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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动齿轮队]鸾镜

Synopsis

by Cantarella

【第四站】【参赛文】

【传动齿轮队】【Cantarella】


鸾镜


琼夫人死后,宫人们开始在私下里传说宫中有鬼魂游荡。虽说夫人生前居住的宫室早就封禁,服侍她的人也尽数遣散,但夜半巡更的人经过时,总能隐隐听得理应空无一人的宫室里传来哀切的歌声。这传闻经数人之口后变得愈发离谱,最终演变成每逢望月子时,会有着红夹衣白外裳,梳灵蛇髻的女子在屋脊最险处且歌且舞

若是平时这传闻尽可一笑了之。谁都知道琼夫人是皇帝在东宫时由先皇亲自指给的教习女官,贤良温顺,文才女工俱佳,美是美的,却以歌舞为奢靡之始,不屑修习。入宫二十余年,从没有人听过她唱歌,更不用说舞蹈。

贴身女官春枝来报这听来荒谬的宫中传言时,南风正在梳晚妆,刚把一支珊瑚金步摇插进发髻,层叠的金花片往一侧垂下,堪堪遮住左脸颊上那片细长如新月的红痕。春枝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女主人的脸色,壮着胆子添了句:奴婢怕是那位庶人……心有愤懑……”

南风在首饰匣子里拨弄的手指停了一霎,另一位心腹女官夏橘赶紧呵斥道:妄言!春枝有些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被夏橘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伏下头谢罪。南风对镜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吩咐道:不贴钿子了,其它也换了。春枝——”

“是。

“私下里嚼舌头的那些婢子,你都约束了吗?

“是,都拘起来了,等皇后示下发落呢。

“宫规不许妄言鬼神,该怎么办,你且怎么办去。至于你自己……”

春枝吓得一哆嗦,把头伏得更低,小声求着小姐饶我。夏橘也伏身求情,劝道:春枝也是一心为小姐,她断不敢对外人说这些话的。小姐念在她忠心的份上,训诫两句也就是了。她俩是跟着南风陪嫁进宫的女官,自小便在她身边,许多年过去了心里依然对这位性子古怪的小姐又敬又怕,但求情的时候,唤句小姐终究是要亲近些。

南风斜眼扫视了一遍两个心腹,波澜不惊地往唇了抹了层极淡的胭脂:去外面跪两个时辰,好好想想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春枝自领罚去了,夏橘爬起来继续服侍南风梳头,把繁复高髻拆散换了个朴素的发型,彩翠金华胜也换成银镶砗磲。南风一向穿戴浓艳,少有素净的时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竟觉得陌生。左颊上的红痕没了步摇花钿的遮掩,格外明显,手指情不自禁抚了上去,从眼角缓缓滑到嘴角。夏橘最怕南风这个动作,小姐未出阁时,每每揽镜都要发回脾气,受罪的自然是自己和春枝,入宫后好了许多,但不顺心拿身边人出气时,这动作几乎是个坏征兆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南风并没有发火,只合上镜子站起来,对夏橘说:掌烛,我要去趟仙来院。

夏橘大吃一惊,仿佛没听懂似的望着南风,一时连得体的劝阻都不知怎么说。等南风不耐烦地颦起眉来,夏橘方恍然大悟般地扑在她脚边拽住裙摆,一叠声地三思,语调隐约带着丝压抑的恐惧。无名邪火从南风心头生出来,抬脚便踹过去,夏橘胸口受了一脚,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仍不肯放开手。南风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不解恨地喝令女官抬头,甩手打了她两记耳光。尖尖的指甲在夏橘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恰也是左颊眼角到嘴角,倒比脸上的胭脂更鲜妍些,南风还举在半空的手颤了颤,没忍心再打下去。

“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琼夫人?

她抬头望向房梁,淡淡地问。梁上精致的木雕细细填了混合金粉的彩料,绘着四时花鸟,在轻纱和灯火的映衬下活灵活现。而那个女人,就是在这样的房梁上垂下一根白绫。

夏橘鬓发散乱地连连摇头,仰脸看着南风:小姐啊,小姐贵为皇后,是千金之体,断断不可近邪祟啊。

“邪祟?南风轻笑出声,手指从女官冰凉的脸颊上划过去,指尖感受着细白肌肤上绷紧的颤抖和湿润,她是这天下最温柔的女子,生来便要与贤德二字为伴,从不会恨人的。你说,她怎么会变成邪祟?

她收回手指,猛地把裙摆抽出来,冷冷地命令:女官夏橘,妄言犯上,自去领罚罢。

 



仙来院在宫城里一个偏僻的地方。从前琼夫人好静,本就与其他夫人们离得远些,现在一个无主之地,又有不详的传闻,更是极少有人靠近。

南风独自行走在夹墙之间,今晚月色很好,青石板上铺了一层碎银似的闪闪发光,不用灯火也能看清前路。

没有灯火,没有月色其实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沿着夹墙走大约一千步,不长不短的,一千步,就会抵达尽头。尽头会有一扇小门,内外都扣着铜锁,钥匙是一模一样的两枚,过去朝内的那只锁从来不曾锁上,曾经会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南风忽然停下脚步,无端感到一丝恐惧。她曾经沿着这条路走过多少次,又有多久没有踏足于此,一条平凡无奇的宫中夹道而已,为何忽然陌生至此。往日她走过,丝履尚不及沾染露水,今日却一步一步滞涩如泥潭。眼前和身后都一片空荡而明亮,而这明亮又是不稳的,随时被来来去去的浮云遮盖。厚实的织锦氅衣也挡不住夜寒露重,南风觉得冷了,手心死死捏着的那枚钥匙湿且冰凉,她暖不热任何东西,大概也没有什么再能温暖她。

原来进不得退不得便是这般,南风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进一步自会有个破败空落的院子讲着斯人已去,退一步虽是朱阁玉堂但四壁萧然无知音,她心知肚明。立足的天地只剩这一条狭道,在遍地清晖中无处遁形。回忆里的影子从水一样的地面里慢慢浮上来,满潮似地涨至一人高,自己更年少些时那张脸,那么明朗的容颜和微笑,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掌如鹰爪,仿佛想要扼死自己。

“走开!南风低声喝道,呼吸比刚才沉重了一点,心口也是一阵悸悚,她抓紧了氅衣的领子,徒劳地想要将冷风和回忆抵御在外。

叮当环佩与脆生生的笑声和着风拂过耳旁,轻盈得不落一丝回响,南风追随着那丝声音转过头去,发髻上的砗磲珠子因为转头的动作相互撞击着,发出一阵沉闷的劈啪声。

身前身后依然是空荡而明亮的,偶有暧昧的影子划过,又岂能掩住月色?

月亮一直都在的,高悬中天,美丽清冷,变化无常,遥不可及。

玉弓。

人如其名。

出乎南风的意料,尽头那扇小门和从前一样,只锁上了外头那道锁,钥匙在许久没开启过的锁孔中转动有些困难,但下锁后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门轴吱哑的声音漫长而凄厉,在破败的院落里萦绕,南风为自己在推门那一瞬间的逃避自嘲一笑,继而又在心底泛起酸苦来。

当日琼夫人严妆正服投缳自尽,她是那么怒不可遏,把悲伤都压倒了。那张脸生前多么温柔可亲,死后就有多么刻毒可怖,她不想再见。一日之内,封宫,遣人,亡者连应有的葬仪都未得,只一口薄棺匆匆发送。

月光透过被风吹雨打数月已经残破的门窗照进宫室,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总会急速陷入一种暧昧的死寂,安静又充斥着叹息和低语般的细微声音,到处弥漫着灰尘和枯萎花草的味道,被扯下的纱帘和被吹散的绢帛发硬发脆,踩在脚下沙沙作响。南风站在卧房正中环视四下,每一个地方都熟悉至极,那些几案、屏风、团扇、麈尾、绣架、古琴、铜镜、妆奁、时计,都在原处。

她的东西,都还在原处。

南风坐到镜台前,伸手拂去了层层蛛丝,铜镜是古朴的十六连弧规矩草叶纹镜,铭了一圈“见日之光,长毋相忘”的铭文,唯有镜纽不是常见的圆纽或螭蟠,而是一只鸾鸟,鸟目中镶着一颗红色晶石。镜面久未打磨,借着月光只能依稀照出个人影,云鬓素妆,仿如旧日主人重回。

“我来见你,”南风对着镜中人说,“玉弓姐姐。”

 


最开始时,准备嫁进东宫的人不是南风。 

小三岁的妹妹生得更美,性子也更玲珑娇俏,可能还更有心机——南风脸颊上那道红痕,正是姐妹俩打闹时,妹妹不小心拿钗划伤的。

父母一向偏爱妹妹,自小也是把她当未来的太子妃养育。待南风就随意得多,念书练琴都不拘着她性子,带她进宫也不过是为了陪衬一下妹妹——总不能带了二女儿却不带大女儿吧——谁知先皇后偏就看中了南风呢。

“纳妾纳色,娶妇娶德。小女儿看似温顺,实则是很娇纵的,不比大的那个直率。先皇后是这么跟先皇说的,“况且太子年少不更事,小的那个比太子还小呢,大女儿年岁长太子一点,恰恰刚好。”

南风就这么在十五岁上嫁入了东宫。太子和太子妃都太年轻,于是先皇亲自选了十九岁的教习女官玉弓,来教太子妃文字女工,也教太子闺中人事。

太子是先皇后独子,但很不幸的,从外貌到头脑没有继承到父母任何一方的任何一点长处。他不算讨人喜欢的少年,但是性情很好,南风对他发火,他也只是笑笑,从不动气。

南风不喜欢丈夫,但很喜欢女官玉弓。知道玉弓奉诏与丈夫同房,她嫉妒怨恨的人,却是丈夫。后来史书中说南风善妒嗜杀,曾用长戈掷向怀孕的侍妾——那是她对丈夫的报复,这个宫中,只有玉弓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幼时妹妹在家得宠,吃的穿的玩的都要让她先挑,她若都喜欢,我便一件也没有。有一次我看中支钗子喜欢得不得了,她就跟我闹,还把我的脸弄伤了。后来先皇后属意我,不管我愿不愿意便让我嫁进东宫,她在家倒跟个美貌少年郎偷偷好上,还修成了正果。她啊,就是比我命好。”南风用帕子慢慢擦拭着镜面,喃喃说,“她到底是我妹妹,我不会嫉恨她。何况我才是万人之上的皇后,我还有你。不,我只有你,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谁都不能,皇帝不能,先皇后不能,那些妄想争宠的美人嫔妃不能,皇亲贵戚不能,玉弓的亲生儿子也不能。他们或多或少窥见了南风对玉弓的迷恋,但永远无法估量她的执着。

“你怀疑过先皇后为什么去得那样快。因为她在病中听到了闲言碎语,她打了我,说我有失太子妃的身份,要逐你出宫。你说我怎么可以再容她活着?横竖她已经病入膏肓,我只需要在药里稍微动点手脚。你还怨我废了太子,但你可知那孩子多恨我,他根本不会遮掩,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待他登基即位,我将不得好死。要不是你的儿子,我岂会只是将他贬为庶人?”

第一次手上沾血或许还有恐惧,后来就无所谓了,谁都不能带走玉弓,也休想利用这一点伤害她,或者自己。

“玉弓姐姐,你天性纯良,又与世无争,不会明白打小我想要的每一件东西都需要动手抢,否则留下的只会是我不想要的。你也不会明白权势是种多么甜美的东西,握在手中越多,面对的阻碍就越少。皇帝是那样一个无能的男人,没有权势,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保护你?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等我当上皇后,你就永远陪着我?

“他们说听到歌声,我知道是你。我想见你,是你要我来见你的,否则我打不开门不是吗?”

门是玉弓锁上的,在一次太子猛烈地顶撞了南风之后。她或许已经预见了未来不可调和的冲突,并且曾经试图斩断孽缘,但她同样低估了南风的执念和手腕。南风在一场暴雨里散发跣足求她开门未果,回去大病了一场,然后开始认真谋划起废黜太子的阴谋。

阴谋于南风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她在朝中有无数党羽耳目,嫁祸于人这等小事施展起来简直易如反掌。太子被近臣所惑,酒后写下谋逆之言,他贬黜出京那天,其生母琼夫人投缳自尽。

世间因果就是这般无常,所求与所得的,往往背道而驰。




窗外响起了钟声,亥时了。

南风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枯坐了许久,腿脚已然发麻,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以前我总是亥时才来的,今天来早了,你才不想见我的对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咔咔声,最初与时计的声音差不多,然后越来越大。南风循声找过去,却见那座镜台上机括弹开,妆箱暗格里露出一只包着银箔的圆筒。镜背的鸾鸟镜纽卡住镜架上的镂空格子,铜镜缓缓转动,带起镜架上那些隐藏在纹样中的齿轮、曲柄和连杆,转满三圈后,一枚银针垂下,抵住圆筒一头。铜镜又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圆筒随之缓动,银针随着圆筒的动作,似有似无地划过银箔表面。

玉弓的声音不甚清晰地响起来,伴随着很多沙沙的杂音,有些时断时续。南风辨得出是她的声音,她在唱歌,那支民间小调是她唯一愿意唱的歌。宫人们说琼夫人端正克己不事歌舞时,南风总是得意地想,她是会唱歌的,而且只唱给我听。

玉弓是我的,她的歌声也是我的。

很多没有旁人的时候,花影月下,红绡帐底,她会央着玉弓唱歌。玉弓拗不过,便细细唱了,南方的软哝语调既清脆又缠绵,传不到三尺之外,却可在心底荡出一层一层的波澜。

歌声持续了半柱香,然后陷入了新的寂静,南风以为这就是结束时,声音忽然又重新响起。

“南风啊……”

似喟叹,又似呼唤,似余音袅袅,又似被硬生生截断。

另一个机括弹开,暗格关起,镜架复位,铜镜在月色下安静地拢住一圈光。刚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只是一间尘封的房间,再不会有人来。

这便是,你的回答吗?

南风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冷够硬,是雪山上的冻土,再没有热度让它化成眼泪了。但当她把铜镜捧在手中时,却有一滴水珠落到镜面上,又一滴,又一滴。她不觉得自己在哭,可是镜中人影越来越模糊,而手指摸上脸颊,一片湿润冰凉。

“是你要我做皇后的,我做到了,你却不守誓约。”她把镜子按在胸口,不胜苦楚般地伏低身子蜷缩成一团,“我会继续做皇后的,你不陪我也没关系,我原谅你了。真的,我原谅你了……”




夤夜入宫的兵士明火执仗,团团围住了皇宫,领头人手持锦帛,口称奉诏收捕皇后。

南风是匆匆起来的,只挽了个简单的髻,衣服也穿得不甚周正,立于正殿御座旁时还是一副俯瞰蝼蚁的神色,冷冷笑道:“奉诏?一应诏书皆从我手中出,你又奉了谁的诏?”

皇帝昏聩不理政事早就天下皆知了,每日早朝俱是皇后在旁听政,朝中大小事宜,也都是皇后提拔的人在把持。

“妇人听政,牝鸡司晨,有误国祚。一个华服年轻人分开众人走上前来,你可知罪?

“原来是废太子。”南风说,“陛下有恙,我虽是妇人,帮夫君守住家业,宁静朝野,乃是职分所在。况且这些年,便是我不敢贪功,也当得上‘海晏河清’之评,天下人谁敢说我有罪!”

“废太子”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年轻人,他咬牙切齿地指着南风骂道:“妖妇!你天性凶狡,权诈欺世,暴虐善妒,祸乱朝纲,天下人人望得而诛之!”

皇帝藏在人群后面,低垂着脸,目光闪烁,南风觑见了他,他却不敢看自己的妻子。他一直毫不机敏且怯懦,可以被任何有心人轻易掌控住,南风只是略带失望地想,这个人枉为君王,除了良善他什么也没有,到最后,连结缡三十年的发妻也不敢保护。

“无能的男人,你也不过就是枚棋子,这些年不停地在你的叔父堂兄们手中辗转,甘心做他们的筹码和傀儡。你和你父亲一样愚驽,当不得一个称职的君王,又毫无尊严与操守,全然不似你的母亲。”

“妖妇!休要提我的母亲,是你害死了她!”年轻人怒吼道,“她堂堂一品夫人,死后竟只半匹白布一口薄棺,比宫人都不如。她此生害过谁,竟得如此下场!我要杀了你!刀斧手何在?砍下这个妖妇的头祭奠我母亲!”

南风微扬起头,哼了一声:“我是一个皇后,而你早就不是太子了。你若杀我,终究逃不过一个‘谋逆’。我虽有愧于你母亲,但此中种种,不消与你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懦夫,连亲手杀我的勇气都没有,如何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被激怒的年轻人拔剑冲上前来,被侍卫死死拖住了,一叠声劝道:“殿下,殿下!这妖妇说得有理,殿下此时不妄动。当明诏天下,复殿下太子位,废皇后为庶人,才可杀之。殿下三思!从长计议啊!”

南风闭上眼,不再去管眼前这片嘈杂,手指抚上座边铜镜。这闺阁物不伦不类地置于殿上已经许久,众臣心中不是没有怨怼的,但皇后权势滔天,垂帘于御座旁都使得了,多置一面镜子又算什么呢?

镜中隐约映出人影,一张素面上少有颜色,真似那个明月般的人。

玉弓,你的儿子,来送我去见你了。

她想起初入东宫时,她才十五岁,与玉弓的寝殿只隔了一个院落。那个院子清静阴凉,植着青竹和芭蕉,夏日炎长,她总爱跑去玉弓那边厮混时光。

一日午睡懒起,两人也不唤侍女,互相梳发理妆,然后肩并肩照镜看,镜子里一双花儿一样的脸庞,一个清丽绝伦,一个青春可人。

南风记得自己拉着玉弓的手,撒娇卖痴地求她应了自己:“玉弓姐姐,我们永远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玉弓笑着嗔她:“南风尽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你多跟太子亲近才是,跟我在一起做什么呀?”

“太子就是个小傻子,又不漂亮,又不聪明。我要跟玉弓姐姐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就很幸福。”

“不可以乱说,哪能什么都不用做呢。南风贵为太子妃,以后要做皇后的,辅佐天子,母仪天下,方是正理。”

“哼,我才不信什么天定,我爹娘还一直信着妹妹才有当太子妃光耀门楣的命呢。不过幸好她面见皇后那天失仪,皇后不喜欢她,要不我可就遇不到你了。”

她本意只是要妹妹出丑丢脸,谁知竟让自己一脚踏进皇城。

“玉弓姐姐,等我当上了皇后,母仪天下,万人之上,那时太子肯定听我的,我让他封你当夫人,把你留在宫里。玉弓就答应,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玉弓那会儿大概笑了笑,然后轻轻点了头。

后来她们隔了一条夹道,隔了两片铜锁,隔了三尺白绫,隔了阴阳和无数个日夜。

可惜那个古怪的机关早就失效了,南风想,她的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在世间,不过无妨,她见到我,会唱给我听的。

可以去见她了呀,她会原谅吗?原谅我的错误,原谅我的妄执。我并不贪恋权势浮华,从头到尾我只执着于一个人而已。

玉弓姐姐,我不后悔我做的事,对便对了,错便错了。这世上的幸福或许真的有天定,与人事无干,但我终究与命数抗争过,人间无望的事,还有黄泉相见的一天。

她微笑起来,在一片纷乱中哼着支民间小调,那是玉弓教给她的歌,讲的是一位少女从春到秋,从眼前到梦中,如何苦苦思念着她的恋人——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附:汉 十六连弧规矩草叶纹铜镜荆州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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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2018年F1赛事-残阳帝国站(第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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