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父老队]归

【第二站】【参赛文】

【江东父老】【小慧】

　　归

　　白露一出门，便见一个身着战甲满身血污的人形扑倒在她的药圃里，雾气还没有散尽，淡淡地氤氲着。白露微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驱动小木马咯吱咯吱将那人运回了小屋。

　　清创消毒上药毕，白露擦干净那人脸上身上的血，露出一张小麦色男人的脸，年轻而英气。白露坐在旁边，一面整理药材，一面时不时看两眼那昏迷中的男子，仿佛要从他身上望见一丝遥远故乡的影子。

　　白露来到无忧界的时候，年龄还很小。一统六国至高无上的始皇帝上了年纪，比任何胆小鬼都更惧怕死亡。他四处搜寻长生不老仙药，甚至派出方士徐福出海寻访仙山，白露便是那被带走同行的五百童男童女之一。海上多大雾，他们的船迷失其中，待再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此地惊人地富庶繁华，居民聪慧乐天，寿命悠长，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仙界。同船的人四散而去，谁还在乎还有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巴巴等着他们的不死药。白露跟从一位郎中先生，学习如何辨别和种植草药，如何行医治病，如何制作机关木偶代替人劳作，如何将垃圾发酵产生可以燃烧的气体用以生火煮饭取暖。再后来，她在山间开垦了药圃，建起了自己的小屋。花样年华如水过，白露几乎忘却了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直到那人带着旧日世界血与火的气息倒在她面前。

　　不多久，男子苏醒过来，本能地做出警觉防御姿态，待看清周遭环境，才放松下来，又疑心自己已经殒命，这是侥幸升仙了。白露给他检查了一番，确定已无生命危险，剩下只需调养和康复，这才开口询问，方知那位始皇帝的帝国没能千秋万代下去，二世而亡，眼下是楚霸王和汉王在争天下。白露又问自己的家乡，男子愣了一愣，说他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就在那个地方，只是战事一起，已经好久没有通过消息了。

　　男子心急如焚，刚能下地便急着要走。身为一军将领，他担忧战事走向主公安危，牵挂袍泽兄弟；他有一方故土要守，远方也有佳人等他。“可你要怎么回去？”那能打通两个世界的海市蜃楼缥缈无踪，要如何寻觅。“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男子说。结果，原本想要劝人的白露，成了同行之人。或许，是那人的神情太过坚毅，又太过温柔了吧。

　　返乡之路漫漫，幸而有人相伴，便不致那般孤独。数年后，机缘巧合，又或是上天垂怜，他们真的再次穿过那隐藏在迷雾中的通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战火灼天，满目凋敝，两人俱是心惊。对望一眼，各自心有牵挂，就此告别。临别前，白露送给他一包药草种子，那人养伤时，最爱看这一圃金黄花朵，说它们比太阳光还要灿烂。他谢了接过，说打算托人送给他的未婚妻，只不知道这些种子在这边，能不能种得活。

　　白露半凭印象半靠问询一路往家乡行来，道路两侧田地大片抛荒，村落十室九空，生民寥寥，倒是时不时就能看到阵亡的战士，以及因饥饿疫病倒毙或者死于盗匪之手的普通百姓横尸于野，无人收敛。腐败的尸骸污染食物水源，而后便有更多人倒下。白露惦记着家中父母，归心似箭，但她亦是医者，不能坐视不管，少不得一再停下脚步，救死扶伤。获救之人感念她的恩德，便帮她一起将那些尸骸安葬或焚烧。在忙碌的间隙，白露擦擦额头汗水，偶尔会想起那位将军，不知他有没有找到自己的主君和战友，他们何时才能真的以战止战，还百姓一个清平和乐天下。

　　这一日，白露终于回到了故乡。山村屋舍还算完好，像是未被战火舔舐过，但家家闭户，不见多少活气。白露心中一沉，这一路她见得多了，疫症横行的村落多是这般模样。无忧界医术高妙，以她所学，这些疾病并不难治，难的是药。治疗所需的药草她只在无忧界见过，如今却到哪里找去。

　　白露步履沉重地朝着记忆中的家前行，突然被一片灿烂金黄晃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去抚摸那碧绿的叶和柔嫩花朵。有救了！这下有救了！她心中狂喜，一时顾不上去想无忧界的药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伸手去拔。

　　“走开！别碰我家阿囡的花！”一个苍老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白露回头，立刻红了眼眶，“阿爹……”

　　也许，命运这种神奇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吧。