩的事业,两个人约好,绝不在人前暴露彼此的恋情,从此只用电话联系。女团出道之后,果然大红大紫人气飙升,女孩再也没有机会一个人去自助便利店,为了能够多看女孩几眼,男孩甚至辞去了补货员的工作,自学了摄影技术,跟随着女团的脚步,去各地参加女团的演唱会,他就好像一个普通的粉丝,在潮水般的人群中奋力向前,在寒风里高呼着她的名字,在演出已经结束的场馆外徘徊到深夜……签售会或者见面会是他们能够正大光明相见的机会,他们彼此目光交缠,双手紧握,他看她对自己微笑,说谢谢支持,只有两秒钟,彼此却像已经相对了千年。

 

有的时候,他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就会去能看到她宿舍窗口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窗帘后的灯光,想象着她会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默默思念着对方……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两年,女团的名气越来越大,女孩的工作也越来越忙碌,靠做兼职和打零工赚的钱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跟随女孩脚步的开销,他只好选择性地取消了一些行程,为此,他觉得女孩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里开始带上了些许的不满。他觉得心如刀绞,不由得开始自我唾弃,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没用,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女团受邀将要前往魔镜星拍摄真人秀节目的消息。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噩耗。在当时前往魔镜星费用高昂且手续繁多,就凭他个人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达成,但是对她来说,这次的行程完全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孤独而寂寞的星际旅程中没用他的陪伴,他都无法想象对方会是怎样的心情。更何况当时已经有了女团成员内部不和的传言,虽然怕他担心,她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这方面的事,在各种场合也都表现的一如既往,但是他知道传言未必是虚,如果他不能跟着一起去魔镜星,那么哪怕被排挤欺负了,她都没有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

 

晚上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她果然表达了担心他这次不能想办法一同前去魔镜星,虽然她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说没有关系,节目录制完马上就可以回来,他依然能够看出她脸上的寂寞与不舍。放心吧,他安慰着女孩,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能够想出办法的!

 

而且他还真想出了办法。

 

得益于资深女团粉丝的身份,他结交了跟女团经纪公司内部熟识的朋友,并得知了公司正在招募前往魔镜星参与真人秀节目的成员。因为长期一直在跟团拍摄,他的摄影技术已经磨练的相当成熟,于是就通过朋友的关系递交了作品,申请摄影师的职位。可惜虽然作品出色,但因为之前毫无相关的工作经验,他一开始并没有通过申请,然而就在节目组即将成行,他正一筹莫展之时,原定的一个摄影师出了事故,他作为第一顺位,居然替补入组了。

 

这是上天的眷顾,也是命中注定。他想。

 

因为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他一开始并没有告诉她这个消息,一直等他们到达了魔镜星,节目组准备开拍了,他才找机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当时她的表情,他终身难忘。

 

“在魔镜星的那段日子,是我们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江慎言闭上了双眼,喃喃低语着,“只有在那段时光里,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距离消失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她,在众人面前和她对话,不必假装我们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只有在远离地球的异星土地上,他们才可以抛去身上套着的厚重枷锁,重新回到最初的本我,彼此靠近。

 

快乐的日子总是分外短暂,虽然真人秀拍摄期间出了很多差漏,但整个节目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完成了,而且最终制作出来的效果也相当不错。节目组相关所有人都参加了回地球前举办的盛大庆功宴,当地布丁人酿制的饮料类似于地球上的红酒,几乎所有人都喝到烂醉如泥。他则乘着这个机会,把她约到了离开营地有一段距离的海边。

 

那里是一处海边的悬崖,离海面有十几米高,白天的风景非常优美。魔镜的太阳都已经落下,蓝紫色的天空中高悬着看起来比月亮大好几倍的巨行星莴苣,另一颗水晶鞋也在接近地平线处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要是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不用再回去就好了。”她看了会儿一望无际的大海,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他说,而他迷惑于她那一霎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忘记了语言的表达方式。

 

他们在海边静静地拥抱着,沐浴在双星的照耀之下,从营地里传来的喧闹声遥远的就好像离他们有数千光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时间仿佛停滞,因为太过贪婪彼此怀抱的温暖,以至于没人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潮水,当时和Pearl沉浸在两人世界,也完全忘记了布丁人曾经提醒过我们晚上不要靠近海边……”江慎言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动,原本坐在门边的“Pearl”挪动了过来,乖巧地伸手环住了主人的身体。

 

潮水无声地涌动,接近悬崖时瞬间掀起了将近二十米高的巨浪,等他意识到不对,拉着她想快速逃开时,已经被浪头狠狠扑倒在地。

 

“在天旋地转里,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可以放开她的手!我死命拉着她,哪怕觉得胳膊就要断了也不松开!突然之间,我觉得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沙滩之上,我还活着,可是PearlPearl她……”

 

他在沙滩上疯狂地奔跑,直到体力耗尽,最终,他在一片潜水洼地发现了她,几只弱智布丁围绕着她,有一只已经差不多包裹住了她的半身。潮水卷走了她所有的衣物,她赤裸地躺在那儿,仿佛只是因为劳累而睡去……

 

他嘶吼着赶走了那几只弱智布丁,紧搂着她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哭嚎到喉咙里再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在疲累和悲痛中沉沉睡去,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发现被他赶走的弱智布丁们又回来了,其中一只身上,甚至浮现出了她的面容。他死死盯着那张脸,神差鬼使地没有再把它们赶走,而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开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因为吃的过饱而无法动弹的弱智布丁。它身上的脸已经变得更清晰了,原先绵软的胶质身体也隐约可以分辨出了四肢和女性的躯干。

 

他把弱智布丁拖去了高处的一个山洞,免得潮水再来时把它卷走,然后他等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弱智布丁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好像死了一样。直到第三天傍晚,他带着食物回到山洞,看到她坐在那里,长发瀑布一般地披在她身上,看到他回来,她扭过头,冲着他微笑。

 

他站着,一直到感觉双眼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到不能自已。

 

他的Pearl,回来了。

 

***

 

“你相信他的话?”唐麦克气呼呼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我们把江慎言和“pearl”一起关在了房子里,从外面把门反锁,不怕他们会逃走,代价就是自己只好继续睡露天。

 

“你觉得呢?”我把脑袋枕在胳膊上,让自己尽量舒服地平躺下来。周围黑黢黢的苔藓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有多少只弱智布丁正在暗暗观察着我们,但又不敢有所靠近。

 

”我才不信!“唐麦克用力捶打了一下地面,“我表姐死了,他还活着,现在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是我来魔镜之前读过我表姐留下来的所有日记,她从来都没有提到过江慎言这么个人!”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们两个是热恋的情侣,表姐的日记里怎么可能会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容貌、家庭条件、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跟表姐的差距这么大,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成为交心的灵魂伴侣?退一万步讲,哪怕他说的有那么一部分是真的,那么他也是害死我表姐的罪魁祸首,在发现我表姐死去后,不想办法把她送回地球家中,反而弄了,弄了那么个东西变成我表姐的样子,好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一想到这个事简直就恶心地想吐……”说到这里,他真的发出了几下干呕声。

 

”不管真假,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带着他们离开狗尾岛。“我看了看已经开始隐隐泛白的东方,莴苣已经沉落,再过没多久,另一颗巨行星就会伴随着两颗朝阳一同冉冉升起,潮汐的能量在逐渐增强,我们距离巨潮来临之日,只剩下两天。

 

卡洛独自一人先返回我们停飞艇的地方,没有了蓝星人绊手绊脚的拖累(是的,那只死布丁人的原话),它可以以更快的速度穿过整片苔藓丛林,然后直接飞来高地把我们所有人都接走。江慎言对这个计划并不满意,在我看来,他显然宁可带着他的“Pearl”一起死在潮水里,也不愿意重新回到人类的目光注视之下。不过作为一个没有发言权的“嫌犯”,他的满意与否,自然完全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无力反抗,江慎言倒是表现的还比较老实,pearl,为了方便起见,我们还是沿用了江慎言对它的称呼,从接触下来的情况来看,它大概拥有四五岁人类儿童的智力,因为变化不出人类的声带,无法和我们出声交流,只能靠打一些简单的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觉得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pearl走进屋子,用一块打湿了的布笨拙而小心地擦拭掉江慎言脸上因为之前的扭打沾上的泥污。

 

“我对他们是什么关系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唐麦克气鼓鼓地在一边敲打着他的PAD,头都没抬,也不知道在上面都写了啥。

 

“你知道吧?弱智布丁只有在获取到内骨骼的情况下,才能变形的这么逼真。“我扯过一片苔藓放到嘴里嚼了嚼,又因为那奇怪的味道呸呸地把紫红色的草汁吐出来。唐麦克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我。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原生骨骼上如果有什么问题,也会逼真的体现在它化形的躯体上。我想你表姐死的时候,后脑肯定被狠狠撞击过。“我抬起下巴,向着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同时喊住了刚好从里面出来的Pearl

 

Pearl温顺地走了过来,我把手插进那蓬松顺滑的长发,它脑后靠近枕骨的部位,发根微妙地扭曲着,指腹能感受到底下隐约的不平。

 

“要是你把它脱光了,说不定能看到更精彩的。”我抽出右手,移动到Pearl的领口,冲着唐麦克眨了眨眼。

 

“喂!“两声喊叫同时传来,一声来着我身边的唐麦克,另一声则来自从屋子里猛冲出来的江慎言。

 

“你想干什么?”我松开双手,任由江慎言一把把Pearl抱回了怀中,大概是因为没能好好休息,他的两眼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是要抢走他珍贵宝物的十恶不赦之徒。

 

“你才是想干嘛!?”江慎言占有欲十足的动作显然激怒了一直就对他心怀不满的唐麦克,年轻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同时试图把Pearl从他怀中拉出来。

 

这个举动着实刺激到了江慎言,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非人声的尖啸,应和着他的叫声,周围的苔藓丛里传来了哗哗的声响,好像有很多生物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着我们接近。

 

我只来得及提醒了唐麦克一句小心,就被胶水一样的东西糊了一脸。好吧,我收回之前说过的弱智布丁没有攻击性的话,不管啥东西只要多了,都很麻烦!更何况它们居然还学会了喷消化液!

 

说真的,在地上跟一堆似果冻物滚成一团,大概是我人生中可以排位到前三的狼狈经历。弱智布丁们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简直就是前仆后继,我好不容易扯开一个,另一个就又纠缠上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慎言调教过,专门糊脸。最后我只好一头扎进溪水里,这才摆脱掉了脑袋上的一只,又扯开了腿上的两只。等我湿淋淋地站起来,发现江慎言和Pearl果然已经不见了,大部分弱智布丁都已经散开,失去了主人的指挥,它们又变成了温吞无害的生物,退回了苔藓林中。

 

唐麦克还躺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叫声,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他的脸上扒着一只弱智布丁,顶着半张女人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鬼片儿似的。我走过去,戳了它两下,弱智布丁立刻蜷缩了起来,卷成了一个球,从唐麦克脸上滚了下去。

 

我们俩人对坐着,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看看对方的样子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不堪,头发和衣服都被扯得乱七八糟,而且因为被喷了一头一身的消化液,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得红通通的。

 

“他们跑了,怎么办?”唐麦克一面用冷水冲脸一面问我。

 

“别急啊。”我好整以暇地从地上捡起PAD,抖掉上头的土和植物碎叶,点亮的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默默地闪动着。“你以为我刚才只是摸了摸Pearl的头发吗?”

 

***

 

江慎言果然藏起了一架老式的迷你型飞艇,当我们跟着追踪器的指示赶到时,他刚刚把飞艇外的伪装搬开,还没来得及进入。

 

“所以你其实也根本没有相信过他吧?”唐麦克学着我的样子双手互抱站着,冷冷地看着对面僵硬的江慎言。

 

“我只是不相信他有光靠自己就能在狗尾岛上生存二十年的能力。”我向前走了两步,就现在这个距离,江慎言哪怕转身就跑,我也有把握在他爬上飞艇前把他拖下来。

 

“所以你当年其实早有准备吧?钱、食物、交通工具。你利用庆功宴的混乱,强行挟持带走了Pearl Li,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着陆后她试图逃走?或者她试图求救所以你在她登上这艘飞艇前就杀死了她?”

 

“她的死是失手?是意外?还是根本就是你故意?你在到达魔镜之前就仔细研读过关于弱智布丁这种生物的特性吧?你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样来复制一个李明珠出来,所以你才会把你的落脚点选在了远离人类和布丁人栖息的狗尾岛?”

 

“甚至天文大潮的事也在你的计划内吧?弱智布丁的群落有变形的趋同性特性,你注意到了之前飞过狗尾岛的无人摄像机,为了防止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你早就做好了抛弃Pearl的族群,带着Pearl单独离开狗尾岛的打算,唯一没有被你计算到的变数,大概就是没想到我们真的会来,而且来的这么‘及时’吧?”

 

“你根本和Pearl Li就不是情侣关系,你不过是她的Stalker。”

 

背光之下,我不是很看得清江慎言的表情。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也没有想要再次逃跑的动作。这让我感觉到一丝古怪,感觉上他并不是这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啊,而且更让我在意的,是和他一直形影不离的pearl并不在他的身边。

 

Pearl呢?”唐麦克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开始四处环顾起来。

 

身后突然穿来一阵响动,我和唐麦克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却并不是Pearl,而是卡洛。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找了你们半天。外头弱智布丁也都乱糟糟的样子。”它奇怪地问道,随即看到了江慎言的迷你飞艇又一阵惊叹,“哇哦,还有这么一个老古董!”

 

它这一打岔,凝重的气氛登时就被破坏了,我一时有点哭笑不得,然而变故,也就是在这时陡然发生。

 

我之前仔细搜索过江慎言的小屋,把里面能够用来当武器的东西全都没收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自己的迷你小飞艇上还藏了一把激光枪。虽然因为功率偏小射程不远,不过被他趁我们不备掏出来一阵biubiu乱射还是搞得我们一阵手忙脚乱。

 

我猛扑到唐麦克的身上,把他按倒在苔藓丛里,堪堪躲过擦肩而过的几道激光,卡洛则嗷嗷叫着就地打了几个滚,消失在丛林间。江慎言乱射了一气,打得我们只能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就听见他在那里大声吼叫着。

 

“我怎么就不能和Pearl在一起了?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要来妨碍我们!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只有和我在一起她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为了不让你们找到,我们已经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我们到底碍着谁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还不肯放过我们!“他扔掉了射空了的能量匣,又摸出了一个新的换上。

 

唐麦克一直被我按在身边,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到了。正想着,他突然一把掀开了我按着他的手,猛冲了过去,江慎言一时来不及反应,居然被他一拳狠狠揍在了脸上。

 

”什么到底碍着谁了,你爱我表姐,你问过我表姐同不同意了吗?什么你才能给她幸福,现在活着的是你,可她已经死了!死了!“他不着章法地一通乱打,江慎言连挨了几拳,手里的激光枪也掉在了地上。

 

我赶紧扑过去,想要把枪捡起来,然而还没等我摸到抢把,就听见江慎言发出了一声怪叫,用力向唐麦克撞去。两个人都失去了重心,跌跌撞撞滚进了苔藓丛,随即同时发出了大叫。我只好掉转方向冲了过去,没想到江慎言藏小飞艇的地方是一个断崖,崖边密密麻麻长满了一人高的苔藓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十几步外就是几十米高的落差。江慎言原本的目的是把唐麦克推下悬崖,没想到唐麦克居然抓住了他的外衣,两个人差点一起滚落,亏得最后双双抓住了苔藓丛,这才勉强都挂住了。

 

我赶紧扑过去抓住了唐麦克的胳膊,使劲儿把他往上拉,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却是刚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Pearl,紧紧拉住了江慎言,也在用力。

 

这个时候什么也都顾不得了,我三把两把拉起唐麦克,他爬上来气都来不及喘,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捡那把还在地上躺着的激光枪。我猛一抬头正想看看江慎言和Pearl那边的情况,却不由得一下子呆住了。

 

在我眼前出现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色,大海消失了。

 

”海啸……海啸马上要来了!“我吼叫起来,”快点走!“

 

耳边传来激光枪保险落锁的声音,唐麦克举着枪,对准了刚在Pearl帮助下爬上来的江慎言。

 

Pearl你让开。“他的声音居然冷静无比。Pearl没有让开,它似乎也明白唐麦克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牢牢挡在自己主人的身前,拼命摇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滑过她光洁的脸颊,滴落在衣裙上。

 

“唐麦克你别发疯,我们快带着他们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嚯地站了起来,试图去按唐麦克拿着枪的手。没想到我叫唐麦克不要发疯,那边的江慎言却先发了疯,他一把紧紧抱住了Pearl,疯狂的叫喊了起来。

 

“来啊!开枪杀了我们啊!我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死也不会!”

 

一片混乱中,我只听到嘶的一声,不知道是谁的手指扣动了扳机,Pearl胸前的白裙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洞,它低头看了看,像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慎言紧搂着它的双臂松开了,他圆瞪着双眼,滑落到了地面。激光束穿透了Pearl的胸口,弱智布丁的结构组织只造成了极轻微的能量衰减,随即又穿透了它身后江慎言的心脏。

 

遥远的天际显露出了一丝白线,空气无声地震动起来。

 

那是高达百米的天文巨潮,三星连珠,4魔镜年32地球年一次轮回的自然奇观。巨大的海潮呼啸而过后,地表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潮水将吞没整个狗尾岛,甚至冲进内陆,波及地势低洼的天狗大陆的绝大部分,没有任何生物的力量能够与之抗衡。

 

“要来不及啦!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飞艇出现在我们的头顶,卡洛悬停着打开底部舱门,同时从驾驶舱里发出尖声鬼叫。

 

我一把拽住唐麦克的胳膊,想把他拉上飞艇,然而他挣扎着甩开了我的手臂,向着怀抱着江慎言的Pearl伸出手去。

 

Pearl,跟我走,跟我走……”他向着那张肖似的脸庞发出恳求,可是他诉求的对象却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不跟我们走,潮水来了你就得死!”我只好扑过去竭力地比划着,用手势向Pearl拼命表示。

 

远方雷鸣般地巨响越逼越近,不光空气,地面也开始跟随着震动起来。森林中的动物们发出了各种各样凄厉的叫声,它们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无法逃避的命运,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能无奈发出了悲鸣。

 

我一直不知道弱智布丁到底能达到怎样的智商程度,从它们被地球人赋予的几乎带有侮辱性的种族名称,就可以知道它们被认为是低等生物。无法拥有长时间的记忆,无法模仿变化内骨骼,所以只能进行粗略的变形,除非它们能得到一副内骨骼,那么它们才能依附在得到的骨骼之上,变换出原先主人的完整形态。它们不懂得利用工具,也没有能够相互交流的语言,似乎生存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种族的繁衍。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存在类似于人类的感情。

 

Pearl,这个我所见过化形最完美的弱智布丁,静静大睁着清澈无比的双眼,搂紧了怀中的主人,然后它低下头,亲吻了江慎言的嘴唇……

 

卡洛和唐麦克同时发出了大叫,我猛地把唐麦克推进了舱内,同时一把抓住了Pearl的胳膊试图把它强行拉进飞艇,可是手指接触到的并不是肌肉和皮肤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Pearl吐出了它的内骨骼,重新化成了一堆胶质,整个把江慎言包裹在内。我失去了重心,抱着一副骨架重重摔倒在飞艇的地板上,随即被飞艇迅速垂直爬升带来的加速度紧压到两眼金星乱冒几乎无法呼吸。

 

顶天立地的巨浪擦过飞艇的底腹,丝毫没有因为刚刚吞没了一座岛屿而稍有减缓,它毫不迟疑地挟裹着一切,继续向着远方的大陆奔袭而去。

 

***

 

回到南大陆后,唐麦克爽快地付清了尾款,带着Pearl吐出来的骨架回了地球,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通过港口检查的。然而就在时间久到我快把狗尾岛之旅抛诸脑后之时,却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封通讯。

 

/莫西塔:

 

你好。本来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给你写这封通讯,但是后来觉得,作为跟我一起经历了那件事的当事人,你有权利得知这件事情后续的发展。我想,也许你很快就会在媒体上看到相关的报道,但是与其从那些地方得到添油加醋甚至是虚假的消息,还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一些情况。正如你所说,事实的真相已经随着明珠表姐和江慎言的死去而彻底消散,我们其他人能做的,无非只能是从已掌握的信息里尽可能地推断出可能的事实。

 

我带回家的那副骨架,经过DNA检测,确实属于明珠表姐,现在已经归葬于李家墓地,我的姨母和姨夫也终于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法医在颅骨的后部发现了钝器制造的凹陷性骨折,在肋骨部分也发现了锐器造成的开发性骨折,明珠表姐的死因绝不是溺死,而是人为造成。

 

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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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残阳帝国站(第四站)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