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登录

          
          
          

[吃瓜蘸酱油队]赝品

Synopsis

by 醋拌红茶D

【第三站】【参赛文】

【吃瓜蘸酱油】【醋拌红茶D】


赝品

 

Tom仍未恢复记忆。

“我没时间再在这里耗下去了。”Snow恼怒的表情透着疲惫,她再一次向对方强调,“我还有演出,而且我想我也不可能再帮上什么忙了。我再说一次,我们已经完了!我们在离婚!”

“进行中。”在她对面,618号基地的负责人怀特总监慢条斯理地提醒她。他身材矮胖,肌肤白皙,就像最细的白面捏出来的面包人。事实上他行事精明,肚子里流淌的液体颜色同他的表皮完全相反。

“我们关非有意浪费你的时间,韦斯德小姐。”他选用这个称呼安抚她的怒气,语气轻柔,态度诚恳,“我们早就开诚布公地交流过,如果不是因为布莱克先生只保有了对你的记忆,我们不会大费周章地将你从母星接过来。韦斯德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但我已经尽力了。”她重又在沙发上坐下来,闷闷不乐疲惫不堪,“我每天陪着他回忆过去,给他讲述眼前的一切,引导他想起自己的职责,但他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只是不断地吸收,吸收。上帝作证,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要求,不,可能这也是你们的某个玩笑或是试验,这个Tom,真的不是你们造出来的复制人吗?”

总监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个对话我们也早就进行过了韦斯德小姐。”他宽容地提醒她,即使心中正在破口大骂,“布莱克教授是个出色的生物学家,我们需要的是他的专业知识,一个白纸一般的复制人对我们毫无意义。”

“也许不是你们的杰作呢?人类来到这个星球并没有多长时间,也许这个星球上有着我们现下未知的智慧生物,也许这个Tom就是他们的作品。毕竟如你所说,他在峡谷里失踪了整整三天!”Snow冷峻地指出,“或许就在那三天里,他被魔镜生物抓住了,它们研究他,造出了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复制人。”

“然后故意送还给我们?如果要充作间谍,或许它们该把他造得更完美一点,至少让他保有固有的知识而不是只会说一个单词:‘Snow。’”

Snow哼了一声:“你们检查过了他的随身物品。”

“当然。”

“那他呢?这个Tom本身,你们也检查过?”

怀特总监又露出那种面对孩子的宽厚笑容:“当然韦斯德小姐,我们检查过,从头到尾,从里到外。”

“或许你们检查得还不够彻底。”

“那你认为怎样才叫彻底呢?我想你该不会是暗示我们把布莱克教授切成三五十块拿X射线烤个三五七回吧?还是说,”面包人眨了下眼睛,“这是你意图提前结束这段婚姻的小伎俩?”

Snow板起了脸:“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没错,她确实是想赶紧结束这段婚姻,不仅因为她受够了Tom的老套古板,也因为她的第二春还在继续。像她这个年纪的女演员还能占据舞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享受被簇拥被追求的滋味。婚姻只会成为障碍。但Tom显然并不乐意结束这段关系,所以他才那么迫不及待地加入魔镜计划,成为来到这个陌生行星的第一批先遣队员。

诚然,死亡是终结一段关系的最快途径之一。但她还没有冷酷到那种地步。

这也是她为什么此刻仍旧待在这里的原因。

男人蓬松的头发蹭着她的膝盖,他蜷缩着身体,睡得像个孩子。她犹豫着用手轻轻触碰他的发丝,指尖的触感那么陌生,让她惊觉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触碰过自己的丈夫了。

Snow。”怀特总监告诉她,“不管我们问他任何问题,他始终只会回答你的名字。他似乎忘记了一切,他的专业,他的工作,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除了你。所以,我们不得不不辞辛劳地将你从母星请来这里,韦斯德小姐,我想他需要你。”

“或许你们应该不辞辛劳地将他送回母星而不是大费周章地将我带来这儿!”Snow冷冷地回答,“我很忙。你知道,我还有新戏要排演。”

“我们当然知道。”怀特总监的微笑大有深意,“你是个忙人,不但要忙于排演新戏,还要忙于同崇拜者们吃饭,年轻的男演员们等待你的召唤,他们都指望着得你提拔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老家伙!Snow忿忿地想:没错,她是同年轻的新人们过往甚密,但那又如何?那些可爱的、才华横溢又刚刚踏入这一行的男孩子们,他们那么脆弱,那么天真,但又那么生气勃勃,相比之下,Tom,她的丈夫,又是多么陈腐无趣,僵硬的关节连时下最时兴的舞步都不会跳!

但她承认,现在不一样了。就在之前,大约三十分钟之前,他刚刚在她的指导下学会了舞步,虽然还不太熟练,但他确实是能凝视着她的眼睛跟上她的脚步了。

真奇怪,她想,直觉让她怀疑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感情又在不断告诉她,这个人就是Tom

看他的眼睛Snow。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悄悄地说:那种眼神无人能够模仿,那是热恋时Tom看她的眼神。

他俩相识于同一所高中的戏剧社,那年圣诞节,他们排演了《白雪公主》。

“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是Snow。”

“魔镜啊魔镜,请你再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爱Snow的男人?”

“是Tom。”

她笑意晏晏投入他的怀抱,封住了第三个问题。

那么,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爱Tom的人呢?

 

Snow?”Tom睁开眼睛从她身边坐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念出了台词。

“抱歉。”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讶异于自己没有一丝不快,“我想你大概还记得。那年圣诞节,戏剧社排演的剧目。”

“我知道那个故事。”Tom回答,他的灰绿色眼睛在灯光下有种特别的温柔,“你知道,正因如此,我才会来到这里。”

Snow知道他的意思。“但你不要忘了Tom。”她说,“答案并非永恒不变。”

Tom点头。“但有些答案例外。比如,Snow。”

 

每回都是这样。每回当她试图让他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的时候,Tom总会适时地用这个呼唤打断她的下文。但她厌倦了,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让Tom明白,她不会永远在这里同她耗下去,她不会总是回应他的呼唤。

“听着Tom。”她看着Tom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酷,“我不需要你想起我。事实上我认为你忘了我对我们彼此都好。但我希望你,或者说需要你想起另一些东西,关于这颗行星,关于你的工作,关于你失踪那三天发生了什么,还有你随身记录仪的密码。”

“该说不可思议呢还是不敢恭维,总之,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在使用古早的字符密码这种加密方式,不得不说让我很意外。”

Tom喜欢文字游戏。”她冷淡地说,“但我以为现今的电脑早已具备了破译这类密码的能力。”

“给它足够尝试机会的话。”怀特总监搓了一下肥短的手指,“然而令人懊恼,布莱克教授只给予了我们三次机会,而我们已经浪费了一次。”

“也就是说,我的名字并不是正确答案。”

“很遗憾。我们原本也想过,太过明显的提示不该是答案。”

“但有什么必要呢?”Snow问,“记录仪里会有什么线索吗?”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韦斯德小姐。”怀特总监一脸苦闷地对她说,“布莱克教授失踪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们关心的问题,不管于公于私。他的随身记录仪显示一直在工作,很有可能记录下了一些什么,然而没有访问权限。如果解开那个密码,或许我们就能从中发现些什么。韦斯德小姐,你能想到可能的答案吗?”

“当然不可能。”她不耐烦地道,“Tom的脑子总是那么古怪。”

“但你们是夫妻。”

“呵!所以你认为我们为什么要离婚?”

“不是因为你受到年轻肉体的诱惑移情别恋吗?”

愤怒毫无掩饰地冲上她的脸。

 

Snow从不认为自己对肉体的迷恋是一种错误,Tom也完全理解。所以他才对自己的出轨闭口不言吗?Snow恼怒地想:这算什么呢?就像只有自己一个人犯了错似的!她痛恨Tom的沉默不语,就像痛恨永不撒谎的魔镜一样。

“他们居然让那个新人演主角!你能相信吗Tom?那个才二十岁的新人!凭什么?就因为她年轻漂亮?”

“但她确实年轻漂亮,并且不止年轻漂亮。”

Tom的幽默感越来越不讨人喜欢,她从镜子里狠狠地瞪他:“你言下之意,就是我已经不够年轻漂亮了是吗?”

Tom从书里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亲爱的,我是个生物学家。”

“所以当初你该去兰寇或者雅斯兰黛。”

“但你希翼的并不是科学而是魔法。”Tom重又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哦对,王后们大多都会一点魔法。”

她不喜欢Tom那种讽刺的口气。但Tom的话确实提醒了她。她不会永远是公主,但王后却可以持续很久。

可惜王后们的命运向来多舛,她的事业就像风暴中的航船,她筋疲力尽,却又死心不息。她尝试着各种改变与突破,就像Tom同他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们纠缠不清一样,她也与她的角色们蜜月不断。

“欲望让人发光。”

她第一遍没听清:“什么?”

“欲望让人发光。”Tom又重复了一次,他俩正谈到那年秋天的演出。

“你站在那里,美得发光,亮得炫目,整个舞台都被你照亮了。”

她吃惊地坐直了身体,咖啡杯放落的时候碰响了杯碟:“你去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不,你当时不是有一个研究项目吗在月球?”

“我偷偷溜出来的……”

“你看到我谢幕了吗?”她急切地打断他的话。

“那倒没有。”他回答,“演出一结束我就走了,我得赶最晚的一班飞船回去,你知道,月球的航班并没有那么多,我不能溜号太久。如果被发现了,”他顽皮地眨了下眼睛,“他们会扣发我的补贴,还会拿一堆文件来烦我。”

她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显出一丝恼怒:“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什么?有关那次演出吗?我有委托普列文转达我的问候,他没有告诉你吗?”他说,“之后我回家已经是冬天了,你当时忙着圣诞节的演出似乎并不想谈论已经过去的季节,我想你大概认为没什么可说的。而我呢,因为他们并没有扣发我的补贴也没有拿文件来烦我,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当然,我认为那出剧本很不错,应该说太棒了,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似的!那就是爱呀!”

“哦,是……普利文。”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含糊,“是的,我也认为很棒……或许他说过,哦,我忘了。”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那天晚上的演出大获成功,她与普利文激情相拥,心跳声胜过雷鸣般的掌声。

Tom至少有一点说对了,是爱。

她为剧本里传递出的爱深深着迷。

她川流于各种公开半公开场合,沙龙、娱乐节目、慈善舞会,她身边的男伴换了又换,唯独没有他。

“布莱克教授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我们早就说好了互不干涉。”

“但你们这样也叫夫妻吗?”记者的提问半是玩笑半是质问,“我们发现,你俩至少有两年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公众场合了。”

“但我们都会出现在同一个私人场合,那就是我们的家里。”

她知道这个回答并不令人满意,甚至连她自己也是。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想离婚。

“所以为什么呢Tom?你不肯奉承我。你知道吗?白雪公主的故事里,或许皇后在意的并不是公主,而是那面冥顽不灵的魔镜。公主已经去到了皇后看不到的地方,它又为什么一定要说实话呢?”

“作为一个搜索引擎指向明确并不是它的错,毕竟它不靠广告为生。”看来即使丧失了记忆他还是保留着说俏皮话的坏习惯,“所以问题出在王后身上,她问得不对。”

“什么?”

“关键字错了。她不该用美丽那个词。要知道美丽总与年轻相伴,每一个王后,只要她的头衔是,就意味着她已不再年轻。”

“那她该用什么关键字提问?”

“魅力。”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有魅力,它不会随着青春消亡而消亡,也不会随着肉体衰老而失去,相反,它会沉淀、积累、越来越让人沉醉。”

他看着她,绿眼睛里柔情似水,“她该问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女人。”

她跳了起来。“上帝保佑。”她喃喃自语,“我想我找到密码了。”

 

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怀特总监的脸色已经从白面包变成了红面包。“韦斯德小姐。”他说,口气生硬,可以想见他胸中的怒火,“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使我们陷入了怎样的困境!我们只剩下了一次机会!”

他将雪茄凑到嘴边又移开,放到桌上又拿起来,最后狠狠地将它摁熄:“天知道我是被什么蒙了心,竟然相信你的大言不惭!好了韦斯德小姐,从今之后希望你记住,你的任务是帮助布莱克教授尽快恢复记忆,电脑密码什么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以为……”她讪讪地低语了半句,却突然又恼怒起来,“怀特先生,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Tom恢复记忆,你就不应该把我们关在这个基地里,或许你该送我们回到母星!熟悉而自然的环境有助于心理重建,我想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不行。”怀特断然拒绝,“你们不能离开基地。除非布莱克教授恢复了记忆。”

“那如果Tom永远也不能恢复记忆呢?”她质问,“你没有权力关押我们一辈子!”

“不是你们。韦斯德小姐。如果你想走,我想通了,如果你想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我们会派人送你回家,就是你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地方。”

总监突如其来的慷慨让她错愕了好一下。哦回家,她想。然后她迟疑着问:“那Tom呢?他……”

“很遗憾布莱克教授不能与你同行。不过我以为这样很好,你们在离婚不是吗?现在连这个程序都可以省了。我保证……”

“等一下!”她揉着太阳穴尖声道,“没错我们在离婚,但这不代表……不,你没有权力关押任何人!”

“这不是关押韦斯德小姐。”怀特博士柔声说,“这是保护。你不知道布莱克教授从事的研究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在进行什么。为了他的安全,我想让他留在这儿是件对大家都好的事。”

“对大家都好是什么意思?”

“哦。”怀特总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你我心知肚明韦斯德小姐。你有年轻的追求者,事业又迎来了第二春……”

她妄图从他脸上找出半分语气中表现的真诚,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今天她一直心神不定,两个人完全没法对话,于是他停止了语言上的交流,伸出手将她手中的咖啡杯拿开:“再来一杯?”

她回过神来,发现咖啡已经凉透了。所以她已经心不在焉多久了呢?

Tom。”她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从此你都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怎么样?”

他思索了一下:“说不好。”他走到水槽旁将凉掉的咖啡倒掉,洗好杯子然后走到自动咖啡机旁按下按钮,等待机器重新再做一杯。

“你知道,语言传递的信息总是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有时候倒是不说为妙。”

“但人类并不会心灵感应,如果不用语言作为媒介,我们怎么能确认彼此的心意呢?”

“哦亲爱的。”他笑起来,“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手指去触碰,用你的嘴唇去品尝。宇宙辽阔,亲爱的人,请慢一点。不要急着做下决定。。”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好的台词。”她问,“哪里看到的?”

他咧嘴笑了一下:“我写的。”

“是吗?”她柔声道,“那我想你肯定不止写了这几句。亲爱的Tom,能把其它的也念给我听吗?”

有何不可呢?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原因、”

“什么?”怀特总监一脸茫然,他在吃午饭,实在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叉子。

“我丈夫刚刚在我面前背出了我将要排演的新戏。”

“那又怎样?”总监不解地反问,“你的丈夫看了你的剧本然后背了下来,有什么问题?”

“但我是到这里之前才拿到的剧本,而且还不是全本!”

“或许他是找你们剧团要的。作为你的丈夫,他有各种理由拿到那东西不是吗?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

“但他说那是他写的。”她不想和外行浪费时间,所以她直接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对此有何解释?”

怀特总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被迫放下叉子,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却不妨迎面撞上一双紧迫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逼得如此之近。

“不要糊弄我,总监先生。”她是个演员,不是花瓶那种,她认真研究练习过怎样的眼神与姿态能给予对方最大的压力。“我知道你一定调查过我,不,我们。我相信你对某些事恐怕比我俩彼此间知道的更多!”

怀特总监避开了她的目光。虽然他仍表现得不以为然,但他终究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你太高估我了布莱克太太。不过或许你的丈夫说的是实话,毕竟谁也没规定一个生物学家不能写舞台剧本是吧?”

 

她向怀特提出重返现场的建议。

“我们早就尝试过了。”怀特说,“在你到来之前,我们就带着布莱克教授回到过那个峡谷,然而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的记忆只到我们发现他为止,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同我们一样一无所知。”

“但那时候没有我。”她看上去自信满满,“你不要忘了,我是Tom唯一保留着的记忆,如果由我陪他去往现场,或许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怀特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她突然的主动让他生起些许的疑心:“但老实说韦斯德小姐,我还以为你今天找我是准备要独自回去母星了呢。”

“哦,我想一个人的旅途还是太寂寞了。”她微笑着说,“如果有一个会写剧本的生物学家作伴或许就会有趣多了,是吧?”

怀特总监表示了赞同。

 

“人呢,是最容易理解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东西的。所以要让他相信你,只需要将他认同的那一部分展现给他就好了。是吧,Tom?”

他在她腿边沉睡,没有回答。

 

魔镜星已知的大陆板块有四个,618号基地就建在北大陆也就是后来被称为的“枫叶大陆”的板块南端。由于自身及周边两颗行星的缘故,大陆海岸的潮汐惊人,这也是为什么基地选择了建在内陆而不是海边的缘故。

“不过只要你避开了潮汐的时间,大海也没什么可怕。从这里再往南飞,你就会看到一个岛。布莱克教授还没出事之前我们就曾经从高空中掠过那个岛,只是没有下去,毕竟那不是我们当天的目标。”

护送他俩前往目的地的驾驶员是个健谈的小伙子,棕色的皮肤,牙齿雪白,眼睛闪闪发亮。Snow的建议是让他俩单独从Tom失踪的地方走到基地发现他的地方,从地图上看那段路并不太长,只是需要穿过一个峡谷,而自从Tom从那个峡谷失踪之后基地便对那个峡谷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令人意外的是那片峡谷拥有的产物单调得可怜,除去浅薄的土层和贫乏的植物之外,只有石头、石头,还是石头。

“布莱克教授为什么会在那么一个地形并不复杂的地方失去行踪,这真是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这次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会在空中一直关注着你们,感谢上帝,这片地区植被并不茂密。”他示意Snow往下看,“看那儿女士,那儿有三个大小不一的水潭。布莱克教授就是在那个最大的水潭八点钟方向被发现的。”

“是吗?”Snow的声音听上去很快活,“那我们不如就从那个水潭边上开始寻回记忆的游戏如何?”

驾驶员愣了一下:“可我得到的指示是……”

“有什么关系呢小伙子。”Snow说,“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布莱克教授找回记忆,从哪个地方开始走并不重要不是吗?反正你总会在空中保护我们的。”

驾驶员同意。于是他将飞船停到了那个最大的水潭边,对Snow说:“倒回去往那个方向走就是峡谷,放心吧女士,不用担心野兽也不用担心迷路,那地方干净简单得就像学校的操场似的。”

Snow一边对他表示谢意一边下船,Tom则默默地扣着背包的带子,谨慎地整理自己。

Snow径直朝水潭边走去。

她希望自己的步态动人一些,更动人一些。她曾无数次地在舞台上走过,她知道怎样的姿态最能吸引人的目光。人的视线带着温度,那是同冰冷的镜头完全不同的触感。她能感觉到Tom的目光,但她此刻需要的是另一个人的注意。很显然,对方无法不为她着迷,年轻驾驶员炽热的目光自她离开飞船的那刻起便没有离开过一秒。

峡谷里突然刮起一阵风,她突然惊叫了一声跌倒下去。年轻的驾驶员翻身跳出驾驶舱朝她奔去。相较于仍在慢吞吞扣带子的Tom,他无疑更有行动力和速度。

“出了什么事女士?”他冲到她身边紧张地问。她跌坐在地上,手抚着脚踝,抬起头看着他,露出微弱的笑意:“没事,只是踢到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伸手去扶她,“我之前就说过了,这地方到处都是些石头,还好您是跌倒在这儿,再往前走几步,非掉进水潭里不可。”

她点头表示同意:“可不是嘛。可是,这地方怎么会有水潭呢?”她往水潭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抓紧了年轻驾驶员的手臂。“天啊快看!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什么?”

“水潭里!快看!”她急促地催促,“你没看到吗?走近一点快!看呀~那是……”

年轻的驾驶员朝水潭走去,他站在水潭边探出身子往下看,然而什么也没看见。

“女士,您是不是看错了?水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

“是吗?”她缩在他背后扶着他的肩,“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唉布莱克教授从前就老说我,鲁莽、冲动、任意妄为……”她突然用力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不计后果。”

 

她将飞船转换为手动模式,然后驾驶飞船腾空而起。

“你知道吗Tom?其实距离我上一回演飞行员我都不记得已经过了多久了,幸运的是这和开车一样学会就不容易忘记。好吧稍微还有点颠簸,等我再适应一下。”

Tom顺从地在座位上左右摇晃,问:“我们要去哪儿?”

“一个不知名的海岛。”

“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至少在他们找来之前,我们先享受一下这趟无人干扰的旅行吧。那些家伙都是些蠢货!他们竟然忘了我是个演员,谁要相信一个演员的话谁就活该被推下水潭!”Snow笑得很快活,从她来到这个星球以来,此刻是她最快活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呢Snow?”Tom认真地问,“我们为什么要逃走?我想这应该是叫逃走。”

“因为他们不会放你自由!”她大声说,“我真傻!我早该想通了!不管你会不会恢复记忆他们都不会放你自由!那些唯利是图连肠子里都是黑水的奸商!他们从来不干一件好事,如果干了,那一定不是好事!”

“所以我干的也一定不是好事了?”

“不。”她从驾驶舱的玻璃里冲他微笑,“Tom是不会干坏事的人。因为Tom从来不会说谎,就像王后的魔镜,宁愿被打碎也不会说谎。”

他们已经钻进了云层,魔镜星系的两颗恒星发出的光芒透过云朵的间隙照进舱室,她从玻璃上看到Tom的嘴唇轻轻颤动,他呼唤她的名字,似在确认,又似问询。

Snow。”

她突然恍然大悟!

答案一直都在眼前,如此简单明晰,以至于她竟轻飘飘地全然放过。

“我知道了Tom!是mous!镜中的Snow,反复出现的症状,M-O-U-S!”

“回答正确。”Tom的声音。

“验证通过。”陌生的声音。

然后Tom的身体开始溶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融化、肌肉萎缩、内脏消融,她从玻璃上目睹这一切。

她缓缓转过身,驾驶台上亮起预警的红灯。

后座上只剩下了一只大大的背包和一具白骨。

不,还有一样东西,一只手掌般大小的海星趴在白骨上,奶白色的皮肤上流动着珍珠般的光泽。

飞船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失去手动操控者的飞船开始急速坠落。

然而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海星,它朝Snow伸出一只腕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自己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事,但她想起了Tom说过的话。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手指去触碰,用你的嘴唇去亲吻。宇宙辽阔,亲爱的人,请慢一点。不要急着做下决定。”

她朝着那只腕足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然后她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已垂垂老矣的老人的脸。

传输开始。

 

“很好,你是要告诉我,我的驾驶员,一个受过专业训练,身强力壮的二十岁小伙子,被一个六十岁的疯老太婆推下水潭,然后被她抢走飞船带着一个老头子逃走了?”

传输屏幕上,裹着毛毯的年轻驾驶员满面羞惭:“我的错先生。我看她那么虚弱,她连路都走不稳,我看到她就想到我奶奶,我没想到……”

“好了。”怀特总监打断了他的话,“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太婆会有这样的胆子开着飞船在一颗异星球上逃窜呢!正常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独自在户外活过一天!真是胆大妄为的女人!怪不得听说我们要带她走疗养院的人那么高兴。”他忿忿地吸了一口雪茄,喃喃地道,“原来……”

只是真的,谁能想得到呢?他有些懊恼地想:二十年前的那起车祸中,布莱克夫妇都奇迹般地生还了,但布莱克太太的脑子自那之后就出现了问题,为了妻子的病布莱克教授费尽了心机,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谁能想到……必须尽快找到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还在飞船上了。

 “总监。”屏幕上驾驶员的脸变成了一个救援队员的脸,从他的表情来看,怀特预感到了他要讲述的是个坏消息。

“我们在水潭下发现了一具半腐的人骨,从腐烂的程度来看至少已经死亡一个月了。”

怀特静候他说下去。

“我们进行了DNA比对。”他说,“死者是布莱克教授。”

怀特指间的雪茄掉到了桌上。他慢慢想起初见Snow时的对话,他的表情逐渐由震惊变为严肃:“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他问,“那么我们这一个月来见到的,此刻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又是什么呢?”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仍是少女,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高高盘起的头发乌木一样黑。她穿着还不习惯的高跟鞋,轻盈的腰肢像春天的燕子。

她从幕布后偷偷探出半个身体,一面镜子立在舞台中央,镜子的另一边,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也正如她一般羞涩而幸福地微笑着。

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领结,目光左右扫了一扫似是在确定无人看见,然后他嗑嗑绊绊地、认真又笨拙地问:“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爱Tom的人?”

她毫不迟疑地大声说出了那个答案。

 

end

 

全部留言

请登录评论!

暂无评论

全部留言()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